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千不觉有差, 跟着赵根生走出门。没想到刚出门就有人拉住自己的手臂。
“景千。”
“老哥?”萧景千顿觉奇怪。
他来做什么?他现在不应该在回漠北的路上吗?他这回来找自己是做什么?
来不及多说,萧棠恶狠狠地看着赵根生,赵根生茫然不知所措,拿着那串钥匙戳在原地。
萧棠把萧景千拉到一旁无人之处, 蔫了声期期艾艾地说道:
“他们可有刁难你?这些时日你过得可算好?那场大火有没有让你受伤?唉, 都怪为兄没有早日回到大雁城, 叫你受这种委屈。”
许久未见, 萧景千她个头果然见长了不少。
“没有。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萧景千略显奇怪的说道。
萧棠拽起萧景千的衣袖:“跟我回家, 跟我回漠北。”
萧景千不解其意,停下脚步:“为什么?”
萧棠看向身边赵根生,见赵根生正盯着他们俩, 不由地心虚低下头:
“我不知该怎么说,总之你先跟我回去, 到了那里再告诉你。”
赵根生还搞不清状况。
萧景千抬起头, 吟吟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瞒我。”
萧棠迟疑了片刻,最终诚恳道:“徐盏如果能害花颜, 那么自然会害你,你算计不过徐盏, 为兄害怕……”
萧景千:“害怕什么?”
萧棠不情愿的回答道:“害怕你也毁在他手上。”
气氛一下子缄默。
“我当然知道啊,我目前就是在以身涉险。”
萧景千嗤笑一声, 她拍上萧棠的肩膀, 释然地说:
“兄长, 我总不能一直在你和父亲的庇佑下成长。你总说想让我成为真正的将军, 那你就应该让我放手一搏。小鸟如果长出丰满的羽翼,你却一直把它困在巢穴, 它到死都不会见到外面的天空的。”
萧景千的眼神倏地变得坚毅,这种眼神, 萧棠再熟悉不过,他以前也有过,他和萧家军的兄弟几人曾经共同经历了一段痛苦,一段黑暗。
“所以,我的好兄长。你想不想见到大雁城第一位女将军?”
回到漠北,回到萧家军固然是一种不错的途径,但是当一位杰出的将军最好的捷径就是在逆境中成长,就是突破桎梏,不懈怠的努力。
心中若有鸿鹄愿,便去执金鞭,去跃青骢马,去无垠的漠北。
她会在未来,带上萧家军,去救大雁城。
她会在未来,备上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迎娶花颜。
“现在的确战乱不休,你也会力不从心,可是再过三年的光景,我承诺,我会还你和花颜一个太平盛世。”
萧棠顿悟,为什么现在的萧景千不去找花颜。原来她在等待时机,现在她有足够的实力和资本去找花颜。
他也明白现在的萧景千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小姑娘了,而是一位有着雄心壮志的未来将军,是一个能保护家族,能让家族繁荣昌盛的人物。她的羽翼早就就展开了。
萧棠:“那好,我等你的‘盛世太平’。”
萧景千:“一言既定,驷马难追!”
萧棠望向站立在远方的萧景千,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最终化为一句轻叹,踏上了回到漠北
……
不知过了多久,赵温故走到了赵根生面前,意味深长地笑道:
“你就叫赵根生?”
此时的赵根生丝毫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个人,一场大祸即将来临。
铁二柱也跟着赵根生站起身,忽然想起来这官人名叫赵温故,是徐家军另外一营的统领,名叫赵温故。
不知道为什么,铁二柱内心升起不详的预感。
赵根生忙拱手施礼,恭敬道:“正是,小人赵根生。不知道公子有何吩咐?”
赵温故扶了袖袍,打量一下眼前的男子,伪善的笑道:“这位小兄弟跟着我去找一趟少将军吧。”
铁二柱心中暗忖,这个男人不简单,看来他要好好研究研究此人了。
赵根生愣住了,并不识得面前身穿玄衣佩戴紫绶带的人到底是谁,只能是辨别此人是达官贵人。
见到赵根生迟疑,赵温故也停下了脚步,不留半分情面:
“怎么?你有问题吗?难道我让你做此事你可有几分不满?”
“不敢。我只是觉得少将军竟然寻我这草民,真是不胜荣幸,我这就随公子去见将军。”赵根生慌忙应道,心里掩不住的喜悦。
莫非是可以让他还乡见爹娘了?
“呵,好。既然如此,那你就随我去吧。”
赵温故轻蔑一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赵根生急急跟了上去。
他心中暗道,真是奇了怪了,这个人究竟是谁?看起来很面熟,但是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铁二柱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想起了一个词——
三面无常——赵温故。
平常熊胆的铁二柱这回也害怕的魂不守舍。
都说“三面无常”赵温故,不仅是说此人有伪善、凶戾、杀伐三副面孔,更有人传闻这“无常”字,是见赵温故如见白无常,唯有死路一条。
每一个死在赵温故手里的人,都是死相惨烈,无罪也是能凭空捏出罪状。
他心中震惊,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不知赵根生这书呆子是怎么惹上一尊大佛的。
“完了呀,子曰!子曰!!!”
想到这里,铁二柱忽然抱着膝盖大哭起来,却是无法跟上去探查情况如何。
这时方才归来的萧景千一脸迷惑地看着铁二柱失声大哭的模样:“怎么了?”
铁二柱哭嚎着:“咱子曰……要没了啊!!咱子曰要没了哇。”
萧景千听到了铁二柱痛哭的模样,了解事情的经过与原委,叫铁二柱振奋起来:“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走,去听听。”
……
等到赵温故掀起幔帐的时候,赵根生却被眼前景象吓傻了眼。少将军徐盏坐在高位,身旁是各营校尉,徐盏左边坐着徐家军副将,右边则是一名身穿黑袍的蒙面女子,此时正在低头饮酒。
“少将军。”赵根生恭敬道。
“嗯。你先下去。”徐盏淡淡地点头,语气平缓地下令道。
屏退赵温故之后,徐盏微微一笑,将手上玉佩亮出:“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赵根生心中一震,双手颤抖地接过徐盏递过来的玉牌,玉牌的质地极为上乘,通体灵巧,种水也好,仔细看去,竟然刻着“浔阳督抚”的字样。
浔阳督抚,花无道?
赵根生心中大骇,脸色渐渐苍白,吓得差点背过气五。
他可是知道花无道之死这件事可是整个大雁城不可说的秘闻。今日这徐盏既然能拿着花无道的玉佩,明天可能就能翻了这彰姓统治的天下。
像是花无道这样敢说真言,敢为皇帝陛下真做事的人着实不多了。人们都明白,只是怕掉脑袋,毕竟朝廷所向并不在那傀儡皇帝手下。
说出来可是要砍头的。
他也知道这里的一切皆是由徐盏一手安排,何况徐盏可是徐将军的独子,不容小觑。
他现在可真是惹到了煞星了,只希望他不要把自己怎么样才好。
赵根生虽然是死读书的书生,但对于明哲保身来说,这回终于脑子灵光了一回,他急忙躬身行礼,诚惶诚恐道:
“少将军,小人实在不知道这玉佩是何物。请恕小人愚钝,还请您见谅。”
看来还挺聪明的。
徐盏微微一笑,不急不躁地说:“可是真不认识?”
赵根生坚定地摇摇头。
赵温故掐嗓子高声问道:“那么,方才那人可是你放进来的?”
赵根生睁大双眼,心底忽然感觉不安:“……是。小人看那人急切,又是自己人,所以——”
“喔?这样,自己人?”徐盏的凛冽的眼神扫过赵根生,他从座位上站起,缓步走向赵根生:
“看你随身带书,一定是读书人吧,那你可知花无道政变吗?”
赵根生蓦地睁大双眼,哑口无言。
徐盏看向赵根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哦?读书人?难道你就不知道花无道是被那位领你来的赵温故给处决了吗?朝中拥护陛下的可不多了呢。萧家就是其中一支。”
花无道的叛乱,赵根生自然知晓的,只不过是道听途说,并不知道花无道竟然是赵温故蓄谋杀害的。
“少将军,小人……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小人,小人也不认识他们。切莫责罚小人和景千,我只是见萧棠见妹心切,故此,故此……”赵根生连连摆手。
“哼——耽误你禀告的时间么?”徐盏冷哼了一声,不屑地乜斜跪在地上的赵根生,他倒是没有发火,反而慢悠悠地说道:
“赵根生,你这是在威胁将军?”
赵根生心中暗叫糟糕,他万万没有想到赵温故竟然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赵根生的额上渗出冷汗,急忙磕头求饶道:“不,不,我,我没有,少将军,小人忠心耿耿,绝对没有包庇他人之意。”
“是吗?”徐盏不置可否,目露阴险之色。
“少,少将军,我,我真的不认识萧棠,也没有参与谋反。我,我就是一名普通农户人家的孩子,怎么会有叛乱徐家军之意呢?”
赵根生急得满头大汗,他不断地磕头,可惜徐盏完全不吃这套。
徐盏搬弄着白玉北盏,一字一顿地说道:“忠心耿耿,这个词已经听腻了呢。赵根生,你可真有趣吧,先回去吧。”
“谢大人体恤。”赵根生又跪了几次,起身欲走。
却听得“噗呲”一声,鲜血溅在金丝绒屏风之上,旋即传来硬物落地之类的声音。
赵温故拔出剑来。
徐盏冷笑道:“我告诉你走,可是没告诉你起身,这可怨不得我。”
他一脚踩上赵根生的胸/膛,低声道:“你影响到我统治三军,影响到二王爷的权谋大业了。”
赵根生强撑着最后的一口气: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我竟不知你也……如此小人之……”
烛摇红影,照映在屏风上,赵根生的面容越发显得狰狞,赵温故冷笑着收起长剑,一挥衣袖,赵根生便重重地跌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徐盏看着赵温故:“明日你告之所有营,再如同此人擅自放人入军者,格杀勿论。若做有益军功自会论功行赏。”
他刚想回房,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了起来:“徐盏!你在做什么?”
徐盏猛然回首,挑起一侧眉睫:“哟,原来是我的好表姊,真是好久不见呢。本来没想让你看到的真是不巧了呢。”
“你杀了根生!”萧景千悻悻道。
“不过一个小兵罢了,根本就不足挂齿。更何况他不仅违抗军纪,更是蓄意放人,罪该当诛。”徐盏抿过清茗,满面不在意。
“不足挂齿?一个死了就会杀下一个,你哪是在除异己之人,你这是在霍乱军心!”萧景千愤怒而言,心中似有野火在胸腔中不断的燃烧。
“阿姊,不信你就试试,看看你能守护所有人,还是杀一人保千人。哦,忘了一件事呢——”
徐盏说罢,转身离去,就在跨出门槛的时候,徐盏忽然停住了脚步:
“阿姊,你可是要当将军的人,你没有必要把所有所有的人当兄弟保护,哪怕这个人和你是莫逆之交,在必要时也必须做出果断放弃。”
哒哒的鞋履声逐渐远去,独留萧景千在阴翳之中沉默。
……
【第贰卷:山河问我姓我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