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N市夏日长, 哪怕是初秋的季节,太阳也不停歇地工作着,妄图把屋顶上的瓦片都晒化似的。

  下午一点往往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 太阳透过新式的玻璃窗照在书桌上,把暗红色的木皮晒得发烫。秀莲进门前拽着袖角将额角的汗都擦去了才推开门, 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 向房间内看去。

  果不其然, 湛云青正在书柜前拿着半湿的绢布整理唱片, 身形像是一道修竹。

  书柜前摆了个小屏风,遮挡住大半光线,在地面投下边缘锋利的阴影。湛云青显然是嫌热的, 否则不会站在阴影里,但是他并没有拉上窗帘的意思。

  “二少爷, 就您一个人?”秀莲有些惊讶:“心雪少爷呢?”

  湛云青懒洋洋地应了声:“他一直在这儿说话, 我叫他闭上嘴,他就赌气出去了。”

  秀莲抿抿嘴, 有些无奈:“少爷,这么大热的天气,留心雪少爷一人在外面多不好。若是被别人看见我们这么对待Omega,您恐怕要被他们说道许久。心雪少爷哪里都好, 对您也是一片心意——”

  “又不是我叫他来的。”湛云青笑:“他走了,还会有心月、心风、心花, 我犯得着哄着他?”

  秀莲被湛云青这套冷漠无情的说辞说得哑口无言,将托盘上小碗的盖子打开,放在一边:

  “二太太送来的竹茅雪梨汤, 说是上午用冰镇的, 比冰箱镇的糖水滋味好些, 这时候喝刚好。”

  湛云青没有抬头,继续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唱片。秀莲拧着手站在桌子旁,也不出声,只安静等着。

  忽然,湛云青出声了,淡淡地问道:“这是这个月第几份了?”

  秀莲答得很快:“竹茅雪梨汤的话,这才是第一次。若是算上所有二太太送来的东西,已是第十三份了。”

  湛云青嗤笑一声:“倒是真有意思,没记错的话,这个月才刚过了十天吧。”

  秀莲立刻低下头,不敢说话了。主人家里无论发生什么,他们做奴才的都是不敢说话的,哪怕是随口附和,今日哄人开心了,改日主子改了心意要翻旧账,挨刀子的还是他。

  “你喝吧。”湛云青选中了另一张唱片,把绢布扔在架子上,拿着唱片放进留声机,在放下唱针之前说:“跟他说,假人之手送来的东西倒不如亲自送的好,若是二太太真的关心,不如下次便堂堂正正地来。”

  秀莲赶忙道谢,端起碗将里面的糖水喝了个干净,抹了抹嘴,把绢布收了起来,在音乐声中带着托盘一起退出了房间。

  他咂了咂嘴里的甜味,心里怪可惜的——这个月二太太送来的点心糖水都便宜了他,不得不说滋味确实好,哪怕说这二太太以前是给皇帝掌勺的他都信呢!可惜二少爷是一口都不吃。

  湛云青躺在床上,着实有些头脑发昏,也许是闷热的天气所致。

  他舔了舔这段时间越来越尖的犬齿,意识到成年带给他的影响比他想象的大很多。

  每个Alpha在成年时期都会经历二次分化,这样的分化有助于Alpha在繁衍时效率更高。不止是犬齿会变锐利这样的外表变化,更重要的是腺体会进化,信息素会变得更加浓郁,与此同时带来情热期。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这段时间能坚持上课,结果那次他在上课时发热晕倒,散发的信息素导致周围好几名Alpha都有了发热征兆,学校不得不勒令他休假一段时间,等到成年后信息素稳定再回去上课。

  这时候要是来一口冰镇的糖水就好了。他轻轻咬了咬舌尖,锋利的牙齿险些咬破一个口子,他赶紧松开了嘴,想到白阮送来的那一碗竹茅雪梨水,心里有些可惜。

  自上月他在放学回家路上遇到白阮后,白阮起初躲了他好几天,也并没有解释自己那日见到的人是谁,手里的花又是哪来的。然而这个月他休假在家后,白阮却三不五时地给他松点东西,似乎是要笼络他。

  ……是怕他把那事儿透露给湛松吗?湛云青觉得有点想笑,忽然听见房门被人拉开了,恹恹地瞥去,看见一个花蝴蝶似的人闪了进来。

  那人用帕子擦着汗,脚步急促地朝他走来,很快床边一沉,湛云青闻到一股话梅和玫瑰结合的甜腻香味。

  是之前出去了的心雪。

  大户人家的Alpha成年时,为了更轻松地度过情热期,往往会找个合适的经验丰富的Omega作为侍妾。这样一场情热期下来,Alpha不仅能够成功二次分化,还能够积累些经验,免得未来伤了娇弱的Omega正妻。

  心雪就是湛松为湛云青选中的侍妾。

  “湛少爷,我不过出去了一会儿,您怎么就躺下了?”心雪埋怨得很,伸手推他,撅着嘴说:“我都要被晒化了!”

  按照往常,湛云青当然是要不耐烦地把人赶走的。不过情热期侍妾是危险的职业,刚成年的Alpha行事莽撞不知轻重,大部分侍妾会受伤,有的侍妾甚至可能在情热期就丧了命,因此侍妾若是任性点,只要不过分,大部分人家都会允许。

  湛云青闭了闭眼,说:“那你现在休息一下。”

  心雪顿了顿:“那你往里躺躺,我躺在你旁边。”

  “这么热的天,非要一起躺着?”湛云青蹙眉。

  “那我要躺在地上不成?”心雪瞪他:“我又不胖,让我躺一下怎么了?”

  其实房间里还有沙发,但是湛云青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往里腾了腾,嘲讽似的说:“请吧。”

  心雪满意地躺了下来,信息素的香味熏得湛云青想打喷嚏。湛云青闭着眼,没想到心雪又大呼小叫起来:

  “你压到我头发啦!”

  湛云青长长地叹了口气,坐了起来,伸手按住心雪的脑袋:“闭嘴!”

  心雪的脖子立刻红了,伸手握住湛云青的手腕,两只圆圆的眼睛眨了又眨,忽然舔了舔湛云青的掌心,吓得湛云青立刻缩回手。

  见湛云青这样的反应,心雪更觉得有趣,起身就要扑到湛云青身上。

  湛云青只觉得那股甜腻的香味熏得他天灵盖都要翻过来,赶忙将心雪推开:

  “你自己躺着吧。”

  说完,没等心雪反应,他就跑到了门外,将门狠狠一关。

  院子里没有人,秀莲应该是去白阮那里回话了。湛云青一时间不想回去闻那股腻味儿,索性走到了花池边打算洗洗手。

  他还穿着睡袍和拖鞋,头发也有些乱,好在没人看见。

  池水清凉,湛云青不由得把手伸进去泡了泡,又伸手去掰那些已经谢了的睡莲的叶子。

  没成想心雪又从房间里出来了,趁他不注意猛地跳到他背上,差点把湛云青栽到池子里去。

  湛云青难免愠怒:“做什么!”

  心雪悻悻地松了手:“抱歉。”

  湛云青不愿与他说话,斥道:“你回去坐着吧,别缠着我了。”

  然而说到这,心雪又不依不饶地要抓湛云青的手。湛云青真想干脆把他推到池子里头得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平心静气地说:“我不喜欢你的信息素的味道,你离我远一点。”

  心雪瞪大了眼:“怎么别的Alpha都喜欢,你就不喜欢?”

  湛云青眉心一攒。

  心雪较上劲了,凑上来圈住湛云青的脖子,把自己的后颈往湛云青鼻子下凑,说:“你闻一下,你再闻一下,你怎么能不喜欢?”

  湛云青忍无可忍,掐住心雪的腰想把他直接丢进水里,就在这时他听见院子门口的风铃响了。

  心雪被他掐住腰上的软肉,痒得咯咯笑起来,挣扎了几下,竟然把两人一同带进了水池。

  哗啦!

  水声四起,湛云青跌坐在水池里,闭了闭眼,将心雪狠狠地推开,把脸上的水抹掉,睁开眼对上白阮的视线。

  白阮刚走进来,照旧穿着长袍,不过这次是绀青色仙鹤衔云纹的料子,头发松松地绾着,手里还端着一盅糖水,猫似的眼睛正盯着湛云青看。

  秀莲走在白阮前面,眼睁睁地看着主子跌进水里,连忙过来扶他。

  湛云青被秀莲扶着走出水池,身上的睡袍几乎敞开了,露出淡粉色的乳.尖,冷白色的皮肤被水浸湿,显得更加透明。

  白阮没说什么,也走到他面前。

  “又是竹茅雪梨水?”湛云青微微垂眼,看向白阮手里的东西,面无表情地问。

  白阮若有似无地看了心雪一眼,应了一声。

  湛云青注意到白阮脖子上的防咬贴。就算是这样热的天气,白阮照旧是穿得严实,除了脖子和手腕,身上其他部位都被遮得严丝合缝。

  这样反而显得那露出来的防咬贴更显眼了。

  二次分化期间的Alpha嗅觉会变得更灵敏,甚至能察觉到几百米外的Omega信息素味道。然而此时白阮站在他面前,他却什么都闻不到。

  什么防咬贴,这么结实?不如给心雪也配上一贴。

  湛云青这么想着,伸手就想去碰白阮的防咬贴。

  “进去吧。”白阮总算开口了,打断了湛云青不知道跑到哪里的思绪,顺便让湛云青的手停在半空。

  湛云青眨了眨眼,不管不顾地将指尖落在白阮的防咬贴上。

  他当然知道他不该这么做,毕竟白阮是他的——二太太。不过他就是这么做了,能怎么样呢?

  白阮立刻瑟缩了一下,险些没有拿稳手里的东西。他震惊地抬起眼看湛云青,嘴唇哆嗦了几下。

  湛云青隔着防咬贴揉了揉,又松开手,轻飘飘地说:“质量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