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花阳焰2

  你最开始确实没注意到那股视线。在过去的日子里不论是体型还是外貌,你都过于鹤立鸡群,探究新奇迷恋恶意对你而言习以为常,只要没有杀气,你通常就自动过滤,不然生活无时无刻不在最大警戒。

  但这不代表同一个人的暗中窥视你无法察觉,在身体升级之后五感一并提升,那个人对你的日常行动路线似乎足够熟悉、他也足够警惕,只会在人潮涌动的场所远远观察着你。

  你尝试从小巷子或者新的路线穿行,他就果断地放弃跟随;在非下班高峰的时间段出没也是一样的结果,你对自己似乎成为某个人工作闲余的实验对象感到烦躁。

  你估计了一下潜行寻找那股扰人的视线、在对方发觉你消失之前从背后突袭所需要的时间,考虑到可能打草惊蛇、只有一次机会,不情不愿地选择放弃;直接从人群中把对方揪出来依靠目前的速度和力量是可行的,只要一条直线把沿途的人全部撞飞直捣黄龙。

  那就用这种最直接的办法就好了,总不可能还迂回地选择继续顺着平时的方向走、在视野开阔又方便敌人逃脱的地方使用最老套的守株待兔吧?

  怎么会这样呢。不自觉地腿就自己动起来了的你阴沉着脸捏紧手里的包装袋,饼干发出碎裂的咔嚓声。

  你是什么时候变成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都为社会着想的角色了,怎么想都是长期和你相处用婆婆妈妈的态度影响你的幽灵的错。

  “作为大人就别玩弄食物了。”平川说话的时候还在往外喷食物碎屑,他手里还拿着你在便利店买的薯条,察觉到你嫌弃的目光时红着脸从裤袋里掏出纸巾擦嘴。

  你和平头小学生并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其他的孩子在接近晚饭时间前都告别回家,只剩下支支吾吾不肯离开的平川君孤独地留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公园里。

  他在发现你没有离开的意思时流露出一股别扭的高兴,嘴上说着“别打扰我一个人的时刻”实际上恨不得拉着你去健身器材那里做无敌风火轮的热情让你退避三舍。

  平川今年十一岁,散发着进入叛逆期就会染金发蹲在校门口对着路人呲牙咧嘴的傻气;他马上就要进入初中,身高在发育黄金时期开始疯长,校裤短了一大截也不在意,露出有伤痕的脚踝。

  “打架还是探险?”你隔空点了点淡淡的疤痕;达米安过去身上没什么伤疤,有问题池子一泡就能解决,所以你揍他的时候丝毫不会手下留情。

  这个世界的孩子不是这样,少年侦探团的几个小屁孩每天都在第一现场乱窜,虽然好像会受重伤的也只有江户川,但小磕小碰非常正常,你没少见毛利小姐和阿笠博士给大家贴膏药。

  被认为也是米花町侦探狂热分子的平川把腿抬到半空中,盯着自己瘦弱的小腿两秒,又略带沮丧地放下了:“不是什么大事,我爸妈吵架打碎的花瓶碎片划到我了而已。”

  “……哦。”你点了点头,“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家,该离开了。”

  “你是完全没在听吗?!而且这种时候作为正常女性应该对我这种家庭异常的小孩表示同情才对吧!好歹说一句‘平川君你也不容易,打起精神来吧’这种没半点作用的安慰啦!”

  “你这不是超有精神的吗。”遭遇无理取闹的你无情地捏住了对方的嘴巴,在平川愤怒的挣扎下冷笑一声,“晚上米花可不安全,你们老师没通知吗,最近出现了目标是小孩的杀人魔,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鬼就是明晃晃的靶子。”

  他不满地用音调传达“哪有这么巧的事”,你恶劣地对他笑了笑,压低声音:“说不定犯人就是我哦?”

  平川一下子不吱声了,他在你刻意营造的诡异气氛里抖得像个筛子。

  糟糕,和江户川那种高阶小孩呆久了把全世界未成年都当成四岁的达米安玩了。你松开手,干咳一声打算换个话题,就听见平川颤抖着说:“那你杀了我吧。”

  “反正没人会在意。”他硬撑着抬起头眼眶红肿,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泪,“就像我不回家也没人知道,爸爸妈妈都去各自的情人家过夜,回去也是我一个人。我死了的话可能也要很久才能被发现吧。”

  ……要不你把公园留给他、你自己离开好了。你在给他说一串父母双亡的故事新编还是拔腿就跑之间纠结了几秒,不情不愿地把今日份的便利店礼包全塞到他怀里。

  他要是不接受你的好意真哭你就只能跑路了,希望下次来公园不要遇到少年侦探团和平川一起出现,不然你又要被小学生用看垃圾大人的目光扫射。

  呆滞的平川看了看膝盖上沉甸甸的塑料袋,又看了看一脸憋屈已经准备好在他呜咽的第一声迅速退场的你,视线在两者中间打转几圈,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为什么你比我还慌张啊?”

  “算了,川上侦探肯定不是坏人,虽然气势很可怕,但说不定意外是那种拍死虫子都不忍心的角色。”他大度地挥了挥手,在你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中大大咧咧地翻起了袋子里的战利品,“怎么都是零食,你是不好好吃饭的小孩吗?……啊,怎么还有烟。”

  他掏出沉在底部的香烟,好奇地举起来翻来覆去打量:“第一次摸到实物,我爸爸不抽烟。川上侦探看起来像健康生活的那类人,结果是用烟和饼干代替饭。”

  “都不是我的东西。”健康生活的你板着脸否认;平川盯着你的脸思索了几秒,恍然大悟地用拳头敲击掌心:“难道说是丈夫和孩子的东西?原本有一番事业的女人在结婚生子之后郁郁寡欢,丈夫抽烟酗酒脾气恶劣、孩子每天吵闹自私自利,在公园和小学生搭话也只是为了逃避家庭和生活的重担、打算寻找重回巅峰取回自己的一切的契机对吧,真是辛苦你了。”

  这好像是最近的八点档内容,你在波洛吃晚饭时候看到电视里会播,榎本小姐在没客人的时候看得热泪盈眶。现在小学生都在看什么东西,就没人是纯正的宝O梦粉吗。

  你在平川鼓舞的眼神中为自己的清白辩解:“我是单身。零食是给做客的人准备的,而烟是给助手买的。”

  “助手是男性吗?”他敏锐地问。

  “……是。”

  “他因为一些意外或者协议和你住在一起?”

  你大惊失色:“你连这个都知道?”

  “之前看的晨间剧有演。”平川挂上令你心碎的之前玩卡牌对战时都没出现的雀跃神情,他八卦地用手肘戳戳你,“他是不是长得很帅声音好听,有不为人知的过去和难以释怀的伤痛,平时虽然态度强硬但时不时会露出脆弱的一面?”

  苏格兰,你人设是不是和衣品一样太土气了一点,随便路边一个爱看电视的小学生都能把你的故事猜得七七八八。

  你刻意移开了视线的逃避行为让平川觉得十拿九稳,他从长椅上跳起来,正对着你的脸打出会心一击:“而且你们处在感情危机之中,也许是吵架也许是误解,总之是暧昧升华前的临门一脚对吧!”

  如果苏格兰本人在场,他惊讶的重点应该在于小学生平川还会【暧昧】这种词汇;但鬼知道他现在在哪,所以唯一能传达给他的就是你迁怒的诅咒、为此连打好几个喷嚏。

  他对着旁边的路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边走出米花站一边在脑内过了一遍嫌疑名单,连着过去关系不好的同事上司顺带你本人一起诅咒反弹。

  “啊切——”你接过平川递来的纸巾,在心里过了一遍两个世界里可能骂你的嫌疑名单,遗憾地发现人太多了排除不出来。

  “你是感冒了吗,川上侦探。”平川担心地望着你,“今年流感特别严重,我上周才打的疫苗。”

  他把袖子撸起来,向你展示那个近乎消失的针孔:“健康中心的高卷医生技术很好,但是居然把我当小孩、在打完针后还给我糖果,我可是男子汉。”

  看八点档的男子汉也确实挺有个性的。你凉飕飕地点评,同时拒绝了他的疫苗建议。按你现在身体素质打了也是白搭,也不可能生病;生来就有的体质在被削弱了半年变得弥足珍贵,你在被社会毒打之后好歹学会不尝试明知有问题的食物或者药品。

  苏格兰非要觉得这是他的功劳,在他的描述之下你仿佛是会随地捡东西吃的弱智。

  话说他今天是不是还没发短信来?你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以往这个时候苏格兰已经传来了晚餐的图片彩信,今天收件箱里还是空空荡荡。

  在你本身能力提升之后苏格兰的自由性同样提升,除去每次都有的活动范围进一步扩大之外,他对宝石的控制超越了你本身——这意味着你无法感知他的行踪、只能确认对方的状况。

  你对苏格兰提出的“这种升级感觉不太对劲”的疑问沉默不语,说出也许这包含了你潜移默化的允许也太过丢人,你假装不在意。

  所以你现在知道苏格兰没发生意外,可能只是在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东西。要你主动发短信不太现实,尤其是对面还有个一脸八卦的平川,他对着你这副纠结的样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让人火大,你在决定控制好力道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小屁孩脑袋一拳的时候再次感受到背后的目光。

  他在向你靠近。

  “平川君,我不管你和家里有什么争端,现在离开这里。”你站起身,平静地把烟放进衣服口袋,再次把长椅上的塑料袋塞进他的手中,“接下来是大人时间。”

  “哈?突然在说什么。”他完全没能届到,被你强硬地扳过身子往公园出口推,头还是坚强地往后看,“等等,莫非你感受到了罪恶的气息?不会是那个杀人犯吧?!”

  完全不是,对方身上一点杀气也不带,只是个莫名其妙的跟踪狂。

  你懒得和他解释,拎起平川的衣领像提小鸡一样往外走,他在你手里拼命挣扎,嘴里还小声地推销自己:“加我一个吧川上侦探,我学过一点合气道,我也想帮忙。”

  想帮忙的话长大可以去当警察,起码别走上歪路成为侦探了,这个米花町侦探多得连婚外情任务都抢不到。

  感受到你冰冷的态度和毫不动摇的内心,失去了全身气力的平川软塌塌地垂下肩膀,他啜泣道:“如果我能成为英雄的话,爸爸妈妈也会和好如初的吧。”

  如果恶劣的大人会因为简单的爱和感动就悔改的话,世界上也不需要这么多的英雄了。你抿了抿唇,默念了一声抱歉,准备把他丢出公园;平川看着你的背后,疑惑地大喊一句:“柯南君?”

  “哈?”你分神的瞬间,平川把怀里的塑料袋丢向你的脸;他在你松开手落地之后就转身想往回跑,被你再次提到半空中,整个人蔫下来。

  早有准备地用一只手接住袋子、另一只手揪住对方衣领的你无语地把脸凑到他面前,平川心虚地偏过头不愿和你对视。

  “就算你真的跑回去、遇到了那个犯人,你又能做什么?平川君。”你直白地点破,“你只会成为下一具尸体,新闻上没能详细报导那几个孩子的死状吧,既然你这么感兴趣我就说给你听听怎么样。”

  那个人已经走出树林,他离你不到二十米。

  你懊恼地啧了一声,环顾四周没有其他人,公园的监控位置你熟悉得像自己家一样;你决定还是把手里的小鬼丢下,管他什么心理阴影或者事后告状,直接像过去一样动手。

  “高卷医生?”平川故技重施般对着你身后发问;你冷冰冰地告诉他没必要这么做,你已经不想管他了。

  “我道歉啦……但是这次没骗你。”他委屈地指着你背后一脸惊讶的卷发女人,朝你挥舞着先前那只打过疫苗的胳膊,“健康中心的高卷医生。”

  “非常抱歉!”面前的女人在你惊恐的注视下在公园里一秒土下座,膝盖着地的速度快得吓人;她的声音从披散的头发下传来:“我没想到会给川上侦探带来这么大的困扰,只是因为在很久之前就关注到了您的活跃,又是少见的女性侦探之一,所以就不由自主的……”

  平川在旁边为喜欢的医生说好话:“她都这样了就原谅高卷医生吧,让她免费给你打疫苗怎么样。”

  谁要这种东西,而且他到底有多在意这个优秀的打针技术啊。你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认真打量起抬头可怜兮兮的女医生。她和你外表看起来差不多年纪,发型妆容精致,穿着方便运动的便装和球鞋,伪装成下班前往健身房的白领也没什么问题。

  比起【对侦探感兴趣】,高卷更像是身边发生了【有求于侦探】的意外后突然在街头遇到报纸上见过的女侦探、但由于没有实际证据所以难以启齿又无法下定决心放弃,只能尾随对方等待鼓起勇气的一刻的那类人。

  而你就是被飞来横祸击中的无辜群众,特别是在此时她明显再次退缩的情况下。这一切推论建立在高卷对你本人毫无恶意的基础之上,你只是相信自己的观察能力,否则就算平川再三求情也没什么意义。

  她在得到你勉强的谅解后松了口气,站起身感谢小学生的辅助,接着担心地问他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平川君也有看过新闻,在犯人被抓住之前还是很危险的。”

  你刚刚也这么说了,他又不听。你从鼻子里发出无用功的哼声,就听到平川诚恳的认错:“我知道了,高卷医生。我以后一定早点回家。”

  所以是因为你的亲和力不够还是打针不痛这点太吸引人了。平川接收到你的怨气,他摸摸后脑勺尴尬地笑了两声,扫了一眼手表露出做作的表情:“糟糕!今天的电视剧要开始了,我得赶快回家。高卷医生再见,川上侦探再见,谢谢你的零食!”

  怎么都赶不走的小学生在五分钟里扭转心意,你沉默地看着朝他挥手的高卷,决定以后还是和江户川玩得了。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你在平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之后直接发问;高卷没想到你会这么直白,她支支吾吾了几句,脸慢慢地涨红,一时半会组织不出语言。

  这个反应,难道是婚外情吗。你随意地猜测。她完全没预料到今天会和你直面碰上,所以毫无准备也是正常,你决定把号码给她,让她找你约个时间。

  “……明天可以吗,我休假。”高卷记下了你的手机号,她终于没那么紧张了,但还是失落地垂着头,“抱歉浪费了您的时间。”

  “没事,婚外情放在明面来说对日本人创伤挺大的,我理解。”你摆摆手。

  “不是的,我要委托您的是另一件事。”她猛地抬起头,忧伤地望着你,“是那个杀人犯。”

  你推开门,坐在沙发上的苏格兰转头对你打招呼;他面前摆放着打包好的特产,你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打着【出门解决死前没解决的问题】的旗号四处旅行。

  “没有吓一跳吗。”他眨巴眨巴眼睛,熟练地捞过你丢来的外套,挂到门口的衣架上。

  瘫坐在沙发上的你瞥了他一眼:“家里传来了电视机的声音,怎么猜想都是你回来了吧。不是说后天才能结束?”

  “嗯,因为想见你,所以回来了。”

  你在他说完之后沉默地盯着他许久,目睹完对方从强装镇定到逐渐崩溃的全过程,在苏格兰做鸵鸟状把脸埋进沙发靠背中后发出巨大的嘲笑声:“和哪个坏同事学的?”

  “有感而发。”他还在嘴硬。

  “嗯嗯,我也很想你。”你随意地敷衍道,苏格兰把脸稍微露出一点,蓝眼睛幽怨地看着你:“骗子。”

  你回忆了一下衣柜深处的顺手就拿了但走出便利店才发现对方不在家只好藏起来免得被嘲笑的十几包烟和苏格兰威士忌,决定坦荡地接受骗子的称号。

  至少毫无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