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雪停了。昨夜雪小,到了清晨出了太阳,没一会儿就化得干净。
沈昩抖了抖披在身上衣服的水珠,身上了略有酸痛,他是在屋檐之下靠着石柱凑合了一晚。
阳光洒在他身上,手背已经被晒得发暖。
他披上那件有些发潮的衣服,前脚刚迈了步,后头便传来声音。“等等!”
待他转头,是个姑娘面色着急跑了过来。方才见他睡觉,姑娘不敢打扰,等他醒了才喊住他。
沈昩有些印象,虽然那晚也暗,这姑娘戴着孝衣,他却也记得清楚。
“有什么事?”
“你会捉妖对不对,我那晚见了你的本事,你帮我调查我哥的死因。”
沈昩扭头便走,漠然道:“没兴趣,姑娘另请高明。”
姑娘见状,赶紧追着道:“那夜我见你帮那对母子抱不平,你是好人。”
“我不是好人。”
“我给你钱!”
“我不需要。”
“求你了!帮帮我!我找了你一晚上,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沈昩漠然,停了脚步看她道:“姑娘有这个时间,早就找到别人来帮忙了。”
姑娘跑到他前头,拦着他的路不让走。“我哥死的冤,我们家的情况你不了解。只有我还能为我哥申冤了,求求你了,帮帮我,求你。”
姑娘眼红了一圈,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就滑下来了。
沈昩愣然,见人急哭了,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叹口气,又转回了身。“你家在哪儿?”
闻声,姑娘睁了眼,伸手抹了把眼泪赶紧追上他。指着远处高些的房子,“那个是我家。”
二人一路,姑娘叫孙洛洛,是孙家的二小姐。这一路,她将家中的事都告诉了沈昩。她蹙眉,眼神却坚定,忍着眼中泪水。“我哥死的不明不白,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过去。”
沈昩看她,“为什么找我?”
孙洛洛:“你是好人。”
沈昩哼笑了声,却摆摆手道:“路边的恶霸为了显威风,也能干出除强扶弱的事来。小恩小惠的事谁都能做,如此评定一个人的好坏,反而太片面了。”
孙洛洛却看他,挤出个笑来。“那我运气好,碰上了真好人。”
沈昩愣然,淡而道:“我不是好人……”
害死朋友的人怎么会是好人。
他声音小,孙洛洛也听个一知半解。
他们是从后门进了府,孙洛洛说:“柳氏为人泼辣,那日她见过你。我自然不是怕她,只是嫌她嚷起来又麻烦,对你也不好。”
说着,他拿出一块白色半面面具来,递给沈昩。
沈昩没有说话,随她一起进了屋子。
“这是我哥的屋子。”
沈昩四处看了看,这屋子里头摆设简单,丝毫没有孙府外头看的那般富丽堂皇。
听孙洛洛说,这也是镇里头的意思。那会儿大夫给孙洛溪看病,都说他活不了多久了,这死人从简,摆设不该装饰那么富丽。
桌上放着半包用麻线缠着的纸团,孙洛洛说:“那是我哥生前大夫给开的药。”
沈昩刚打开,一股冲鼻的苦酸味就冒了出来。
“你找大夫给开的?”沈昩问她。
孙洛洛摇摇头,“自我爹也生了病,孙府大大小小的事几乎都是那个女人操办的。”
“这药我先拿着。”
孙洛洛颔首,应下了。
前院里,柳氏请来的风水师在前头摆了法坛做法,按理说,他要做法三日,算上下葬那日,今日便是第三日。
外头围着的人也不少,都来凑热闹。
孙洛洛只有第一天去看了看,剩下的时日,她不愿与柳氏见面,这法事也都躲着不去。
孙老爷的病也越来越重,天冷了,孙洛洛也担心是否还能熬过这个冬天。
孙老爷认不清人了,常常抓着孙洛洛的手喊着孙洛溪。没到这时,孙洛洛忍着泪,不紧不慢跟他解释。“哥哥已经走了。”
时而,她会去给孙老爷送饭,喂饭。这几日柳氏操心法事的事,压根顾不上孙老爷。这吃喝拉撒的事自然都是孙洛洛来管,府中不少的人暗地里都已经跟了柳氏。
外头对孙府的谣言一声接着一声,传进孙洛洛的耳中也是早晚得事。柳氏关心的,自始至终都是孙家的财。
沈昩将那半包药扔在桌上,冷然道:“这药里掺着□□。”
闻声,孙洛洛忽而愣了神,憋着眼里的泪看向那药。孙洛溪生前,都是孙洛洛喂他喝药。如今突然告诉她,她喂她哥哥喝了一个月的毒药。
“柳氏……”孙洛洛咬牙切齿,攥紧了拳头就要往外走,却被沈昩拦住。
“一包药而已,也说明不了什么。到时候这事被推到了开药的大夫身上,你去反而白白挨顿骂。甚至中了柳氏的计,失了人心,你们孙家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孙洛洛气不过,“可明明就是那个女人!”
沈昩:“你知道,别人不知道。人们信他们的真理,不信你的。”
孙洛洛憋着气,没再说话。
沈昩看出她的难处,安慰声道:“别担心,这事我会帮你。”
是夜,风刮得冷。
黑暗之中传来一阵说话声。
柳氏:“你给的东西管用吗?”
另一人笑了声,“自然,你别不信,当初能弄死孙洛溪,这次他老子一样跑不掉。”
柳氏:“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那人回应:“放心吧,那毒药无色无味,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要了那老东西的命。再说了,那老东西都成那样了,到时候死了谁知道是怎么死的。”
柳氏:“孙洛洛那个死丫头,处处坏我好事!”
“一个丫头,成不了什么大器,别担心了。”
沈昩静声听着,忽而传来一声嘶吼,像鬼怪发出的声音。
沈昩蹙眉,那边的柳氏却突然看向这边,大声嚷了句:“谁在那儿!”
说着,柳氏已经悄摸往沈昩藏身的那处草丛之中走来。
沈昩不出声,听闻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刚要起身,突然被一只手捂着嘴巴给拽到了后头。
一只野猫从草丛里窜了出去,与柳氏说话的男人呼了口气,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一只猫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太敏|感了。”
柳氏无言,心里却暗怕。
那男人安慰他,带着她离开,二人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沈昩的后脑勺正好被迫靠在身后那人的肩头,他抬头,咫尺距离,却正好与那人四目相对。
那张脸实在熟悉,他瞳孔皱缩,也不再动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时浅看着他笑,“怎么了?惊不惊喜?”
时浅松开手,沈昩依旧这么木然看他。最后再不济,转头“哦”了声。
时浅脸上的欢笑变成了苦笑,“什么嘛,这么就不见,我还以为你会很欢迎我。我想过很多你会出现的反应,却不料竟是这个。好伤心呦~”
沈昩抬眼看去,四周无人,这才起身。
屋里,烛火亮得暗。这屋子本就偏僻,一般也没人来,那会儿孙洛洛也为难,只能让沈昩将就在此处先住下。
时浅坐在桌前,这凳子咯吱咯吱响。
“之前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偷偷走了,也不告诉姑姑他们一声?”
沈昩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时浅脸上添了分傲气,耸肩道:“我什么不知道?”
沈昩:“……”
沈昩:“张少星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时浅脸上的笑意褪去,闷嗯了声,没多说什么。
许久,沈昩转了话题,沉声道:“之前我听闻他们说冥界出了不小的事,你……”
时浅轻松道:“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沈昩哦了声,抱了被褥扔在了榻上。忽而背后一热,身子便被从后头冒出来的人给紧紧环住。时浅将脑袋撑在他肩头,柔声道:“昩昩,我真的好想你。”
沈昩手中动作停了,在原处愣了许久。“之前,我见到一个小孩,叫念念,长得与你很像。”
时浅突然睁了眼,看他道:“不是,不是我儿子,我没有孩子!我只喜欢你的!”
沈昩:“我知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
时浅停了声,却看他,不知该说什么了。“呃……我姑姑,我姑姑都跟我说了,我就怕你误会。”
屋中熄了灯,二人安安静静躺着,谁也没再多说什么。月色透着光,皎洁柔和。
时浅:“柳氏养小鬼。”
沈昩:“嗯?”
时浅道:“柳氏为了攀孙氏的气运,养了小鬼,用了邪术。”
说着,沈昩突然想到了什么。“方才在草丛里躲着,突然发出的声音……”
时浅枕着胳膊,看着他道:“别担心,可能是一些野鬼,闻着你身上的阴气来的。”
说着,沈昩挪开了眼神,没再说话。时浅伸手,扣住他出了汗的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还能压住吗?”
沈昩没说什么,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我自己会想办法。”
闻声,时浅温柔笑了笑,轻声道:“我知道的,我相信你。无论你打算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沈昩未语。
时浅起身,抓着一旁的又一条被褥往沈昩身上盖了盖。“夜里冷,别着凉了。”
说罢,他凑近了几分,问道:“昩昩,我回来了,你高不高兴?嗯?”
话音刚落,一双手扶着他的胸膛将他反压了下来。待时浅清醒,沈昩已经翻身压来。
四目相对之时,也不过咫尺距离。
时浅咽了口唾沫,喉结也跟着滚了滚,嗓音有些干,“干什么?”
沈昩脸上没什么过多的表情,这耳朵却像着火了般的红。“除阴气。”
他低头吻住时浅唇瓣,他不会,所以时而深时而浅。他不清楚,时浅却要被勾得要命。
时浅搂紧他的腰身,翻身一转,反客为主。他眸色恍惚,直勾勾盯着眼前人。低头亲吻,他不似沈昩,吻得极深。两手各扣紧了沈昩的手,不让人逃脱。
这屋子本就破旧,若非此番孙洛洛找人收拾,那凳子桌子上怕要铺上一层厚灰。
也正因破旧,这大晚上咯吱咯吱的响声也未曾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