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琢接到刑部的急报,匆匆赶来的时候,打眼瞧见的就是眉目间带着不明意味的越国国主。乌涂尔用未曾受伤的那只手捂着流血不止的左臂,拒绝了前来帮他包扎的大夫。

  见此情景,谢琢内心大叹一声,完了。

  他原以为乌涂尔是个不会冲动的人,没想到居然给他来了个大的。

  他匆匆下马,以寻常绝不会有的速度接近了乌涂尔,和他低声说话:“怎么回事?!”

  乌涂尔扬了扬小臂:“梁茂春伤的。”

  谢琢看了看,这道伤口的确不轻,但也不算重,只是皮外伤,流血很多看着十分唬人罢了。而他又听着乌涂尔的话,心底差点翻江倒海,若不是因为乌涂尔身份贵重,他也能开始骂他。

  “梁茂春哪儿来的凶器?!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鸡,还能伤了你?”话出口,仍旧是没能稳住心神。

  乌涂尔知道自己办事是有漏洞,但要的就是这般漏洞:“谢大人,说这些做什么?这还不是为了让这两个王八蛋顺利入高阁么?行刺属国国主,图龙卫不管么?”

  “管自然是要管的。可你……”谢琢意识到自己适才口气重了,有察觉到自己压根没有立场对乌涂尔说出那些话。因此不由微微一叹:“知道你是为了帮太子一把,可也到底是为了泄愤。”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有些崩溃:“却不至于使出这等手段来。”

  “再加一条理由,我是为了迷惑卞旭辉。”乌涂尔说道:“此事必须我出面,太子殿下若是派了旁人来,做不出这等效果。”

  谢琢知道他说得有理,也不好再多言。

  乌涂尔冲他笑了笑,根本不在乎他之前对自己说的重话:“那他们的事情就还要劳烦谢大人了……我,我去向太子请罪。”

  唔,还知道自己做错了。谢琢默默的想,替太子觉得牙疼。

  事发刑部大牢,就是想瞒着也没办法,那消息就如同插上了翅膀,恐怕早就摆在太子案前了。乌涂尔颇有些忐忑,自己做此事之前没和任何人商量,若是换了太子身边别的什么人,招来的就是太子的滔天怒气了。

  果然,他顺着侧门回了东府,见着几个太子心腹侍从,表情都是不大好。再往里走,直接看见李庄在重华殿外头等他。李庄一瞧见他,脸上转换复杂,想说些什么却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愁眉苦脸:“殿下气狠了,你别再惹他。”

  乌涂尔对他很是感激:“多谢李大监。”

  李庄深深看他一眼,招手带走了所有侍奉重华殿的侍从。乌涂尔也跟着深吸一口,在外头对着太子说了一句,然后就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这才刚刚迈了一步,“啪”的一声脆响就在他脚前爆开。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茶盏。乌涂尔咬了咬下唇,抬头往高位上头看去,眼见太子甚至还穿着朝服,坐在上首,一张昳丽的面孔此刻怒到极致,连唇瓣都红了起来。

  应当是知道这消息,连忙散了朝会回来的,着急之下,便是朝服都没有更换。

  乌涂尔心下戚戚,想也没想就跪了下去:“我做错事情,望殿下责罚!”

  程束哪想到他立刻就跪下,再看他完全跪在那碎掉的茶盏上,当即就从高位上猛地站起。才想往出走两步,忽然又生生停下,恨道:“你错在哪里?”

  “错在扰了殿下谋划,错在未曾事前告知……错在,行事急躁鲁莽。”乌涂尔没去看太子,只是一字一顿说着自己的错处。

  程束听完,本来的怒火更是冒了三尺高,又砸下去一个茶盏,不过砸在了空旷无人处。他砸完,快步上前走到乌涂尔身边,夺了他的小臂就看,发现是处皮外伤,当即冷笑一声,在乌涂尔肩上推了一把:“这么喜欢反省,不如好好去反省,别叫我看着心烦。”

  乌涂尔面对他,自然不带力气,太子推着不算重,却也将他推得晃了晃。可乌涂尔说:“是,我这就去反省。”

  他说着,又兀自站起来,出了重华殿,在殿前的石板地上又跪了下去。

  程束眉尾一挑,牙都快咬碎了:“这么喜欢跪着,就一直跪着!没有本宫的许可,你休想起来!”

  乌涂尔居然没有其他怨言:“是。”

  他这一个字出口,程束微微后撤一步,随后紧了紧牙关,将重华殿的大门狠狠摔上,居然当真不去搭理乌涂尔了。

  两个人相处这么多年,乌涂尔就是惹下再大的事情,太子也没有这般生气过。乌涂尔虽然表面上看着没有什么,其实心底杂乱一团。一会儿想着自己适才说的哪句话不对,一会儿又想着莫非殿下在做一盘大棋,没想到却被自己毁了?

  由此种种,他猛然间觉得一阵凄凉,心下对太子的愧疚更甚。什么流血的小臂,膝下的碎瓷片,全都成了过眼云烟,再不重要了。

  李庄未敢走远,怕太子有事找,因此在外头转了一圈又溜达回来。乌涂尔跪在外头自然被他发现,他也没敢声张,悄悄进了重华殿。然后发现太子的脸色也是极为难看,他就是侍奉这么些年,对这样的神情也是少见。

  这是两人起了争执,李庄不敢置喙,可看着地上碎掉的茶盏仍觉心惊。太子察觉他进来,张了张口又闭上,片刻才问道:“还跪着?”

  “是。”李庄轻声说道:“刚才进来,国主的确还跪着。”

  “怎么连他也这么不省心……”太子气得揉眼角。

  李庄想了想,又说:“国主到底是关心殿下……”

  “本宫知道。”太子道:“可他的确鲁莽,往日不曾觉得,今日发现,就要气死人。”

  “这等脾性,往后莫不是还要做出些什么更甚的事情?”

  李庄内心道,恐怕也只有对上殿下的事情,乌涂尔才会反应如此剧烈。

  可太子虽然这么说着,却有些坐不住了。距离乌涂尔跪在殿门口过去了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太子就又问:“还跪着?”

  李庄赶忙去窗边看,看完回复道:“跪着直直的,不像是偷懒。”

  太子啧了一声:“谁说他偷懒……”说罢,又像是想起些什么,忽得站起身来,冲着殿外走去。

  李庄快步跟在身后,想着到底是太子爷心尖尖上的人,才不过这么一会儿就耐不住了。这等场面要是叫那些太子罚跪的人过来看,还不得把大牙惊得掉出来?

  他这么想着,太子已经出了重华殿。声响自然被乌涂尔听到,他抬起头一看,见太子正往自己这边走。

  等太子到了他身前,竟然也没开口,反而是一把将他薅起来。乌涂尔没料到,起身的时候还晃了两下。他顿时有些惭愧:“殿下,此事是我之错,我不该破了殿下安排……啊……”

  他没能说完,就觉得身体一轻,眼前一闪,下一刻就被太子抱在怀中,往重华殿中走去。乌涂尔大为震惊:“殿下,我的错处还未想明白。”言下之意是还想跪着。

  太子才消下去的气俨然又要冒头,托着他臀部的手使了劲儿,狠狠一掐:“闭嘴,别惹本宫。”

  这一下掐得乌涂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不敢去看李庄,只想着李大监万万别注意到就好。不过李庄也是从聪明人,自然不会上赶着找不痛快,跟着到了殿外就不进去了。

  太子进了后殿,把乌涂尔扔在塌上,又随手将一旁书格上摆放的伤药取下,没好气的讲:“脱裤子。”

  乌涂尔意外道:“殿下,这话太过粗俗了……”

  太子听着又想磨牙,只能狞笑道:“见过更粗俗的么?不想见就老老实实做!”

  这是当真气得不轻,乌涂尔只好遂了他的愿,然后露出一双笔直的、骨肉亭匀的腿来。他这双腿长得好看,该粗该细,丰韵又不失骨干,肤色如蜜,更加好看。现下唯一美中不足在于,双膝上有些细小伤口,恍若红梅,却也瞧着让人心疼。

  太子呼吸一滞,那点子气恼又全全没有了。他坐在乌涂尔身边,先是把他那受伤的小臂敷上药,包扎好,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他双膝上。

  这一幕让他回想起乌涂尔才来东府的日子,也曾有过这般的伤痛,可如今虽不及当初严重,却叫他悔恨不已。

  他怔怔看着,忽然将乌涂尔长tui//曲//起,凑上前去把那些红梅全都舐掉。乌涂尔浑身一抖,手不由自主握住他的长发:“殿下……”

  太子抬眼看他:“为何跪在碎片上?不知道躲么?”

  乌涂尔说不出话,盯着他的眼睛微微错开少许。

  太子心中钝痛,将伤药给他涂抹在双膝上,只是看他。

  乌涂尔分明错开视线,可照旧能感受到太子的目光,他有些畏缩,好半天才敢与太子对视。就这一眼,他却看到从太子眼角滑下一滴水珠,随即隐在他脖颈,消失殆尽了。

  从前都是自己哭,乌涂尔何曾见过殿下的眼泪,愣怔的同时又品出意味来。

  他想先开口说,却被太子截在前头。

  太子忽然抱住他,手指轻轻划过他受伤的小臂,在他耳边隐忍又克制,但也带着深深的惧怕。

  “为什么伤害自己?乌涂尔……若你这般,我怕总有一日要出事……”

  “你若是离我而去,我的一颗心就要痛死了。”

  “再没人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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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们恭喜国主,第一次把太子弄哭(bushi

  太子爷,一个看起来牛逼轰轰的野心家,其实是个渴望被爱的可怜宝宝(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