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间,开人棺材是大忌,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扰死人安生,即便是到了阴曹地府都不得安宁。
孙洛洛是个不信鬼神的人,在她看来所谓鬼神之说不过是一群人的寄托罢了。不过后来也有的人借机祸乱人心,整出那么些乱七八糟的禁忌来。
比如死人刚死的时候来者必须得哭,刚开始只是家中亲人去世,伤心而哭,那谁知道后来竟传出个不哭家里就得出事的怪理来。
再譬如的就是埋葬之时得挑个好日子,就是这路上,繁琐的禁忌也多得去。
镇子里信仰以死者为大,而过多的繁琐禁忌,好像已经换了概念。人们没再顾忌死者为大,事不关己,于是都在辟邪。
孙洛洛就觉得那些所谓禁忌,都是扯淡的话。
在调查孙洛溪的死因和开棺禁忌一事,孙洛洛不敢鲁莽。死者为大,扰人清净一事自然得斟酌。
踌躇许久,她还是点头应下,选了前者。
趁着夜色,三人就上了山。这山里之前白日里樵夫常来山上砍柴,直到忙到深夜才回去。后来孙府发生了这事,这孙洛溪又埋在这里。
说他回魂一事,大伙都不敢上山。家中困难些的,实在没办法,就是抖着腿也得上山来,趁着夜色前赶紧回去。
夜里没人,吭哧吭哧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崛出了一座棺材,孙洛洛眉头紧着,两眼掀动波澜,眼底透着愁。
她颔首应下,时浅才伸手将棺材盖推开。咵的一声,棺材盖落地,里头的尸体却令三人倒吸一口冷气。
尸体额头被钉进了一张符咒,钉子又粗又长,是用铁锤生生砸进血肉里的。
不仅如此,尸体的双手,双脚,都被钉上了铁钉。
“哥……”孙洛洛捂着嘴,正逢夜色,虽是兄长。可如此惨状,不免得心生害怕。她捂紧了嘴,眼里的泪哗啦一下就流了出来。
时浅蹙紧了眉,盯着尸体,一手扶在棺材上。“你不知道他下葬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孙洛洛摇头,吸口气哽咽道:“家里的长辈说,家中女儿当在灵堂守着哭丧,下葬一事都是柳氏和主管操办的。”
时浅哼笑了声,“一群迷信。”
他看向棺材里的尸体,死状可怕的很,人死了还要被祸害至此,当真才算是可悲。
时浅:“得罪了。”
他抬手,将铁钉硬生生从尸体里拔出来。
鲜血淋漓。
沈昩看向一旁低声哭泣的孙洛洛,声音低了些。“你说之前孙公子下葬的时候,柳氏有找风水师做法镇邪,可是?”
孙洛洛抹了把泪,颔首道:“是,没错。当时那个风水师说要为我哥哥超度,……所以这符咒,是那个风水师的主意?”
沈昩:“不能说他是个骗子,有本事不假。唯独缺了心眼,不是镇邪,反而压魂。”
“压魂?”
沈昩:“就是将你哥哥的魂魄封印在棺材里,永世不得超生。”
孙洛洛大惊,“是谁?我哥平日里性情温和,从不与人结仇。难道……是柳氏对吗?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她甚至还想害我爹!”
沈昩摇摇头,“她贪心重,如今夺了你孙家的气运,没必要对你哥哥如此狠毒。”
孙洛洛低头思考之际,时浅突然开口,“你家请的那个风水师在哪儿?”
三人在孙公子的墓穴忙活至天明,天边刚刚鱼肚白,三人就着急下山回了孙府。
孙洛洛:“是柳氏找的风水师,听说还挺有名气的。好像是……什么山来的,对了!我想起来了,是百君山!”
沈昩愣了愣,孙洛洛见他神色有变,“怎么了?沈公子也听过吗?”
沈昩颔首。
走到孙府门前,又挤了一堆的人。
孙洛洛拧紧了眉,想必又是那个主管在瞎说什么。她气得推开门口围得人,挤出一条路来。
所经之处哀声怨道。
门口拦着人的家丁一看是小姐回来了,苦着脸丧气道:“二小姐您可回来了,出事了啊!”
孙洛洛心系父亲,着急道:“是我爹吗?我爹他出了什么事”吗?”
家丁摇头,“不是,是二夫人和赵主管。”
三人进了宅,柳氏的尸体已经蒙上了白布。家中有个白发老人,家中无人,他便帮着操办了些。
他蹲在尸体旁,在一旁家丁的扶持下起了身。连连叹气,“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说罢,他又双手合十,冲着天虔诚道:“大公子,你就安息吧。”
“休要妖言惑众!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是我哥干的!”
孙洛洛怒气冲冲,丝毫不给这位老者留面子。
老人看她,苦着脸道:“鬼神之说,何凭?又有何据?”
孙洛洛低头看地上的尸体,柳氏之死是她始料未及的。
没一会儿,那老者又哭哭啼啼,“可怜孙家家业就此断送啊。”
“你这老家伙,再敢胡说八道,我饶不了你!孙家家业香火还在,我还在!孙家绝对不会倒!”
老者囧着脸看她,指点道:“一介女儿家,庞大家业,如何撑下?”
说罢,那老者便摇着头笑了两声,又哀声连连走了。
柳氏上吊死了,赵来福也疯了,一夜之间风云巨变,外头的人都说,这下孙家是必倒无疑了。
对于柳氏之死,镇上自有空穴来风之理。谁知道是听了说书先生话本子里的胡编乱造还是自己心中恐惧臆想出的结果。
据说这柳氏死的怪,死不瞑目,眼睛睁得大表情僵硬,狰狞的厉害。死的时候满地都是死老鼠。尸体前头当着一个鼎,鼎里是米,米上插着根香,屹立不倒。
这东西,那可不吉利。
那柳氏马上就要承下孙家家业,她……她要么是个智障,要么就是被厉鬼附体。否则她没理由啊!
赵来福是半夜发现了柳氏的尸体,被活活吓疯的。
至于这赵来福为何半夜去柳氏门口,这就又给茶楼里说书先生胡说八道提供了一个引子。
“怪了,还真怪了。”时浅紧眉摇摇头,他踱步许久,怎么也想不出个结果来。
沈昩看着他也要被绕晕了,“为何觉得怪?”
时浅:“孙府里没有鬼。这孙家大公子的魂魄被定在棺材里,断然不可能是他,而这诡异的孙府实实在在没有鬼气。先前的家仆死在驴磨里,显而易见就是柳氏联合赵来福捣鬼,祸乱人心。可这次……莫不是还真是柳氏自己上吊死的?”
“不是鬼,便是人了。”沈昩抬眼看他。
而他心中却迟迟压着块石头,是孙洛洛说这风水师是来自百君山之时,他隐隐心中堵塞,难以平静。
沈昩心有不满百君山,却只是因为他们为难方青云。若是谈论起大是大非,百君山也不会做出害人性命的事来。
如此一来,他便想不通了。
这柳氏一死,同为知情人的赵来福也疯癫。对于这风水师的消息,也越来越淡。
时浅倚在榻上,看沈昩盯着手里的符咒看了许久,入神的很。那符咒便是孙洛溪尸体上贴的那幅,他翻看许久,眉头未曾松过。
“怎么了?你觉得这符咒有问题?”时浅问他。
“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时浅:“是不是你师父之前画的?你自小跟着你师父,更何况你师父在画符这方面颇有成绩,说不准是那会儿看到混了个眼熟。”
沈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时浅看他,笑了笑,起身坐到他一旁。“好了。别担心这些,船到桥头自然直。别皱眉了,笑一个。”
说着,伸手掐着他的脸将人的嘴角勾出一个笑来。
沈昩抬手拍下了他的手,怏怏道:“你可真让人讨厌。”
时浅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又讨厌我了呀,那可怎么办啊。”
沈昩瞪他,他笑意依旧不散。
夜里幽风阵阵,寒风刺骨。
屋里的烛火更淡了,孙洛洛将晾得温热的药端了去。孙老爷已经快没了力气,说话的声音渐小,不过这几日换了副药,气色也还不错。
“爹,您慢点喝。”孙洛洛小心端着药,又怕孙老爷着急,闪了身子。
“你也别总是操心我了,虽然我整日在屋子里躺着,可外头的动静我也是知道的。”孙老爷睁眼瞧着脸上略显憔悴的孙洛洛。“我一大把年纪了,不愿拖累你了,好好歇歇吧,啊。”
“爹,您说什么呢。我还想让您长命百岁呢。”
孙老爷颔首,叹了口气。他伸着手指着烛台里的蜡烛,“洛儿啊,去,灭一盏。”
孙洛洛听他的话,起身灭了盏灯,屋里更暗了。
外头风声阵阵,孙老爷闭上眼,一会儿就睡着了。
孙洛洛在床边坐了许久,直到最后剩着的那盏灯灭了,她才回神。端着空药碗放在了桌上,出了门离开了。
外头冷,不假。
沈昩披了件厚重的衣服,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喝了半壶的烈酒,身上暖烘烘的,没一会儿就觉得燥热,于是将身上的厚重衣服给推了下去。
“这么晚了,还不困啊。”时浅坐在他身旁。
沈昩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习惯这么晚了。”
说着,他抓起酒壶又要喝,却被时浅一手夺了。沈昩蹙眉,看时浅喝酒像喝水一样,咕咚咕咚三两下就没了。
他不悦,“你就不能自己买酒喝吗?整日抢我的做什么?”
说着,他夺过了时浅手里的空酒壶。他不信邪,倒了倒,真一滴也没了。
时浅:“我没钱啊。”
沈昩决然,“你放屁。”
时浅脸上堆着笑,故意凑近他几分。“那你养我好不好,我吃的不多,还能干活。你稳赚不赔啊。”
“别整日瞎说。”沈昩推开他,二人的距离也拉开不少。
“没瞎说,真的。”时浅盯着他的眼睛,眼含秋波。
沈昩受不了他这太过炙热的眼神,将视线看向别处。
“干嘛呀。”时浅起身非要凑着他,嘿嘿笑了两声,伸着脸去看他。“又不想理我啊。”
沈昩漠然,蹙眉看他道:“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啊?”
“耍流氓。”
闻声,时浅噗嗤一声笑了,挪了身子离开了他些。他望着星空,嘴角笑意不然。“好好好,我听你的。”
沈昩心情复杂,瞥眼看他,那人闭着眼,好生惬意的神情。
忽而,沈昩开了口,“时浅。”
“嗯?”时浅扭头看他,却不曾想被一只手抓着领口直接被拽了去。脸颊上被猛然亲了一口,脸上触感未散,温温热热。
他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也一同僵着。
沈昩脸颊淡淡红晕,耳朵却要滴血。愣了许久,咽口唾沫干咳了两声,方才离时浅远了些,哑声道:“我喝醉了。”
话音未落,人就着急起身走了。
时浅还僵在原地,许久不得回神。呼吸慢了不少,却异常沉。
一阵风吹来,倒像是这风将他脸给吹红的。
他低头捂着脸,深深呼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