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肱骨之臣>第43章 恣睢

  天色渐晚,李珏踱步至禧华宫前,还未行至便听得里头嬉笑,皇后高淳修的两个婢女似正为她梳洗。

  内务府传侍寝的消息倒是比他脚快。

  “娘娘,早知如此,您早该向国公诉苦,陛下不就能早点来了么。”如意道。

  高淳修虽然高兴,但语气略带沮丧,说:“一次便好,只怕爹爹多闹几次,陛下亦会迁怒于他。堂堂皇后半月见不到陛下一面,竟要父亲出面劝谏才得以侍寝,也是丢人。”

  “娘娘别这么想,陛下忙于政务,一时半会抽不开身……”如意话说一半,想起那丽姝台歌姬,于是自讨晦气地闭了嘴。

  好在高淳修没在意。

  听得婢女如心亦劝,说来的话便贴心了些,道:“陛下自幼丧母,又不得先帝宠爱,性子冷淡了点也正常。虽然目前后宫里只娘娘一人,但选秀女亦迫在眉睫了,娘娘您当好好把握机会,趁今晚的侍寝怀上子嗣才是,免得这头一份恩宠落了别人头上。”

  又是子嗣,又是恩宠……李珏听到这话,心生厌烦,立在殿门侧久久没动,他身后尾随一排的侍从亦不敢说话。

  直到黄德海提灯而来,他远远便瞧见了李珏,赶过去行礼好奇问:“陛下,怎么不进去啊?”

  李珏不答反问:“禁足…他什么反应?”

  黄德海额头冒汗,撇了禧华宫里面一眼,心道他说话怎的不分场合,便压低了嗓门小心道:“……没什么反应。得知陛下今晚留宿宫中,高兴得好半天没睡下去。”

  李珏取下了叆叇,指尖重重擦拭镜片,留下极深且明显的指印,他暴躁且口吻不快道:“朕不去瞧他,他反而很高兴?”

  可不,奴才瞧戚英那兴奋头,险些激动得高歌一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替皇后道喝。

  “陛下,宫里娘娘在等你。”黄德海擦着汗,一个劲地瞟禧华宫,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生怕皇后听到陛下在外头包养男室。

  所谓皇上不急太监急就是指他了。

  “黄德海,你这个月俸禄没了。”李珏有气没地发只能欺负他,说罢一脚踏进了禧华宫。

  首领太监欲哭无泪,拍了拍自己的臭嘴,没想到遭罪的还是自己。

  禧华宫修缮尚俭,李珏当时顾念太后面子,所以将慈和宫装得更为富丽。可今日造访才发现,皇后不知何时又另装束过了,踏进去便觉得繁荣华贵,眼花缭乱。

  高淳修素装素妆,只头发上动了心思,见得皇帝终于来了,欺身偏偏一礼道:“陛下金安,可用了晚膳?臣妾即刻便命小厨房去备菜。”

  她这次学聪明了,既不知道李珏口吻,干脆将选择权交与他手,省得他猜来猜去又惹得他不快。

  而李珏心不在焉,在这屋里四下打瞧,心道妇人们金贵地养着,后宫中亦是一大笔开支,这皇后理事怎么不懂节俭,看来是出身高门过惯了好日子。

  “朕不饿,就来瞧瞧你。”他去坐下了软榻,自顾自湛了杯茶来,却见得桌上有违和,道:“金瓶配梅花,皇后这是意欲何为啊?”

  “啊?”高淳修这才注意到,给吓了一大跳,怒扫了两眼如意如心,“你们谁这么配的?”而后又靠过去想收瓶,赔笑道:“陛下,臣妾并非以物暗喻,是两个奴婢没读过书,她们亦是无心之举啊。”

  她这一靠近不要紧,李珏自高淳修头发上,竟闻到了股沙枣花香,那很熟悉、原本来自于戚英身上的味道。

  李珏去握了她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身上一带。高淳修惊呼一声跪在榻边,发觉自己头发正被他抚摸,“皇后好香啊,你是怎么知道,朕喜欢这个味道的?”

  高淳修一喜,这次果真压中了,她自然是问了黄德海,在勤正殿案桌上瞧见的,那书上的一句沙枣花香浓郁,被陛下用朱笔给画了个圈。

  “哪有的事,臣妾猜的……”高淳修脸颊染上绯红,她庆幸李珏没有生气,便大着胆子去褪他的衣服。

  就连戚英,李珏都未对他提起这事,且不说是不是黄德海,总而言之政桌上案卷被泄了密,身为皇帝的李珏是笑不出来。

  他推开高淳修的手,反去钳了她的下巴,说:“皇后连朕身边的人都敢收买?”

  “臣妾没有……”高淳修泪满盈眶,几分娇啧,妄图惹人怜爱。

  李珏见她如此,便想起李姝那女人,亦是为了争宠满嘴谎言,什么手段花样层出不穷,个个都急着爬他的床、为了龙胎。

  令他生恶。

  其实李珏亦知道缘由,自己有极端的戒备心,唯恐有了孩子就要被算计篡位,对这些能怀孕的女人接受无能。

  “罢了,皇后累了,去屋里睡下吧。”李珏压下烦躁,心里已记了她一笔。他推开高淳修撑头假寐,“朕今日就歇在这里。”

  高淳修愣住,这才明白陛下来这一趟,竟还是不打算跟她圆房,只是来做做样子给大臣们看罢了。

  她又羞又怒,眼泪崩盘,刚想诉苦说话,却被李珏淡声打断:“高氏,你身为一国之母,当识大体懂礼数,既知道朕现下无心子嗣,便不要搞那些狐媚之术,否则的话朕不介意换个皇后。”

  狐媚之术这话多难听啊……

  她好歹亦是豪门嫡女,谁人说她不是端庄知理,可偏偏遇上李珏这银样蜡枪头,怎么撩拨都勾不动他的兴致,她的骄傲、体面、期待、早在夜夜的等待中,快被挫没了。

  皇帝不喜自己,高淳修早便察觉,她还以为能潜移默化打动他,可李珏这话一出却让她再无了热情。她刚想提自己父亲,但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成为皇后的激动感念没了,只剩怨恨。

  戚英被这一禁足,不知要锁到何年何月,但他心里却算着日子,李珏已有一个礼拜没来雪苑了。

  他不止一次想逃,却被李嬷嬷盯得死死,这老婆子虽不通武术,但手段却尤其地高明,一见他有逃跑的迹象,就一哀二嚎三叫魂儿……这几日的雪苑,几乎每天都要演上一出大戏。

  忠厚老实李嬷嬷,指着白眼狼戚英,又哭又骂:“大家伙快来评评理啊,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吃我们主儿用我们主儿的,又要出去勾搭别的男人了……奴的命怎么这么苦哇!遇上你这么个朝三暮四的妖精!”

  听到李嬷嬷叫唤,一小姑娘啪嗒跑了过来,她手里又抓着一把细糠,奶声奶气快哭了说道:“嬷嬷,大白马都快被饿死了,呜呜呜它还是不肯吃东西……”

  “我呸!”戚英怼她太过激动,一不留神从墙上摔了下来,后半句话被撞成了两截:“你个老妇含血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勾搭别人了?”

  为避免惊动舍邻,今日份逃跑计划再次歇菜。

  戚英叹气,一骨碌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碎草。他瞧着那爱马的小姑娘心生怜意,问:“好倔的马,这都几天了,还是不肯吃东西,它眼睛上的伤好了没?”

  “三四天了,但是它要喝水。”小姑娘后退了两步。她知道这是主子的人,亦知道他上次戳伤白马眼睛,还知道他敢拿刀跟主子打架,总而言之就是有些害怕这莫名其妙的人。

  李嬷嬷招呼她离开,“既然这样,小宝你就别管马了,自己找牛娃子玩儿去。”小宝不走,泪眼汪汪:“可是嬷嬷,白马瘦了一圈了,它真的要被饿死了……”

  “我去瞧瞧。”戚英抬腿就去,顺便抓了小宝手上的糠,吓得小姑娘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他不是打自己。

  到了马厩,戚英还未靠近踏飞雪,便见得原本瞌睡的它抬了头起来。确实瘦了一圈,皮包骨头肌肉更为明显,目光凶厉恨得像是要把自己拆吃入腹,但却因为没力气而靠在栅栏边没动。

  戚英活动着筋骨:“好家伙,都饿成这样了,精神头还这么足。”

  他四下一瞧,去角落木箱翻找,捣鼓阵找出剃刀来,撑着栅栏一个翻身进了马厩,对着毛发仍旧漂亮的雄马低低地笑了。

  而小宝晚来一步,她再赶到马厩之时,只见得大白马只浑身肉色,像是失去了贞操马面尽失,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罪魁祸首戚英吹了吹剃刀,大仇得报笑道:“小宝来了,信你戚家哥儿,你这大白马这下铁定喂什么吃什么。”

  “啊啊啊——你好狠的心!!”

  小宝眼泪掉下来,从马厩那头跑出来,小脸憋得通红又急又恼,大声哭道:“嬷嬷!你要替大白马报仇啊,那个戚……哥儿,他把大白马一身的毛都给剃了……”

  李嬷嬷一头雾水没听懂,倒是刚刚才来的黄德海,吓得大惊失色忙赶了马厩过去,看到踏飞雪被戚英折腾成那样,险些没一口气给急得背过去。

  戚英一见他来,默默将剃刀藏至身后,但显然是欲盖弥彰。黄德海怒道:“戚英你……你可是这是外邦带来配种的良驹?等着瞧吧,我要告诉陛下!看陛下不废了你!”

  戚英心头微颤,但面上平淡。“嗯……去吧黄大人,告诉陛下尽快来废我,我翘首以待。”安生了几天日子,也该见见李珏了。戚英仰天长叹,觉得腿痛后股亦痛,不知道李珏今晚要废自己哪里。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在墙头扒望的,从来是皇城宫门的方向。

  戚英不知道,他一句翘首以待,害得李珏慌了半下午的神,连批折子都错了好几个字,看得一旁黄德海都不忍直视,干脆说让陛下还是快些去雪苑。

  但李珏却故意磨蹭拖到天黑才走。

  小心谨慎地像是去偷情,哦不本来也就是。

  夜深露重,李珏觉得冷,他踱步雪苑一路避退了下人,透过一前墨色婆娑竹影后,见得那从来冷寂的屋里,他给自己留了一盏烛灯。

  有暗淡暖光跳动,在冷色里格外突兀,像在摸黑里的一只助手,拨得李珏心里狠狠一痒,竟有种刚毅要强快被戳破的错觉。

  他最近好累。

  虽然称帝后一直也没松快过。

  德郡王产业纳了国库,李珏坚持要亲力亲为,前两天一直泡在户部,满篇的账目看下来眼花缭乱,才发觉叆叇又该配新的了。

  太后虽很跟李赫撇开了关系,但知道皇帝心里不痛快,于是为了赔罪送了个美女过来,李珏思来想去不好推脱还是收了,结果第二天就听得皇后给人使绊子去了。

  他不想管,当作不知道。

  敬王府里里外外地搜了,查出几个线人的信谏,竟然有提到宁王的下落,却又在荆州一带不见了,那可是被燕丹人占了的大梁心病。

  政事繁冗,李珏已经很累了,一想到戚英去跟敬王,可能是为了宁王下落,这心里头就更累了。

  可见了这景象,心又塌了。

  原来白日里俯蔑众生,晒着太阳也觉得冷,夜里还会有人为自己留灯。

  像极了家。

  李珏推门而进,见得戚英已睡下了,他没睡床反而卧的榻,一个人占了所有位置,有叶影扰乱暗光浮动,在他散下的碎发上游走,他睡容安静恬淡。

  他生出了种错觉,觉得这漫漫无穷的长夜,如履薄冰的劳命,这里是自己唯一的归处。

  戚英多好,把恨他刻进了眼睛里,把想杀他写在了脸上,不像别的明枪暗剑那么难发现,李珏倒觉得这样反而令他安心。

  李珏褪了外袍,上榻钻进被挤了挤,把戚英当汤婆子抱,不顾怀里的人被自己冻得抖了抖。

  “……别乱动,就睡觉。”戚英没睡着,听得李珏在耳侧边说话,“我今天好累好累。”

  除却床事上的互惠互利,戚英亦实在不知道,李珏跟自己躺一个被窝意义何在。

  “我剃了踏飞雪的毛。”戚英不打自招。他指尖微动,去枕头下摸索,“陛下不怪我吗?”

  李珏直白坦率:“干我甚事,又不是我的毛。”

  话题诡异,戚英一瞬间脑门发烧,去摸刀的手都顿了顿。借着烛光,李珏看到他耳垂染上绯色,一半调情一半试探去亲了亲,口吐狂言:“你想帮帮我吗?”

  果然。

  戚英不犹豫了,摸了刀出来,翻身过去面对着李珏,左手藏腰后按刀不动蓄势待发,笑道:“陛下不是说自己很累吗,怎么还有精力与我行巫山云雨。”

  “攒攒力气还是有的。”李珏拨开戚英头发,迎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就知道他开始演伉俪情深了,“别笑,太假了,我还是喜欢看你对我厌恶作呕的样子。”

  “陛下的癖好真独特。”戚英这下是真觉好笑,他腾了得闲的右手出来,去玩李珏的衣领上的珠扣,“岂不是跟宫里娘娘交欢的时候,还要人一双含情泪润眼、怒目瞪你才是?”

  李珏低声暗笑,去抓了他的手扣住,“我只与你交过欢,没见过别人的含情泪湿眼。”

  戚英被羞到了,左手就要抽刀出来,却被李珏一翻身按下,他附身跨腿压了上来,说:“连山,你可以哭一哭求求我,我即刻就让你去领兵打仗。”

  这下不好了,刀压在了他腰后,戚英没法动手了,只好晓之以理劝道:“陛下,睡来将军之职,只怕也没人会信服吧。”

  李珏坐了起来,“谁敢不从,我替你出气。”他脱了上身里衣,露出腹部流畅的沟壑来,只是一个呼吸之间,便是让人眼红心跳的画面。

  戚英搞不懂,自己为何别开了视线,分明他有的自己亦有。

  “……去哪里?”戚英伸手去推他,李珏的吻停在他的唇边。手掌去贴上那坦荡的胸脯上,他能感受到那生机勃勃的跳动。

  他不知道这为了什么,除却自己,他亦想不出别的缘由。戚英思想交撞,心潮荡漾。

  “江州,孟报国办事不力,水贼未能清剿干净,还说颇具规模很是棘手。”李珏察觉他的犹豫,语气像极了恳求道:“我思来想去只有你能去。”

  “陛下,可给我个什么职位?”戚英能察觉到他压抑的欲望。他却紧张,许是因为周围旁无一人,再配上是夜的掩盖,他将行不轨之事的羞耻心,被李珏的主动和邀请给冲淡了些。

  君要臣做,臣不得不做。

  戚英这么安慰着自己,仿佛就不是他情我愿。

  “官复原职,你跟孟报国一起,按你们武官的法子重新挑些兵。”李珏亦能察觉,戚英推自己的手松了些。他便顺其自然地吻了下去,染上情欲的话自喉间呢喃而出:“连山,这次江州一行,剿匪不成也罢,你可千万不能抛下我逃了啊。”

  戚英挣脱,得空说话:“陛下何出此问?”

  李珏去扒戚英的裤子,“那水贼有头儿,名叫戚如舟,是你戚家那个戚,会不会是你远房亲戚什么的?”

  “!!”戚英瞳孔骤大,一是听到了义弟的消息,二是怕李珏发现身后那把刀。李珏一直盯着他,捕捉到了他的眼神,拽裤子的动作有些大力,“真认识?”

  “不认识。”戚英被他指甲划到,大腿侧火辣辣地疼,“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望,带他的项上人头回来。”

  他勾手去环住了李珏,吻上了他以便挡住他视线,坐起来的一瞬挺起了腰留了缝隙,将那刀又给塞回了枕头下面藏好。

  戚英的主动,在李珏看来是示好,他原本略疲的精神头,都被这一出搞得兴致颇高。

  什么身份,什么朝风,他对上戚英那双眼睛,看到他潮红的眼角被泪浸湿,就什么也都不想顾了、不想管了、不想在乎了。

  想看他哭,想听他叫,想让他不能反抗,这皇帝白天里当得太没滋味,为了体面锁起了恶劣恣睢的本性,只有晚上才能在他身上餍足一番。

  凶狠残暴。

  戚英搞不懂,为什么又在这榻上,又小又挤难受得很,他实在忍不住眼眶湿润,这样的逼仄让每一下都那么要命。

  腿本来就软,被子又被蹭得滑在腰间,双膝暴露在空气里,他被那寒气折磨得要疯,求道:“陛下,被子,盖一盖……我腿好疼。”

  李珏不停,他没听清,去擦戚英额头上的汗,柔声问道:“你说什么?”

  “李定安,我腿疼。”戚英在他耳边呢喃,这一声软得甚至不像他。

  李珏停了,看到戚英发抖的双腿,这才想起太医说的病根。

  “这里受不得寒?”李珏懂了,难怪一到阴雨天,便发觉戚英有些怏怏的,其他时候都还活蹦乱跳。

  戚英去拽被子,想遮住自己的膝盖,“嗯……我腿软的很。”但是被子却被李珏拿开,丢在了地上。

  “你……”戚英怒目,话未完被李珏吃掉。他摸向那人的膝盖手掌传去温度,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有所缓和。

  醉生欲死,共赴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