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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青野说要带甘觅林去外面玩。
甘觅林应了声好，就站起身作势要往门外走，却被一脸不明所以的少年拦住了。
“要收行李。”瞿青野将人拉近身前，低声跟他说。
甘觅林一愣，原来瞿青野是想出远门。他看了看身侧的缝纫机，没说话。
看着对方没拒绝也没同意，少年趁机又补了句：“不会太久的，很快就回来。”
爷爷从走廊边出来，看见两个人正在嘀咕着什么，瞿青野就跟他讲了，还说要带爷爷一起去。
爷爷摇头：“外面有什么意思，我懒得动弹。”
爷爷不去，甘觅林自然也会留下，少年有些失望，又看见甘觅林指了指缝纫机：“我还要看铺子。”
“这有什么，”爷爷忽然高声道，“少做几天活而已，我们家难道吃不起饭？”
瞿青野听爷爷这个意思，大概猜到爷爷也想让甘觅林出远门，希望瞬间又燃起来几分。
终于，甘觅林有些犹豫地问道：“有多远呢？”
“比凌云圩还要远。”
甘觅林没有概念，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生长的地方，他也没有问瞿青野要去哪，就算问了他也不认识。
但他没想到两个人要坐六个半小时的大巴。
甘觅林晕车，出发前吃的药不管用，风油精熏得太阳穴直跳，他抱着包袱缩在座位上，被瞿青野揽过去靠在肩头，脑中昏昏沉沉，即使坐在窗边也没怎么看外面的风景。
中午下车吃饭也没胃口，勉强咽下的几口菜到了后半途全被吐进了垃圾袋，甘觅林脸色苍白，吐完还转头跟少年说对不起。瞿青野有点后悔，心疼地抱着人哄了好久。
甘觅林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状况，他发现自己和少年之间隔着一些说不透的距离。瞿青野在城市生活惯了，对任何交通工具都格外熟悉，而自己仅仅是一上了车就开始不舒服，出行刚开始就显现出了差异。
他甚至也觉得自己煞风景败心情，可瞿青野却一直在哄他。
下了车之后就要好多了，甘觅林脚步虚软，觉得这里比风禾村还要热得多。这里没有山，周围尽是高楼大厦，瞿青野带他进了其中的一栋，拿身份证订了间房。
出了电梯，甘觅林第一次住这么高的楼层，他进了屋，看了眼阳台外面，比清明时铲山踏青还要爬得高。瞿青野简单地收了下东西，就过来陪他看，双手抱住他的腰：“旅游旺季，没订到海景房。”
甘觅林一愣，原来他们是来看海。
一路上他没问，瞿青野也没说，他就任着少年随便把他带去哪儿。
眼前只有一片高楼林立，他将身子轻轻向后靠了靠，坐了一天车也确实累了。他们早上出发得早，现在是下午，还没到吃晚饭的点。甘觅林其实有点想休息，但还是等着少年告诉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瞿青野似乎很体谅他，二话不说就带着人往房间里走。
“先睡会儿午觉。”少年开了空调。
甘觅林松了口气，身体陷入柔软洁白的床铺，空调机里清凉的风吹拂而来，他有些冷，就转身去抱少年。
怀中之人很快就陷入了睡眠，瞿青野低眸，吻了吻甘觅林的发旋。
——
醒来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外面的天色依然明朗，甘觅林摸了摸自己露在被子外的手臂，被空调吹得有些凉。
“我们吃完晚饭再去看夜景。”瞿青野在他耳边说。
两个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出了酒店，门口是一条商业步行街，路边摆满卖特产的小摊。拥挤热闹的人群擦肩而过，满目尽是颜色艳丽的泳衣与游泳圈，街上车辆川流不息，甘觅林有些无所适从。
明明还没看见海，却能嗅到空气中散发着鱼盐的咸馊，海风将炙热的阳光吹成一波又一波的热浪，从地底蒸腾起一股海腥味。
瞿青野带他去了街边的大排档，这种旅游景点一般是路边的饭馆比高端酒店做得更正宗。甘觅林有些好奇地看着成排的玻璃水箱，里面装着长相奇特的巨大游鱼，花色斑斓恐怖，怎么看都不像能够供人食用的。
瞿青野问他想吃什么，他不会挑，也不知道这些海鲜的具体味道，只好说随便，然后看着少年跟工作人员交谈，最后捞了好几网海鲜，装进了桶里称重。
虽然自己出生在沿海的省份，但居住的乡镇处于内部，甘觅林从来没见过海。而且仅仅是隔了这么短的距离，他竟然只能听懂一半当地人说的方言，对于这里的饮食习惯也极为陌生。
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大，风禾村渺小得像天边的一颗星。
菜被端上桌，甘觅林看着这些长相奇特的食材，不知该如何入口。
其实瞿青野也没见过海，他在北方的时候就听妈妈说过年轻时常去海边玩，因此也对大海产生了向往。但他毕竟是在城市里长大的，有了一定的生活经验，对外界的环境也能易如反掌地适应。
“服务员说这个要扭一扭才容易脱皮。”他教甘觅林剥皮皮虾，甘觅林看了一会儿，决定自己上手。
虾壳坚硬，壳缘还有小刺，搞了好久才扯完一半，露出里面泛紫的虾肉。甘觅林盯着手中的皮皮虾，又觉得奇怪，一般虾肉煮熟了都应该是红色的。
但他还是犹豫着送进了口中，虾肉被椒盐炒得鲜辣酥嫩，是甘觅林从来没尝过的味道。
“好吃吗？”瞿青野回头看他。
甘觅林点了点头，于是少年又将费了半天劲亲手剥好的第一只虾送到他嘴边，甘觅林一愣，说让他自己也尝尝。
少年神色平淡，执意要将虾肉喂给对方。
海胆饭，炒花蟹，凉拌海蜇，香煎墨鱼饼，豉汁猪肚螺，冬瓜蛤蜊鬼婆鱼汤。
两个人哪里吃得完这么多，甘觅林看见服务员还在不断地上菜，才知道瞿青野刚才点了不少。
吃完晚饭天色就沉了下来，他们顺着人潮走去，终于在七拐八歪的巷道尽头看见了远方的海滩。
夕阳落在海天相交处，一道如血的粼粼波光纵分开海平面。脚底绵软的沙砾裹着未散的余温，每踩一脚就像是要陷进去，甘觅林想起塘边的淤泥，但淤泥会沾脚，沙滩则干干爽爽。他们第一眼见到的海并非晴朗的蓝色，而是黄昏时满目的金黄，于是天空、海水、沙滩都像是从一处颜料罐里涌出来的，有的被风吹开变成了空气，有的遇雨化成了水，剩下的洒在岸上晒干了，变成了闪闪发光的沙砾。
他们朝着大海的方向走，脚底忽然被硬物硌了一下，周围铺满了五彩斑斓的贝壳与形状各异的海螺，踏进潮间带就感受到了海水的湿意，脚底一片泥泞。
滔天的浪潮再一次卷来，行至身前时却变得极低，渗进沙子里。瞿青野牵了甘觅林的手，带着人往前走了几步，甘觅林越发觉得脚底的沙子变得更深更软，像踩在棉花里，抬脚时却带了些阻力。
温暖的海水裹住了双腿，甘觅林不再往前走了，站在原地。
少年知道他有些害怕，就站在旁边陪他，目光落在遥远的夕阳上。
“有点像......很大的鱼塘。”甘觅林想不到怎么形容，觉得眼前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只能用自己所熟知的事物去概括。说完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和井底之蛙没什么区别。
但瞿青野笑了笑，轻轻抱住甘觅林：“确实很像。”
清凉的海风一阵阵地吹来，被闷热和晕车烦扰了一天的甘觅林终于有所放松，他弯下腰，摸了摸腿边的海水，感受着海潮的白色花边漫过自己的手腕。
还是不太一样。这里没有山，没有菠萝蜜树，海的两边看不到岸，远方有归航的船。警戒员一遍遍地吹着哨子，身后挤满高声说着普通话的游客，街道间汽车鸣笛尖锐刺耳。
他蹲下身去捡一枚形状漂亮的海螺，险些被海浪卷走，捞了几次才混着一堆沙捡起来，在水里洗了洗，白色的海螺变得干干净净。
回头发现少年和自己已经有了一段距离，他走过去，在海水里行走带着一股阻力，短短的一段路被无限拉长。
他总觉得自己在风禾村以外的地方，无法追赶上少年的步伐。
可少年总会及时地转过身来，他也在等甘觅林走向自己。
甘觅林抬手，小巧玲珑的海螺躺在手心，海风吹过他湿润的发梢，双眸间的光芒在凌乱的发丝间忽明忽暗，只有左颊的梨涡一如既往地弯着。
瞿青野拿起了那枚海螺，帮对方理了理遮眼的发丝：“今天累不累？”
“还好，”甘觅林看向他，又笑着说道，“谢谢你带我来看海。”
瞿青野将人拉近，身旁有一块礁石，他们站在礁石后面，隔绝了嘈杂的人声。
“还有吗？”瞿青野还想跟他说说话，甘觅林一整天都因为身体不舒服而神情恹恹，一直都安安静静的，这会儿才稍微有点精神。
甘觅林想了想，凑上去亲了亲少年，尝到瞿青野嘴角的椰子汁甜味儿，刚才少年给他喝他还不要，这会儿才有了些兴趣。
“我也想喝椰子汁。”
“好。”
瞿青野牵了他的手，身后的太阳堕入暮色，海里灌进一片化不开的漆黑，他们在渔灯闪烁间离开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