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其它小说>迷津寺>第9章 | 09前路漫漫

  【09】

  信号塔是除了寺庙以外最高的顶峰,按理说这个塔没有那么容易塌,但是泥石流是产生了滑坡,旁边的树木和滚石把塔生生砸塌了。

  登上这里视线变得极为的开阔,远远看过去,从山顶到山下的所有路途都可以尽收眼底。

  这是贾炜不知道多少次登上这里了,站在这个最高点,他能看见山下险峻的形式,沿途几乎一片疮痍,肉眼可见就已经凶险万分,下山足足有五公里,而贵州的山尤其险峻。

  连他也只敢在一些情况稳定的地方找寻出路,万万不敢更深地下去。

  没有人比他更着急,已经两个星期了,他们整整被困在这里两个星期了!

  贾炜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内心是极度的慌张焦虑的,但那张古板黝黑的脸没有表现出丝毫。

  有人说他像一口古井,永远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其实是故意板着脸的。

  以前一位警察和贾炜说,办案的时候最好要严肃,这不是为了吓唬犯人,而是为了隐瞒自己的情绪,有些犯罪份子极其聪明,他懂得从警察的脸上来揣摩情绪。

  一个经验的老道的刑警是不会把自己的情绪泄露给犯人知道的,你越是深沉,他们对你越是惧怕。

  相反比起一个不着调总是嬉皮笑脸的警察,群众本能的更愿意相信一个深沉老道的警察。

  这句话贾炜一直谨记着,并且学以致用。

  贾炜看着泥泞的道路与乱石嶙峋的山坡,有些烦闷地闭上了眼睛。

  困在这里越久就越是不利,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个道理……

  他心事重重地往山下走,脑中却不断闪过一副画面。

  幽闭的审讯室,一个记录警察,一个审讯警察,以及一个囚犯。警察的脸隐匿在黑暗里,他发问犯人:“来贵州是你的主意,还是同伙给你出的主意。”

  犯人答:“我不知道。”

  警察问:“这场交易的牵头人是谁?”

  犯人答:“是他。”

  警察问:“他是谁?”

  犯人低声的发笑,在幽暗的审讯室里显得有些神经质:“是他,是他,他就是一个疯子。”

  警察问:“交易的场所在什么地方……”

  脑中的画面截然而止,邹斯心烦意乱地搓了搓脸。他颓废地吐了一口气,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寺庙,朱红的木质建筑如同一副艳红的骨架,就这么屹立在阴霾的山中。

  而邹斯的眼里却布满了忧思。

  没有人比他更懂继续被困在这座孤岛会发生什么……

  眼下的风平浪静都只是假象,再得不到救援,那么隐藏在水底的暗礁就会冒出来。

  一无收获的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寺庙。

  寺庙内。

  贾炜从前院走进来,正准备回房间的时候,听见邹斯房间传来轻笑声,以及小声的说话。

  因为职业原因,贾炜的耳力很灵敏,他一下就听出那声音不是广盈的。而这寺庙只有七个人,另一个女人是谁不言而喻。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从邹斯屋里走出来的正是黄莺。她站在门口一脸震惊地看着贾炜,神情不怎么自然,讪讪地开口:“贾警官你怎么在屋外。”

  屋内的邹斯一听那穷警察恰好站在屋外也是一惊,他走出来看着贾炜一时间有些尴尬的心虚。他抬手摸了摸鼻子:“贾警官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刚刚黄莺说无聊,我们在屋里说话。”

  一旁的黄莺的附和道:“是啊是啊,困在这山上这么无聊,贾警官你成天早出晚归的,陈工和他身边的那个小弟弟每天只顾着搞什么研究,你说我要不找邹老板聊聊天,那不得闷死。”

  贾炜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了几秒:“广盈呢?怎么不见她。”

  “她啊。”邹斯尴尬地笑了笑:“前几天我和她吵架了,这不是白天不愿意和我待在一处,估计出去溜达去了。”

  贾炜蹙起眉提醒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没有必要让她别出去瞎走,发生什么意外就不好说了。”

  “是是是,回头我就说她。”邹斯附和道。

  临到要走的时候,贾炜看了他们两一眼说:“注意影响。”

  看着那警察越走越远,消失在拐角处,黄莺撇了撇嘴巴:“你说这警察可管得真多,碍他什么事了,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在一个星期之前她对这警察还抱有一丝希望,他是这里的主心骨,他出去探寻道路也是为了能大家获救,可是一次次的失望而归,随着时间的流逝,待在这鬼地方越久,众人心里的焦躁感就越强,每个人的心里都像绷着一根弦似的,面上个个都装得云淡风轻,可是谁都渴望快点逃出这鬼寺庙。

  警察没有带来一点好消息,黄莺那点微末的尊敬以及期望早就被磨得差不多,自然对他有诸多微词。

  一旁的邹斯叹了一口:“行了行了,少说两句。”

  黄莺瞪大了眼睛,扭头看他:“你个怂货,有本事你把你老婆哄好了去,在我面前逞什么威风。”

  邹斯一个西北糙汉硬生生地被怼得面红耳赤。

  黄莺摸了摸头发,扭着屁股就走。

  连着做了几天的调研,陈琅今天难得想休息,他和棠琳两个人到了寺庙的后院。

  春天尚且有点寒冷,可是后院的翠绿的山重重叠叠,仿佛笼罩在上面的薄雾变成了蟹青色,漫山的鲜红的杜鹃便是唯一的点缀。

  陈琅闻着鼻腔里湿润清新的空气,不由得心情都变好了。

  他发现了,自从到了迷津寺之后他的心情很容易就能变好。贵州之行本就是心理医生介意他放松心情来的,虽说这段旅途异常坎坷,但是他的心情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不需要工作来麻痹自己,也不用压抑自己内心的烦恼,也远离了药物。

  他甚至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那件压在自己身上的巨石终于被挪开了,他可以得以喘气,有种畅快的解脱感。

  陈琅偏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棠琳,笑容不自觉得更加的柔和了。

  他越发相信这趟旅途是没有错的,棠琳的出现是上天安排的,所以自己才会救了他,这是另一种方式的补偿,亦或者是赎罪。

  那种隐秘的,不为人所知的情感投射,让他心甘情愿的溺陷其中,并且不计较得失与代价。

  陈琅见棠琳盯着山上的杜鹃花,问道:“你最近好像格外的开心。”

  此话不假,依据陈琅对棠琳的了解,他是那种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很大的兴趣,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可这几天陈琅明显的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他从棠琳的眉梢和言行里诡异地看到了兴奋,这多少有些毛骨悚然了。

  他的目光偶尔注视着什么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后面陈琅思索了一下,感觉那目光有些像电影里的偏执狂,是冷冰冰的,令人心里发毛的。

  棠琳回答着他的问题:“开心?为什么这么说。”

  “总感觉你好像期待什么事情一样?”陈琅说。

  棠琳:“嗯,你这样想也对,总之一件能让我高兴的事情要发生了。”

  陈琅:“是好事吗?”

  棠琳微微扬眉,突然轻笑了一声:“当然是好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陈琅突然偏头认真看他:“你不会骗我吧?”

  他没有等待棠琳的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和打火机,抽了一根烟咬在嘴里,修长的手指灵活掀开打火机的翻盖,只听“咔哒”一声脆响,银色的打火机里冒出蓝色的火光。

  陈琅嘴里咬着烟,微微低头,凑到火口点燃了烟,他夹着烟慢慢地抽,白雾缭绕,让那张清隽疏离的脸变得更加的迷蒙不清,那双平和的眼睛却透出睿智的光,放佛能洞悉一切。

  棠琳脸部不自觉抽搐了一下,他微微仰着下巴,凝视着陈琅,透过那些烟雾,望他的眼睛,毫不畏惧,毫不胆怯。他嘴唇轻轻地动了:“我该骗你什么好呢?我可说过,我是坏人啊,哥哥。”

  陈琅的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轻轻地抽着烟,像是极为畅快一样,眉梢舒展:“坏人和好人对我没有那么重要,可是你不能骗我。”

  他微微张嘴吐出了一口烟,墙上垂下来的杜鹃花半悬在头上,艳红的,如血一般。陈琅微仰头,骨骼线条如同白玉般,他伸出手碰了碰那红杜鹃,嘴角含笑,冷冽的五官竟然生出了几分昳丽。他轻声说:“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

  陈琅的语气都没有变过,依旧是那种清冽平和的,一听就让如沐春风的。他摘下了那朵花,冰凉的手拉棠琳的手腕,把那朵花放在了他的手心。

  “你可要乖乖的。”他如同摸小孩一样,摸了摸棠琳的头发。

  棠琳忽然眯起眼来,定定地看着陈琅:“哥哥,你可真是一个复杂的人。”

  陈琅身上有诸多的矛盾点,看上去清隽平和实则不然,他身上有种不易发现颓郁,看什么都很通透,但是他不说出来。

  “人都是复杂的,如果人只是单一细胞到也好,每天不用想那么多东西。”他难得的开了一个玩笑。

  棠琳笑盈盈地看着他,点头:“你说的不错,不过这世界蠢人还是比聪明人多。”

  “做聪明人有什么好的,不如做一个什么都不用想的蠢人。”

  “哦?那你说说我是什么人。”棠琳说。

  陈琅闻言故作认真地打量着棠琳,点评道:“一个好看的人。”

  棠琳突然哈哈笑了起来,肩膀耸动,那张好看的脸更是显得艳丽夺目,他语气带笑地说:“嗯,这话不差。”

  棠琳把手上的那朵杜鹃花随意地别在了自己上衣口袋里,抬眼看了一眼陈琅:“我也想抽。”

  “小孩子可不能抽烟。”陈琅淡淡地说。

  棠琳又开始笑,笑得直抽气:“我可不是小孩子。”

  陈琅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棠琳朝他走过。

  陈琅把嘴里的那根烟递给他:“给你。”

  那根烟烧得只剩半支了,火红的烟头闪烁着,缥缈的白烟如同细蛇似的地钻进两人的鼻腔。棠琳接过他手里的烟,烟滤嘴上还有一个很轻的牙印。

  棠琳含进嘴里抽了一口,滤嘴是微湿的,烟味从口腔开始慢慢侵进他的肺部,他却感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心肝脾肺都在灼烧。

  “烟好抽吗?”陈琅问他。

  棠琳蹙起眉把烟从嘴里拿出来:“还给你。”

  “这又生得哪门子的气。”陈琅摇了摇头,可言语却显得纵容。

  他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低过头凑上去就着棠琳的手咬住了烟滤嘴。

  温热的鼻息和烟头的热度就这么短暂地擦过棠琳的手指,让他猛得收缩了一下。

  可指尖却好像残留着丝丝的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