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交换着眼神,对这个年轻人越发好奇了起来。

  就在众人杯盏交酌之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知这位梅宗主是哪门哪户,这样的人才,怎么就被鹤龄先生找到了呢?”

  这声音极为刺耳,就连一向颇有涵养的鹤龄先生也皱了皱眉,望向说话之人。

  不是别人,正是双刹帮帮主唐奕,旁人也一直没注意他,这一下大家都暗中惊讶,唐奕也应该年纪不太大吧,怎么一副沧桑消瘦的模样,竟像是老了十岁一般,眼神有些疯狂甚至歇斯底里的模样。

  唐奕此时已经顾不得旁人的看法,他狠狠盯着主位上的年轻人,恨不得将他撕碎,就是这个人!从这个人插手江左开始,他的倒霉事一桩接着一桩,所有的财路被斩断,底下的青舵和脚行帮暗中使绊子,那帮子忠于老帮主的人也开始不老实,而自己好几次要下手都失败了,反而一次一次暴露势力,就连唐棣,就连那个卑贱的杂种,也敢背着他做事了。

  梅长苏淡淡瞥了他一眼,便垂眸抿了口茶,想着这些日子唐棣一定没少磋磨自己这位表叔。

  可这一举动,几乎让唐奕怒火中烧,他是什么东西,也敢如此轻视于自己!他想起自己身为庶子,被唐门嫡系轻视,他们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像看一团垃圾,后来他杀了守楼的人,抢走了一味毒药,连夜逃出了唐门,他用这味毒药杀死了双刹帮的老帮主,接手了帮主之位,所有人敢怒不敢言,那个姓季的匍匐在自己脚下,可眼神里也是这样的轻视与不屑。

  唐奕几乎捏碎了手中的茶盏,面容都扭曲起来。

  梅长苏在这事上倒是十分委屈,他大约只是,不想搭理这人罢了。

  但奈何有的人就是不会看眼色啊!唐奕恶狠狠道:“怎么,梅宗主的身份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听得其他人连连皱眉,他们自然不知道唐奕最近有多倒霉,只想着这人怎么回事,别人的身份与你何干,不看僧面看佛面,鹤龄先生还坐着呢,平日里欺压江左盟也就算了,今日在人家地盘上也敢如此猖狂?

  素天枢第一个看不下去,拍了桌子道:“那小子!你别阴阳怪气,梅宗主出身汝南梅氏,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怎么,江左盟的事还要同你双刹帮报备吗?”

  “汝南梅氏?”唐奕露出一个扭曲阴毒的笑容,“汝南梅氏何时有你这号人了?”

  江左盟的人有些忍不住想反驳,但看着梅长苏正专心致志品着茶,好像一点也不在意眼前的局面,几位长老也是正襟危坐,一副懒得搭理你的神情,便只好息了声,一个个暗中紧紧盯着唐奕。

  素天枢张了张口,没有说话,反而看向梅长苏,毕竟他是知晓梅长苏身份的,他也不知道在这一点上,梅长苏做到哪一步了。

  梅长苏清清浅浅笑了笑,放下茶盏,温和地看着众人:“家父,梅石楠。”

  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反应,毕竟当年林帅行走江湖,并没有想过要扬名立万,就是创立了江左盟,也多居于幕后,只有极个别的人,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暗中思索着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倒是代表郢州楚家来的楚逴插了一句:“我记得汝南梅氏有一旁支,恰有一辈是施字辈。”

  “家父行走江湖,便更了名姓,故而唐帮主不识得也是有的。”

  众人恍然,倒不甚在意梅石楠到底是谁了,出身汝南梅氏,那可又是江湖上的一大助力啊。

  素天枢看了笑得温和的梅长苏和老神在在的鹤龄一眼,暗中啧啧,这俩人真是将一切都铺好了。

  唐奕其实压根不知道梅长苏的身份有问题,只想借着他扯出汝南梅氏,再牵扯出他听到的那桩消息,如今既然已经确定了,好戏就该上场了,他突然收了阴沉的笑容,起身拱了拱手:“是我失礼了,原来梅宗主,竟出身汝南梅氏。”

  这就偃旗息鼓了?知情人都有些纳闷,按照唐奕的性子,不跟你拉扯到底怎么可能呢?

  唐奕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面,做了个手势,并无人注意,只有梅长苏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唐奕那副自信满满的神色,微微露了疑惑,又做了一遍手势,还故意清了清嗓子,但大家依然一派和睦,无事发生。

  唐奕的神色有些扭曲,忍不住四处张望,为什么还没有人站出来?

  “唐帮主是在找什么?可是我江左盟哪里招待不周了?”喜长老突然出声,这一下,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云家主也皱了眉,大家都是帮派之主,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太丢脸面。

  恰在此时,外面跑进来一人,对着主位一拜道:“公子,长老,唐门少门主到了。”

  乐长老站了起来,他与唐门是有些交情的,连忙道:“那还不快请进来?”

  通报之人“呃”了一声才道:“少门主说,她今日是来替唐门清理门户的。”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唐奕身上,唐奕惊得跳了起来,狠狠瞪着通报之人,片刻后,他猛地转向梅长苏,江左盟的人都暗中向前走了一步以防他暴起伤人。

  唐奕指着梅长苏歇斯底里大喊:“是你!是你!这是你设的局!你早就知道了!”

  梅长苏是在场唯一没有站起来的人,只见他悠闲品了口茶:“嗯,还是这玉壶清有味道。”

  喜长老的嘴角可疑地抽了几下,宗主,您好歹给个反应啊,这是品茶的时候吗?

  “我杀了你!”唐奕突然暴起,直直扑向主位上的梅长苏,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个身影破空而出,一脚踩在唐奕的背上,将他几乎压趴在地上,那人借势一个空翻,顺势踹出,唐奕便腾空而起,重重摔在了门口。

  江左梅郎

  那人火红的衣裙恍若天边云霞,身手极为干脆利落。

  梅长苏缓缓站了起来,行了个平辈礼:“少门主,失敬。”

  唐淼洒脱地摆了摆手:“梅宗主这是哪里的话,今日扰了您的大典,是我唐门之过,”说到这里瞪了吐着血爬不起来的唐奕一眼,“此人甚是狡猾,若不是今日,我们还抓不到他呢。”

  唐淼今年刚过三十,原是唐家这一辈最小的女儿,却奈何哥哥们都不争气,唐门门主之位又不能给旁支,唐淼十七岁便挑起了大梁,如今老门主已近暮年,唐淼虽只是少门主,却已经掌了实权,这个女人精明强干,唐门的暗器和毒药使的出神入化,当初不服她是个女子的人,如今只怕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客套之后,唐淼一拱手:“今日失礼,来日必亲自登门道歉,还请梅宗主海涵。”

  梅长苏微微颔首:“少门主请便。”

  唐淼一挥手:“带走。”

  唐奕愤怒地挣扎:“我早已不是唐门中人,你凭什么说带走就带走,将我双刹帮置于何地!”

  唐淼眼神微凝,嘴角噙着冰冷的笑,缓缓走近几步,俯下身在唐奕耳边轻声道:“堂哥当年以龌龊手段杀人偷毒,仅这一条,便足以得我唐门追杀令,不死不休。”

  唐奕颤了一下,面色微变,当年之事他做的极干净,怎么八年后又被人翻出来了,却还是狠狠瞪着唐淼:“你不要忘了,我还是双刹帮帮主!”

  “哈哈,”唐淼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直起身来拢了拢发丝,轻蔑地垂眼看着唐奕,如同看一条将死的狗,“双刹帮?堂哥,你偷来的东西去了哪里,这样无耻龌龊、忘恩负义的事,难道会永远不为人所知吗?”

  唐奕瞪大了眼睛,面如土色,嘴里径自喃喃道:“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

  唐淼冷冷笑了一声:“堂哥,你该庆幸今日我先带走了你,若你落入双刹帮之手,可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说罢向梅长苏又行了个礼,摆了摆手,“还不带走。”

  立刻便有两个男子上前来押着唐奕往外走,唐奕却在此时大喊:“梅长苏!你做贼心虚!你以为斩尽杀绝,就没有人知道你窝藏——”他的面容突然极其扭曲,似乎遭受了极大的痛楚,冷汗大滴大滴往下掉,几乎要昏过去,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被人拖着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