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 冉寻又逗了游纾俞几句,可对方一味脸红退避,总不肯透露更多, 最后甚至躲进房间里不肯见她。
她哭笑不得。早知道不把猫还给邻居小姑娘了,劫持三花猫猫,叫人家再多说一些小游老师的事多好。
但凡事都要适可而止, 留下更多遐想空间。
冉寻坐在客厅中央的圆形老式餐桌旁,刚刚游纾俞给她搬了干净的椅子。
她开车一个多小时,有些累,索性懒了, 坐着歇一歇。
故地重游, 她想起,这个背靠南窗的位置,她在那年夏天曾坐过无数次。
那时, 面前是头发刚白了几缕的李淑平,还有青涩却格外引她心动的游纾俞。
傍晚前, 李淑平会带着学校分给教职工的一半西瓜回来,蔼然笑着给她们切。
再一转身,拧开身旁的落地风扇,吹散一室燥热。
冉寻将自己的那一份让给游纾俞,托腮,从侧面看她小口咬着鲜红果肉。
秀色可餐,在奶奶托着热汤从厨房出来的前一秒, 她禁不住吻了一下游纾俞。
顺便做贼一样吃一小口对方手里的瓜。
游纾俞起身去帮李淑平, 再坐下时, 不知是不是被汤熏到,侧颊绯红。
“你不嫌脏吗?”她侧过身, 很小声问。
“我觉得更甜了呀。”冉寻记起来对方是有洁癖的,但她不走寻常路,委屈巴巴,“你和我亲的时候也会这样想吗?”
游纾俞很快默不作声了。
良久,才轻轻摇了下头,垂眼去吃西瓜。
柔软微红的唇,贴在冉寻咬的小月牙上,像一个收敛的回吻。
游纾俞去次卧整理东西了,透过门窗,冉寻看见女人的背影,袖口翻挽,露出一截纤细手腕。
将抹布浸水拧干,清洗良久无人打理的窗框。
很奇怪,无论是从职业亦或外表来看,女人身上向来流露矜贵气息,可做起这些平淡琐碎的小事,总是得心应手。
就好像,重返她以前走过的一切那样熟稔。
两个人分工合作,将有浮灰的旧屋收拾得干干净净,冉寻回车上,又搬进了一盆她从月亮湾带来的花卉。
“辛苦你了,冉寻。”游纾俞帮她整理好内扣的衬衣衣领。
冉寻先是笑了一下,旋即迅速抱她一个满怀。
刚刚的小插曲她可还没忘,索性学以致用,“不辛苦,都是小游老师的女朋友该做的。”
光洁的硬石砖地面倒映两个人的影子。
她埋进女人颈间,嗅到馥郁气息,是她昨晚也用过的同款沐浴露的味道。
游纾俞有些羞,匆匆想挣开,但是腰肢猝不及防被轻捏了一把,顿时发软,这次没能走掉。
“我得去做饭了。”低声开口。
“还要提前试着给奶奶做蛋糕。等一会,也给你……烤一份。”
明明在晚上的时候人比戚风蛋糕还软,白日里说出的话却总是拒人千里,像冰里冻着甜腻的软糖芯。
可冉寻格外沉迷。
她去厨房打下手,兴致勃勃要帮忙做菜,游纾俞拗不过她,索性就站在旁边耐心指点她。
最终顺利得到一盘可乐鸡翅,竟少见地色香味俱全。
冉寻得意忘形,端上桌时,想着不愧是做老师的人,三言两语就拯救了她这个究极炸厨房选手。
午餐时,游纾俞难得食量多了一些,冉寻夹进她碗里的菜,都悄然吞咽吃掉。
女人看着就瘦得不成样子,瞧她一点点尝试自己做的那道鸡翅,满足感油然而生。
冉寻撑腮笑着开口:“纾纾,今天之后我自信心爆棚,恐怕往后都想给你一直做菜了。”
游纾俞稍停筷,旋即安静拨着小碗里的饭,语声温和:“之后还要我教你吗?”
无人知晓,平静无澜的外表下,她被冉寻几句话拨弄得心绪不定,发丝遮掩的耳根静静升温。
“往后”与“一直”。
曾经百般祈求拥有的事,由对方玩笑话的语气说出口,却令她格外心安,以至于双眼稍温。
“那肯定,我得赖着小游老师,看你被我喂得胖一些,不然……”冉寻没两句话就暴露本性,坦坦荡荡地盯着游纾俞看。
“手感不好。”
唇角弧度乖而无辜,让人不忍心对她发脾气。
游纾俞在桌子下面轻轻捏了一下冉寻手背,没舍得用太大力气。
像是被冉寻生动气息感染,她竟也试图顶嘴,“你总是弹琴,手上有茧,也……手感不好。晚上我给你涂护手霜。”
说完迅速别开视线,她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了。
她最喜欢的,就是对方那一双骨肉匀称,能奏出涤荡人心般优美琴音的手。
“有茧不好吗?”冉寻委屈垂头,嗓音却别有用心,“你明明很舒服的。”
游纾俞听懂,脸颊燥红,不看她了,匆忙拿起碗碟离开餐桌。
后面的人仍在说话,笑盈盈的,“我看次卧收拾得很干净,要不,今晚纾纾屈尊和我下榻这里?”
厨房门被悄然合上了,砰一声。
…
餐后犯困,伴着隐隐约约传来的碗碟洗涮声,冉寻倚在客厅一角的皮沙发里,翻了下消息,逐渐眼皮打架。
隔壁邻居的老式挂钟敲响两下,再醒来时,身上已经盖了游纾俞来时穿的外套,清冽香气笼罩了她。
游纾俞坐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木桌前,伏案,用钢笔在记事本上写着什么。
初夏的光慵懒而缓慢地流淌,从翻涌的午后里掬起一捧,洒满故居,而最柔软的光晕恰好落在女人肩侧。
听见冉寻醒了,游纾俞很快停止书写,轻唤一声她名字。
“冉寻。”
冉寻坐起来,思绪迟钝,手指轻揉了几下太阳穴。
怔然看着窗前的人,没有应声。
等到游纾俞坐到身边,问她怎么了,她才讪笑一下,答:“没事,刚才做了个噩梦。”
冉寻不太经常做梦,无论是好的亦或坏的,因为现实中的大多事很少让她挂心,过去就忘了,不会反复咀嚼。
但今天却是例外。
“方便和我讲讲吗?”手被游纾俞握住,很轻地顺着抚摸,“说出来,噩梦就会翻转了。”
望着冉寻忍俊不禁的模样,好像在说她还信这个,游纾俞抿唇,“奶奶说的。”
“好,那我都告诉你。”冉寻信服地点点头。
组织了一下措辞,让噩梦稍微美化,她开口:“刚刚,我梦到六年前那个夏天了。你坐在餐桌对面,和我说我们不合适,要和我分开。”
如同梦境与现实交叠,场面和刚才她们午餐时的情景很类似。
奶奶不在的夏季某一日,假期快要结束。
游纾俞与她吃完午餐,宣布时嗓音冷清,不愿给她留下一点侥幸。
游纾俞握紧冉寻的手。
良久缄默过后,答:“是我不好。”
她摸到了冉寻掌心里的冷汗。
至今,她都不敢去想,当时听到这些话后,起初以为是玩笑,后来仓皇从客厅离开的冉寻该有多难过。
“梦是假的,怎么认真起来了?”冉寻捏一下游纾俞指尖,“说出来就翻转了,比如现在,你就又找到了我呀。”
做噩梦的是自己,却仍有闲心安慰人。
游纾俞垂眸,为对方话音里令她着迷的明媚气息而心绪稍温。
她接着问:“之后呢?还做了其他的梦吗。”
“后来的梦我好生气。”冉寻存心磨着后牙根,让语气变得凶一些。
“我去找你,可你闭门不见,都不愿意和我肢体接触,还和男人牵手气我。”
她美化了措辞。
噩梦事实上就是噩梦,哪里又仅限于牵手。
冉寻梦见自己没有出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几年,直到收到游纾俞的结婚典礼请柬。
看见她与男人的合照,露出浅淡却幸福的微笑。
“我再不会气你了,对不起。”游纾俞揽住了她腰,枕在她肩上。
言语此刻匮乏到极点,她懊恼自己过去怎么会如此过分。
匆匆解释:“那个男生是我当时的同校师兄,叫瞿极,我付了他半个月的饭钱,叫他来扮演的。”
越说越觉得自己不敢再看冉寻,又不能中途停下来,招致更深的误解,只好垂头小声答:
“本意是就想叫他在我身边站着,但是瞿极误解了,把你认成我甩不掉的追求者,就牵了我的手。”
瞿极性格不拘小节,又热心到过了头,肯为饭钱演一场浮夸至极的戏。
事后,游纾俞回家后就开始干呕,整整一年没再和这位师兄说过话,也开始惧怕公共场合与男人接近。
冉寻拍拍女人的背,察觉到对方急切慌乱的呼吸,柔声安慰,“原来是这样。”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又问:“你的师兄叫瞿极?现在也在嘉大工作吗?”
游纾俞想了一阵,颔首,但急于撇清自己,“是在学校里见过一两面,但最近几年都没再来往过。”
冉寻开始憋笑了。
拿出手机,翻出和梁荔的聊天记录,对方炫耀的未婚夫,就是瞿极这个名字。
她给游纾俞看,“那你师兄还挺吃香的,把我发小给拱了。”
游纾俞惊疑不定,良久,才讷声开口:“抱歉。”
她很难想象,冉寻那位明艳漂亮的调律师朋友,竟会看上这样一个人。
“你说什么抱歉。”冉寻搂住女人的细腰,“我可能还得间接感谢一下,还好他没对你有其他心思,不然把你忽悠跑了该怎么办?”
“不可能。”游纾俞话音笃定,“我讨厌他,从始至终都不想和他再有往来。你也不要感谢他。”
她和男人没概率,而且,现在的她很怕冉寻像从前那样再生气难过。
“好。”冉寻有被游纾俞嗓音里的偏见小性子可爱到,含笑应承下来。
又问:“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找他来扮演呢?”
今天的游纾俞格外坦诚,冉寻知道,对方此刻是真将她放在了心上,愿意将一切都开诚布公地告诉她。
“荔荔告诉我,她男朋友曾经牵了某个学妹的手,把人嫌弃得从此躲着她走。”她咬游纾俞耳朵,“不会就是你吧,纾纾?”
“既然这样,为什么当时还要和我说,自己是‘直女’?”
游纾俞心里稍紧,仰头,吻一下冉寻的脸。
就像在以行动证明,从前的话究竟有多荒谬。
沉吸一口气,她从冉寻怀里站起来,牵住对方已经被她捂得温热的手掌。
“跟我走,好吗?”声音平静而柔软。
“去一个地方,我会告诉你原因。”
告诉冉寻,在那个自己与她分开时的秋格外类似的季节里,发生的所有。
连带她荒诞灰败,在从未与冉寻相遇之前的片段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