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担忧地道, “多宝可受得住?”

  青年踩着一团冬雪,扒下口鼻处的毛领,喷出一口白气, 脸上是灿烂的笑, 他声音清朗地道, “大伯,我没事, 就是看着这冰天雪地的,心里觉着冷, 身上是不冷的!”

  他师父给他穿了好几层火羽布和火羽棉编织而成的衣衫, 又在外面罩了染成橙色的雪狼裘大氅,手上带着五指兔毛的手套, 足上蹬着的靴子乃是寒羊毛所制,足底是龙筋削成,外面还涂有一层防水的鲛胶。

  这样一身装扮, 材料不是来自凤族, 就是来自龙族, 实乃是防寒生暖佳品, 他略动一动就止不住要冒汗, 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冷。

  起码比起无尽海那处极寒之地, 要好上太多。

  他那次真是差点就给冻得冬眠去了呢。

  元始看着远处高耸的雪白山峰, 亦是忧心忡忡,“我们要再往里面去一些, 还要往高了走, 到那时, 要比这处温度低很多……多宝身上这法袍能扛得住吗?”

  若是把小老鼠冻得冬眠了,那寻起矿藏来, 就要费事些了。

  他们做长辈的,是不可能不顾多宝的身体硬来的。

  上清道,“大哥二哥不必忧心,要是撑不住,我会把多宝放在胸口处暖着,不会叫他冻着的。”

  太上怀疑地道,“你那身上,一年到头都冷冰冰,能暖和?还不如把多宝给我或者给你二哥揣着呢,好歹我俩常年控火。”

  元始凑到他大哥耳边,“小声儿”嘀咕,“三弟那小心眼儿,能答应吗?”

  太上就瞪他:知道你还招惹他!

  元始不敢再造次,躲到他大哥身后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上清看了他二哥一眼,呵呵笑了两声,那声音比山顶的冰雪都冷,转而对太上道,“无事,大哥放心吧。”

  太上叹口气,“此番你的任务就是护好多宝,我跟你二哥不用你分神,记住了?”

  上清点点头,指着太上和元始道,“大哥二哥把这一身衣裳颜色换一换吧,若是在雪地里走失了,这白的白,蓝的蓝,离远了根本看不出来,昏迷在雪地里,我都找不到你们。”

  听听,这嘴!

  一不顺心,就不肯说点儿好听的。

  太上无奈摇头,给自己换了一身大红法袍,“这个色可成?”

  啧,这袍子还是他当年为了庆祝自己宰了第一个对手所制,只是后来闭门清修,手上染血染的少了,这袍子就很少拿出来穿了。

  还好他挺珍惜地保存着,至今也没坏,还能穿。

  上清点点头,去看元始,一脸你怎么不换的表情。

  元始给他三弟看愣住了,“那,那我的衣裳,都是各种蓝色啊……”

  太上在一旁道,“我记着你好久以前,有一件绿色的法袍?说是对着竹林参悟时得来的灵感?”

  元始脸都绿了,“那件翠绿翠绿的!”他染色的时候,一不留神弄错了比例,就穿过一次,再不想穿第二次!

  太上一捋胡子,“那不更显眼?行了,赶紧换上,咱们好进山!”

  元始反抗了,反抗无效。

  堂堂玉清仙君,耷拉着个脸,穿的跟个小树苗似的,跟在大红色的老仙翁身后,纵云往雪山深处而去。

  后面跟着俩橙色鸭蛋黄。

  虽是一个色系,但上清穿了,显出几分温柔暖煦,在多宝身上,便是纯然的活泼。

  也就是一个沉稳的鸭蛋黄,和一个蹦蹦跳跳的鸭蛋黄的区别。

  越往里走,风雪越重,待到穿过一个峡谷,眼前忽然刮起一阵黑色罡风,卷着大块大块的冻雪,劈头盖脸地砸来。

  太上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拿出一柄拂尘,随意一甩,就从那罡风深处卷出一只白色小兽来。

  那小兽被擒,罡风须臾之间便散去了,无人操控的冻雪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砸的地面腾起好高的雪沫。

  老仙翁掰开那呲牙咧嘴的小兽嘴巴,看了看牙口,回身给多宝看了一眼,“风狼,年纪还不大,多宝要不要抱着玩儿?”

  “这小东西善控风雪,毛发很厚,抱在怀里可暖和了,尤其肚皮那里,最是暖融融的。”

  多宝好奇地接过来,叫小家伙儿趴在自己小手臂上,摘了手套,手指插在人家小风狼的毛发里梳理了一回,果然十分暖和。

  热气腾腾的。

  风狼在多宝怀里嗅嗅,被大师兄身上的灵气和惯有的亲和力吸引,老老实实地趴下来给多宝暖手。

  小家伙又乖又软又暖,多宝稀罕得不得了,前阵子被小沙狐伤透了的心都给治愈了,喂了它一颗大伯新给的辟谷丹。

  那小风狼肚子吃饱了,越发顺从谄媚,就连尾巴都摇起来了。

  只不过那尾巴又粗又硬又不会拐弯儿,好似一根极粗的棍子,落在多宝的大氅上,啪啪作响。

  都快把大氅上编织的雪狼的毛给敲掉了。

  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肤色冷白,手背青筋明显,只指甲处泛着粉,弹指在小风狼脑门儿上弹了一记,“老实些!”把他徒弟大氅敲坏,人冻着了,他就把它煮了吃肉!

  圣人威压落下,小风狼呜咽一声,脑袋往多宝怀里一钻,尾巴直接僵住,再不敢动了。

  多宝笑眯眯地道,“师父你要不要抱一抱?”

  上清摇摇头。

  若不是这风狼能暖手,抱着也确实暖和,早在他大哥递过来那会儿,他就把它丢山脚去了!

  不过饶是如此,上清仍嘱咐道,“若是觉着累了,就把它丢下,它自己会找到回家的路的,路上也别跟它说话,小心呛一肚子风,专心看着路!”

  多宝连连点头,大半张脸缩在毛领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来,上清伸手抬了一下他凝结了霜花的长睫,深深地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纵云向前而去。

  多宝给他师父撩到了,一颗心跳得呼嗵呼嗵的,藏在毛皮帽子里的耳朵火辣辣的。

  多宝心说,一定是被寒风吹到了的缘故。

  太上要到最高的那处雪山之巅,去寻一种极寒天气里生产的矿石,好用来试炼是否能与璧玉金融合,重新生成一种既能稳定药性,又能抵抗高温的新材料。

  只是越往上飞,罡风越重,前来袭扰的凶兽也越多,行至一半,就连小风狼都抵不住了,开始在多宝怀中瑟瑟发抖。

  多宝察觉到了,连忙拽住师父衣服袖子,大声地道,“师父,这小狼不耐寒了,我能不能把它揣怀里啊?”

  上清哪里会许徒弟在这种地方宽衣解带,他伸手揪住小狼后脖颈,伸手摸了摸,捻出一根光华璀璨的因果线来,顺手就是一丢,那小狼被一团灵气托住,穿过风雪,下山去了。

  多宝起初吓了一跳,顺着方向望过去,见那小狼稳稳落在半山腰以下,站起来抖抖身上的雪,周身卷起一团黑乎乎的罡风,直奔着山下而去了,这才放下心来。

  他本想跟师父说话,上清却又伸出手来,给他擦擦眼睫上的冰霜,还用温热的手掌给他捂了捂冰凉的眼皮,多宝便红着脸,什么都不敢说了。

  穿得翠绿翠绿的元始手提三宝玉如意赶了回来,“三弟,多宝,前面找到一处可歇息的地方,多宝饿不饿,你大伯用金刚圈套了只兔子,又肥又大,刚好可以烤来吃,足够咱们四个吃一顿的!”

  多宝心说多大的兔子,能够四个人吃啊,结果和师父一起,跟着二伯到了地方一瞧,嚯,果然又肥又大。

  这兔子倒有豪猪大小,浑身雪白,只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四爪给一根金光灿灿的绳索捆得结结实实,丢在火堆旁,被捆住了也不老实,正用那老长的门牙啃咬绳索,啃得吱吱作响。

  太上也不理它,随它去啃,这会儿将只小小的炼丹炉架在火堆上,搅来搅去地,不知道在熬什么汤,雾气蒸腾,火光缭绕,再衬一个红彤彤的老仙翁,倒把这一方避风的小山坳弄得暖意洋洋。

  元始坐在太上身边,往炼丹炉里看了一眼,“大哥怎么开始熬汤了?那兔子不说烤着吃吗?怎么改炖了?”

  太上道,“这冷风嗖嗖的,吹得肚子冰凉,不喝口汤暖一暖,等会儿吃得油腻腻的,岂不是都凝在五脏六腑里了?你不难受啊!”

  元始闻闻那汤里的辛辣之气,哼哼唧唧,心说我倒是宁愿用烤肉去暖,也不想喝您这稀奇古怪,甜不甜辣不辣的驱寒汤!

  他不说话,太上也知道他在嘀咕什么,眼睛一乜,“别让我捏鼻子惯你啊!”

  元始老老实实地喝了一大碗,一碗下去,只觉得耳朵眼儿里都往外冒辛辣气!

  玉清仙君一擦嘴,挑个大拇指赞道,“还别说,大哥你手艺渐长,这驱寒汤倒是比上次在沼泽地那个驱瘴汤好喝许多。”

  太上笑呵呵地道,“好喝再来一碗!”

  元始点头,“再来一碗再来一碗!”

  多宝见他二伯这般迫不及待,再闻闻自己手里这碗,好似确实没那么难闻?

  青年眼睛一闭,勇敢地灌了一大口!

  哕!

  上清连忙给他顺后背,“别停,停了就喝不下去了,都喝完。”

  多宝眼泪都下来了,自己捏着鼻子一口气灌完,就去看他二伯。

  眼神里满是谴责:怎么可以骗小孩儿!

  他二伯捧着满满当当的第二碗驱寒汤,哈哈一乐,“好喝吧?二伯是不是没骗你?”

  多宝气死了,盯着他二伯,看他喝不喝。

  结果玉清真人走到那兔子跟前儿,捏开兔子嘴巴,吨吨吨就给灌了下去。

  兔子喝完一碗驱寒汤,整个兔奄奄一息躺在那里,也不啃绳索了,眼神呆滞却充满控诉:你们还是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