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对方公司的人出了会议室，只剩下他们自己人的时候，张宣仪就开始想去哪里吃饭了，季涂他们还在谈论项目，张宣仪倒是有点格格不入。
“这个项目比以往接的都大，你也不关心我们行不行，只想着吃饭呢。”学姐黎清河从包里拿出一根橡皮筋把披肩长发扎成丸子头。她不喜欢披头发，尤其是冬天，但是张宣仪跟她说，披着有温婉气质，好看，面对好看的人别人会不忍心为难，她听进去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有用还是没有用。
“你不知道宣姐的一贯作风就是，想要马儿跑之前得喂饱一顿草呢！”学姐张晚照自然的把黎清河的外衣拿起递给她。
她们说话都比较放得开，也配合多次了，比较熟悉，主要是张宣仪也没有架子。
张宣仪看着季涂，用一种可惜了的表情说：“抱歉了季涂，你在我心里已经从第一了解我的位子掉下来了，现在榜首是晚照，不过不要太难过，第二是你。”
“虽败犹荣，虽败犹荣。”季涂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的氛围，轻松自主不拘束，有共同话题和目标，这是和陈捷一块儿工作的时候没有状态。
他和陈捷一起工作其实没有干劲儿，两条咸鱼像是为别人打工，甚至有时候工作到想骂老板，然后才想起来，他们就是老板，于是就骂对方。
“双重肯定表否定，季涂这是心里有不满啊。”黎清河也开始打趣季涂。
他们打趣季涂多，谁叫季涂开朗外向，偶尔逗一逗小师弟吴祈颜，总是有欢声笑语。
电梯里原本只有季涂他们五个人，进了电梯话题也不停，还在讨论吃什么，直到有外人进电梯他们才安静下来，装做端庄稳重的样子，毕竟是在别人公司，还是要做做样子。
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多，季涂在最里面贴墙站着，不知道前面到了几楼，电梯门又打开了，季涂看了看手机，顾冶刚刚发来了消息，问他吃午饭了没有。
季涂没有立马回复，关了手机，在电梯门要关闭的时候抬起头，就看见季康站在电梯外。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诧异。
他们到吃饭的地方已经快两点了，本来出来的时候就一点多了，吃完饭准备去张宣仪家里一起做项目。
车子开着开着就到了季涂算比较熟悉的地方，大家从窗外看到他们路过了美院大门。
“宣姐，你家在美院旁边？”季涂这还是第一次跟着张宣仪他们来这边。
“你没来过我这边的家吗？”张宣仪虽然大多数时候带着他们都是去科大那个家，但是美院这个房子也不是来的少。
“不会吧，季涂没来过宣姐这个家吗？”连张晚照都开始觉得不可思议。
“看来你们都来过，只有我一个人受排挤了呗。”季涂故做酸酸的语气。
“真是个小可怜。”张宣仪啧啧。
美院，对大多数学美术生来说就像一个梦一样，把考美院作为目标占学画画的学生的一大半，而张宣仪就是在大多数人的“梦”里生活长大，她这个房子就是在美院里面。
这边是美院里面最早建的生活区，房子外面看着比较老，实际走进张宣仪的家，发现这房子在这几年明显重新翻新过，充满古典艺术，不像是她的喜好。
“我妈以前是美院的教授，我爸是美院附中的副校长，这是学校分的房子。”张宣仪主要是说给季涂听，另外几个都知道。她还有点纳闷，她印象中季涂应该是知道的啊。
“现在我们来拜读艺术世家张宣仪张院长新作《投胎是门技术》，我好酸。”
张宣仪的人生，多少人的梦。
“我们已经酸过了。”张晚照接茬。
“这就酸了，我跟你们说一个真正能让你们酸的，我都酸。”一要讲有的没的张宣仪就来精神了，他们现在这个状态就有点像在学校上课，本来好好上着课，老师突然要开始跟学生聊天，这时候你也不困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开始听。
季涂他们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一个个看着张宣仪，等待她的表演。
“隔壁栋的蒋教授……”
季涂听张宣仪开口就是蒋教授，不免想到小蒋他爸，也就是顾冶他姑父。
“他亡妻姓顾，夫妻两个都是我们江城本地的，顾阿姨没出嫁的时候家里除了双亲还有一个哥哥，她父母都是正儿八经的，两个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教养的顾阿姨和她哥哥也是相当优秀。她哥哥早年去苏州考察，就结识了她嫂子，两个人一见如故，她嫂子也是名校毕业，博文识广，家庭优渥，真正的江南大家闺秀。顾阿姨后来又和蒋教授喜结连理，这才是真正的一家全是高知，全都是神人。”
说到这里，跟季涂心里想的差不多，这样优秀的顾冶这样优秀的出身。
“这是什么神仙家庭，生在这种家庭当条鱼也会被熏陶的会背古诗吧。”黎清河觉得这种家庭真逆天。
“我要是生在这种家庭估计就躺平了，还努力什么？还有什么好努力的？”张晚照也说。
“这么优秀的家庭，像他们的后代应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吧，延续门风。”吴祈颜默默地说。
季涂不说话，他心里在点头，顾冶没有躺平，他真的延续了门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张宣仪却来了个转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但如可以时光倒流，他们应该都不会想要这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在美院附中上高中的那会儿，蒋教授家的顾阿姨还在，他哥哥家的小孩八九岁吧，经常被送过来给顾阿姨他们照顾，那小孩儿是个天才，院子里面住的老师教授都这么说，连我爸妈都在我面前提过两回。”
“我当时青春期，心里不屑，后来接触过两次，那小孩傲气的很，眼高于顶，大人都特喜欢他这样，觉得有个性。我才发现，他真的非常聪明，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异于常人，上高中的我都觉得自己还不如上小学的他，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服气他了，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后来听说他14岁上京大本科，18岁京大本科毕业，京大直博，读博期间在京大做助教，受聘做讲师，后来当副教授了，这两年才从京城回江城发展吧！”
季涂见过的顾冶都是温和的，跟张宣仪口中那个傲气的天才小孩对不上号，但又觉得，顾冶就应该是张宣仪口中这样的，天才就应该像李白那样，一样的张扬、张狂，一样气势滔天。
“天呐，有机会引荐一下，我要膜拜。”张晚照已经拜服了。
“不是有反转？”黎清河提醒。
“他20岁的时候，他的祖父年纪大了，患了病，在那一年春天离世了，可能是因为舍不得老先生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去，自此后他祖母身体就慢慢不好，在同年秋天人要不行了，他父母驾车回去的时候遇到酒驾，发生车祸，当场车毁人亡。”
听到这里，大家都沉默。
季涂的眉头紧皱，他以为顾冶永远都应该是别人口中那个天之骄子，从来没想过，天之骄子也是凡人，会遇到灾祸和苦难。他好想去抱一抱顾冶，好想摸摸他，告诉他，别害怕，有我在。
“同年失去四个亲人，在同一天失去双亲和祖母，这也太悲惨了吧！”黎清河听了只觉得难受，不想要这样的反转。
“没有人说，是因为他这二十年过于圆满、过于天资聪颖而导致上天嫉妒，夺走了他的那些亲人，让他收敛锋芒，教他命运的水桶都是一样的，你某一样得到多了，另一样只能缺失，他把一切过错都怪在自己身上。因为他自暴自弃，甚至想要轻生，顾教授把他接到家里关起来，我亲眼看见那个肆意的天才少年跌落神坛，心里觉得可惜，但确实无能为力。”
“太难受了，怎么会这样，他应该一直肆意的啊。”张晚照深深代入了顾冶的无助，难受的抽泣。
两个学姐对外工作的时候看起来都气场十足，知性沉稳，平时对内又是知心姐姐，但私底下还是感性的小姑娘。
季涂难受的心都发颤，顾冶这样的过去，自己竟然是这种方式知道的，隔了无数道他当时内心的真实感受。
“那后来呢，这颗星星真的就陨落了吗？”黎清河又问。
没有，季涂在心里回答。
“没有。”张宣仪摇摇头。
“第二年初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又重新做回了那个别人口中的天才，只是不张扬了，谦逊、内敛，话不是很多，那时候我在这边见过他两次，明显的感觉他自己想要走下神坛，做一个真正的人。后来，因为别的事情见过一次，听说他们业界对他评价很高。”
这样的结局让大家心里好受一点。
“他叫什么？”吴祈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