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门口有一棵百年老树，顾冶在树的阴影下，太阳光透过树叶、枝丫打到顾冶的脸上，树叶自然脱落，打在顾冶的肩头，然后停下。
那大叔预计的不差，顾冶差不多就是两点的时候回来的，他问江采寄要了捣药罐，给季涂把草药捣碎，叫季涂回床上躺着。
被人这么伺候，季涂挺不好意思的。
顾冶坐在季涂的床边，温柔的把草药敷在季涂额头上，再把热毛巾搭在草药上面。
季涂整个人都暖呼呼的。
别人说，两个人如果关系要变得亲近，要你来我往、有来有往。
在与顾冶为数不多的相处中，季涂越欠越多，他没有亏欠别人的习惯，总是要还的，也许有一天与顾冶之间的有来有往会越来越多。
他们从点头之交成为默契好友，也不是不可能。
季涂心里隐隐有些期待，但也觉得惶恐。
这是与季康分开的第四年，他早已经放下，有正常的社交，遇到符合审美的人也会有正常的好感，只是好难再向前一步，再一次把全部真心交付给别人，这是赌徒行为。
半年前陈捷有个男客户，因为太忙，后期就交给了季涂。客户本人较为优秀，自己创业开公司，江城本地人，家里条件也较好，为人风趣幽默，直言对季涂一见钟情。
遇见优秀的人，说没有好感不可能，但把好感变成喜欢，把喜欢变成爱，这中间，不知道要走多少路，才能到达。
他们都叫季涂试试看，就像当初和季康试试看那样。
季涂也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人总不能在一段感情上吊死。
季涂试着与男客户聊天、见面、相处，但不得不说，他有很多地方居然像季康？但又具体说不好哪里像。于是季涂把这归结为，季康留下的阴影。
后来，也不了了之。
很多人可能都会有某个点、某个方面、某句话的语气一瞬间像季康，人类的性格、性情、为人处世的方法，无外乎就那么些，总有雷同和相似，无关乎谁像谁，只能说他们是一类人。
但季涂遇到过季康一次了，往后他想遇到一个独为一类的，叫为季涂而来。
陈捷说，这不是叫为季涂而来，这是叫为季涂恋爱脑大傻x而来。
季涂不理会他。
不得不说，草药确实是牛，简直就是药到病除，非一般的体验，季涂恨不得把这个草药批发一麻袋带回去。
却得知，这个草药只有新鲜的时候外敷才有效果，晒干了只能当个辅助，搭配别的草药生煎内服治风湿有点用。
季涂痛失良药，心里苦。
等到季涂彻底恢复了，慢慢参与进了黄老师他们安排的活动与工作。
虽然季涂说是来支教的，但是实际上像是来度假的，事实如此，却要低调、隐晦一点，不能太张扬。
实在是不能怪季涂划水，只怪学生不多，林知著和杨芊芊一腔热血埋头苦干，还有那个朴实的周老师，太过心系孩子们，不太愿意放手交付，他们来了，周老师似乎更累了。
倒是江采寄乐得偷闲。
这里的生活节奏无比的慢，没有压力，没有喧闹，只有朴实的笑脸。
季涂确实喜欢这里，但是也实在是烦的不行。
因为没有信号！
来了半个月，季涂只有四条消息发出去过，其余的都加上了红色感叹号，不过在他睡着的时候倒是收到了好几次消息，收消息发消息全靠缘分。
关于没信号没有网这个事情，黄老师和裴苋倒是习以为常，白天杨芊芊和林知著埋头苦干，根本无心看手机也就不在意，但是到了晚上想上一会儿网的时候，却没办法，就开始哀嚎。
季涂为了保持成熟稳重的人设，从来不表露自己想要上网的情绪，只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会翻来覆去。
来的时候季涂因为生病住江采寄家，黄老师、顾冶、裴苋、林知著他们四个男的住学校公房里的大通铺。
后来季涂好了，就跟他们一起住大通铺。
因为他住的那个房间，本来是给杨芊芊准备的。那两天，杨芊芊都是跟江采寄挤着睡的。
又到了双休日，除了季涂和杨芊芊，其余几个去河边钓鱼去了。
季涂一个大男人总是被安排跟杨芊芊一个女孩子一块儿做事情，心里不得劲儿，怪就怪他是个搞文艺的，黄老师说，让他这颗文艺之心熏陶感染一下杨芊芊这个粗枝大叶。
杨芊芊被说粗枝大叶也不恼，笑着跟他们打打闹闹。
按理说，季涂跟杨芊芊一个女孩子一起干活，应该发扬一下绅士风度，但杨芊芊实在是能干。
甚至，有时候，季涂才是被照顾的那个。
两个人早早干完活去湖边找钓鱼的大部队，等到了湖边，湖面上的风吹过来，才发觉衣服有点穿少了。
已经十二月了，山里面本来就比城市要冷一些。
季涂来的时候，只带了一套换洗衣服一件短款羽绒服，加一件加厚卫衣外套。就这些，都已经把行李箱塞的满满当当的了。
本来前两天季涂已经开始穿羽绒服了，今天想着干活不方便，就换了卫衣外套。
刚刚干完活还不觉得冷，现在被风一阵一阵的吹，确实有点抗不住。
钓鱼的大部队里，还是裴苋比较厉害，黄老师也还可以，顾冶和林知著像是打酱油的，基本上没什么收获。
杨芊芊检查了大家的收获，已经开始嘲笑顾冶和林知著了。
林知著还反击：“你行你来，快，让我看看，我们杨老师的厉害。”
杨芊芊还真的去动林知著的钓鱼竿。
大家都看着杨芊芊闹林知著，不由觉得好笑，果然还是年轻的小孩儿，长不大的样子。
季涂看向顾冶，顾冶也回头看着他，像是心有灵犀。
季涂不会钓鱼，也不怎么有兴趣，没打算试试看，还愿意受冻站在这里，完全是不想脱离大部队，回去无聊。
顾冶收起鱼竿，向季涂走过去，大家的注意力在杨芊芊身上，根本没有管顾冶的动向。
顾冶脱下羽绒服，披在季涂肩上。
“钓鱼钓热了，麻烦你帮我披着我的外套吧。”
这话季涂听着不真，钓鱼坐那儿，一动不动，要是裴苋还有一点说服力，起码钓到鱼要站起来拉回来，放了鱼又要重新甩鱼钩出去，但是顾冶完全没有这一步，半点运动量的没有，会热才真是见了鬼。
可是如果不是他说的那样，就只会是因为看见季涂站在一边缩着脑袋，像个二百五一样的受冻，心有不忍。
季涂不想自作多情，但实在是拉不下脸来问顾冶，他向来心思细腻，凡事思考的多一点。
这要是个女孩子还好说一点，关键是顾冶是个男的，他也是个男的，这也就罢了，更关键是他还是个同性恋，顾冶的行为真的很让人误会。
季涂突然想到，难不成顾冶也喜欢男的？
顾冶今年二十七了，各方面都很优秀，但看起来是没有女朋友的迹象啊！
季涂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但他很快否认了自己这个想法，因为想到当时交流会的时候他曾在心底以貌取人，觉得顾冶是“狐假虎威”里的狐狸。
不能因为他人异于常人的优秀，就暗自质疑揣测。
“顾副教授。”
“怎么？”
“谢谢！”
……
沾裴苋和黄老师的光，当天晚上他们就吃了全鱼宴。
大家都很开心，笑容洋溢，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利益争夺的勾心斗角，所有人虽然目的不同，但目标一致，相处愉快。
季涂与他们萍水相逢，也许回去之后就断了联系，也可能保持日常的闲聊关系，不管以后如何，跟他们这段时间的相处确实很开心，没有丝毫顾虑。
明明不是散伙饭，但是叫季涂吃出了伤感情绪。
还有顾冶，等回江城之后，他应该像之前一样，继续忙碌的工作，穿梭在研究所与教室。也许，还是像上次，季涂想请他吃饭，他也抽不出时间。
虽然晚饭进行时，季涂脑子里在演电视剧，但是并不耽误吃饭，还是吭哧吭哧干了两大碗。
杨芊芊能干，都不用他们一个两个发扬绅士精神，就帮着江采寄母女把残根剩饭给收拾完了。
季涂自己走着去散散步，消消食。
之前江采寄带着季涂去了她家后面不远处的草地那块儿，说可能会有信号，看见以前来支教的人，总是举着手机来这边。
季涂在这里停下，席地而坐，拿出手机晃了晃，这个地方确实比别的地方信号要强一点，但并不一直都是，也看运气。
现在就是运气不好的时候。
季涂已经有点习惯不看手机了，这个地方确实是个好位子，看星星的好位子。
在江城生活的九年，从没有在市内见过满天星辰。
“想什么呢？”
季涂看出了神，都没注意顾冶过来了，顾冶自然的坐在他身边，然后头枕在交叉的双手躺在地上，侧头看着季涂。
“想，同样是大好青年，怎么你就这么优秀！”
“怎么，羡慕了啊！”
“嫉妒。不过看来你也没那么优秀嘛，起码钓鱼是真的不行。”
“看似太过圆满的人生，看似太过完美的人设，其实不必羡慕，只不过是看似罢了，实则大厦将倾，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
顾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清扬，语调洒脱，但意有所指，叫季涂愣神。
我们看到的光鲜亮丽，实则都是别人想让我们看见的，背后真实不论。季涂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叫顾冶说出来，显得不真实。
这半个月与顾冶虽然熟悉很多，但是仅仅是流于表面，季涂不觉得有某一个合适的时机可以和顾冶交心。
他不了解顾冶，也看不懂顾冶说这话。
顾冶躺在地上，季涂侧头看着他，两人视线对上。
季涂突然就很想问一个不用交情深而问出来也不觉得那么突兀的问题。
“我一直在心里觉得，我们第一次相识见面在日本那次，你跟我握手互道姓名之后，压根没有记住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