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擦着脸颊, 纯白色的骏马展开薄薄的双翼,飒踏在云霄中。

  辽远的夜空下,是苍茫的黄沙, 蔚为一景。

  萧衍在呼啸而来的冷风里, 也抬高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没法呆在沙漠里吗?”

  “怕你孤衾难眠,思我成疾。”晏顷迟搂着他的腰, 贴紧他。

  “说人话!”萧衍喊道。

  “好吧, ”晏顷迟在不断后退的景色里, 忽然高声喊道, “我想你了!”

  “很想很想!想的要死了!”他笑着敞开了自己的斗篷, 包裹住萧衍,隔绝了猎猎的风。

  风里混着冷意,可他不觉得冷,血液和体温都在升高,他抱着萧衍,只觉得连苍莽的黄沙都成了令人沉醉的风景。

  “才三日。”萧衍说道, “你这是赖上我了啊。”

  “睡了我是要负责的, 金铢我不要, 我这辈子就赖着你了, 怎么着吧?”晏顷迟略显无赖的说道, “你难道不想我吗?”

  萧衍不应声,他望向乌黑的夜, 眼睛里倒映着那轮明月,如霜似雪。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

  年少时的萧衍,心中也曾藏着一轮不为人知的皎洁, 白衣胜雪。

  “你不想我吗?”晏顷迟笑着, 贴上他的面颊, 和他脸挨着脸,不依不饶地问,“你真的不想我吗?不想吗?嗯?”

  萧衍忍无可忍,只好偏过脸说:“我想你——”大爷。

  然而他的字音只吐出三个,便被毫无征兆地吞掉了呼吸,晏顷迟偏头吻住他,不给他回避,亦不给他逃离,只想把那呼出的热息都吞噬在唇舌里,聊表相思意。

  萧衍被晏顷迟彻底侵占了。

  所有的景象都在眼前倒退,模糊成虚影,他们在这猎猎的狂风里,在这雾蒙蒙的云霄上,在这天地共生间,唇齿相依,恣肆放纵。

  全身的暖意都被风吹散去,只有唇间弥漫着的滚烫热息,经久不散。

  晏顷迟吻着他,竭尽所能。萧衍被吻着,心脏狂跳不止。

  沙砾在月色下泛着冷光,绵延无尽,远处隐隐现出一线灰冷的山脉,高低起伏,重峦叠嶂。飞马踏过浓稠的夜色,在缰绳的拉拢下,缓缓收拢双翅,无声落到一方绿洲上。

  这绿洲只有小小一片,青翠斑斓,被漫漫黄沙簇拥着,宛若琥珀玉石,带刺的灌木和沙棘密集的散布在这片绿洲里。

  晏顷迟翻身而下,随后将萧衍也从马背上抱下来。

  “想死我了。”他说着,没有直接把萧衍放下来,而是抱着他转了几个圈。

  萧衍的袍子在风里散开,恰似那展翅的白鸟。风声呼啸在耳畔,他攀着晏顷迟的脖子,在头晕目眩里抱紧他,不让自己坠下去。

  等再停下时,萧衍的眼都花了,他双臂搭在晏顷迟的肩上,手指自然垂着。

  “趁着天还没亮,你折腾完就赶紧回去。”他说,“白日里光线太烈,我这么年轻,还不想守寡。”

  “不行,”晏顷迟握着他的腰,低头凝视他,“要是很久见不到你,我还不如死在这沙漠上吧,能死在你身边也是好的。”

  “没得救了。”萧衍双手上移,勾住了晏顷迟的颈,不轻不重的摩挲着他后颈那片肌肤。

  “是药石无医。”晏顷迟抱住他,“早知有今日,我就不修这绝情断爱的道了,早早把你接回家门,省了不少事。”

  “那不成,”萧衍义正辞严的拒绝道,“早些太听话了,是要被你欺负的,我不要做贤妻良母。”

  “那我来做。”晏顷迟说,“左右我全都听你的,唯你是从。”

  “……”萧衍笑了,他笑着松开手,说道,“那你在天亮前乖乖回去,听话。”

  “你冷不冷?”晏顷迟有意岔开话题。

  “你过会儿就回去,听见了吗?”萧衍不吃这套。

  他转身,踩着松散的土壤,朝中间的湖泊走去,这绿洲里的植物高大茂盛,盐穗木尤盛,长达三丈的根系汲取着水分,密布在四处。

  “真要我回去?”晏顷迟站在他身后问道。

  “嗯。”

  “不走不行吗?”晏顷迟又问。

  “不行。”萧衍回道,他侧过身,还想说些什么。

  然而他才刚转回来,眼前忽然一黑,晏顷迟用斗篷把他从后面兜头罩住,再抱着他的腰,把人直接扛上肩,大步朝回走。

  “我走了,”晏顷迟负气的说道,“你别拦着我。”

  “晏顷迟你是不是有毛病?”萧衍被气笑了,他在黑黢黢的斗篷里看不到前面的路,倒是能清晰的闻见晏顷迟的味道,包裹着自己。

  晏顷迟踢开脚下的碎石子,径自绕过灌木丛,走到了另一边。

  “晏顷迟!”萧衍怕他真把自己就这样掳回去了,连忙大声喊道,“你放我下来!”

  晏顷迟的脚步在这话音里顿住。

  “快点!不要闹了!”萧衍接着说道,“我出来是有正经事要做的,又不是出来玩的。”

  “好了我逗你的。”晏顷迟忽然笑了,他笑着把人放下来,抖开自己的斗篷。

  萧衍眼前的视线霍然清晰起来,晏顷迟没有把他带回飞马上,而是把他带到了绿洲的湖泊边。

  他们站在这湖泊前,月色如华铺在脚下,墨黑的天空上闪烁着明亮的星,星辰璀璨,如银瓶浆泻。

  风从北方吹来,在静谧的湖面上刮起涟漪,倒映着黑沉沉的夜幕。

  晏顷迟从后面揽住萧衍的腰,把他拢在自己的斗篷里,只露出来了个脑袋。

  “白沉锦给我织了件鲛衣,能挡住沙漠里的烈日,”晏顷迟在他耳边说道,“白日只要用这衣裳罩住自己就没事了,别担心。”

  萧衍微偏过脸,诧异的问:“鲛衣在哪里?”

  “在这里。”晏顷迟低声笑着,得逞似的扬了扬自己的斗篷,“我看你这么关心我,就想晚点再跟你说。”

  “哦……”萧衍饶有意味的拉长了字音,“原来是骗我来了。”

  “没有骗你。”晏顷迟替自己辩驳,“是真的太想你了,想你在哪,在做什么,受伤了要怎么办,故笙能不能照顾好你。我受不了,师叔心脏也不好,只要一想到我的阿衍万一被沈闲骗跑了,就心窄,喘不上气——”

  “行了,”萧衍打断他,“留下来吧。”

  晏顷迟笑了,他轻晃着萧衍的身子,胸膛紧贴在他的后背,下巴压在他的发顶上,望向沉寂的天。

  远处山脉蜿蜒不绝,熠熠的星光透过云层,散落在这片望不见尽头的荒漠上。

  夜幕低垂,灰冷的苍穹上,星辰旖旎,似从极北的远方倾泻而来,依次连接,漫射了整片天空。

  晏顷迟握住萧衍的手,抬起他的指尖指向天空,在星辰间画出一条长长的线,依次相连。

  “你看,这是奎宿十六星。”他说。

  萧衍侧眸,瞅了他一眼,旋即又顺着指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繁密的星辰点缀在广阔浩渺的沧溟之中,彻照了长夜。

  “奎宿多吉。”晏顷迟看他,轻声问,“说明什么?”

  “什么?”

  “说明我们的爱会长长久久。”晏顷迟温柔的说道,“过去都是他人拜我,我从不信仰神明,可今天我要虔诚的在这里向他许个愿。”

  “什么愿?”萧衍问道。

  “你听没听过,这种事情说出来就不灵了?”晏顷迟说道。

  “胡编乱造。”萧衍说,“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还会看星宿。”

  “这就好比财不外露,哪有人会把自己的本事全都对外说的,”晏顷迟笑意不散,“我这不是在教你吗?”

  萧衍不说话了。

  “好看吗?喜欢吗?”他又问。

  “好看。喜欢。”萧衍说道。

  “你喜欢就好。”晏顷迟笑着握住他的双手,和他在看不见的地方十指相扣。

  萧衍安静下来,他抬头和晏顷迟一起凝视着远方的景象,晏顷迟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身,嗅着他发间的香,把浓烈的爱意都化作了宁静的温柔。

  萧衍被他揽在怀里,感受着灼热的体温,那斗篷罩着两个人,隔绝了无孔不入的风。

  “阿衍。”晏顷迟唤他。

  “嗯。”萧衍应声。

  “我好爱你。”晏顷迟的眼角眉梢都是笑,“你爱我吗?”

  “……嗯。”萧衍又是轻应声。

  “不要‘嗯’,说话。”晏顷迟穷追不舍的说道。

  “……”萧衍回瞅他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说,你没完没了了?

  “好吧。”晏顷迟透过他的眼睛,看出了他的心思,做了妥协,“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了,总归人在我这里,左右跑不掉了,不爱我也不行。”

  萧衍不作声。狂风卷舞在绿洲上方,吹得胡杨树簌簌作响。

  风刮着发丝,他在这风浪里,有种如坠深海的错觉,可晏顷迟就抵在他的身后,给了他全部的支撑。

  像是落水的人,只有这一块浮木。

  萧衍忽然间想起了过往,在过去的百年光阴里,他始终临渊而立,三百里清风消逝了前尘旧故,却散不去他心底密布的阴云。

  这回,他凝视着深渊下的无尽黑暗,倏然迈出一步。

  风擦耳掠过,可他并没有坠下去。

  晏顷迟稳稳的接住了他。

  又或者说,只要他想,晏顷迟会毫不犹豫的陪他一同坠入无间地狱。他们紧密的挨在一起,这浓烈的爱意无处遁藏,如朝日的光,撕裂了沉寂的黑暗,驱散覆在心底的阴霾。

  “晏顷迟。”萧衍在片刻的寂静中忽然出声。

  “嗯。”晏顷迟呼吸的温度就附在耳边,或轻或重。

  萧衍停了会儿,像是在斟酌言辞,又似是在琢磨着什么,半晌没出声。

  “怎么不说话?”晏顷迟正说着,脸边忽然一热,是萧衍侧过头,亲在他的脸颊上。

  他错愕着,眼底笑意还未漾起,便又听萧衍诱哄似的说道:

  “我爱你。”

  ——*****——

  萧忆笙要急疯了,他从睡梦里醒来,想要叫萧衍来歇息时,陡然发现师尊不见了。

  他先是吩咐了人去方圆四五里左右寻找,随后惴惴难安的亲自跑出去寻找了。

  然而他还没走多远,忽听风里传来阵阵扑棱棱的声响,似乎是翅膀煽动的声音,飓风搅起了千百道砂龙,刮得人睁不开眼。

  饶是萧忆笙将灵力聚拢在双足上,都挡不住这强大的劲风,他只能抬袖遮眼,却被这风吹得连连后退。

  “天啊!你们看!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前面的狂风里忽然有士兵们惊惧交加的喊声。

  萧忆笙被风沙迷了眼,他艰难的稳住身形,透过指缝,看向风沙搅动的天空,愣怔了一瞬后,竟然也同样下意识的惊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晏顷迟:会撒娇的男人最好命,老婆~我想听你说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