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交流会分上半场和下半场，上半场的内容有很多季涂都听不懂，但是能听懂的确实获益良多。
下半场开始的时候，终于到了季涂所熟悉的领域。
其中一个设计院的教授发表言论之后，季涂接过话筒在位子上站起来做了补充说明，虽然这个补充说明不是很全面，但是季涂也得到了一些认可。
起码，让在场的人知道了最后面还有季涂的存在。
顾冶是最后上台的，季涂一直看着顾冶，顾冶好像也抬头看了季涂一眼。
太过短暂的一眼，反而让季涂以为是错觉。
顾冶的发言有很多专业名词，虽然基本听不懂，但是他说话清晰，有条不紊，铿锵有力的样子，让季涂这个哪怕听不懂的人都觉得他是真的很厉害。
季涂看着众人的反应，那些老教授脸上带着笑，频频侧头和身边的人低声交谈，还有赞许的声音。
那一刻，季涂第一次觉得自己无比浅薄，以貌取人。
最后一页的册子上，印着顾冶穿着西装、戴着眼镜，左手握着右手腕交叠放在身前，没什么表情的全身照。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他的简历，虽然不是整个册子里面简历最多的，但他还年轻，以后能够写上去的东西只会更多。
很多专业名词季涂看不懂，最后他只总结出，顾冶14岁上京大本科，其间参与多次项目研究实验活动，18岁京大本科毕业，于京大直博，19岁博一期间，在京大做特别助教，22岁博四期间在京大做讲师授课，23岁博士毕业，24岁受聘成为京大副教授，25岁跟随周老教授回江城，在江城化学研究院工作。
他的前半生达到了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所谓望尘莫及，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江城的五月，已经开始热了。
季涂出来之后站在农大的人工湖旁边给张宣仪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就准备回去了。
季涂一转身就看见不远处的顾冶跟别人在说话。
这一次是顾冶主动走到季涂面前，季涂倒是有些意外。
“好巧。”
“是挺巧的，顾教授真是英姿勃发，风采不减三月。”
“你这么一说，我们确实有缘，十二月在日本，三月在江大，五月在农大。”
这话，顾冶可以说，季涂不能说，他说的话就显得像是巴结顾冶一样。
听见这话，季涂心里美滋滋，谁会不喜欢好看的人对自己和颜悦色呢。
“缘分确实神奇。”
两个人简单聊了会天，于对方而言关系比点头之交要更进一点，起码下次见面可以做到相对热切的打招呼。
顾冶没有主动问季涂要联系方式或者名片，季涂自认也不会主动，还是那句话，太主动，像巴结。
季涂躺在床上，回忆起来，发现自己真的似乎和顾冶有缘。
在偌大的日本，通过弯弯绕绕的关系初次相遇，巧的是他不仅是中国人，还是江城人。
樱花开放的地方那么多，偏偏在同一天去了江大，偏偏江大不算小，在同一片樱花树下再次相遇。
明明远远不够格去参加学术交流会，却偏偏得了机会，偏偏顾冶又是交流会上引人注目的星辰。
一场盛大的婚礼，明明看起来毫无联系的两个人，分别是男方和女方的客人，顾冶的出现救季涂逃离可能会更尴尬的场面。
国内成千上万的支教组织，季涂偏偏选了个跟顾冶认识的黄老师带队的那个小团体，在季涂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顾冶出现。
季涂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有很多消息，季涂都已读不回，唯有昵称“毕加索的梦”，在昨天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只给季涂发了个：晚安。
季涂点开对话框，回道：“晚安。”
季涂退出和“毕加索的梦”的对话框后，点开与顾冶的对话框。
他们的聊天对话，只有之前季涂想要请顾冶吃饭还人情的时候的消息，饭没有吃成，因为顾冶去了苏州考察。
于是这顿饭一直欠到再一次欠顾冶人情。
之前的场面虽然也尴尬，但是总的来说是与顾冶无关的尴尬，这次的尴尬顾冶却是直接人。
季涂虽然睡眠质量不好，但是没人打扰的话就能睡的久，靠数量补质量，他带着尴尬的情绪再次进入梦乡。
炊烟袅袅，鸡鸣渐渐，山雾蒙蒙。
季涂是闻着饭香醒来的。
“你醒了！”
江采寄推开门进来，看见季涂坐在床上发呆。
“你好。”
季涂清醒过来了。
“我是村里学校的老师，我叫江采寄，你住的是我家，你的同事他们住在学校旁边的公房里。”
季涂点点头。
对于为什么他不用住公房里，他大概可以想到。肯定公房不是特别方便，他又生了病，只好住江采寄家里。
“你应该比我小，我能就叫你采寄吗？”
江采寄微微一怔，一般外来人到默村，从来直接都是喊她江老师。季涂是第一个主动问她，能不能喊她名字的人。
江采寄立马点头，热情回应，说着可以。
季涂虽然喜欢男生，但是对男女相处之事也是从小就能把握分寸，初到这里，本来不应该跟人家随随便便跟人家套近乎。
但是想着得了人家的好，再不卖点乖，确实说不过去。
昨天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晚上季涂睡着觉，黄老师他们已经被孩子们热烈欢迎过了，昨天的晚饭就是村里安排的。
从今天开始，他们的伙食就是抽出一部分公费交给江采寄家，由他们家负责了。
季涂起来收拾好了，黄老师他们才从学校那边回来。
一行人进了院子，季涂却没看见顾冶。
“顾副教授呢？”
“谁？”黄老师疑惑脸：“噢，顾冶啊，叫习惯了他的名字，突然听你叫他顾副教授一下没反应过来。”
“有个小孩儿听说这次过来的还有个老师，生病发烧了，也就是你。他说他家有个什么外敷的草药，特别神，捣碎敷在额头，搭上热毛巾，一刻钟就药到病除。顾冶听了让那小孩告诉他自己家在哪儿，他过去取。”
“啊？”季涂反应有些迟钝。
“你们说的小孩儿是贾谊吧。”江采寄道。
因为有黄老师他们支教，分担了江采寄的事情，所以今天她能在家帮忙做饭。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啊，那顾副教授可要好找了。贾谊他爷爷在的时候是个老中医，后来他爷爷去世了，他爸没学来他爷爷的手艺，就靠去山上采草药，这草药确实灵。但也是真不好采，通常除了贾谊他爸没几个人采得来。而且贾谊还不是我们村里的，他是山那边静村的，这山看着离得近，实际上不好过，贾谊他们这群山猴子过山还得花个把小时嘞。顾教授人生地不熟，山路又绕，来回一趟指不定什么时候了。”
季涂听江采寄说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由心凉了一大截，他满脑子都是顾冶被山里的狼叼走了。
虽然没有一个人提到了狼字，但是架不住季涂自己爱脑补。
季涂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准备联系顾冶，才发现没有信号，昨天凌晨回的晚安也没有发出去，只留下红色感叹号。
季涂终于发现杨芊芊他们昨天就已经发现了的事情，这是一个有无信号看缘分的地方。
“手机没信号！”
“这山间空气清新，乐趣无限，手机没信号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难道是到了这边忘记给女朋友报备了？”黄老师打趣。
“您还开玩笑呢，山路这么危险，顾冶又人生地不熟的，这饭也没吃，您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呢？他可是跟我们一起来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看得出来季涂是真的担心顾冶，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哈哈，昨天黄老师私底下还跟我说，你跟顾教授只是几面之交的朋友，不算特别熟稔呢，现在看起来可不像，你发烧了他一路背着你过来，然后着急给你找草药，饭也不回来吃，你又把担心写脸上怕他有危险。你俩肯定关系特铁，搁着儿演我们呢！”杨芊芊也开始打趣起来。
“你这丫头，怎么能把偷偷话光明正大说出来。”黄老师假意拍拍杨芊芊的头。
“不用担心，顾教授没问题的。刚好静村有个大叔过来学校送东西，就住贾谊他们家附近，顾教授跟着大叔一起去的，大叔说，脚程快一点，两点之前肯定能回来。”裴苋见季涂着急，他们还在那里开玩笑，忍不住告诉他真相。
季涂才发现，自己刚才确实有些夸张，顾冶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可能还是因为生病，大脑总是无法正常运转，给出正常反馈。
大家欢欢喜喜吃了午饭，准备回学校去午休一下，季涂也想跟去看看，只是自己还没有完全退烧，顾冶去给自己找草药也没有回来，于是老老实实在江采寄家里等着。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想着顾冶还没有回来，季涂也没办法再脑袋空空躺回床上睡觉，鼻子还是塞的，不是很舒服。
季涂回到房间，打开自己的背包，拿出水彩本，带着固体水彩颜料盒接了杯水，拎着个木头靠椅就去院子里。
这景致是好，空气也确实清新。
在抬头间，在低头间，季涂把眼睛里看到的景色搬到了纸上。
再一个抬头，顾冶手里拿着一把草药，青绿的，季涂没见过的，但是觉得与艾草有相似之处。
他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季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