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衣着颜色复杂、面部神情猥琐的男人上下打量纪无锋,啧啧两声:“真想不到啊,今年的神女居然是个男人。”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陆容辛怒道:“你们是什么人?”

  男人故作吃惊:“我?你居然不知道我?”他转身看向跟班们,“告诉他俩,我是谁。”

  一个跟班站了出来:“我们公子可是象城城主之子。”

  纪无锋恍然大悟:“啊,原来是城主之子。”

  男人神情得意。

  纪无锋却皱眉:“只是不知是城主的哪一个儿子呢?我听说,城主有五个儿子呢。我观阁下英姿神武,器宇不凡……应当不是最扶不上墙的那位第四子吧?”

  男人表情阴沉起来:“你长得不错,但嘴巴实在是欠。不过没事,我只要把你嘴堵起来,其他都不碍事。”

  纪无锋眯起眼:“堵我的嘴?”

  跟班说:“别不识好歹,我们公子不嫌弃你是个男的,你就该烧高香了,只要你乖乖的,包你吃香喝辣。”

  眼见那跟班伸手过来,不等纪无锋有动作,陆容辛就一把药粉撒了过去。

  “啊——!”跟班大声尖叫起来,“我的手!”

  就见被撒了药粉的手上迅速泛红,冒出一片红疹,部分红疹又长成了水泡。

  男人连连后退,指着陆容辛,声音尖利地喊到:“你,你下毒!把他俩都给我抓起来,你们给我上啊!”

  跟班们忙忙乱乱围上来,十分忙碌但却毫无实质作用。

  陆容辛站在纪无锋身前,横眉冷目,手里捏着一个纸包,只要他手微微一动,那群跟班就集体后退。

  纪无锋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围已经有船工在围观,男人像是受到奇耻大辱,恨声说:“都给我上!谁抓住人,我赏他五十两银子!”

  跟班们立刻向上冲,纪无锋却耳朵一动,一把拉住陆容辛,两人往后一退,就听见“嗖嗖”的破空声,几枚石子飞至,突突突地打在跟班们身上,一群人惨叫着倒地。

  “我看谁敢放肆!”杜逊从船上飞身而下,横在纪无锋、陆容辛二人身前。

  男人恶狠狠地说:“杜逊,你这老狗,不要坏我好事。”

  杜逊不屑:“我当是谁,原来是四公子。”

  “你给我让开!今天我必须把神女带走!”

  “你对神女不敬,是想要受到天罚吗?”

  “天罚?不过是哄哄你们这些愚民,怎么比得上我的快活?”

  杜逊忍着怒火说:“四公子,我只问你,之前不见的那位神女,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没错,我不过想与她亲近,没想到她竟不识好歹逃跑了,我……”

  话音未落,杜逊就冲了上去,突破跟班们的保护,一拳揍在男人脸上。

  “你居然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场面一片混乱,纪无锋拉着陆容辛撤到一边,陆容辛不解气地说:“我也去揍他两拳!”

  “莫气,莫气。”纪无锋给陆容辛顺顺后背,“打那种人不是脏了你的手?”

  再看那边,杜逊实力不错,已经将一群跟班都打趴下了,此刻正反钳着城主四公子的胳膊,疼得对方嗷嗷乱叫。

  杜逊一脚踹开四公子,看他摔扑在地不敢起来,这才拍拍手,走过来说:“实在抱歉,给您造成了困扰。”

  陆容辛哼了一声:“还请你们城主管好家事。”

  “是,是。”杜逊取出一块木牌,递给纪无锋,“船上已经都安排好了,明日您只需出示这个船票便可乘船。”

  纪无锋接过木牌:“好,多谢。”

  杜逊再行了个礼,转身拎起四公子,不顾他的愤怒嚎叫,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

  次日清晨,阿俪与他们告别,纪无锋一行顺利上船,乌墨也被妥善安置在底仓一处宽敞通气的船舱里。

  几人来到船上三层,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四间甲等房,一人一间住了进去。

  天高江阔,水流平缓。

  偶尔一只水鸟飞到船上,站立片刻后又振翅离开。

  陆容辛检查了每个人,确认大家都好好的没有晕船,这才和纪无锋一起到甲板上看风景。

  两人在船尾的观景台上眺望江景,却见到杜致在疯狂练习基础剑法。

  纪无锋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陆容辛靠在栏杆上,看着纪无锋走向杜致。

  纪无锋双手抱胸:“剑不是这样练的。”

  杜致没有理他。

  “你这样没有任何效果,只是把剑当成了你情绪的发泄口。”

  杜致喘着粗气停了下来:“刘先生,我有事想向您请教。”

  纪无锋盯着杜致,杜致也直视着纪无锋,片刻后,纪无锋说:“好,你稍等一下。”

  纪无锋回去同陆容辛说了两句,陆容辛点了点头,独自走开了。随后,纪无锋向杜致招了招手,两人一起站在观景台的栏杆旁。

  纪无锋:“说说看,你这是怎么了?”

  杜致看着江面上翻起的浪花,说:“刘先生,你说,两个人在一起,靠的是什么呢?”

  “哦?”纪无锋笑了,“是阿俪和你说了什么吗?”

  杜致先是吃惊地张了下嘴,而后又叹了口气:“阿俪说,她接到口信,她父亲要张罗给她相亲了,如果我不能在一年内回来提亲,她怕是就要与别人定亲了。”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我……我也没有那么……”

  “你喜欢她?”

  “也没有……有那么,一点点吧。”

  纪无锋沉吟了一下,说:“好吧,既然谈到了成亲,那你要先想明白几个问题。”

  杜致认真地点点头。

  “首先,你了解她吗?她了解你吗?你们各自的家庭背景、人际关系、家风家规如何?

  “第二,你是否想好了你们今后的生活状态?你们要以何为生?居于何处?

  “第三,你们今后打算养几个孩子?如何赡养老人?或者要不要养动物?

  “第四,她有没有你绝对不能接受的缺点?或者你有没有她不能接受的地方?

  “最后,考虑了以上所有问题,你是否还愿意同她相互扶持、共度一生?”

  纪无锋说完,就见杜致一脸呆滞。

  杜致:“我没想过这么多……”

  纪无锋拍拍他的肩:“那就先好好想想。”

  杜致皱着眉头,看起来还有话想说,却又难以开口。

  “还有什么问题?”

  “那个……那个……”杜致磕磕巴巴半天,才说,“你都考虑过了吗?”

  “什么?”

  “刚刚那些问题,你和陆大夫一起,都考虑过了?”

  “是啊。”纪无锋放松地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草原上一群骏马奔驰而过。

  “可是,你们……”杜致红着脸,看起来十分局促。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把我们八十岁的样子都想到了。”

  “那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啊,那可太多啦。”

  杜致愣愣地看着纪无锋,他笑的和空中的云一样恣意舒展,没有丝毫困顿或阴霾。

  纪无锋说:“有问题很正常,去解决就好了。或许今天让你抓耳挠腮的难题,等到了明天,就不值一提了。”

  见杜致皱着眉头思考,纪无锋起身,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房间去了。

  纪无锋本以为今天不会再见到杜致了,但没想到,他才在房间里换了身衣服,还没来得及去找陆容辛,杜致就又出现了。

  不过,这次的杜致显得有点紧张,他小声地说:“刘先生,我屋里好像有个人。”

  纪无锋一挑眉,随杜致过去,就见他房门敞着一半。

  杜致指着屋里的床,小声说:“我刚刚想回房间休息,才在床上坐了一下,床下就有动静,我觉得像是人声。咱们刚上船时,是没有这种声音的。”

  纪无锋示意杜致在门外等着,独自一人进去,站在床前,敲了敲床板。

  没有动静。

  纪无锋开口:“怕不是老鼠吧,去把我的孟方剑拿来,我要扎进去看看……”

  床下传出声音:“哎,哎,别啊!”

  女的?

  纪无锋使劲拍了下床板:“出来。”

  “好说,好说,大侠你别冲动。”说着,床下狼狈地钻出一个姑娘。

  这个姑娘穿着一身明显偏大的男装,故意把脸抹得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十分明亮。

  纪无锋表情严肃:“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藏在这里?”

  姑娘见到纪无锋,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又可怜兮兮地说:“大哥,大侠,我不过是被坏人追捕的可怜人,迫于无奈才藏到这里,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告发我。”

  杜致这时走了进来,说:“你怎么藏到我房间里?”

  姑娘理所当然地说:“只有这几个甲等房间够大,能藏人啊。”

  杜致:“坏人是谁?在船上吗?”

  姑娘挠挠头:“额,这个……”

  纪无锋:“那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哦了一声,行了个福礼:“小女子秦泱泱,见过这位大侠和这位少侠。”

  “秦泱泱?”纪无锋眯起眼仔细看着姑娘,吓得姑娘往后退了一步,才说,“你是不是象城不见的那个神女?追你的坏人是不是城主家的四公子?”

  秦泱泱忍不住说:“啊!你怎么知道!”

  “她就是那个不见的神女?”杜致十分惊讶。

  秦泱泱可怜地说:“还请你们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

  纪无锋:“那你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能让我们封口的理由。”

  “其实,我只是去象城玩的。”秦泱泱说了起来。

  “我想看看他们的迎夏节怎么样,没想到走在路上,有一个银花球不知怎么掉到我身上,我就被城主府的人带走了,说让我当什么神女。我本来还挺高兴,但没想到,这银花球根本就是那四公子的阴谋,他已经用这种方法欺辱了好几个女孩。但那些女孩都是象城百姓,而且他给了很多银钱作为补偿,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秦泱泱苦着脸说:“我想了个办法逃了出来,但哪里都不敢去,就藏到了码头,得知这艘船今日一早就出发去中原,就趁着船工忙碌藏了上来。”

  纪无锋点点头:“不错,是个可以帮你的理由。”

  秦泱泱激动地挺直了脊背,欢快道:“真的?!你真是个好人!”

  纪无锋:“那么,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杜致瞪大了眼:“那我呢?”

  “你去和我二叔一起,正好他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

  晚间,得知了秦泱泱的事后,纪南北十分心疼,也不知想了什么办法,竟找来了一身女装,换好衣服的秦泱泱果然秀丽窈窕。

  秦泱泱和纪南北十分投缘,两人有说有笑,趁此时机陆容辛拉着纪无锋去了外面,问他:“你是不是认识秦泱泱?”

  “怎么?”

  “如果不认识,你就算帮她,也不会要杜致让出房间。”

  纪无锋回忆了一下:“你可知我的柔水剑是谁锻造的?”

  “锻造大师胡潇。”

  “对,我知道胡潇有一个视若掌上明珠的外孙女,她喜欢四处游玩,不经常去剑铭山,所以胡潇经常想念。我虽然没见过,但知道她的名字就叫秦泱泱。”

  “她是胡潇的外孙女?!”陆容辛有些不相信,“不是说胡潇面容丑陋,所以才终年隐居剑铭山?”

  纪无锋语气弱了下去:“……或许她父亲极其英俊?”

  陆容辛一脸的不相信。

  纪无锋咳了一声:“主要是胡潇大师对我很好,若真是他的外孙女,我不能置之不理。”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问过船工,再往前去,船会在归剑镇停留一日休整,若是她愿意,可以在那里下船,杜致也可以去归剑宗拜师,那里对他们二人都是不错的选择。”

  陆容辛看着纪无锋,略有些担心:“归剑宗,那不是……”

  纪无锋看着远方群山,喃喃说:“是我的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