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
卫镇灯火通明,北侧的卫家熄了几盏灯,从空中俯看时,犹如水晶棋盘上坏掉的棋子,颓然退居一隅。
时雁一疾行于屋檐上,风声自耳畔呼啸而过,垂散的发丝刮得脸颊生疼。
几乎快到西厢卫家女住处,突然被人从旁处横插一脚,时雁一身形不稳,险些失足掉下去。
而手臂优先动作,先他一步劈面斩向对方。
黎孟夜迎着他冷然的笑,袖中的手指巧妙地掐了个诀,一丝暗红炼气在指尖缠绕片刻,朝卫镇北侧的方向去也。
尔后他从容地化解掉时雁一的攻击,不忘真诚地道一声“楼主小心。”
同时间,卫家西厢别院。
卫卿卿端坐于镜前,正细心打理一头墨色秀发,口中哼着一首曲调,正是时雁一在幻境中听的那首。
谁人闯我卫家门,心啊肺啊留下来。
院中的泡桐无风自动,白色的花瓣雨打叶落似的,纷纷自枝头脱落,西厢的庭院很快被铺上一层白海。
树木的枝条疯狂朝外蔓延,借着夜色,像蜘蛛网一样地结起,等候猎物的到来。
无人察觉的深夜,卫卿卿悄然织起了网,将整个卫家缠裹起来。
另一头的屋檐,两人虽没再动手,仍然维持着无声对峙。
见黎孟夜阻拦意图明显,时雁一索性停下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询问起卫家的事。
“卫夫人和家中独女关系不好?”
黎孟夜嗯了声,将所知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人。
“卫卿卿是卫家夫妇成婚十年后才得来的孩子,夫人对其寄予厚望,事事都要亲自过问,卫卿卿长到如今年岁,完全是照着他母亲的模子教养的。”
这不得心理变态。
时雁一心想。
“卫家男主人不管这些?”
黎孟夜忍不住轻笑,接收到时雁一疑惑眼神。
他收敛笑意,淡色的眸中盛有未散的笑纹,衬得眼晶莹润泽,连万家灯火都黯然失色。
“楼主这是未知全貌,直接跟来了,当真不怕我在其中做手脚陷害于你?”
江湖都说第一居的少主自由惯了,鲜少参与江湖事,也许这正是黎孟夜特地留给众人的印象。
在摸清对方的底之前,时雁一不介意当个泛泛之辈。
“少主当真动了手脚?”他不答反问。
黎孟夜知趣地引开话题,同他说了卫家的另些秘闻。
事无巨细很是详尽,让人怀疑他这不是旧识故交,而是敌人。
交谈将近尾声。
时雁一神色遽然一变,因自身能力,他素来对血味很是敏感。
风中偶然飘来一缕腥气,似是蛰伏已久的猎者终于开始了行动。
“我们去卫家。”
话音刚落人已似离弦的箭冲出。
黎孟夜跟在他身后六尺,夜色遮掩下,嘴角微微牵起。
夜幕下的卫镇安静祥和,但越接近卫家,内心的异样感越发强烈。
时雁一余光掠过两侧大门紧闭的商铺,拐上最后一条主街时,冲天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连他都难受得几欲作呕。
这得是灭了多少口。
时雁一闯入卫家,门板猛地撞上墙壁,在夜间格外突兀。
幻境里听闻的那首曲调悠悠地响起。
此时放眼回廊、庭院和屋檐,处处覆盖有植物的枝条,它们像是饿了好一阵子,乍然获得自由,不再刻意掩盖本能的欲望,凡是枝条所过之处砖瓦碎石无一幸免。
时雁一循着白日的记忆逐步深入卫家,越往里闻到的血腥气越浓郁。
但接连闯进了好几处住所都没看见血迹,遑论尸体。
他目光落向西厢别院。
那里枝条蔓生得可怖,连靠近都苦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是你。”
曲调停下,不知何处传来的嗓音脆生生道。
“卫卿卿?”
时雁一提防着周围的枝条,防止它们突然暴走,一面环顾四周,寻找着声源出处。
恰在此时,一抹月白出现在别院门口,对比鲜明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时雁一诧异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子。
她穿戴得体,唇上新抹了胭脂,像是早已知晓会有人深夜前来。
不合时宜的想法窜起。
时雁一脑海中闪过白日卫夫人迎上来的画面,和眼前的卫卿卿逐渐重合。
母女俩真是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本是我的家事,如若外人在场会有诸多不便,可转念一想,能有人在此见证我的新生,也不失为一桩幸事。”
卫卿卿抬起手,袖中的枝条快她一步冲到了时雁一身前。
“您既已来,便随我同往。”
时雁一思绪百转,没着急动作,却不巧此时,一声凄厉的喊叫自东厢传来。
变调严重但声音熟悉,东厢,是卫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