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玄幻奇幻>冥府之路>第95章 鬼纸村(三)

  第二日一大早,村里头就热闹起来。

  沈昩推门而出,街上不少人穿着奇装异服,怪异的很。

  听人说,这是在举行某种莫名仪式。具体干什么的,也没人跟他说。

  一旁的时浅盯着看了半天,道:“驱鬼辟邪的。”

  沈昩看向他,“怎么看出来的?”

  时浅指了指前面的一个披着红绿大袍的人,“你瞧,他身上画着奇怪的符纹,那种东西之前我见过,是驱魔咒的一种,不过已经很老了,早就没什么用了。”

  沈昩:“阿栋这家昨日说没看见鬼,今日就找了人镇邪吗?”

  随即他又道:“会不会是巧合?”

  时浅淡然,叹口气道:“无妨,这世上就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我们静观其变。”

  这一日,除了这古怪仪式,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转眼又到了夜色,沈昩有些累了,想躺在干草垫上歇着。时浅伸手看着他,不让他碰。

  想起之前种种,沈昩好奇,于是问他:“这草垫有什么问题吗?”

  时浅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踌躇许久才道:“若是我说这垫子是人皮堆的……”

  沈昩皱了眉,他确实被时浅的话给说愣了。他是信任时浅的,扭头再看这草垫,兴许是添了个人想法,于是总依稀觉得这怪异起来。

  时浅:“你若是累,先靠着我歇会儿。”

  沈昩道了声无妨,坐下后莫名好奇,扭头盯着那摊草垫看。

  时浅解释道:“其实有些东西,看不见挺好的。”

  沈昩回头看他,看着他的那对明亮的眼睛。“那你看到的,是什么样的?”

  时浅转而淡笑了声,“这个啊……习惯了就好。”

  转而他又道:“我看着昩昩,心里就很高兴,顾不上看别的。”

  沈昩并没有再说什么。

  许久,月色透着窗户照在草垫之上。沈昩看不出怪异来,在他眼中,这只是普通的一堆干草。恍而,这干草角落里冒出个红点来。

  他越看越好奇,于是起身去看。

  时浅:“怎么了?”

  沈昩从一堆泥土中拽出一条沾满泥土块的红绳来。

  沈昩:“……”

  时浅:“……”

  沈昩伸手将上面的泥土剥干净了,如此看到这红绳的原貌,是个红圈绳。

  时浅道:“红头绳。”

  二人四目相对,周围莫名涌上一股诡异幽静的气氛来。

  夜里,阿栋刚扛着铁锹回来。身上穿着厚重的衣服,远处看去压根瞅不清脸,臃肿的很。

  时浅和沈昩出了门,与阿栋撞了个正着。

  一如既往,阿栋朝他们笑了笑。“你们还没睡啊?都这么晚了。”

  沈昩:“叔,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他解释道:“地里添了不少农活,我也就多忙活了会儿。”

  时浅看着他将铁锹放好,摘了帽子走上台阶。嘴里哈着白气,脸上是一如既往,总是挂着笑意。

  时浅:“大叔碰上麻烦了吧,这么晚才回来。”

  阿栋:“确实有些麻烦。”

  时浅:“是啊,不然这铁锹上怎么会有血呢。”

  话音刚落,正要进门的阿栋愣住了。转而又朝时浅笑道:“这位公子,在说什么啊?什么血啊的,就是有的话,也许是在地里拍老鼠给拍出来的。”

  沈昩:“那天晚上,你们当真没看见鬼?”

  阿栋:“没有啊,不都说了那夜睡糊涂了。”

  沈昩拧了眉,接着问道:“那你为何害怕,为何找人驱魔镇邪,这红头绳又是怎么一回事。”

  沈昩拿出那根头绳来,阿栋赫然一愣,僵在原地。猛然,他要伸手去夺,沈昩收得快,他就扑了个空。

  阿栋:“把那东西扔了。”

  他的语气冷了不少,方才脸上的笑意早已烟消云散。任谁想方才的慈爱是在如今这凶恶之人的脸上出现的。

  阿栋忽然笑了起来,冷声道:“你二人是外来人,为何不好好待着,为何非要插手这件事呢?为什么偏偏找死!”

  时浅蹙紧眉头,“当初刘大娘的女儿就是你们夫妻二人偷的!”

  阿栋:“你住口!刘大娘一个寡妇,她留着那孩子养不活的!我们是在帮她!”

  沈昩:“你与你妻子没有孩子,所以就盯上了孤苦无依的刘大娘。”

  阿栋却道:“此事除了刘大娘,全村的人都是同意的,我在救她!我在救她们。”

  当初搭的戏班子,阿栋他妻子便与他商量过。“你看刘大娘是个寡妇,又领着个女孩。这日子本就过得苦,不如咱们问问,看能不能把那女孩接过来。”

  阿栋妻子一直没有孩子,看到街上的白胖娃娃难免心里痒痒,稀罕。那日她看见刘大娘领着的女孩,小丫头编了头发,两条麻花辫系着红绳,好不可爱。

  那日回来,她心里一直念着,于是才生出要把丫头接到自己家的想法来。

  阿栋也愿意,听她这么一说,自己也觉得行。

  可去了两趟,刘大娘不愿,说这娃娃就是她最后的命根子。阿栋说出钱,发誓定要好好爱护她,当自己亲生闺女一样养着。

  刘大娘说不行,说这娃娃是她最后活着的念想,给多少钱也不给。

  阿栋夫妻两个没的说,可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她那姑娘。

  没过几日,村里来了戏班子。阿栋夫妻俩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将孩子给拐了过来。村里人有人瞧见了,瞥了两眼,又扭过头接着看戏。

  过了会儿刘大娘发现孩子没了,急得厉害,四处询问。有村民就说,“这里人这么多,这么乱。指不定是让这唱戏的给拐了!”

  刘大娘又跑到人家戏班子里闹,揪着人家不放。戏班子里的人觉得这是个疯婆娘,于是不理她,唱完了这出戏就走了。

  据说当时刘大娘是追着戏班子跑出去的,人家骑着马,她是在后面跑着追的。

  后来过了两天,村里人本来以为她不会回来了。没想到当天下午,她穿着身褴褛破烂衣服,头发炸了一样,脸上都是灰,鞋子也没了。一双脚上都是血口子。

  平日里虽然这刘大娘家穷,也向来穿衣体面。如此乞丐一样的模样,还是头一回见。

  自那次回来,她就疯了。整日嚷嚷着说有戏班子唱戏,嚷嚷着找自己女儿。

  可怜阿栋夫妇将小女孩带回家里终日锁着不让出门。于是这女孩就天天在家里哭,嚷嚷着找娘。

  阿栋妻子心疼,擦去她的泪水,“我就是娘,我就是娘。”

  “你不是!”

  后来,这闺女不吃不喝,大病了一场。

  阿栋着急,也出去买了药,可这丫头还是不吃。

  那夜阿栋真的急了,拖着闺女往一旁的柴房里。“行!想死就去死!”

  当时阿栋他媳妇也拦着,可推搡之中,可怜这闺女一头撞在柱子上,这身子本还病着,身子弱。就这么一下,当即倒地没了气。

  这下可把阿栋夫妻两个吓坏了,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压胸膛的。可人已经救不回来了。

  之后他二人再无对这孩子的执念了。

  阿栋是不愿想起这些的,他最痛恨的便是这段回忆。

  这时,门口突然来了人,是村里的一个男人。“阿栋哥啊!”

  见有人来了,阿栋立马换回了脸,“怎么了?”

  那男人道:“城里大夫来检查,知道王简家里的女儿是怎么死的了!”

  他接着道:“是那夜丫头饿了,找了馒头吃,被噎死的。”

  阿栋愣在原地,喘着粗气。“啊……这样啊……”

  那个男人有点为难,“那刘大娘那边……”

  阿栋抿了抿唇瓣,说话声中夹杂着急促的故意。“人都死了,也不必再说了。你现在回去好好歇着,什么也别想了。”

  那个男人只能颔首,随即便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沈昩皱了眉,看向一旁的阿栋。“你害死了刘大娘。”

  阿栋长长吁了口气,如今也不在乎了。他坦然一笑,只道:“对,今日村里人给她安乐死,喂她吃了毒药。”

  随即他又笑了,笑得诡异的很。“你们绝对想不到,那老婆子命大,吃毒药没毒死她。人都埋到了一半突然就醒了。”

  他又指着远处的铁锹给他们看,“知道上面的血怎么来的了吗?我将那老婆子给拍死了。对,我是做了杀人的事,这只是我一个人的错吗?”

  他异常坦然,推了门进了屋子。如同以往一样,屋里暖和,他脱了外杉,笑声道:“你们也不必着急,一个寡妇一个孩子,没亲没故,死了也没人惦记。”

  沈昩:“你可曾愧疚过?”

  阿栋听笑了,“为什么要愧疚,大家都这样啊!”

  诡谲的笑声弥漫了整个屋子,转眼间,这屋子竟成了处荒废已久的破屋子。墙上挂着血淋淋的人头,还有剥落下的新鲜人皮。

  它们像是战利品一样,被当成炫耀挂在墙上的最高处。便是一推门就能看到的位置。

  方才与他们说话的阿栋,如今再看,只有椅子上放着的一个纸人。纸人上裹着的衣服,与方才阿栋所穿一模一样。

  沈昩肃然,不自觉呼吸重了不少。“时浅,你所看到的,就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