“倒是我疏忽,冷待了楼主。”

  左严很快掩盖掉了自己的失态,阴阳地呛他几句。

  他这态度转变之快,无论看多少次,黎孟夜都啧啧称奇。

  “明日是楼内一月一次的议事,有诸多堆积的事需要楼主过目,还望楼主务必准时到场,省得叫他人看了笑话。”

  明日啊……

  也刚好是玉宴阁使固定到来的日子。

  左严可真会挑时间。

  时雁一心想。

  但他面上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只弯了弯双眼,表示自会到场。

  左严很大声地哼道,甩袖快步离开。

  人走后,黎孟夜重新坐回了原位。

  他现在顶着一张楼众脸,平平无奇,是那种放人堆里转眼就寻不到的类型。

  这样明日即使有玉宴阁的人来,也不担心会被识破。

  “说起玉宴阁使,之前在魔界和人交手,按着你的方法近身探查。”

  时雁一扣着棋子,边缘轻敲着桌沿,“倒还真发现了他们的真面目。”

  “以前我想着既然半珏能控制阁使,必要时还能附身其上,推断他们或许没有自我意识,仅仅只是牵线人偶一类的东西。”

  黎孟夜坐在椅上,微侧身靠着桌案,说了自己当时的猜测。

  这类似古秘法里提及的,驱尸人借音律操作尸身,因尸体的精神已经消亡,肉身只要不被破坏得稀碎,总能继续行动。

  “不错,我当日趁机割伤了阁使,发现其血液凝结泛着恶臭,身体已然死亡许久。”

  盖因阁使并非正常的、活着的修士,而是毫无意识仅存肉身的活死人。

  所以他们说话板直僵硬,没有丝毫起伏,常年兜帽罩首不见真容,身上却总有一种散不去的臭。

  提及此,两人短暂陷入沉默。

  阁使一般都不是单个出现,但真要对付起来也远不到无从下手的地步。

  关键在于,按照他们的推论,半珏立于阁使之后,俨然被拔高成了深不可测的一个庞然大物。

  那么多阁使分散行事,每结成的一派在性格上有些微的差异,若是全由半珏一人掌控,那他的实力未免过于高深。

  如果真是这样,江湖早就没有别的门派。

  玉宴阁在百年前立下不肆意干涉江湖的承诺,若江湖内部无法抉择之事,可告于玉宴阁处理。

  当年的半珏没有一统江湖的能力,如今虽派出阁使频繁走动,为的是督查人心和铲除异己。

  要么是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吞下整个江湖零零总总的势力,要么他有此能力但受到更高一种存在的限制。

  时雁一倾向于半珏属于后者。

  不过无论哪种,就目前而言,对他俩都是优势。

  “我有个想法,等明天找机会试一试阁使。”

  时雁一单手支着下颌,看向黎孟夜。

  外头天光大盛,日影灼灼,万物投落的阴影被缩得极短,短暂的凝望一瞬都能让眼目有片刻的失明。

  如果这方法能成,黎与说不定能摆脱玉宴阁的控制,那黎孟夜便也没了后顾之忧。

  “还没问过你之后的打算。”

  这话一点都不像以前的他会说出口的,时雁一自嘲地心想。

  大概是对方所谓的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连他也逐渐习惯了边上有个搭档。

  但黎孟夜不可能留在月仙楼,他要做的了结远来得更多。

  此时提及这个话题亦为时尚早,在明日到来前一切皆是变数。

  时雁一仍然这么问起了。

  熟悉一个人的过程宛如细水长流,即使对方没有明确地表现出来,也能从细枝末节处分辨他当下的心情。

  时雁一说他无法感同身受他人的情绪。

  实际只要多花些心思,便能发现时雁一本人非常好懂,他已经在不知觉间用实际行动将其对旁人的在意完全表露了。

  “我么,”黎孟夜说,“自然是等着明日的那出好戏开场,那之后看楼主意愿,你想让我留我便留,若有诸多不便,我先行与旧人叙上一叙。”

  “也省得夜长梦多。”

  如此便说定了,两人以茶代酒,未再多言,只是轻轻碰了碰茶杯。

  瓷器相撞的声音清脆,杯中茶水荡起圈圈涟漪。

  他们已然默契相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翌日。

  月仙楼例行的每月一次议事,楼中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在场。

  左严早早到来端坐上头。

  时雁一到时,议事堂的大部头还未来齐,只零星分散落座在堂内。

  放眼一一扫视而过,熟面孔倒也不少。

  时雁一自觉记人能力尚可,此时在场的几人皆是当初极力反对他留下的。

  左严肚量虽不大,但月仙楼正是缺人的时候,尤其还失去了右护法这一条听话且颇有实力的狗,他短时间内不会拿余下的人下刀。

  那些或许被外派不及赶回,或许和当初的他一样,被禁足在各自住处。

  只在必要时放出来充数,好比有外人在场的现下。

  半柱香后,人陆陆续续到齐了。

  变装易容后的黎孟夜随真正的楼众守在议事堂的周围,看这阵仗不像例行议事,更像要审讯某人。

  左严给时雁一安排的位子在下首,紧挨着上首主位,右侧的人对当初将他送去玉宴阁这一决定最是支持,算得上楼内追随左严的一派。

  今时今势,几乎与往日形势重合,区别在于时雁一今日不必再装得怯弱。

  对方明显冲着他来,反正最后都是要动手的,他就不委屈自己扮演弱小可欺的角色自我膈应了。

  “想必今日在座的诸位也清楚,”左严高声切入话题。

  “数月前,楼主在约定去往玉宴阁的路上,因一己私欲无故失踪,将整个月仙楼置于风口浪尖,险些成为江湖人攻讦的首要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