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藏的过去就这样以一种恰到好处的方式,早有预料向我揭开一角。

  神里绫人太清楚让天平另一端觉得合作是“双赢”的意义。

  带给我大量讯息,以委托为名,用最短的时间让我亲眼看见、自己判断。

  我不讨厌这种委婉的方式,也大概明白他的最终目的。恰好,我不打算拒绝合作。

  首先一切交换都有代价,其次……

  我想知道,那支尺八为什么会断掉。

  但这一切我都没说出口,只是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等待神里绫人继续说下去。

  是谁将倾奇者带到踏鞴砂的?

  根据枫原万叶所说,踏鞴砂文本大多属实。

  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叫桂木,已经死了。

  “你想的没错,那个人的确不是你,这不代表整件事情与你无关。可以肯定的是,那时候你在踏鞴砂,并和其中某些人产生了较大的瓜葛。”

  他的语气很笃定,似乎很相信这些推论。

  时隔五百年,就算社奉行手眼通天,他凭什么能相信那时未亲眼见证的事?

  “我有个疑问,关于倾奇者的记录前后相隔五百年,你为什么认定那是同一个人?”

  对我的疑问,神里绫人没有立刻回答。

  他定定看着我,随后移开目光。

  天晴,无云时抬头望更觉天高。

  神里绫人说,一是倾奇者放过枫原万叶曾祖父的原因。

  二是世上之物无非变与不变,但在漫长的时间尺度上,没什么是不变的。

  大地包容须臾之间的生命,也包容那些承受着时间洪流的存在。

  是,人类的寿命短暂,因此借助工具传达信息,文明代代演替,谬误是存在的。

  “稻妻不至于找不出来一个知晓踏鞴砂始末的长生种。”

  显然,这无法说服我。

  就算长生种寿命漫长,难道肉眼看见的,不会因为看待角度理解程度而错误吗?

  这甚至不比曾经的文字记录有说服力。

  那么问题来了,他会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眼前青年神色淡淡,并未在意我的反应。

  他背后屏风依旧无声。

  又或者,在神里绫人眼中,这个长生种本身就是一种权威。

  想到这里,我不在继续寻求证明。

  名为国崩的倾奇者报复工匠,意图颠覆稻妻,如果如他所说确为同一个人,中间几百年的时间,他在哪里?

  “这是我们也查不到的部分,提瓦特毕竟不止一个国家。”

  “我认同你对我所说的一切,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了吗?”

  “瞒不过你。”

  “你没想隐瞒。”

  “还请,听我说完最后的部分。当年倾奇者渡海而去,虽然后事无可奈何,终归已经发生。更何况事情前后牵扯五百年,中间有太多事无法剪清理顺。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让那位凶手得到惩罚。

  社奉行……神里家有自己的责任。

  除此之外,舍妹年岁尚浅,作为哥哥,总不能拉着他们一起以命相搏。那人手段之残忍,用心之险恶皆非常人所能应对。

  只是对那时的情况,复仇于我而言并无意义。更何况,倾奇者已然不知所踪。可是……”

  “他再次出现了。”

  “是,而且这一次,已经不是一家一姓之怨。眼狩令结束后邪眼工厂已经毁了,我问过旅行者当时发生的情况,她向我描述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我们彼此心照不宣。

  “就和他的名字一样,那位倾奇者,意图颠覆整个稻妻。现在据说已经离开了,可下次回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能保证。

  纵然将军大人雷光威仪,恐怕也不能使他在阴暗处作乱。女士死后稻妻那些探子都沉寂了段时间,最近又不安分起来了。

  幕府奉行受命于将军大人护一国安危,眼狩令期间受制于宵小无所作为已是愧对将军。

  明知病灶任其发展是愚蠢,此事稻妻不能坐以待毙,神里家有神里家的职责。”

  理由很正当。

  就算他有私心,神里绫人想要维护稻妻安宁的想法并非假象。

  我清楚如神里绫人之流,他们的想法绝不浮于纸面,手段也不止表现出的正大光明。

  没有关系,我自己也不高尚。

  女士,这个词并非对于某位的敬称,而是类似于博士公子之类的代号。

  海祈岛事件中我知道了邪眼工厂是愚人众建立的,神里绫人说眼狩令旅行者在邪眼工厂见到了倾奇者。

  我望着神里绫人的眼睛:“你知道我在找一个愚人众的执行官。”

  “瞒不过你。”他微微一笑,又说了一次。

  “我查过你的行动轨迹,线人回报信息中你多此与愚人众有所接触,但你具体想做什么我并不清楚。现在看来,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对此,我不置可否。

  “追查倾奇者下落,排除共同威胁,也为了探寻你记不起的过往。帕诺斯,你愿意答应我们的请求吗?”

  对话进行到这里,我的意愿是什么根本不重要。知晓太多秘密并非好事,那与是否博学无关,而是随时随地都可能被牵扯其中的麻烦。

  进入茶室前,我预料到神里绫人会告诉我一些事情,但他说的太多了,尤其是对一个还没有明确表明态度的人。

  在他的预想情况中,没有我会拒绝的可能,为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

  神里绫人点头,表示他在听。

  “为什么不直接发布通缉令,或者找其他奉行合作?社奉行既然能查到我在其他国家的行踪,未必不能找到倾奇者的。

  既然我曾生活在踏鞴砂,让我参与其中,你就不怕我和倾奇者合伙篡国吗?”

  神里绫人的目光锋利了一瞬,我打量着这位年轻的掌权者,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然而,身处高位,破绽怎么会如此轻易显露。像神里绫人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在棋盘上显露真实。

  他表现出的都是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他在表明对背叛者的态度,他没话语中那么信任我。

  “这不是一个问题。”青年叹了口气,似是很无奈的样子。

  我知道那不是一个问题,在神里绫人开口回答问题之前,我说:“我愿意为你们去找倾奇者。”

  神里绫人眉目稍松:“是为我们。”

  “虽然互派间谍属于心照不宣的秘密,但其他国家终究不是稻妻,他们不会容忍我们的人在他们的地方动手动脚。然后……”

  他犹豫了下:“倾奇者的事不大,姑且也算机密,知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他……身份有些特殊。”

  剩下的神里绫人不肯多说,我没问下去。

  手边茶水在我抵达前已置好,说了这么长时间早都冷了,连茶香都若有若无起来。

  其实我不渴,但离开茶室前,我还是端起杯子,喝下了这杯未在我视线中倾倒出的茶水。

  茶水未必有问题,我猜神里绫人也不至于做这种手脚,只是我要表现出对他的信任。

  神里绫人说虽然不在稻妻,但只要需要,他的人会来帮我。

  我没指望。

  更何况那到底是监视还是帮助,谁知道呢。

  太郎丸老板坐在柜台上,我来回两次看见它都没打过招呼,出门前,却不由自主看了它一眼。

  “呜汪!”

  默然片刻,我认真道别:“再见。”

  进去天还是亮的,现在已经黑了。路旁地灯早已点亮,我在门口站了半天,久到连被散养在这条路上的狗都注意到我。

  这条黑白花色的狗性情温和并不怕人,围着我打转,自顾自玩儿了半天跑开。

  我看着它跑远,重新迈步。

  刚才我在想的是,无论倾奇者威胁多大,以神里绫人的性格和位置,他都不应该选择我参与这件事。

  促使这种不合理行为产生的原因,大概是背后还有其他人。

  这个人的权威和能力,足以让神里绫人侧目,甚至妥协。

  是谁我大致知道,但直到对话结束她都没从屏风后出来,我需要识趣一点儿。

  当然,我也没忘记从秘境出来那时迫切见神里绫人是想提出一个要求的。

  那个要求是希望他帮我面见雷神。

  在影向山,宫司听到这个想法莫名说了句:别人可以,你不行。

  其中隐秘暂且不论,我没有自找麻烦自寻死路的习惯。

  我所信奉的是,一切发生在眼前的都有原因,如果那不是恶作剧的泼冷水而是善意的提醒,我不觉得我能打得过神明。

  这样一来,如果钟离和我想的不一样,要解读剩下的从秘境中得到的信息,我首先要寻找目前不知在哪个国家吟游的温迪。

  有点儿麻烦。

  冒险家协会就在附近,原本打算找机会去一趟,现在懒得动了。

  离开茶室继续向前走,在这条石板路尽头拐弯,随便找了家仍开张的路边小摊坐了过去。

  “客人来点儿什么?”

  “有推荐的吗?”

  “当然,别看本店小,特色餐点可是被将军大人称赞过的。

  别的不说,就这团子牛奶,将军大人每次外出都要买上几份。

  看行头,您是外国人吧?这样,先送您一份尝尝,好了再来,保管满意。”

  我几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眼睛眨了几下,手里就多了瓶牛奶,商贩友好的朝我眨了眨眼,接待新来的客人去了。

  手里的小食品分量不重,或许是因为几天都没休息,又或许是同神里绫人的交流太费精力,和瓶子面面相觑,我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要干什么。

  长凳另一旁坐了其他人,我来的时候她就在这里。

  正常情况下,陌生人的打量就和路旁偶尔感受到的风一样只在须臾。

  人会注意到身旁发生的动静,有时出于好奇,有时只是条件反射。

  但她是不是看的太久了?

  我的脑海里开始构想一系列抢劫案拐卖案,就算做了很长时间冒险家,我看上去也只是个有些瘦弱的少年。

  正当我漫无边际胡思乱想时,身旁的陌生人终于开口:“你不喝吗?”

  我这才注意到,她看到是我手里的小瓶子。

  将团子牛奶递给这位陌生人,我说我不习惯,她并未拒绝,自然而然接过,放到背包。

  我注意到那里面似乎已经放了很多瓶团子牛奶了。

  “你不吃吗?”

  听到我的问题,陌生人愣了一下,回答道:“最近甜食限量,这是给回去准备的。”

  我没多问,思考接下来的目的地。

  稻妻大概没什么事了,或许我应该先回璃月一趟。

  刚和夜兰达成合作就跑来稻妻,即便托人传话,我还是怕她以为我已经跑路了。

  身旁的视线存在感很强,我不得不从思考中分神。

  这位陌生人收好东西后并未离开,坐姿端正,一言不发,我莫名感到一丝不妙。

  见我回神,她重新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帕诺斯,先打一架。”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