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旅行者空曾向一位少女许下承诺。

  ——如果遇到危险,呼唤他的名字,他会回应她,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她身边。

  此时,稻妻,邪眼工厂中弥漫着紫色的魔神怨念,金发少年被困在其中,不仅身体失去控制,就连意识也被侵蚀。

  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倒去,空抬起头,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了那个戴着市女笠的少年,他站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的凝视着他,抬起的手心中凝聚着雷光。

  明明是万分危急的时刻,可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根本没有能力去躲开,恍惚之中,他的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

  紫色雾气翻涌而过,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竟然离开了邪眼工厂,出现在了湛蓝的天空之下。

  脚下是如同镜面一般的海面,每走一步,海面都泛起涟漪。远远望去,天空和海水连成一片,看不到尽头。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寂静的天与海之间,传来了微弱而虚弱的呼救声。

  “请……救救我…….”

  那声音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边。纵然微弱,空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是谁的声音。

  是遥!是她在呼救!

  少年环顾四周,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可这一望无际的天与海之间,除了他自己之外,并没有其他任何人。

  “遥,是你吗?”一向沉默寡言的少年大声呼喊,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到底在哪?仔细回想刚刚听到的声音,声音沉闷,和他之间像是隔着什么东西……

  空停止了移动和盲目的寻找,他站在原地,垂着头思考。

  海面上的涟漪趋于平静,清晰的映照出他的影子,还有那海面之下的身影。

  少年惊愕的睁大了双眼。

  他看到了,被困在海面之下的少女。

  她的长发和衣裙在海水中飘舞,绝望的拍打着海面,但却无论如何,她的双手也无法穿过这一层薄薄的海平面。

  “遥!”空跪在地上,试图伸出手,将她带离海底,“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可他无论使出何种攻击,他的双手都无法穿过这道坚硬的海面。

  海面之下的少女,凝视着海面之上拼尽全力却无法救出她的少年,脸上的绝望渐渐变成了释然。

  “没…..关……系……”

  她的掌心贴上海面,仿佛在安慰他一般拍了拍,然后露出笑容。

  和朋友的最后一面,果然,还是要笑着才行啊。

  然后,少女闭上双眼,不再理会海面之上的少年那模糊不清的呼喊,就这样沉入了海底。

  邪眼工厂中,金发少年已经晕倒在紫色的诡异气体中。

  高台之上,愚人众执行官第六席“散兵”斯卡拉姆齐正居高临下的凝视着他,打算给予他最后一击。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八重神子及时赶到,以雷神之心与散兵做交换,从他手中换取旅行者空的性命。

  虽然有些可惜并没有在这里就解决掉这个碍事的旅行者,但散兵仍旧同意了神子的提议。

  毕竟,夺取雷神之心,正是他此行的目的。

  也是他长达数百年的渴望。

  少年面上波澜不惊,胸中却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将神之心收好,正要离开,却听见那个原本已经彻底晕死过去的金发少年,突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空!你醒了!”派蒙惊讶又担忧,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

  少年咬紧牙关,眼神涣散,强打着精神,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派蒙不解追问,“你听到了谁的声音?”

  “是遥——”他艰难起身,整个人摇摇欲坠,嘴里还喃喃自语着,“她在呼救,一遍又一遍,我答应了要救她,必须——”

  必须,赶紧到她身边去才行。

  散兵已走到工厂门口,本打算就这么带着雷神之心离开,却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回过头来,瞳孔紧缩,眼神凌厉。

  “你说谁在呼救?”

  他想质问金发少年,但被弥漫在空气中的魔神怨念进一步污染,少年已是强弩之末,只留那句让他心神震动的话语,就彻底晕死过去。

  担忧散兵出尔反尔,也是因为此地不宜久留,八重神子直接将空带走,派蒙也跟着一起消失,原地只剩下散兵一人。

  因为空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紫发少年浑身气势紊乱,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按照他和多托雷的计划,在夺取雷神之心后,他会赶往须弥,和多托雷的某个切片汇合,进一步研究神之心的使用方法。

  拥有一颗真正的心,这是他缠绵数百年的渴望。

  眼下,那样的未来马上就要实现,可就在这紧要的关头,他却从神志不清的空口中听到了那个人可能出事的消息。

  他早有耳闻,和遥那个半吊子的能力不同,这位来自异世界的旅行者才是真正能聆听他人心愿的人。

  难道他真的听到了她在呼救?

  冷静想想,那家伙如果听他的话,好好待在蒙德城内不出去,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而且,他早就嘱咐过了蒙德城内那两个愚人众使节,他们没有胆子放她出去。

  也许那句话只是空摆他一道而已。

  但即便如此,他也放心不下,握住神之心的右手收紧,少年压下帽檐,匆匆离开,往蒙德的方向赶去。

  稻妻和蒙德之间距离遥远,中间还隔着宽阔的海洋,纵然散兵尽全力赶路,等他回到蒙德时,也已经是深夜了。

  他径直回到了遥的店铺。

  店门上挂着休息中的牌子,他打开门,视线从一楼的家具和货物上扫过,摆放整齐干净,没有打斗过的迹象。

  被人绑架的可能性很小。

  顺着楼梯走上二楼,卧室门没关,少年看到了在被子下隆起的人形,顿时松了口气。

  可当他走近,却愕然发现那根本不是她,只是被她胡乱塞在被窝里的一个长枕头而已。

  这么晚了,她不在家里待着,又去了哪儿?

  深夜,蒙德城内愚人众紧急集合。

  两个愚人众使节被执行官散兵临时召唤到遥的店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可当散兵问起遥的下落时,两人纷纷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大人,上午的时候,不是您亲自出现,带走了遥小姐吗?”

  “因为您吩咐了,绝对不能让遥小姐离开蒙德城,所以我们一直在看着她,但是上午我们亲眼看到了您出现,所以才放心让她离开了。”

  ——是“他”出现,带走了遥?

  这个瞬间,惊悚与慌乱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被他的情绪所影响,少年浑身隐隐跃动着雷光,暴虐的杀气瞬间席卷了整间店铺。

  两位使节浑身汗如雨下,面色惨白,下一秒,他们也许就要死于这位喜怒无常的执行官之手。

  但少年最终还是敛去了杀气,雷光也消弭于掌心。

  “杀掉你们这些蠢货,也只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月光为他镀上一层冷漠的光华。

  死里逃生的两位使节已经愣住了。

  “带我到她最后前往的地方去。”少年说。

  好冷。

  无法呼吸。

  她好似坠入了冰冷的深海,眼前一片漆黑,甚至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除了随波逐流,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沉浮,什么也做不到。

  海水通过口鼻进入身体,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她原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去,但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的意识仍然没有消失。

  她这才想起来,这具身体只是人偶,原本就不用呼吸。

  意识到这一点时,迟钝的大脑终于能缓慢运转起来。

  记忆中的最后一幕,是那个身穿白色狩衣的紫色少年,他站在风起地的大树之下,被自己紧紧拥抱的那一幕。

  她应该和国崩在一起才对,这又是哪?她为什么会在水里?

  难道是他在稻妻遇到了麻烦,那些追杀他的人追到了蒙德?

  看样子,自己应当是被坏人给抓起来了,国崩呢?他那么厉害,应该不会有事,可是万一呢?

  遥心中不安,她费劲睁开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睁开一点点。

  但是这已经足够,她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目前所在之处。

  她似乎是被困在某个水池的底部,水面离自己只有巴掌远的距离。

  水面之上有着刺眼的白色光源,映照着水面波光粼粼。

  她的视线穿过水面,看到了在那之外,模糊不清的摇曳着的熟悉身影。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她一眼就能认出来,那绝对是国崩没错!

  他来救她了吗?

  可是他为什么只是站在那,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男声。

  “你在那里做什么?”

  愚人众十一执行官第二席,“博士”多托雷向他走来,出声询问。

  “没做什么,只是看看她。”

  ’国崩‘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回答,他恹恹抬起眼,看了一眼向他走来的男人,视线又重新回到被浸泡在透明营养液中的少女身上。

  “你刚醒来没多久,情绪还不太稳定,”博士走到少年面前站定,语气意味不明,“让你引她出来只是权宜之计,还是离她远点比较好。”

  “不用担心,”少年面无表情,“我知道我是谁,没那么容易被寄放在我这里的那些记忆所影响。”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躯壳也会对灵魂产生一定影响,”男人意有所指,“你从她身上所感受到的吸引,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少年不置可否,他垂下眼,眸光深邃。

  “我只想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偶,能拥有一颗真正的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