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唐淼在那一瞬回头扫视了一圈,对上梅长苏温和的目光,眼中惊疑散去,笑着缓缓点了点头,跟在三人身后离去了。

  梅长苏目送几人离去,低笑:“阿寒,你出手也太狠了。”

  阿寒面无表情地重新隐在角落阴影里。

  窝藏什么?唐奕分明是有话没说完,不过厅中的客人们也不甚在意了,主位上那拥裘浅笑的年轻人,已经给了他们莫大的震撼。

  他们没听见唐淼对唐奕说的第一句话,故而也无从猜测,似乎是唐奕从唐门偷了什么东西?唐奕离开唐门已久,唐门如何突然想起来清理门户?还恰好是在今日,又联想到梅长苏方才面对唐奕的发难而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中暗道,若是梅长苏与今日之事无关,那才有鬼了。

  此时此刻,那位陪着唐奕来的双刹帮弟子还处于呆滞状态,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呢?帮主不是说今天要一举覆灭江左盟吗?不是说会有内应在此时供出江左盟窝藏赤焰旧部的事情吗?怎么到了最后,帮主自己反而被带走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忽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下意识看去,却是梅长苏含笑的眸子,但那眸底分明噙着冰寒,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还未等他再去看,梅长苏已经挪开了目光,转而去与素谷主寒暄,而另一道带着冰冷和杀意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而这一次,他甚至找不到那目光的源头,不知过了多久,那道目光才消失不见,他战战兢兢松了口气,后背已被汗湿,自己是知情人,难道那梅宗主要灭口?

  素谷主“呃”了一声,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关心一下,问道:“梅宗主,这双刹帮的帮主在江左盟被带走,众人都知道江左盟和双刹帮不和,万一他们的人上门来要人,您是怎么打算的?”

  梅长苏笑了一下,无辜道:“素谷主,这人可是唐门带走的,怎么能怪到我们江左盟头上啊。”

  素谷主无语,狡猾!真狡猾!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梅长苏好笑地看着素谷主的神色,又道:“唐门和唐帮主之间有什么过节我们不得而知,不过我想,唐棣应该很清楚自己表叔的事情,他是个知书达礼的人,一定会处理好的。”

  几个人神色微动,看向梅长苏,这话是要让唐棣接任双刹帮帮主之位?

  喜长老在此时开口:“公子,时辰到了。”

  梅长苏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四大长老,紧接着是江左盟四堂堂主,之后是按辈分排列的各分舵舵主以及帮众兄弟。

  梅长苏登上祭台,三拜祭天,三拜祭地,三拜祭祖。

  怒长老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这个仪式已然简化,希望他能撑得住才好。

  鹤龄先生朗声开口:“墨麒麟佩乃传承之物,今继宗主之位,墨麒麟佩当归祖祠,直至确立下一任继任者。”

  梅长苏解下腰间所系的墨色麒麟玉佩,双手捧与鹤龄先生。

  麒麟佩出,江左盟归,江左盟上下,乃至鹤龄先生也不例外,在麒麟佩亮出的一瞬间,皆是齐齐下拜。

  鹤龄先生将麒麟佩庄重地放进了一个刻着纹饰的密盒,交给了身边的人,又道:“请麒麟印!”

  梅长苏携江左盟全体跪迎麒麟印,这枚印章,便象征着江左盟的最高权力,由鹤龄先生亲手交付他手中,鹤龄先生道:“长苏,今日,我将江左盟托付与你,为宗主一日,便翼护江左一日,翼护江左百姓一日。”

  “晚辈记住了。”

  梅长苏接过那沉甸甸的麒麟印,鹿角龙鳞,踩火焚风,江左盟为何会选麒麟为信物?鹤龄先生同他讲过,父帅当年曾说,麒麟为祥瑞之兽,亦是仁义之兽,虽有犄角,角上却有肉,设武备而不为害,所以为仁也。麒麟翼护百姓为仁,而面对奸恶,犄角便化为利器,直刺其心。

  他从接印的这一刻,不止肩负了整个江左盟将性命交托的兄弟,也将故人所有的理想与信仰,所有的恩情与仇恨,一并肩负,他不再是一个人。

  当梅长苏手捧麒麟印起身的那一刻,早有故人红了眼眶,这是他们的少帅,这是他们的宗主,他们愿摒弃性命,不顾一切要追随的人!

  “今日,我梅长苏指天立誓,歃血为盟,承继江左盟宗主之后,与诸位共进退,同富贵,同生共死,决不相负。”

  那人长身立于祭台之上,面色莹白,虽是病弱之身,却似一柄利刃出鞘,极度清寒,凛冽无双。他手捧墨色麒麟印,麒麟浓黑的颜色仿佛要化开,吸走天地间一切光和热。然而这兽的野性又被这柄利刃压制着,驯服着,他的衣袍才风中猎猎作响,天地风起云涌,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心底早已臣服,他便是江左盟第二任宗主,梅长苏。

  “天地为证,血祭精魂,我等誓死效忠宗主,翼护江左,生死不负,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祠堂惊变

  “怎么会受伤了呢?”云家主皱着眉看着云夫人受伤的伤口。

  云夫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小孩子嘛,也不是故意的。”

  云家主脸色稍霁,埋怨道:“你病还没好,便由着那丫头胡闹,跑街上去还受了伤。”

  原是走到门口的云蘅,在听到这一句后,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恰好被云飘蓼看到,云飘蓼追了上去:“好啦,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爹有多心疼阿娘,都是些气话,我们阿蘅大人大量,不同阿爹计较。”

  云蘅嘟了嘟嘴,她当然知道云家主那个性子,只不过,她总觉得这事未免有点巧合,自己上次便是在街上碰到一堆横冲直撞的小乞丐,被划伤了手腕,这一次,云夫人在路边看到在大雪中瑟瑟发抖的小乞丐,好心给他们买了吃的,却又被意外划伤了手,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云蘅若有所思地隔着衣袖抚摸着那道伤疤。

  云飘蓼见她又神游,无奈地拍了拍云蘅的脑袋:“好啦,你乖一点,不许乱跑了,马上就过年了,年尾开祠堂祭祖,那些本家的叔伯都会来的,你以前没怎么见过,这次要把人认下。”

  云蘅顿时不满地皱眉,她可讨厌这些本家的人,一个个恨不得用鼻孔看人,当然,本家的人也看不惯他们,任谁也不愿意看着两个女孩将来会继承云家长房的所有财产,人人都把他们姐妹二人当眼中钉肉中刺。

  只不过云飘蓼一向外柔内强,处理庶务又得心应手,深得人心,而云蘅自幼在药王谷长大,与这江湖里有名望的几位前辈都熟识,本家的人就算是找茬也找不出来。

  当然,令云蘅惊讶的是,年三十那天早上,她随着爹娘和姐姐站在大门口冷风中迎接那些本家的叔伯时,那些人并没有自己记忆中的高高在上横眉冷对,反而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假笑着互相寒暄。

  云家主拉了云蘅上前,向着其中年龄最大的,就连云家主也要称呼一声族叔的老头子介绍道:“您看,这是小女,小蘅,从前送去药王谷的那个,如今十岁了。”

  那人将手中的铁核桃转的飞快,闻言半晌才抬了眼皮看了云蘅一眼,点了点头:“嗯,长房的两个姑娘嘛,知道的。”

  云蘅的眼睛眯了眯,才乖巧地叫了声:“伯爷。”

  那老头闭着眼睛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又接连认了各门亲戚,云蘅觉得自己头大,云家主又同其他人客气去了,云蘅便一个人站在角落低头沉思。

  方才那老头看自己的那一眼,让她觉得极不舒服,仿佛自己是什么俎上鱼肉一般,心中沉甸甸的,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她忍不住用指甲狠狠抠着掌心,让心中这股莫名的寒意沉下去,手腕的伤口隐隐作痛。

  云蘅基本上没有在云家过年的经历,云家并没有小孩子,再加上每年这些本家的族中长辈都要来祭祖,所以高高的院墙隔绝了整个浔阳城的欢天喜地,这样沉闷的气氛,竟比平时还要压抑几分,更不用说自己在药王谷那几个春年了。

  “且慢。”一个声音响起。

  云家主原本已经踏入祠堂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同云夫人对视一眼,心中隐隐不安:“族叔还有何事未了?”

  老伯爷半眯着眼,把玩着手中的铁核桃,半晌才道:“我云家的宗祠岂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