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此言如梦似幻,叫乌涂尔怔愣起来。一时间更加愧疚,明白了为何太子会如此生气的缘由。不是因为什么计划被破坏,或者因为没有提前告知,而是因为他太过鲁莽,还以自己为饵,并为此付出鲜血。

  太子怕他往后都如此形式,不顾一切,若某一次因为意外,当真造成什么后果……实在不可细想。

  的确是不好。乌涂尔这么想着,心内后悔又占据到了高峰,从前都是太子安慰他,他觉得背后有靠山什么都敢做,却没想想太子身后便是悬崖峭壁,又有谁来做他的靠山?

  “殿下,我再不会了。”乌涂尔歉意道:“我再不会了。”

  程束听了,仍旧不放心:“现在我不信你,你最好做出些保证来。”

  乌涂尔不知为何觉得这句话有些逗乐,“噗嗤”一声轻笑出来,从太子怀中抽身,又掰开他手掌,调出他小拇指来,和他拉钩:“此为保证,永久有效。”

  “如此小孩子气的保证……”程束觉得不满,却又见他拉着自己晃了晃,说道:“往后殿下替我做保,我也替殿下做保。”

  “再不做如此伤害自己的事情,毕竟殿下如此舍不得我,我又怎么舍得殿下?”乌涂尔说着说着,脸就红了些,可口里却不打磕绊,的确是诚心诚意。

  程束知道他明白过来,想要原谅他,又有些后怕,颇为纠结了一会儿,才又道:“自此之后我都要监督,若再有下次,你就哪里都别想去了。”

  乌涂尔点头应下,这才算暂时解了太子心中的不顺。

  又过几日,乌涂尔修书一封递下东南,只说为了解救梁黄二人,他专程赶往上京,却差点被梁茂春刺杀,如今他行踪被太子发觉,好不容易蒙蔽过关,梁黄二人也被带往高阁。进了高阁,就不是他能插手了。

  这信上所言虚虚实实,乌涂尔也不想着卞旭辉能全信,毕竟漏洞不少,但也能算是给卞旭辉一个迷障,叫他不能分清现下这些人的局势。

  而卞旭辉也果真如同乌涂尔所料,看着这封信,是有想相信,却又觉得离谱。一方面对着乌涂尔拿捏不清,另一方面也摸不清楚为何梁茂春要刺杀乌涂尔。到底是因为乌龙事件,还是因为梁茂春其实已然和他不是一路?

  可梁茂春、黄万全被压入高阁,还是给了他莫大的压力。本想着太子碍于情面和道义,应当不会太为难这两个人。虽然卞旭辉也没想着真能把皇帝逼出来,但到底也不是现下这幅光景。

  太子能一言不发就处置梁黄二人,更是不顾前朝后宫,想来是对世家不满到了极点。即便皇帝仍在,都要忍不住下手了。

  这下卞旭辉可坐不住了,在家兜兜转转几日,想着头发都掉了一地,终于下定决心反扑。他一面给乌涂尔递了信,叫他早做准备,另一面又将某段秘闻,悄无声息的送到了上京。

  两封信寄出去,卞旭辉出了一身冷汗,简直要把心力耗干。而这两封信也像是搅动风云的巨柱,要把整个大胤带动起来。

  乌涂尔接到密信之后,就不得不动身出发回到越国,临走之际他握着太子的手说道:“殿下,万望小心。”

  然后,他就趁着天光熹微,离开上京。

  可也正是在他离开的这一晚,几个穿着褐衣的下人从某间华贵府邸出来,分头走向京中几位大人的家中。而这间华贵府邸的主人也在挑灯写信,他写好之后交给了自己的心腹,让心腹务必快速带出上京。

  也正是这一晚,在东南沿海,一些本该安静停靠的外国商船忽然点起了微弱的油灯,在一片夜深人静中瞧瞧往外海驶去,就像是一颗引路的星光。

  而几日后的西北塞外,一位大汉手握书信,看着那精疲力竭的信使,用自己不甚熟练的汉话问道:“再问一次,信里面说的话,是真的?”

  信使道:“自然,绝无虚言!”

  大汉忽然一笑,漏出一口黄牙,胸口上挂着的狼牙晃动:“好!”

  谁也不清楚东西南北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更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如何,只知道从某一夜开始,寒风过境,将整个大胤笼罩在凉意之中。

  而这隐隐的一切,都开始于一个十分不起眼的人,在一个大朝会的早晨,敲响了皇宫门口所设的闻鼓。闻鼓是为冤情而设,可直达天听,但少有人有胆量来敲。多年未响的闻鼓取代了鸡鸣,把上京城从睡梦中唤醒。

  就连看守闻鼓的鼓手都是打着哈欠前来的,看见敲鼓之人容姿平常,身着破衣烂衫,当即就有些不高兴:“干什么的?这闻鼓也是你随便敲的?”

  那人却不畏惧,朗声道:“我有冤情!我要见陛下!”

  鼓手哈哈一乐,笑道:“见陛下?你什么人你见陛下?”

  “我手中所涉皇室秘闻,为何不能面见陛下?!”此人越说越激动,又看周遭零星走过来几个百姓,说话更大声了:“东府血脉存疑,难道不是大事吗?!!”

  他最后一句说出口,简直犹如石破天惊,把那小小鼓手顿时击穿在当地。什么困意全都消散,鼓手盯着他的目光迷茫又畏惧,更是恨不得自己刚刚压根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此人见鼓手失言,又是狠狠敲了两下闻鼓:“太子血脉存疑,我要面见陛下!!”

  这下,周围那几些百姓全听到了,各个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而宫门外的侍卫长此时也敢来,正巧把这话也听在耳中,顿时吓得脱了一身皮毛。他身后的侍卫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侍卫长气得半死,也吓得半死,伸手狠狠掴了身后侍卫一掌,怒喝道:“还不赶紧通知殿下!大理寺、图龙卫,全部通知!”

  随后,他大喊:“来人,将这个不知死活,胡乱攀上的贼子拿下!”

  但与此同时,有人忽然开口:“且慢。”

  侍卫长一顿,转头过去一看,发现是一架华贵马车,声音正是车内之人发出的。

  侍卫长心中一寒,喝道:“何人?!”

  马车一晃,有人掀开帘子走将出来。侍卫长一看他面容,就微微后撤一步,而那人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怎么,不认识本王?”

  来者正是孝王!这孝王母亲出身寒微,不过是个被皇帝醉酒后随意宠幸的内人,后来有了身孕,这才在宫里有了一席之地。而这内人能顺顺利利的被封昭仪,后来产下龙胎晋升嫔位,也是因为李皇后少有争宠心思,对于旁的这些妃子少有插手。若是换到前朝那位善妒的皇后手中,恐怕早已一尸两命了。

  可不知道这内人是不是承受不起这泼天富贵,在产下孝王三年后就因病而去,孝王因此被纯贵妃代为养育,和从前那位德王……倒算得上的有些亲密的兄弟。

  德王当初狼子野心,是为大罪,太子尚且留他一条性命。那么对这个根本没有参与的孝王,几乎是压根没有管过。而孝王的确次次都来参与大朝会,但因少有职权,也在朝会上插不上什么话,因此瞧着,俨然是个闲散王爷。

  那他这会儿怎么想着多管闲事?!

  侍卫长觉得不妙,所幸是提前一步派人通知太子和谢大人,否则现下绝不可能再有机会。

  他刚想对着孝王说些什么,就又看见一辆马车悠然驶来。侍卫长眼皮一跳,眼睁睁瞧着,恭王和良王从一驾马车上下来。

  简直荒唐!

  这二位更是什么都不操心的主,寻常连朝会都不来,这会儿怎么可能过来凑热闹?

  击鼓鸣冤之人是他们引出的由头!这是要逼宫!

  侍卫长猛然反应过来,对着三位王爷冷下脸来:“这是何意……”他这么一动,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都纷纷跟着动了起来。可也正是这个时候,侍卫长连话都尚且没有说完,就被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暗箭穿了喉咙!一口鲜血喷出,他双目欲裂,紧紧盯着几位王爷,应当是想骂些什么,却骂不出来了。

  剩下的几个侍卫也纷纷被射死,皇宫巍峨,下头居然血流如注。

  孝王瞥了一眼自己那两个弟弟,没露出什么表情来,反而叫人一把拿住了那击鼓鸣冤之人。

  “小小侍卫长胆敢冒犯贵人,就地格杀也无甚所谓。”

  “走,随本王上朝,当面问问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