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早就不食荤腥, 亦不杀生多年,刚才说吃烤肉,炖汤什么的, 多宝一听就是玩笑话, 见元始灌这兔子驱寒汤, 虽不惊讶,却觉着好玩儿, 嘴里含着师父塞给他的糖果,含糊地问他二伯道, “二伯, 这兔子也要驱寒啊?”

  “它不是生在这里的吗?怎么还怕冷?”

  元始掬来水元素,本来想弄些清水涮涮碗, 结果水流才一出来,就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块儿,哐当一下磕在玉碗上, 差点儿把碗砸碎了。

  他只好把用过的汤碗丢在雪里好生擦了擦, 又接了他大哥丢来的炼丹炉, 一并拿雪狂蹭, 给侄儿解释道, “这不是被你大伯抓了, 就卸了它防御丢在地上了么, 若是寒气入体,没了一条性命, 岂不是又一场因果。”

  “给它碗汤喝, 救它一条小命儿, 也不费事。”再说大哥那汤属实难喝,他真是喝不下去第二碗了。

  多宝却给忽悠住了, 一脸恍然大悟。

  但是,多宝蹲在兔子身边,摸摸它不怎么起伏的胸口,“这奄奄一息的样子,好像活不久了哎……”

  元始凑热闹地过来看了一眼,“真的嘛?那还不如趁它还活着,宰了吃个新鲜好了!”

  那本来都快硬了的兔子一听这话,立时活蹦乱跳地蹦跶起来,又咔咔咔地呲着大门牙去咬绳索了。

  活得好好儿的呢!喘气呢!没死!

  多宝和他二伯俱是一阵哈哈大笑。

  这伯侄两个在这里逗兔子,上清在周边走了一圈儿,插了几只阵旗,与太上道,“大哥,今晚咱们可以在此安心休息,等天亮再继续上山。”

  三弟在阵法一途上颇有建树,三清每次夜宿,都要靠通天的阵法才能有个清净,太上点点头,却还是道,“只是这里不比别的地方,晚间许是会有寒潮,不好睡得太死,等下叫你二哥把车架放出来,你带着多宝去车里休息,我跟你二哥在下面轮流值夜。”

  上清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把还在逗兔子的多宝唤回来,进了马车,还给徒弟烧了池子热水泡澡。

  一夜无话,丑时将过,上清却又走了出来,对守在火堆旁的太上和元始道,“大哥,二哥,我休息好了,你们上车洗漱一番,暖和一下,睡一会儿养养精神。”

  元始这会儿已经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打呼了,被上清惊醒,迷迷糊糊就往车上爬,倒是太上一直清醒着,闻言道,“你可还撑得住?”

  这极寒之地,时时要提起灵力取暖御寒,且风雪中不仅藏着冰窟冰裂,还有无数凶残的忍饥挨饿的凶兽,提防了一天,精神也着实疲惫,不好生休息一二,便是修士也扛不住。

  若不是太上常年连续几日几夜地炼丹,早就练出来了,今天也未必能这般能抗。

  上清点头,“今日我只带着多宝走在后面,没费什么力气。大哥放心吧,天亮之前,交给我就行。”

  太上就笑起来,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道,“如此,就交给小通天了。”

  上清一怔,继而笑起来。

  还是三兄弟才降生那会儿,大哥总叫他小通天。

  他不服气,就喊老大哥、气急了也喊老太上。

  二哥那会儿还不会左右逢源,板着一张脸,捋着胡子,帮着他与大哥解释,又来训他,“老有什么不好,老成持重!岂可不尊重兄长?”

  结果他不说还好,说了反倒惹得人人生气,越闹越糟糕。

  明明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来着……

  如今虽然长了些脑子,但好像也不多……

  太上见他笑了,拍拍弟弟肩膀,“之前来了两波寒潮,许是咱们挑的地方好,没吹进来,你等下也不用太过盯着,只留些神,别叫火灭了就成。”

  驱散寒潮的功臣应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安静沉默地看着他大哥上了车架,打着哈欠进了屋子,这才收回视线,坐到了火堆旁。

  不知怎地,那依旧在徒劳无功咔咔啃绳索的兔子,突然不敢动了,原地瑟瑟发抖了好一会儿,身子一拱一拱地,往火堆另外一边挪了过去。

  虽不能跑,但也不想靠此人太近!

  有杀气!

  寅时过去,天空依旧暗沉一片,没有天亮的意思,车架却吱扭一响,多宝掀帘子,从上面蹦了下来,还没到近前便小声儿唤道,“师父~”

  上清睁开眼睛,冲着徒弟招了招手,“怎么起来了。”

  他把青年拉到身边,起身上下翻检了一回,见周身衣裳都穿得整齐,没什么纰漏,这才放下心来,柔声道,“睡饱了吗?困不困?”

  多宝摇摇头,被师父拉着坐在火堆旁,小声儿问他,“师父,是不是我睡了你就出来了啊,你一宿没睡吧?累不累?”

  上清笑道,“怎么会,我寅时初才醒,出来替的你大伯和二伯,也就比你少睡了一个时辰。”

  多宝松了口气,看看天色,“现在还早,师父,你要不要再眯一会儿,我守着你?”

  上清心中一暖,拉过他的小胖老鼠,揽在怀中揉了揉。

  也不知道怎么就亲到一起去了。

  火堆另一边的兔子贼头贼脑的找了个好姿势,还想看个仔细,却只觉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捆着四肢的古怪绳子也不见了,兔子心中一喜,才要翻身跃起,却没跃动。

  它睁着猩红的豆子眼抬眼望去,一只奶牙还没掉光的风狼崽子,伸着一只爪子,恶狠狠地踩在它脖子上。

  兔子:……不要以为兔子不吃肉好嘛?你一个狼崽子,就想吃我雪兔子,是你疯了,还是我做梦呢?

  它蜷缩起身体,才要猛力用后腿儿踹那狼崽子小腹,想给它来个狠的尝尝,却不想还没发力,自己嘴巴上就挨了个大的。

  那风狼崽子一爪子甩在雪兔脑袋上,雪兔叽里咕噜地顺着雪坡就滚了下去。

  山下传来了雪兔子凄厉的尖叫:此仇不报,誓不为兔!!

  风狼崽子满不在乎地舔舔爪子,卷起一阵罡风,跑了。

  上清回头瞧见了,满意地一笑,心说等回程若是遇见这只风狼,倒是可以带回去养,正巧多宝瞧着挺喜欢的。

  他虽未必记恨每一只兔子,但他确实很是讨厌兔子。

  一行人如此在雪山上,走走歇歇地爬了五六日,遇到连山头都能吹走的暴风雪就躲一躲避一避,遇到不开眼的凶兽就打一顿活动活动,此间就连多宝都打了好几架,有输有赢,反正身后有三个大佬给他撑腰,也没什么顾虑,放开打就是了。

  打赢了有奖励,打输了师父跟伯伯们给他报仇。

  这一日多宝揉着腮帮,气哼哼地回来跟师父告状,“那老猿搞偷袭,撇暗器!”

  青年优美的下颌线青了好大一块儿,都有点儿肿了,罪魁祸首是一坨捏得紧紧实实,外面还浇了水,冻成冰壳的一个大雪球。

  不,罪魁祸首是那打不过就使诈的白猿!

  你说你,约架就约架,要打就好好打,突然搞暗器袭击算什么!

  简直可恶啊!

  上清拿开多宝没轻没重的手,自己用掌心蕴着灵气,给他推开淤青的部分,笑着道,“那等会儿要不要去报仇?”

  青年愤愤,“要去!我都知道它住哪儿了,等下我要团出来足够的雪球,放在储物袋里,看看我俩谁的存货多!”

  纯然一股孩子气。

  不过他徒弟确实还小呢,正是该淘气活泼的时候,上清也并不拘着他,反而帮着多宝团了好些雪球。

  师父帮忙做出来的雪球,每一个都有一层厚厚的,特别结实的冰壳。

  或许,这玩意儿应该叫冰蛋才对。

  晚霞将雪山染成金红色,那边红彤彤,这边金灿灿。

  挨揍的老猿红彤彤,赢了的小老鼠金灿灿。

  继续往雪山顶上进发的时候,老猿站在下方一处雪壳上,跳着脚啼鸣,也不怕引起雪崩。

  多宝还听不太懂这边的雪山兽语,悄悄问他师父道,“它是不是在骂我?”

  上清也小小声儿地道,“不是,它说它要下山去收个徒弟,到时候叫它徒弟来打败你。”

  多宝嗤之以鼻:徒孙来了都没用!

  这一日终于来在山顶,太上指着最高点下面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与侄儿道,“看见没,那就是当年我跟你二伯,你师父,在此地发现的矿洞。咱们这次就是要到里面去寻一寻宝贝!”

  多宝眼睫上挂满了冰花,眼神却依旧亮晶晶的,小声儿地道,“大伯,那我们进去吗?”

  进去。

  三清带着多宝来在洞口,多宝一抬头,果然在洞口上方的石壁上,又有一副壁画。

  多宝手指头放在胸口,悄悄指给上清看,“师父,这是不是也是你画的?”

  上清笑着点头,“你师父我那会儿,可皮了,都说这极寒雪山顶上,山石壁冻得比玄铁还硬,我就不信那个邪,以指为剑,在洞口画了副三清像。”

  多宝凑近了些,拂去积雪,经过万万年的时光,天寒地冻,狂风吹动,冰雪肆虐,这石壁被岁月削去一层,壁画已经有些模模糊糊了。

  他从袖管里摸出一把匕首来,刷刷刷几下,又在师父身边,添了一个自己。

  等回到上清身边,小胖老鼠才不好意思地道,“师父,我功力不及你当年深厚,没法运指发力,只好用匕首做了个弊。”

  上清笑着揉揉他脸颊,“师父画这个的时候多大,你现在才多少年纪,能用匕首刻上去,就已经很棒了!”

  这两个人在洞口腻歪,太上和元始早就走进洞中去了,四下里凿了不少碎冰出来,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把他们当年出入的旧通道给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