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冷了？你房间柜子里有床空调被，一块儿盖上吧。”奶奶大发慈悲地从她的电视剧里施舍了一个眼神给问她被子在哪儿的贺欢。
“不冷，”贺欢说，“我朋友明天来玩儿，我待会儿收拾一下客房，让他睡。”
客房就在他房间旁边，都是有亲戚朋友过来探望爷爷奶奶后要留宿的时候住的，但也有小半年没住过了。
贺欢知道爷爷奶奶平时会收拾，他待会儿应该把床铺上就行……
“几个人？女孩儿？女朋友？”奶奶来兴趣了。
“不是，男的，就一个人。”贺欢说。
是男朋友。
“男的啊，”奶奶有点失望，“小姑娘肯定不能跟你一起睡，你们俩小伙儿怕什么，一起睡不就行了。”
“就是。”爷爷帮腔，又拉拉奶奶，指着电视问：“哎这个大儿子是不是这个老爷捡回来的？家产怎么给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小豆丁都不给大儿子？”
“就是捡的！”奶奶的注意力马上回到了剧情里，没空搭理贺欢，“那个老大，别人叫他大少爷，实际上也就一个仆人，没什么地位……”
贺欢刚回来爷爷奶奶这儿的时候还是他们的“宝贝欢崽”，现在才这么几天就爱搭不理了。
贺欢笑着摇摇头。
本来还想着在爷爷奶奶这儿不比在易家淼家里没人在，他和易家淼分开睡可能好一点，但爷爷奶奶根本不会往别处想。
那也挺好，他倒也没有很想和易家淼分开。
易家淼坐的是早上八点的班车，半路估计得停个几站的，九点半应该能到。
今天的车上人不太多，易家淼坐在座位上，车上只有摇摇晃晃的班车运行时频率稳定的机械噪音。
他有点昏昏欲睡。
昨晚易家淼和李凯他们吃完饭，又去唱了半天k，韩舟和唐侃两个麦霸对唱的时候，差点没把他耳膜炸穿；唱完又去续了顿宵夜，三点多才回到家。
他甚至因为玩太晚，过了有困意的那个时间，刚躺到床上的时候还有点睡不着。
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也不知道，但也就三四个小时。这会儿精神有点萎靡。
他在车上稍微眯了会儿，估计着快到的时候，给贺欢打了个电话。
贺欢端着碗喝粥，桌上是奶奶前两天包的粽子。他准备吃完早餐就去接易家淼。
放在手边的手机一响，他赶紧接起来了。
“到哪儿了？”贺欢问。
易家淼都从这一句话里听出来他的急切了，赶紧把路边的商店招牌上带着的地名报出来了。
“那就快到了，我出来接你。”贺欢站起来走了两圈，又问，“你吃早餐了吗？”
易家淼一早上着急忙慌的，还真没顾上吃，贺欢这么一问，他好像一下就饿得有点想吐了。
“没吃呢。”易家淼说。
“过来给你煎粽子吃？”贺欢问。
“好。”
贺欢收拾了一下桌上的吃的，又找了个皮绳，把会垂下来的碎发随意绑了一半上去。放假了在熟悉的地方他就不怎么喜欢戴眼镜，刚刚易家淼说的那地方离他们这儿挺近了，他现在马上就得出门了，也没时间再跑上楼拿眼镜，急匆匆就往外走。
贺欢这一通忙，差点没把南瓜急坏了，冲着贺欢汪了好几声。
“南瓜，要不要一起去接淼淼哥哥？”贺欢小声地对着南瓜说话。
南瓜又汪了一声，贺欢当它答应了。
他搓了把狗头，“走。”
爷爷不知道去哪儿了，奶奶则一直在院子里。
“你朋友到了吗？”奶奶冲着快步走出门的贺欢喊。
“是，我出去接一下！”
贺欢匆忙回头看了眼，奶奶正拿个小板凳坐在水池旁边洗鸡，旁边有桶热水腾腾冒热气，水池旁边的垃圾桶里一堆鸡毛。
奶奶说着不紧张不在意，早上还特地宰了只鸡。
见贺欢看过来了，奶奶手背朝外，冲他晃了晃，“去吧，晚点让你爷爷做茶油鸡，让你朋友尝尝农家菜。”
“好！”贺欢笑笑，揣着兜，身后跟着南瓜，一人一狗往外走了。
班车在爷爷奶奶家往外走不到五十米就有停车点，贺欢刚踏出家门就听见有汽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他走到大路边上，看着那辆小客车轻按了下喇叭，慢慢往路边停靠。
应该就这辆了。贺欢眯了眯眼，加快了脚步。
下来了一个老伯、一个阿姨、一个小孩……下来了一个易家淼！
易家淼背着背包，穿着个长款的羽绒服，羽绒服的帽子戴在了脑袋顶上。贺欢看不清他的脸，但从身形很容易就判断出了这是易家淼。
贺欢在爷爷奶奶这儿挺惬意，但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在见到易家淼的那一刻终于慢慢被填满。
贺欢几步小跑，跑到了他面前。好几天没见到易家淼，贺欢的眼睛只装得下他。
他想拥抱一下、甚至亲吻一下，但哪里都有可能会有村民路过，村民又可能就是他哪个沾亲带故的亲戚。
他不敢做多余的动作，只是克制地看着易家淼。
易家淼掀开帽子，看见贺欢的那一刻，笑容就挂到了脸上，昨晚的疲累好像也不太能察觉到了。
易家淼并没想太多，抬手就搂了下贺欢，恨不得就靠这个拥抱，把两个人融在一起。
贺欢犹豫着回抱了。
“汪！”
南瓜势必要吸引易家淼的注意力，在他俩旁边摇着尾巴，冲着易家淼叫。
“哎呦！”易家淼顿了顿，松开手，揉了把贺欢的头发，才弯下腰用同样的手法摸了摸南瓜的脑袋。
南瓜的样子比贺欢发给他的视频里好像要胖一些，膘肥体壮的。
“你就是南瓜是吧？给我带带路呗。”易家淼说。
南瓜很亲人，尾巴摇得更欢了。
易家淼笑了笑，站直了，“我们走吧……”
贺欢没动，皱着眉看他，“你好憔悴。”
易家淼愣了愣，“有吗？”
易家淼还感觉自己下车之后精神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车上空气太浊对比出来的，一下车他就觉得田园乡间的空气果然是比城里清新不少。
吸进鼻腔的空气还是冷，但不算太干燥，其中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可能是泥土和植物的味道。
“有。”贺欢伸手，轻轻碰了下他的脸，“黑眼圈挺重的，你昨晚睡的时候都快四点了。”
易家淼睡觉之前还跟贺欢发了信息说晚安，但贺欢没熬到看到他信息的时候就睡着了，那句“晚安”紧接着的就是易家淼七点多给他发的“早上好”。
易家淼眨了眨眼，“昨晚玩太晚了。”
贺欢和易家淼并肩走着，跟在南瓜身后回家。
他有些后悔自己这邀请易家淼过来玩的心血来潮。
“你太累可以不用非要今天过来的……或者坐晚点的车过来也可以。”
贺欢说这些也只是马后炮，他是后悔让易家淼这么累，却无法违心地说让易家淼不要来。
贺欢有点罪恶感，但不可否认易家淼过来见他这件事的确让他很高兴。
易家淼大概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笑笑说：“想早点见到你。”
班车的时间挺灵活，他当然可以改签，只是再怎么困也没舍得。
他扭头看了看贺欢，正好和贺欢对视上了。
见到了就值得了。
“待会儿先休息会儿吧。”贺欢说着，推开了院门，“就这儿。”
“嗯。”易家淼没拒绝，低声问：“你陪我？”
“……嗯。”
南瓜回到院子里，自己趴到摇椅边上的小毯子上了。
太阳正好照到那一块，南瓜还挺会享受。
“回来了？”奶奶提着那只光鸡站起来，乐呵呵地看着进门的贺欢和不认识的小伙。
“嗯，奶奶，这我朋友。”贺欢指了指易家淼。
“奶奶好，我叫易家淼，您叫我……小易就行了。”易家淼快速挑了一个小名跟奶奶打招呼。
“好嘞好嘞，”奶奶笑了笑，“进屋坐吧，贺欢，你带小易进屋坐。”
贺欢想了想，指了指客厅，“你先进去坐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弄什么吃的？”奶奶刚把鸡拿个盆装了，从厨房探出头来，“你弄的东西能好吃吗？”
易家淼乐了，他还没吃过贺欢做的东西，不知道具体什么味道的，听着像是不太好？
“……能！”贺欢被奶奶揭了短，但还是嘴硬。
“你能个屁。”奶奶没管贺欢，看向了易家淼，“小易没吃早餐是吧？我来吧！你俩回屋里玩儿去！”
“奶奶，煎粽子！”贺欢说。
“知道了！”奶奶回到了厨房里。
“谢谢奶奶！”易家淼在外面非常响亮干脆地喊了声。
奶奶包的粽子特别香。粽子里头的绿豆早就在一开始大锅煮熟的过程中焖得软烂，包在正中间的香料腌制过的肥瘦相间的猪肉，在煮的过程中，猪油渗透了整个粽子，让粽子变得油润，煎的时候更是把猪油的香都煎出来了。
奶奶特地挑的条大粽子，易家淼吃完了粽子，又喝了一大碗瘦肉粥，终于是把自己吃顶着了。
“上楼补补觉？”贺欢抱起易家淼的背包，问。
“我先坐会儿，”易家淼往后靠了靠，“我怕我现在一躺下就吐了。”
贺欢就和他靠在一起，散漫地聊着天。
“待会儿睡醒，吃个午饭……你要睡午觉吗？”贺欢问。
“不睡了，过来找你玩还能睡一天吗？”易家淼说。
“其实这儿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下午可以带你去后面山上走走，当做徒步了，”贺欢说着说着，手就勾上了易家淼的手指，“山上有个小潭，风景还挺漂亮的……”
“欢崽！”爷爷突然在外边喊了声贺欢。
贺欢毫无防备，被吓得一抖，跟触电似的把手收了回去，坐直了。
爷爷刚刚应该是去菜地了，这会儿穿着双胶靴进来了。
易家淼捻了捻指腹，上面似乎还有刚刚残留的触感。
“爷爷，你去哪儿了？”贺欢装作不经意地问。
“菜地啊！”爷爷有点疑惑，这显而易见的，看不出来吗？
他没穿长袖的外套，穿着件厚褂子，还为了方便干活挽起了毛衣的袖子。
爷爷刚看过来，易家淼就抬头笑着跟爷爷打招呼：“爷爷好。”
“你好你好……欢崽还从来没带过同学来玩咧”。爷爷有些新奇地看了看易家淼，突然低头，“哎呦，忘记换鞋了！”
“……”贺欢看着爷爷又退出去了。
被这么吓了一下，他不太想在客厅呆着了。
“……上楼去吧，我带你去我房间睡会儿。”
贺欢睡得不深，奶奶敲门的第一刻，他就已经醒了。
“欢崽，小易！吃饭了！”奶奶在门外喊。
“知道了！”贺欢赶紧半坐起来，回了声。
奶奶的脚步声远了，贺欢这才扭头看着被他一嗓子喊醒的易家淼。
易家淼眯了眯眼，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
他眼睛还是有点涩，但是比睡觉之前稍微好点了。
贺欢动了动，“手都被你攥麻了。”
只能说幸好奶奶没有进他房间的习惯，不然见到他和易家淼一个被窝恨不得抱在一起睡的样子，可能真有点说不清。
刚刚易家淼几乎是沾枕头就睡了，睡的时候手里还抓着贺欢的手。贺欢本来没准备睡，原本打算的所谓“陪”易家淼，也只是在易家淼睡的时候，他在旁边玩玩手机看看书什么的。但被易家淼跟个依赖大人的小孩似的拉住了手，贺欢没忍心挣开，索性钻被子里一起躺着了。
易家淼松开手。他才发现自己这么攥着贺欢的手睡了几个小时。
贺欢坐了起来，“起来了，准备吃饭了。”
“嗯。”易家淼侧了侧头，在贺欢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今天的菜是爷爷煮的。好像生怕怠慢了客人，就四个人吃饭，他也煮了六个菜，每个菜的分量又都很大，都拿的大盘子装。
“这得剩不少菜啊……”易家淼有些震惊。
“不怕剩菜，最怕不够，”爷爷喊道，“总之你来吃饭，饭菜管够！”
“别客气，多吃点啊！你们这些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奶奶也说。
“好嘞！”易家淼是这么答应着，但是他感觉得到自己胃里的粽子还没消化完，自己应该吃不了太多。
但柴火灶烧的菜的确是香，爷爷的手艺也好，易家淼自己都没想到最后和贺欢差不多把桌上的菜都吃空了，就剩个青菜没吃完。
爷爷很高兴自己做的菜这么受欢迎，差点又要冲进厨房给他们再炒个肉菜。
易家淼一通表明心迹，首先是爷爷的菜非常好吃，其次是他非常愿意多吃，最后是他饱了没法吃了。
爷爷这才放弃了再炒个菜的想法。
吃完饭已经一点多了，就连南瓜都吃完了爷爷给它煮的菜肉大杂烩，开始在屋里屋外瞎转悠了。
贺欢抓紧时间在易家淼的辅助下洗完了碗。
“出去逛逛？”贺欢把碗架到了碗橱上。
易家淼越过厨房的玻璃窗往外看，冬天的山也有绿意。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