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快来人啊!”
一大清早,孙府的老妈子开始嚷了。府中的人也都被她给嚷醒了,揉着眼睛赶来。却看见驴推磨,而那磨台里头磨的却是人肉。
血溅得满地都是,驴也不知情,觉知脚下的碎肉,也不知是什么,叼着尝了。
柳氏见门口堆了这么些人,尖锐的嗓音又开始嚷嚷。“干什么呢?在这儿挤着?”
人群一散,那惨状模样进了女人的眼,更尖锐的喊叫声从人群中散开。
她颤抖着身子,要一旁的婢女扶着才能站稳。
众人议论纷纷,不知道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谁把笑意传了出去,没一会儿孙府门口挤满了人,都指点着。
“是大公子来索命了啊!”一个男人嚷嚷。
众人寻声望去,那人是孙府的主管赵来福。他跪在地上又哭又喊,“大公子啊!你安息吧,给我们老孙家留着安稳日子吧!”
外头阳光明媚,时浅打了个哈欠,开了门这阳光直接冲了进来。
忽而指间疼痛,放在唇边吹了吹,看了眼一旁的沈昩。“你咬的我好疼。”
说着,故意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却亲吻了两指上的咬痕。
沈昩憋得心里难受,总是得骂他两句。这会儿孙洛洛着急忙慌跑来,“不好了!前院里死了人。”
他们赶去时,正是吵得热闹的时候。
赵来福说个不停,指着那惨状嚷嚷。“就是大公子回魂!杀了人啊!”
孙洛洛暗声骂他,“尽会胡言乱语,亏我爹待他那般好,真是个没脸没皮的白眼狼!”
沈昩:“他是谁?”
孙洛洛:“我们府中的主管,我爹没得病那会儿,没少照顾他。其实我都知道,我哥跌伤以后,不少人都再背地里咒他,都盼着他早点死。我哥死的那天,他们前来吊丧装模作样哭的死去活来。真是虚伪。”
时浅盯着磨台,却道了声:“这可不像是有鬼的样子。”
闻声,孙洛洛才注意到沈昩身旁这位公子,身挺如松,黑发倾洒如墨,一身红衣胜血。
“这位公子是沈公子的朋友吗?”
时浅笑了笑,凑近沈昩道:“沈公子,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沈昩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孙洛洛,淡然道:“我表弟。”
“啊……是这样啊。”孙洛洛颔首。
时浅脸上飘去了一丝不明意味的笑,也点头称是。
孙洛洛看向时浅,道:“公子方才说这不是鬼干的,是什么意思?”
“没有鬼神,便是人心了。”时浅淡然,耸肩道,“只能再费点力气查了。”
提及此事,孙洛洛自然而然将眼神投向了一旁瘫坐着的柳氏。她不说话,那模样看着也是被吓得不轻。
门口的人围得越来越多,都是来看热闹的。
孙洛洛攥紧了拳头,转身跑到门口同家丁一起疏散了门口的人,将门给紧紧关了。
人声越来越小,喧闹的前院没一会儿就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人全散了,孙洛洛瞪着赵来福,怒声道:“门口那么人,你还要在这里说这些话,是还嫌不够丢人吗?!”
赵来福却哼笑一声,“二小姐,人听不听得着,这事儿已经发生了。再说了,您都不关心关心这府里活人的命吗?万一真是大公子回魂回来……”
“你住口!”孙洛洛嚷了他一声,“但凡先前你没有做过亏心事,你怕什么?!”
赵来福憋个脸,如今他孙府没了男丁,也没个撑腰的。赵来福自然也不怕她这么一个小丫头。摆的脸色不好,自然也不与她多费口舌,径直转身离开了。
沈昩盯着那磨台上惨状,忽而耳边就传来时浅的声音。“又占我便宜呢?嗯?沈昩哥哥~”
他这声哥哥叫得沈昩浑身汗毛直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回头看那一脸笑的家伙,蹙眉道:“你有病啊。”
时浅只笑不语,像是被骂两声才舒服一般。
沈昩不理他,离他远了些。
夜色,只点了盏灯。
二人破了密道,推开了门,上头挂满了红绳和银链。外头通了风,满地的黄符被吹得到处飞舞,凌乱不堪。
里头的小鬼听见动静,怕得赶紧缩回了法坛下头。屋里亮,时浅吹灭了灯,走到法坛下,墙上面挂着一张鬼画。
那是凶神恶煞,贼眉鼠眼。
三个鼻子两个嘴,脑门挂着六只眼睛。
却看了眼这画的署名,时浅眉头越皱越紧。冥王那二字看的越来越刺眼,“哪个狗东西画的!”
沈昩:“……”
时浅蹲下身子,小鬼试探着探出头来,见是时浅,欢呼雀跃就从桌子底下跑了出来。嘴里说话含糊不清,哇哇个不停。
时浅貌似懂他的意思,揉了揉他的脑袋道:“行了,别怕了。”
小鬼这才安稳了些。
时浅:“外头的死人,是赵来福和柳氏让你干的吗?”
小鬼使力摇头。
沈昩见这小鬼乖巧的很,狐疑道:“你不是说这些小鬼都凶煞,只听令于主人吗?”
时浅一手揉着小鬼的脑袋,一边给他解释。“上次那些小鬼是被人从怨鬼尸体里练出来的,这个是从冥界里正儿八经抓回来的。哎?这人也是厉害,从冥界里抓鬼?”
他越想越不对劲,不过忽而有了答复。就是这些小鬼的主子都能到民间来,想必也是当时鬼门大开,闹出不小的动静,这些修为低的小鬼也是被吸出冥界的。
时浅扯开拴着小鬼的铁链,伸手敲了敲地,地上莫名出现一个空洞来。他淡而道:“好了,回家吧。”
小鬼发出嘻嘻的笑声,可在作为凡人的沈昩听来,莫名诡异可怕。
出了密室,二人踏着月光而行。
沈昩喉咙哑了不少,拿起腰间酒壶灌了两口酒。
时浅见了,却紧了眉,“这才多久,学会喝酒了?”
“扯淡,我一直都会。”
闻声,时浅哼笑了声,夺过了沈昩要喝的酒,三两口倒入肚中。
沈昩不满,“你不能自己打酒吗?”
时浅嘿嘿一笑,将酒壶还了回来。沈昩抬手要喝,却骤然发现,没了!
“你!”
罢了罢了,沈昩这么劝慰自己,也不与他多说什么。默默将酒壶又挂在了腰间。
二人坐在台阶之上,时而当习惯,抬头望星星。
时浅的眼神从天上移到沈昩身上,最后落在他的手上。
他抬手,两根手指覆在沈昩脉搏上,是在给他把脉。
沈昩察觉,赫然一愣,看向时浅,却看见他正认真,入神的厉害。
久而,时浅眸色暗了些,脸上没了一丁点的笑。“修为怎么没了?”
他这眼神盯得沈昩莫名觉得难受,沈昩移开眼神,看向别处,不看他的眼睛。淡然道:“废了。”
“为什么废了?”时浅的声音听着渐小,夹杂着哑声。
沈昩低了头,想不出拿什么话来回答他。突然,他想出来了,便是凶时浅一句,然后草草结束了这话题。
“你管我……”
说了一半,他突然说不下去了,看着时浅的眼神突然愣住了。
他第一次见时浅红了眼眶,他微倾斜着脑袋,眼角挂着的泪未曾划过脸颊,直接唰一下从眼角滴到了地上。
“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吃了很多苦?你瘦了好多。”
沈昩不答,看着他那副模样,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许久,他扭头看向别处,别扭道:“谁生来不吃苦,怎的就我矫情,避不了的东西,没什么可难过的。”
见他又要哭,沈昩没辙,伸手抹去他眼上的泪,“好了,你丢不丢人?”
时浅紧紧抱着他,脑袋埋进他的衣服里,没一会儿衣服就湿了一片。
许久,时浅自己揉了揉眼睛,从他怀中出来。再抬眼望着星空,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你信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我绝不离开你。”
沈昩木然,转头看他,在那张白皙的脸上,红得厉害的眼眶最为引人注目。
“行了行了,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路上行人本来不多,过了拐角才发现,原来都聚在了一处庙堂之中。此处修建雄伟高大。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来庙里烧香祈福。
此处便是清玉庙。
树上挂着红绸带缠绕的木牌,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风吹来,满树叮当作响。
沈昩:“想不到这镇子狭小,却有处如此宽敞的庙堂。”
时浅笑了笑,“这是清玉王母庙,想当初邪祟祸世,还是清玉王母救了这些人。镇里的人为了报恩,才盖了这庙堂。”
沈昩:“很久以前吗?”
时浅:“啊……很久了,记不清了。”
来此跪拜上香的人很多,他二人还需排着队,等了许久,清玉王母金像上才空出了位子。
时浅伸手提了提衣摆,当即跪于金像前。沈昩也随之一同跪拜。
三拜后,他方才起身。
一旁的桌上摆了刻字的木牌,皆刻着岁岁平安之类的话。
他随手拿了一个,在门口的一棵枯树上找空闲位置。树上挂了不少木牌,眼花缭乱,才终于在枝干上寻出个位置。
沈昩见他如此虔诚,问道:“你也信这些东西吗?”
时浅:“这里可是清玉庙。”
说罢,他回头看了看庙堂金像之处,笑道:“她可是无所不能呢。”
今日来此处的人多,没一会儿便拥挤了不少,人撞着人走。
二人被挤了出来,不少人还往庙堂里涌。
时浅:“看来只能之后再来了。”
沈昩:“我也来吗?”
时浅看向他,“那你想陪我来吗?”
沈昩没再看他,不语。
时浅叹了口气,自顾自道:“看来得去清玉庙里多求求姻缘。”
沈昩闻声,喃喃道:“一天到晚,净瞎扯。”
时浅凑近他不少,盯着他道:“于我而言,我只想要你。”
沈昩拧了眉,转头看他。“净有瞎说的本事。”
时浅脸上的笑彻底潋去,“怎么会当我开玩笑呢?我认真的。”
沈昩一路不语,当这家伙说瞎话的本领越来越高。
黄昏,孙洛洛就端着药进了屋。听沈昩的话,已然将先前的药全给换了。这么喝几日,孙老爷的咳疾果然有了好转。
“洛儿……”孙老爷抬起颤巍巍的手,孙洛洛不敢耽搁,赶紧扶着他的手。
“爹,我在。”
“柳氏那女人心狠手辣,你一定小心他。”
孙洛洛冷然,颔首道:“自然,爹你放心,只要我还在,咱们孙家的东西,她一点也别想霸占!”
孙老爷又咳了两声,使力气摆摆手道:“不,我的意思是,若是柳氏对你起了歹心,你就跑。别管这些了,都别管了。”
“爹,您别这么说。”说着,孙洛洛眼里又充了泪。“您放心,我请来了一位有本事的捉妖师!他会帮我的!有他在,我不会有事的。”
孙老爷眼皮沉,时而合上了,时而又赶紧掀起来。“我听说,你大哥的鬼魂回来了。”
“您别信,是赵来福那老家伙为了蛊惑人心吓说的,指不定被害的下人是被谁杀死的呢!”
孙老爷握紧了女儿的手,轻轻拍着道:“无论如何,那是你哥,就算是鬼魂也不用怕。”
他说话极慢,孙洛洛连连点头,憋着泪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哥怎么会伤害我呢?我不怕的。”
说罢,这孙老爷脸上才露出欣慰的笑来。他颔首点了点,眼睛又闭上了。
这药中有安神的作用,再上他重病,人又上了年纪,每日睡得时间可长了。
孙洛洛不怕他睡,只怕她父亲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每每孙老爷阖眼,孙洛洛都心惊胆战,要探脉搏确认一下才放心。
午后,沈昩来找孙洛洛,凝重道:“有一件关于你哥的事,需要和你商量。”
孙洛洛着急了不少,“是有我哥死因的消息了吗?”
沈昩沉了眸色,开口道:“我们需要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