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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觅林没想到瞿青野每天早上六点不到就要起床，他愣愣地看着瞿青野在床边换校服、收拾书包，随后爬了起来，发觉外面天色仍然一片漆黑。
瞿青野准备出门，又感受到床上传来了动静，就回过头来，看见甘觅林已经坐了起来，眼神迷离。
“把你吵醒了？”瞿青野笑了一声，凑过去亲了下对方的额头，“继续睡吧。”
甘觅林终于清醒了些，早上冷得厉害，他随手披了件外套，下床要送瞿青野出门。
“我看看还有什么吃的，给你当早餐。”甘觅林途经厨房的时候才开口。
“我去学校吃。”瞿青野牵了他的手，抱了抱对方的身子，送去了些暖意。
“哦。”甘觅林还是站在门边发愣，一直盯着瞿青野去狗牙花丛边推自行车。
瞿青野忽然看向他，然后有些无奈，手在后座上拍了拍。甘觅林迷迷瞪瞪的，像得了指令般走了过去，梦游似地坐在了少年的后座上。
终于到了瞿青野家门口，结果张然已经站在院边了，看见两人是从上面土路过来的，更是觉得摸不着头脑。
瞿青野牵了人下车，甘觅林睡意惺忪，没意识到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忽然，唇角被什么东西飞快地碰了一下，甘觅林下意识去摸，然后睁大眼睛望向身旁的人，有些不敢置信，脑中瞬间清醒了一半。
少年舔了舔唇，转头看向张然，语气平淡：“以后少来我家，我对象不高兴。”
剩下的两人当场石化。
瞿青野又凑到甘觅林耳边说道：“还早呢，去我房间睡会儿。”
——
虽然后来张然确实没在瞿青野家出现过，也没和他一起骑车上下学，但有时候在班里还是会问他关于甘觅林的事。
“凭什么告诉你。”瞿青野每次都这样说，张然自讨没趣，也没再问了。
不过甘觅林最近好像确实有了些变化。
张然不再来瞿青野家之后，甘觅林反而会更加频繁地来找他。不只是在周末，有时候放学的时候两个人也会见面。
他一手抱着甘觅林，一手忙着将最后几页作业写完，还得不让怀里的人感到被冷落，时不时就凑过去亲亲他，找着话题跟甘觅林聊天。
其实甘觅林也没想打扰他，本来只是打算坐在桌边陪他学习。但瞿青野压根没有那么好的定力，恋人就在身边，他又不是苦行僧，亲一下抱一下又怎么了。
本来也觉得天天能见到甘觅林是好事，但其他的变化也不可忽略，瞿青野有所察觉——比如甘觅林最近不怎么爱笑了。
也许是冬天冷，也许是看别人写作业真的很无聊，哪怕是在瞿青野与他对视良久的时候，他也没有扬起嘴角，显出那枚熟悉的梨涡。
于是瞿青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中潜意识地带了愧歉，虽然好像什么也没做错，但甘觅林不开心，他就会无条件地去哄。
毕竟甘觅林不会无缘无故不开心的。
瞿青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然的原因，对方心里的醋意尚存，又会觉得患得患失，所以即使不开心，也会每天过来找自己，生怕两个人的距离变远。
他知道甘觅林的心里会对外人存有一定的边界感，所以之前上学的时候两个人不怎么见面，周末相见时，甘觅林对于他的亲近会略感生疏。
可是眼下的甘觅林似乎也不是由于生疏才不开心的。
因为甘觅林像是角色反转了一样，最近会变得很黏自己，虽然没怎么说话，但周末他们一定会做爱，而且大多时候都是甘觅林主动提的。
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总之瞿青野还挺享受每天都能见到对方的日子。
只是偶尔，瞿青野会忽然想起之前许思佑说过的那句话。
——他只是习惯了你对他的喜欢。
所以呢，所以当危机出现的时候，会害怕失去吗？
没关系。瞿青野将那个念头从脑中打消。那就让甘觅林习惯吧，直到成为永恒的习惯。
——
甘觅林不在家，瞿青野过去的时候铺前关了门，就从侧门进了走廊，看见爷爷坐在圆桌旁，桌上堆着不少东西。
“爷爷干嘛呢？”瞿青野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阿野来得正好。”爷爷乐呵呵的，将手上的东西推给瞿青野看。
是一本相册，里面的老照片色彩黯淡，估计有些年头了。
爷爷苍老的手指落在边上：“你看，这是阿林刚学会走路没多久。”
照片上的小娃娃凑得很近，身前挂着围兜，脸上却干干净净，一脸好奇地盯着摄像头，双眼亮晶晶的。
瞿青野摸了摸照片上的脸，笑道：“从小就有梨涡了，这时候胖嘟嘟的多可爱。”
“哪里胖，”爷爷不太高兴地瘪了下嘴，这可是他辛辛苦苦养大的，“是现在太瘦了。”
瞿青野又看见下面的几张照片，也都是甘觅林小时候的样子：“这个时候家里就有相机了吗？”
“当时村里可没有这种高级货。是镇上的有钱客人常来这里定做衣服，一来二去就熟了，有时候会给阿林拍几张照。”爷爷继续将相册往后翻了翻，“后来我就找他要来印刷，不过也只有这几张。”
到后面就是稍微近点的年份，照片的色彩也变得鲜艳清晰起来，应该是甘觅林还在读书的时候。
甘觅林搅拌饲料。
甘觅林坐在灶前烧火。
甘觅林将菜篮挂在钩子上。
甘觅林准备了一桌的年夜饭。
甘觅林背着书包跟他挥手告别。
都是些极为日常的照片，大多数时候都没有看向镜头，应该是爷爷抓拍的，将所有琐碎的生活印刷成相片。爷爷不懂什么是构图与选景，他只会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有关孙子的一切。
“后来我们家也买了数码相机，照片都是自己记录的。”爷爷指着照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随后他又起身要回房间找东西，瞿青野立刻站起来去扶。爷爷搬开墙边的木箱，樟脑丸的陈旧气息袭来，灰尘飞舞，他在一堆旧衣服里翻找着。
忽然，爷爷在箱底摸到了什么东西，有点费劲地拖了出来，然后走回床边，将那东西打开给瞿青野看。
是一条已经褪色变得暗沉的传统背带，上面绣着一圈花纹，中间有着花团锦簇的图案，用金线勾出“出入平安”的字样。
“第一次见到阿林的时候，他就被裹在这里面。”爷爷笑了笑，“两只眼睛乌溜溜的，抱他也不哭不闹，知道是爷爷来了。”
瞿青野有些不可思议，这背带看起来好小，没想到却能完全包住一个婴儿。
爷爷将背带递给他看：“一开始回家的时候没奶喝，还让邻居阿姆喂了一些日子。后来就给他喂米糊，断奶也没怎么哭。”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过甘觅林确实是和爷爷相依为命长大的。瞿青野的指尖抚过背带上的绣线，似乎能感受到小婴儿曾在里面留下的体温，樟木气息中隐约逸出一股奶香。
甘觅林几乎没怎么跟瞿青野说过自己小时候的事，直到今天，他陪着爷爷翻旧相册，才终于能够回顾甘觅林以往的生活，看着他从牙牙学语的时期一路走到如今。
甘觅林从小就乖，也省心，至少在爷爷抓拍的这些照片里，瞿青野没有看到甘觅林生气的样子，哪怕在小时候也不怎么哭闹。
爷爷还絮絮叨叨地跟瞿青野讲了不少以前的事情，最后两人走出房间，瞿青野又说想把相册借回去看看。
过了这么久甘觅林还没回家，爷爷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瞿青野没再等，明天还要考试。
“爷爷，你也先睡吧。”少年看了眼挂钟，一边抬脚往外走，“改天再过来看你。”
“好，慢点走。”爷爷拄着拐杖，站在门边看少年离开的背影，良久才叹了口气。
——
再过半个月就又要到元旦了，这一年的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就从身前掠影而过，榕树的果实彻底落尽。
新的一年，就当甘觅林大了一岁。瞿青野记得爷爷之前是这样说的。他得给甘觅林准备生日蛋糕。
前些日子天天见面，今天好不容易放了一天假，却哪儿也找不到甘觅林。瞿青野有些无聊，将那本相册翻了一遍又一遍，没意识到自己在翻看甘觅林的过往时，嘴角会下意识地扬起笑意。
他甚至想着，如果当初妈妈没有在北方结婚，没有认识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的男人，而是选择跟外公外婆住在村里，找一个质朴老实的丈夫相爱一生，而自己也会在风禾村出生，从小就能认识甘觅林。
当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后悔自己缺席了与对方相识前的那段人生经历，没能从小陪着他长大。
夜里有风，瞿青野起身关了桌边的窗，想起去年夏天甘觅林就是坐在这里，倚着墙静静地望着假装看书的自己。那天下雨了，瞿青野从来没觉得有哪一场雨会那么恰逢其时，他才得以找借口将甘觅林留在自己身边，直到后来落下的雨水变成了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