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骤然摇灭,可是,大成片的浓黑盖过风声与绿芒,漆黑又诡异的浓雾将四人的身影笼罩。

  低语森林上空湛蓝的明空变得晦暗无比,那双眼珠猛然坠落,砸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大地颤动,黑雾自草木中腾起,化作无数支的藤蔓,勾住几人身形,往黑洞里拽。

  一阵失重感卷席而来,云舒回神时,已经踩上片坚实的土地。

  她堪堪稳住摇摇欲坠的身躯,眼底绿影晃的厉害。树影在她眼底收拢成一线,最后勾入琥珀色的眸中。

  她不适的眯了眯眼,稍微稳住心思,扶树环绕一圈。

  了眼,却见此处,茂林郁郁葱葱,碧水蜿蜒绕着土路,石壁垂下不知名的花草藤蔓,竟和低语森林的景象别无二致!

  若不是适才那股强闷的滞涩感堵在心口,云舒几乎怀疑自己适才坠下的眩晕感是错觉。

  云舒深深的呼吸一口,感受到勃发的灵气钻入经脉,顺着四肢百骸倒灌入破碎的丹田里。

  好浓郁的气息!比低语森林里的灵气浓郁十倍不止!

  可惜她现在丹田破碎,无法吸纳,修仙炼体,否则这里可算是个引气入体的绝佳场所。

  云舒遗憾的按在丹田处,目光向外延,寸寸搜寻着伙伴。

  只听得一阵急切的呼唤,声音自远处荡来,层层回荡在森林上空。

  “云舒小姐!”

  “班尼特,你们在哪里呀——”

  浓雾排开,绿影葱茏间,一红一蓝两道身影向云舒走来。

  是安柏和凯亚。

  云舒连忙朝他们挥手,目光在他们身上上下打量片刻。

  还好,看起来无恙。云舒心里稍稍安稳些,既如此,那些冒险家和西风骑士也应该没什么大碍。

  她淡淡收回视线,忽然心底一跳,发现少了些什么。

  飞速扫了一眼二人空荡荡的身后,蓦然问:“班尼特呢?他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凯亚和安柏互相对视一眼。

  凯亚摇头:“我和安柏落一块儿。睁眼时就没看见他,我们以为你们在一起?”

  他顿了顿又道:“既然是我们四人被卷入的时间一致,他大概也在不远处吧?”

  话音刚落,前方坑洞中,果然冒出一颗脑袋。

  苍白的头发比鸟窝还要凌乱几分。

  他从洞口中探出身子,笑容热烈而欢快:“嘿,伙伴们我在这里!”

  “不要担心我~啊哈哈,这次坠落竟然没有受伤,我简直是太幸运了!”

  话音刚落,旁边泥土里插着的木牌哗然倒下。

  像是存心要给他什么示警似的,对准他脑门狠狠一砸。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冷白修长的手从旁斜过,抵住那半折断裂的木牌,握入手中。

  云舒眼疾手快的帮班尼特挡住飞来横祸。

  而后,自己也愣住了。

  她眨了下睫毛,落眼看着自己手中的木牌,寻思着自己是如何预判那木牌会掉?

  不过,很快,她便被木牌上幼稚歪扭的字体给吸引住了。

  无他,上面字体稚嫩,大大的写着——

  【我的宝物】。

  再看回那被刨的乱七八糟的坑洞,云舒眉宇间荡过一层笑意。

  好像明白这坑洞是怎么回事了,也难怪里面的宝物没有了呢。

  凯亚一直上挑的眉飞扬的更加厉害,他轻咳一声,语气中难掩笑意:“抱歉抱歉,团里小孩淘气,没摔着吧?”

  云舒:……

  话虽如此,可听不出来一点抱歉的语气呢。

  就连安柏也移开眼眸,抿唇笑。她主动给云舒解释道;“这洞是小可莉的杰作。”

  快速瞥了眼被彩笔涂的通红的木牌,安柏扶额,面色带着点同情:“可怜。就不知道谁把可莉的‘宝物’给偷走了。”

  云舒:“可怜,怎么说?”

  “小可莉埋下的‘宝物’应该是她的蹦蹦。而蹦蹦,是炸弹!”安柏语气压低,听起来神秘兮兮的,“知道望风山地那块儿秃掉的地方么?就是蹦蹦炸出来的。”

  ……

  班尼特屈臂从坑洞里跳出,“蹦蹦呀,这个我知道!”

  他嘿嘿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兔子形状的物品:“上次千风节和可莉一起去冒险找材料,她也送了我一个蹦蹦!”

  炸弹在班尼特手掌间晃来晃去,三人面色一变。

  “哦哦,别紧张。”班尼特捏着小兔子的胖耳朵,“不会爆炸的哦。可莉本来想送我一个超大的特制蹦蹦,结果被琴团长给拎走了。”

  唔。确实该拎走,不然依这位少年的运气,十有八九还没开始使用,就先把给人炸了。

  云舒在心里唏嘘,隐约听到分外耳熟的对话。

  安柏正关切的正在问班尼特感觉如何。

  下一秒,热切地声音传来:“真是……”

  “真是”,这词儿像个危险信号灯。每当他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后,总会有或大或小,总之是不好的事情发生。

  云舒反射性的摸了摸口袋,发现身上还带着几颗芭芭拉塞给她的糖果,忙不迭的送入班尼特嘴里。

  “刚才辛苦了,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班尼特话被无情掐断,转而化作舌尖漫上一股浓甜。

  他抟了下口中的糖,含含糊糊的赞道“唔,好好恰!你真肃个壕人。”

  安柏认同的抬起兔耳,点头肯定,“和旅行者一样,云舒小姐也是个大好人呢!

  凯亚没说什么,闲闲挑眉低笑。

  “……”

  委实说。

  四个人被骤然拉入密境里,心态都还挺好的。

  戒备着往前探索着,一路上绿树载途,流风相伴,风吹动褐发飘扬。

  作为侦察骑士的安柏率先发现其间诡异之处,她蜜色瞳孔紧张的环顾了一圈:“话说回来,你们有没有察觉不对劲的地方?”

  “总觉得,这条道,刚才走过似的。”

  凯亚掐了硬币,屈指往上一抬,掌心勾拢,而后肯定道:“安柏说的不错,风向与风力确实与先前相差无几。”

  云舒点点头,其实她一路上一直也觉奇怪。

  虽然未曾来过这里,也分不出什么东西方位,可总觉得树木葱茏,草叶旺盛,每一处都暗合九宫八卦之势。

  他们仿佛走在某个乾坤天地里,循环往复,不曾停歇。

  听了二人的判断,云舒薄唇抿直,径直走向道旁的一颗松树,反手摸向腰间,摸了个空,唇侧不由浮出一阵苦笑。

  来了异界这么久,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还是很难改掉的啊。

  她轻哼一声,直接掀起宽大的裙摆,抬脚,往树上狠狠一踹。

  像是发泄什么郁气一般,两人合抱的大树连根折断。

  安柏惊讶地撑大双眼:“好,好厉害。”

  怎么说呢,高冷的面容,彪悍的作风,属实是把暴力美学拉满到极致。

  云舒优雅的落下裙摆,朝他们走来时面上牵起一层浅笑:“标记做好了,我们继续前进。”

  班尼特兴奋的拍手:“真是,好身手!”

  云舒发出了心口一团闷气,畅快许多:“想学吗?出去后教你。”

  “这……我也可以学习吗?”少年激动地扯住她的大袖子,“今天的运气真是……唔。”

  话没说完,又被云舒再次往嘴里塞了颗琥珀糖。

  只见她脸上笑眯眯的,声音颇为关切:“多吃点,待会儿说不定有一场恶战,好好补补身体?”

  班尼特感动的咽下口糖,碧色的眸子斥着温情感动的辉光。

  “嗳?我也想学,可以么,可以么?”安柏摇着蝴蝶结凑了过来,“就是攻击那双眼珠子时,带我快速移动的那几招,感觉比风之翼快多了!”

  “当然可以。”

  云舒纵容一笑,她想了想对她说。

  “你是火灵根…唔,你持有火元素神之眼,尚可以把元素导入步伐里,这样以后每走一步,脚下踩着风火,多帅呀。”

  !

  “真的吗!真的吗?”

  云舒点头:“当然,只不过非常耗元素力,还是少用的好,还想学吗?”

  “嗯嗯。当然了,技多不压身嘛。”

  凯亚似笑非笑的提起唇,看云舒把这两家伙哄的眉开眼笑。

  只觉有趣。

  四人边聊边走,一路分心注意四周的状况,走了许久,脚步愈发趋缓。

  突然,安柏彻底停下脚步,闭上眼感受片刻:“风告诉我,我们又在走重复的一条路。”

  “咦,没有在路上看见踹断的树啊?”班尼特挠挠头。

  凯亚无声的把玩着指尖的铜币,轻松的神色渐渐转为凝重。

  显然刚才的标记没有奏效。

  “原来,这才是冒险家们失踪的原因么?”凯亚眸色一深,指尖搭在下巴摩挲片刻,“我来试试?”

  他沉吟一阵,而后挥手,一方短剑横空照入手心里。

  剑身是白铁制成的,乍然一看,平平无奇。

  可是在抽出来的那一瞬,空气陡然一热,仿佛在暗沉的黎明中,一轮耀然的朝阳冉冉升起。

  空气似乎被烈阳蒸的扭曲,云舒视线荡过时,那剑又归于平常的模样。

  白铁剑身泛出一折冷光。

  凯亚深邃的眸中一厉,他反手把住剑柄,往风中一送,剑尖吐出一道耀然如火的明光。

  云舒若有所思地勾了凤眼:“你是想用元素力标记?”

  “是个不错的方法,可是……”

  如果她猜想的没错的话,此境不仅能抹除物理标记,元素标记亦能除去。否则不可能这么多天,一个冒险家也不曾从林间归来。

  所幸这里是一片森林,有水有树,被困的冒险家不至于饿死。

  思及此,云舒心神稍缓,把目光放在凯亚身上。

  只见他面色肃然,往日的调笑与松快尽皆不见,覆着的黑色眼罩上流过一丝浅光。

  他剑尖一转,郑重道:“此乃黎明。是展开黎明,指向胜利的拂晓神剑,并非元素标记。”

  说罢,他执剑而立。

  流风滚过劲瘦的腰身,身后的披风吹得咧咧作响,他唇侧绽开一层温柔的笑意,指尖勾抹剑身。忽然高声一喝:“去吧。”

  正如拂开黎明般的神剑——

  剑尖哺出一道流光四射的光华,光指处未曾消散,反而从他们脚底蔓延至远方绿林。

  凯亚随手收剑,循光而走。

  身形渐渐没入天光中,看似疏冷清淡,却仿佛携了万里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