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不过多寒暄,单刀直入。

  “卫镇百年来相安无事,这里的住民素来与修士交好,也不知是何人下此狠手。”

  时雁一新奇地望一眼卫夫人,对方言语愤懑,眼中藏有哀色,整体关切的态度与传闻简直判若两人。

  卫夫人不曾察觉时雁一的打量,只捏紧了手中的锦帕,说道,“他们的死状着实奇怪,我没敢肆意乱动尸体,二位可愿随我去看?”

  说罢率先到前边引路。

  他们二人别无异议地跟上,很快到了地方。

  停放棺材的偏院可谓别有洞天。

  白幡高扬,里院并排数个木棺,棺盖没有彻底合拢,似是为了查探方便。

  卫夫人将他们引到偏院,让二人随意,自己站在门口。

  她的手指神经质地搅动着手中的锦帕,眼中有恨意一闪而逝。

  时雁一收回打量卫夫人的目光,注意放到院中几具尸身上。

  “这伤看着好生奇怪,不像是人能造成的伤口。”

  说是修士和普通人的冲突,单看这开口狭长,纵口又极深的形状,更像植物的枝条。

  时雁一想起幻境中的卫家女,当下同人打探道,“黎少主认识卫家夫人,以前来过这里?”

  “不瞒楼主,在下与他们算是旧识。”

  黎孟夜坦言,不避讳地伸手刮过尸体表面的残痕。

  “这伤口确实奇怪,不过楼主不妨多关注卫夫人的情绪。”

  时雁一闻言略微挑眉。

  这时,有丫鬟急匆匆地跑来,神色惶急。可偏偏看到有外人在场,突然不敢提出了何事。

  “夫人的丫鬟似乎有什么要紧事,我们这边已经检查完毕,府中若有急事,可先行处理,不必顾及我们二人。”

  黎孟夜很善解人意地解了围,离他们远了几步。

  丫鬟心下着急,眼见着夫人没有真得让二人回避,便凑近了同她耳语。

  她说话如蚊吟,隔开如此距离必然听不清,不过时雁一两人不是普通人,愣是将这一席话听了个明白。

  丫鬟说的是——卫家女又发了癔症。

  “荒谬!”

  卫夫人呵斥,丫鬟一下跪地战战兢兢,不敢再多言半句。

  时雁一看向这边的闹剧,很没眼力见地搅和进来,“夫人,您不介意我说几句吧?”

  他绕行过院中的几口薄棺,走向等候在外的卫夫人。

  “您先前说不知何人下此狠手,刻意地引开我们注意,借此撇清关系。可这伤痕,绝非普通人所为,您身为卫镇的话事人,自家中出此纰漏,却丝毫不见慌张。”

  卫夫人缄口不言,人已经不见方才的失态。

  “我仅仅好奇,”时雁一道,指出对方行事的矛盾之处。

  “您既然担心,或者说心存顾虑。为何不事先毁掉尸体,还特地将其摆在偏厅,随时引人探查,生怕没人发现,誓要将此事搞得人尽皆知。”

  卫夫人看向尚在棺木旁的黎孟夜,对方事不关己地专注于棺中事物,无意介入话题。

  她柳眉蹙起,再对时雁一时态度不再友善。

  “空口无凭,公子上来就扣这么顶帽子,又是何意?”

  时雁一不回答,径直走到卫夫人面前,也不看人,越过卫夫人的肩膀,看着她身后的空地……

  卫夫人想驳斥,瞥见时雁一姿态后陡然失声。

  以她一贯眼底不容沙的脾性,第一反应竟不是叱责人不懂规矩,反倒微移眼珠。

  她的额前逐渐冒出细汗,嘴唇嚅嗫不见吐言,迟迟没有转头去看。

  像在害怕某种看不见又实际存在的东西。

  “夫——”

  一道尖利叫声截断时雁一的话。

  卫夫人猛地退开好几步,惊得跪地的丫鬟赶紧上前来扶,待得她重新站稳后,依旧不敢看向那里。

  她自觉失态,用锦帕掩口闷咳了几声,冷声道,“公子不必话里有话,此前另几位外来修士同有疑问,我尽数相告,未有半分隐瞒。”

  “那夫人可否让我们一见您的女儿。”

  时雁一退而求其次地追问。

  “我带你们去。”

  卫夫人拂开丫鬟的搀扶,走得裙摆飘飞,急迫逃离此地。

  时雁一没有迟疑地跟上。

  卫家的西厢别院同印象中一样,院墙上爬满了反季节开花的白色泡桐。

  主卧房门虚掩着,依稀可见府中下人忙碌的身影。

  “夫人。”

  丫鬟们匆匆行礼,又接着忙出忙进,连换了好几盆热水后,床上躺着的卫家独女卫卿卿情况才逐渐稳定。

  卫夫人挥退房中伺候的下人,见女儿尚未彻底清醒,便未让人进里屋。

  在外间细说近日来发生的事。

  “我女儿身体底子素来不错,但自从院中修士连番出事,她人跟着变得奇怪。”

  “起初只是食欲不振,我当换季所致的胃口不佳,吩咐厨房做了些许清淡的菜品,无济于事。前日她突然晕厥,请了大夫也查不出什么原因,只道脉象紊乱,要静养。”

  卫夫人垂眸凝望着房内,语气虽然忧心,可面上没什么情绪,给人一种表演的割裂感。

  她甚至仍在避重就轻。

  时雁一快速扫视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各处摆件中规中矩,未犯明显的忌讳。

  卫家女现如今的情况当与环境无关。

  只是幻境遭遇带来的冲击太大,让他不得不在意。

  这时,里屋传来悉索响动,卫家女正勉力撑起病体,“母亲?”

  卫夫人赶忙撩过帘子,几步来到床前,往他身后垫起靠枕,一切做完后才退到一边。

  时雁一透过帘子看向床上的人。

  卫卿卿面色并不苍白,唇色透着自然的粉,不似卫夫人口中病久了的模样。

  见屋中还有他人,卫卿卿摆正姿态,冲他们略微颔首,视线一触即离,是初见陌生人时的反应。

  时雁一忽略边上的卫夫人,试探地问了卫家女几句,对方有问必答,乖巧得像个傀儡。

  再多的,现在不方便问。

  时雁一暂别了卫夫人,打算趁夜深再碰碰运气,卫家女此前拉他入幻境,不像随机挑选的目标。

  白日诸多限制,待入夜或许能现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