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酒香沁乌龙>第34章

  温淮的外套还带着他特有的檀香味,裹在沈予殊身上,一点冷冽厚重的味道却让怀中人原本颤抖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沈予殊的后脊还很疼,但是温淮身上的气息却好像有麻醉的效果,他待在温淮的怀里就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也不想离开。

  他的指节还紧紧抓着温淮校服内的衬衫衣领,仿佛快要溺亡的人抓着救命的绳索。

  温淮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怀里的人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又努力往他怀里缩了缩,少年人的身躯长手长脚此时显得格外不协调,但眼见他这个模样,温淮都快心疼死了,不顾他脸上还有些许泥土,在他额角又亲了亲。

  然后罕见地催促道:“快点。”

  司机目不斜视又超了一辆车,改装过后性能远超一般私家车的座驾在红绿灯的最后一秒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去,徒留一众车主目瞪口呆地吃尾气。

  车内一派平静,沈予殊却似有所感,抓着温淮的手又紧了紧,晃着头凑到温淮颈侧先是像小猫般蹭了蹭,又意外强势道:“……不想去医院。”

  “乖,”温淮揉了揉他的后颈,少年很乖地一动不动,掌心下方一块因清瘦凸起的骨节格外惹人疼,“我陪你。”

  沈予殊脸贴着温淮沉默了两秒,又深吸了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呛到,然后一言不发,默许了去医院的决定。

  等到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所幸沈予殊没有受什么内伤,虽然许多地方都有伤口流血,只是比起脊骨的几条鞭痕还算轻微,那几条鞭痕实在太过严重,不好好处理可能会留下不浅的疤痕。

  还有细长的小腿青了一大块,淤青蔓延在原本如玉石般的皮肤上,上面裹了一层厚厚的膏药和纱布,短期内大概是无法独立行走了。

  原本沈予殊一反常态地黏人,对温淮有种说不出的依赖,温淮甚至觉得这可能是沈予殊手上之后的唯一一件好事了,但对伤口进行酒精消毒的时候,沈予殊却像是被护士小姐刺痛了神经,不留痕迹地放开了原本抓着温淮衣服的手。

  甚至出医院时,宁可手里拽一根拐杖,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医院大门,也拒绝了温淮背他出去的建议,那背影在坚强不屈中还带了点无情。

  沈予殊知道沈家对他的态度着实非常奇怪,温淮这么聪明,估计早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些事情很可能瞒不了他,可自己既不愿意编出些拙劣的谎话,却又不知道如何解释,脑子在今晚之后彻底宕机,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

  看他艰难的样子,温淮自从他受伤之后就非常臭的脸又冷了一个度。

  他大步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拉开了车门,态度强硬地把手搭在了沈予殊头顶防止他撞到,和冷酷的脸不同,他的态度却十分低声下气:“小心撞到头。”

  冷光从他的背后照过来,从沈予殊的角度看上去,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是镜片后温淮眼中的认真和看向他时特有的温和却显露无遗。

  糟了,沈予殊想,刚才那顿打把我心脏打坏了。

  “周末在温家好好养伤,”温淮把沈予殊带回了温家,偌大的房子里一片漆黑,除了他们两个人谁都不在,连刚才送他们回来的司机都已经离开,“周一再请个假去医院换药。”

  他语气淡淡地说:“沈家要是再找你,就让他们来找我。”

  沈予殊垂下眼皮不答话,好像在集中注意力想将自己脚上的鞋子踢掉,温淮在一旁叹了一口气,揽住少年细瘦的腰肢使他在门口台阶上坐下来,单膝跪地一手握住他的脚踝,片刻之间就已经将沈予殊的鞋子脱了下来。

  骨节分明的大手刚好圈住沈予殊的脚踝,食指扣在凸起的那一块踝骨上,不自觉地用力摩挲一下就会泛起一片红色,顺带着眼角的那一抹殷红有一种令人心惊的,脆弱又勾人的美感。

  沈予殊身上顿时酥麻了一片,要不是顾及到腿上有伤,他都想不管不顾挣出来跑上楼了。

  温淮抓着他的手无意识地又紧了些,又很快松开,将沈予殊抱起来,垂眸看向他身上沾着泥土的校服,问道:“擦一下?”

  “想洗澡。”沈予殊回过神感受了一下身上的黏腻,不满地小声说。

  温淮原本流畅的动作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笑似非笑地看了一眼沈予殊,意有所指道:“我帮你洗?”

  沈予殊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就在温淮想要怎么劝他自己洗可能会进水发炎,还是擦一把比较好的时候,沈予殊整个人都快红成了煮熟的虾,梗着脖子硬邦邦地说:“行……行啊。”

  温淮抬眼刚好撞到沈予殊水光潋滟的淡色瞳孔里,只能无可奈何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回床上趴着。”

  明明他没有答应,沈予殊却自顾自地把自己的CPU过载,脸上看过去都能摊煎饼了。

  等到温淮把温热的毛巾覆在他的脊背上的时候,那股热度仍挥之不去。

  少年软软地趴在绒毯之上,暖黄色的灯光将层次分明的发丝镀了一圈浅浅的亮光,好像能透到肌肤里去,撑起的肩胛骨和腰连成一条起伏的线,为了保暖温淮早早就把中央空调打开,但毛巾滑过完好肌肤时轻微的刺痛感和酥麻仍是惊起身下人细密的颤抖,沈予殊甚至忍不住用手紧紧抓住了棉被上的小绒毛,埋着头闷闷地哼了一声。

  过分苍白的手上甚至能看见微微突起的青筋,因为疼痛而无力地抓着墨绿色的被单,衬得整只手更加细腻清瘦,仿佛能联想到静脉之下血液如何流过血管,粉色的指尖因为用力泛起阵阵潮红,如果再被人用齿间咬上一咬,是难以言喻的色气,只想让人占有,染上点其他颜色。

  温淮面无表情地加重了一点手下的力道,对着腰窝那块完好的地方使劲蹭了蹭,威胁道:“安分一点。”

  沈予殊顿时觉得冤枉。

  等到好不容易擦干净,温淮不由分说地把沈予殊塞到了层层棉被之下,细致地裹好保证没有漏风之后在沈予殊疑惑的目光下关灯,打开一盏床头灯然后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泰然自若地看他。

  沈予殊:“……很晚了。”

  “嗯,”温淮从书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教案摆在膝头,“你睡。”

  沈予殊心想这个人大概是疯了,委婉道:“你不睡吗?”

  温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医生说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能压倒腿。”

  意思就是今天晚上就要在他旁边盯着了呗?

  “哥,你把我裹成这样,我想动也动不了啊,”酷哥好脾气地跟他商量,“你在这里看着我也实在睡不着。”

  温淮的眼神从听到那声哥开始就有了细微的波动,见沈予殊软绵绵地缩在被窝里,眼神柔软地看着他,就好像平时张牙舞爪,只会对主人露出柔软肚皮的小动物在讨好自己。

  温淮将手上的教案放在床头柜上,起身,在沈予殊颇为期待的目光中将床头灯关闭,将里衣一脱,翻身上床捡起方才掉在一边的毛毯裹了裹安稳地闭上了眼睛。

  “淮哥?”沈予殊在一片寂静中蠕动了自己庞大的身躯往温淮身边靠近。

  温淮感受到他的动作,直接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在貌似屁股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别乱动。”

  沈予殊:“……好好好我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轻轻开口,试探道:“你睡了吗?”

  “没有,”温淮仍闭着眼睛,“睡不着?”

  “……嗯。”沈予殊努力在一层层厚厚的束缚中转向温淮的方向,看到对方棱角分明的脸在黑夜中帅的很依旧,长长的睫毛贴在眼眶下,勾得人哪怕忍痛也想凑上去亲一亲。

  沈予殊耷拉下眼皮,慢慢地说:“我觉得我大概是沈宁亲生的。”

  说完他静静地等待着身边人的反应,或是惊诧或是疑惑,谁知道温淮只是睁开了眼睛,连脸色都没变,面无表情道:“亲生的虐待也犯法。”

  沈予殊为他的反应愣了半晌,半天都没接出下一句话。

  温淮继续说:“父母乃至亲属殴打行为导致未成年轻伤及以上,构成故意伤害罪,需要承担刑事责任,并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他的声音淡淡,就好像是一个法学生在普通的午后背诵考试要点。

  “如果你需要,今晚的伤情鉴定明天就可以拿过来,我可以帮你申请代理律师,少说你的监护权是可以拿到手。”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沈予殊完全被他的重点唬住,呢喃道。

  “那你在担心什么?”温淮墨色的瞳孔深沉在好像要融进夜色里。

  “首先我是领养的,程序上更加复杂,”沈予殊说,“第二,沈宁是我亲妈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

  温淮细细想了一下,说:“首先,明明负有抚养义务却对于没有独立生活的对象进行弃养行为要判五年,其次,你的意思是我得谢谢她把你生下来?可是除了你以外我暂时不想看见姓沈的。”

  沈予殊莫名其妙地脸红了一下,他归结于是被子裹得太厚以至于太热,平复些许心绪后,他说:“我觉得她可能不是很想生下我。”

  “无论是不是想要生下你,当一个孩子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时,她就需要对你负担起责任。”温淮淡淡地说。

  “世上总有人说母亲伟大,不只是因为她们怀胎十月忍痛生下孩子们,更是因为她们知道自己会因为这个孩子失去什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却仍愿意爱这个孩子,保护他们长大,将自己的余生奉献给他们。”

  “可当一个母亲生而不养,那她真的够资格被称为是母亲吗?她只是因为或多或少的原因生下你,然后给你和她自己带来痛苦。”

  “沈家把你扔在孤儿院,又在多年以后把你捡回家,这其中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啊阿殊,”温淮伸手轻轻摸了摸少年的脸,勾着他的下巴摩挲了一会,感受着指尖细腻的触感,原本冷冽的声音重新变得温柔,“我不管她是因为什么,今晚你的伤是因为她,这一点就足够我更加讨厌她。”

  沈予殊晃着脑袋又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感受着温淮略带薄茧的指腹又蹭了蹭自己的脸颊,万分感叹,放空脑子无意味地说:“我小的时候很喜欢她。”

  “那在沈宁之前,我还是去找那个老头子的麻烦吧,”温淮笑了一下,将沈予殊的后脑勺轻柔地摸了摸,像是在安慰一个伤痕累累的小动物,“不过现在我们可以睡到明天中午,不逼你起来写作业。”

  “可是睡不着哎。”沈予殊的眼睛亮了亮,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又低沉了下去,“小的时候班里的同学总说他们爸爸妈妈会给他们讲睡前故事哄他们睡觉……”

  温淮这次沉默了很久,久到沈予殊以为他已经睡了过去,正欲闭上眼睛乖乖睡觉,但房间内慢慢响起了少年人青涩且毫无技巧的歌声,直白但胜在感情充沛。

  温淮唱的摇篮曲根本没有起伏,如果他是在哄婴儿睡觉,那那个婴儿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再听摇篮曲了,可他一边唱一边轻轻隔着棉拍着沈予殊的背脊,即使沈予殊身上有一道道伤口,也在恰到好处的力道下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甚至在这一阵阵的拍打下有了些许困意。

  温淮从未开口唱过歌,但沈予殊见他以前万事运筹帷幄的模样,自然而然地以为这点事也难不倒他,谁知道他从不唱歌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歌喉颇为……一言难尽。

  “噗。”

  “不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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