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几人连忙随着凯亚,飞速往前掠去。

  谁知,林间风声忽过,凯亚灰蓝色眼瞳里很快荡过一抹金光。

  他急急停身,回头道:“不用往前了,黎明光芒回转。只能说明——四周景色是障眼法,我们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哈?”班尼特挠了挠头,“真的是这样吗?可是一路上的风景并不同嗳。”

  安柏点头肯定:“凯亚,不可能是障眼法。我每走一段都会去检查一遍,这里的每一片树叶,每一颗果实,都是真实的。”

  “所以,这才有点意思嘛。”凯亚松散的提唇,“超出我们的认知范围了呢。”

  “还挺害怕的。”

  安柏抖了抖蝴蝶结,倒吸一口凉气:“凯亚,麻烦您好好说话。”

  他哪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凯亚哦了声,又蹭到云舒旁:“喂,异乡的旅者。现在可别藏私了哦?”

  云舒勾了勾唇,没有接话。

  她正盯着片树叶瞧,而且隐隐觉得,那叶面抖动的频率,暗合着自己步法。

  ……该不会?

  她观察了会儿,忽然出声:“凯亚,能否借你神剑一用?

  神剑?

  凯亚轻轻挑眉,他从腰间取下佩剑,反手抛给她:“请。”

  云舒抬腕接住,纳入手中,习惯性的掂了掂。

  真是把好剑。在九玄大陆,起码是圣器级别的武器了。

  剑身薄如蝉翼,刃却开的利。

  往人脖子上一抹,人死了,剑身绝对银亮如雪,不沾一丝血迹。

  且不知用什么方法铸造的,轻质软件往腰身一缠,稳稳藏住。

  简直是杀人越货,偷袭夹带必备的神器。单凭这点特性,她能把武器的评级往上提一提——

  嗯,至少得是仙器。

  她爱不释手的摩挲着剑柄,又屈指弹了下,只听‘铮’的一声脆响。

  然后,三道奇异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安柏不解,班尼特眼神崇拜?凯亚笑意深沉。

  咳咳,行兵打仗的嘛,这点评估武器的行为,烙入骨血中了,也不太好改。

  她生硬的转移话题:“我来试试?”

  说罢便调转剑尖,将寒刃抵入掌心,飞快一划。

  大捧鲜血涌出,一滴灿金色的血液藏在其间,并不分明。

  她的办法也很简单,融入神血,直接施展暴力。

  云舒持剑,眉目骤然一厉,右腿后压蓄势,剑锋随之上挑,清喝:“给我破!”

  霎时间,风云转换,飞沙走石,剑锋所指之处,劈开一片空白。

  时间和空间也似在此刻被斫分。

  而后,空白合拢,木叶如浪般卷动,一息之后,风景依旧。

  云舒眼狭长的眼眸微眯,飞速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

  原来如此。

  原来竟是故人!

  毫不犹豫的划开掌心,神血融进,挥剑——

  切割短暂的空白后,风景没有重新合拢。

  连绵不绝的绿林却诡异的两旁排开,青空之下,那双被打退的大眼珠子,又重出江湖。

  完全相反的两只眼。

  黑孔白瞳,白孔黑瞳,冷冷地俯瞰大地。

  黑白诡光连闪,反折出凯亚冷色眼罩,他另一双眼笑意沉淀下来:“好家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招徕个大boss。”

  “有什么关系?”安柏捋了捋头发,抬指搭弓,干劲十足道,“能打退一次,就能揍它第二次!”

  三人绷紧身子准备迎战。

  云舒却忽然低低一笑:“来。”

  话落,那双膨胀巨大的黑白眼珠子在几人的注视下,变下,变小,变小。

  两颗珠子相互挤压旋转,坍缩成拳头大小的圆后,‘啪叽’一下,砸在班尼特脑袋上。

  梆——清脆的一声。

  高空坠物,被砸的人毫发无伤,拳头大小圆被弹射出去。

  众人:……

  班尼特眨了下眼,后知后觉的:“哎呀?”

  不过,弹出去的物体‘咻’的一下很快回转。

  它在云舒面前刹住车,超大声:“杳杳宝贝!”

  云舒无奈的捏住它:“安静。”

  “杳杳宝贝?”

  “大,大,眼珠子说话了!”

  几乎同时,安柏和班尼特开口。

  “嘿,真没见识。本座才不是什么眼珠,吾乃皇天无极至尊凌霄…”

  它清了清嗓子,正准备隆重的介绍自己时,被云舒轻轻一握,熄了火。

  “哇,真的会说话嗳!跟派蒙一个样。”安柏稀奇的绕着它转了两圈,“只是,我觉得它,有点眼熟。”

  凯亚卸了防备的姿势,走过来随口招呼:“哟。认识的?”

  云舒颔首,敢叫她杳杳宝贝的,天底下就只有一个——

  她的本命神剑,诛邪。

  只是,上古战场上,剑碎,魂灭。相携牵绊万年的契约断裂,不吝于腕骨去肉。

  那时,她生生的将自己切成了两半。

  一半是履行天道的将军,一半是失去故人的她。

  她从不去触碰。

  如今,为何?早应消失的剑魄,会陡然出现在异世界?

  而且还换了模样?

  云舒刻意压着情绪,她疑是幻觉,又疑是阴谋。

  两种情绪交杂间,竟未曾开口。

  安柏忽然敲了下自己的头:“啊!对了。我在祖父留下的书里见过的——这是璃月的太极阵!”

  “嘿,还是小姑娘有点见识。”诛邪快乐地在原地团上一圈儿,“没错,我现在附身在混元灭杀阵上,吾其实是……”

  似乎嫌这样说太过拗口,它停顿了下:“罢了,还是直接唤我诛邪吧。”

  “西风骑士团,凯亚。”凯亚薄唇浅勾,“你好啊,诛邪…大人。欢迎来到蒙德城。”

  诛邪被大人二字哄得高兴,它飞在凯亚面前,往下坠了三缀表示抱拳还礼。

  然后飞速给云舒传话:“杳杳宝贝救命救命!西风骑士团,还有蒙德是什么词儿??我根本听不懂!”

  云舒心念一动,把近日了解的知识传给它。

  而后,便听见它蠢兮兮的说:“幸会幸会,骑兵队长不必客气,直接叫我诛邪即可。”

  一句话,整段垮掉。

  扑面而来的蠢气,加上心神相牵的熟稔感,云舒蹭了下眼,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她的本命神剑。

  她生来无垢道体,诸武皆涉猎,独从小开始修习剑术。

  ‘诛邪’是她亲自铸的,从桃木剑炼至天神器。

  不断地折断,重铸,打磨,投入无数天材地宝,携着剑意雕琢。

  终于,剑槽里万道神纹拧成,雷劫过,风云变,神器出。

  她与她的剑皆修至臻境。

  却不知为何,温养出的剑魄,这般跳脱?

  该不会是被雷劈傻了?云舒轻轻叹气。

  凯亚挑眼,目光在云舒身上转了圈儿,玩味道:“骑兵队长?是从何处听说?”

  诛邪僵在半空中,吭吭哧哧一阵后,憋出句:“我会说话的!你怎么不怕我?”

  “不奇怪啊。”凯亚歪头,“我们这里炼金术发达,炼金术师造的一朵花,都会开口说话。”

  “哇塞,真厉害。在我们那边,只有花精花妖会说话嗳。”

  云舒;……

  再让它多说一会儿,她们所有来历都得被凯亚套出来。

  再次确认了是本人(剑)才会干出的蠢事儿,她暗中给诛邪传音:“你不该叫诛邪,干脆节省点字,改叫猪吧?”

  诛邪气的鼓起气旋,正想找云舒算账时,一道冷声漫过。

  是凯亚。他眸光沉沉发冷,语气却含着调侃的笑:“来者是客。我并非想探究你们来历。”

  “只是,想问问二位——那些深入丛林的冒险家,还有我的战友,此时人在何处?”

  云舒自看到树叶随风流动的轨迹,心底便隐隐有了猜测。

  兼之已然确认诛邪的身份,她便没太担心其他人的安危了。

  传音给诛邪,让它自流落此地伊始,一五一十讲起。

  自己则开了它的本命记忆,顺着剑魄回溯——

  古战场,一片纷繁弥乱的大雪。

  魔主被混元灭杀阵彻底抹除。死后,却留下一股巨大的能量。

  它们挤压在黑洞里,互相撕扯。

  云舒附在诛邪剑上,感受着爆裂的能量,和朔冷的雪风不断冲击着剑身。

  她持在阵心,随时会断裂。

  果然,黑洞急速压坍塌,雪落的愈发稠密。

  她的诛邪断掉了。

  碎剑掉落,残念化作千万亿碎片,想要拖住在空中急速坠落的她。

  但,灭杀一切邪祟的混元阵,仿佛感知到了诛邪残念上,绕着的邪祟。

  它吞掉了它。在半空中。它即将拖住她时。

  然后,携着毁天灭地的能力——

  义无反顾的自毁。

  回溯蓦然断开,云舒眼底一黑,几欲晕倒。

  她身子后撤,靠在树上,缓慢喘息着。

  这厢,诛邪仍在滔滔不绝的控诉。

  “不是我非要困住他们!人家分明好生躺在土地里,悠闲的闪着光,等着我家杳杳宝贝来接。”

  “哪里知道!那些人好不讲道理,把我挖起来不说,还反反复复抛来掷去,把我当成一只蹴鞠踢。”

  安柏点着下巴沉吟:“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认为你是宝藏,是在抢夺你?”

  “对哦,小姑娘看问题还挺透彻嘛。”

  诛邪操控着身体,压在安柏头发上,轻轻勾了勾,算是拍抚鼓励。

  “然后呢?”安柏笑眯眯的问。

  诛邪翻了一面,无精打采的说:“一连被抛了几天,我很生气!于是调出更多光频来吓唬他们。结果,更多人来了。”

  “哈哈,这就是冒险家精神嘛。”班尼特握拳,忽然热血起来,“冒险家,一直在路上!”

  诛邪又翻了一面,很是委屈:“然后……人多,邪祟的心思也跟着变多,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

  “我懂我懂!有时候我也很难控制自己啦。”班尼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搬着手指头数:“比如,帮老爹们做饭,炸了厨房啦;按摩时,不小心烧了老爹们的胡须啊;去收衣服,踩进水坑里啦;总之,你说的情况我超级能懂!”

  诛邪古怪的停了一瞬,阴阳双鱼疯狂的轮转,两颗阵眼互相拱斗,像是笑的打跌。

  “小子,在我们家乡,你高低得混个仙位。”

  仙位?班尼特眼底漏出困惑。

  安柏适时为他解释:“仙,璃月那边的叫法,嗯,相当于蒙德城的四风守护、风神眷属?”

  “真的吗?太好啦!”

  “当然。”诛邪点头。

  记得当年扫把星君是一路被狂风卷上天庭。

  砸坏了一方门廊,两面琼台,三座仙亭……倒霉程度直踩众仙怒火,最后还是她的杳杳宝贝出面为他平息。

  凯亚闲靠在旁,不动声色的扯回话题:“力量失控,然后?”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束缚着我、牵引着我。”

  云舒狼狈的抵着树,背上送来凹凸不平的触感,她牵起凤目,一瞬不瞬的盯着诛邪瞧。

  诛邪兴奋地挺胸:“是和杳杳宝贝同源的力量,强大又温柔!”

  “它引导着我把多余的力量送入土中,然后……嗯嗯,是了,是阵法!草木为兵,风声为引信,把这些骚扰我的人全部困在里头!”

  凯亚点着下巴:“有点意思,一直在原地打转,原来是因为阵法之故。”

  他勾着眼思索:“不能被元素标记,即便破坏后也拥有生生不息的修补能力。真是厉害啊,我得去璃月修习一二了。”

  “哼,凯亚,还是先做好本职工作吧。”安柏出言提醒,随即停顿了会儿,又说,“祖父失踪后,我整理他的房间时发现几本旧日资料,好像是关于阵法之类的东西,借你了。”

  安柏祖父的事情,凯亚也多少了解一点。他没多说什么,笑着朝她道谢。

  “反正我也看不懂。便宜你了。”

  安柏侧了眼,口是心非的应着,又好奇的抬指戳戳诛邪:“到底什么阵呀?还有那些闯入森林的家伙们还安全吗?”

  “安全的很呐。”

  诛邪在空中摆动了下身体,一道光屏横空而出。

  黑白分明、收尾交接的阴阳阵。

  阵中插了把古朴的桃木剑,十几粒乌青色的影子散布在圆盘各处,正没头没尾的打着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