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万万年前留下的痕迹走进去, 起初洞口处还有些光亮,松软的残雪铺在地面上,踩起来吱吱作响, 脚下并不打滑, 前行得十分轻松。

  只是拐了一个弯儿后, 眼前便是一片黑暗,黑暗之中, 又隐约有些细小的光芒在闪烁。

  三清和多宝早有准备,纷纷拿出腰间的寰海明珠, 明珠发出海浪般温柔翻涌的光芒, 照亮了前后左右。

  被冻结了万万年的皑皑白雪,此时显出瑰丽的蓝色来, 洞中一片寂静,开口说话几乎能听到回音。

  上清提醒身边好奇打量四周的多宝,“小心脚底下打滑, 若是要摔倒, 就往师父这边使力, 不要往冰面上摔, 记住没?”这冰的硬度, 可不是极寒之地以外的冰块儿可以比拟的。

  摔得结实了, 骨头都能断成几节。

  多宝连连点头, 嘴巴捂在毛领里,口鼻喷出的白气叫他变成一个睫毛泛白的老爷爷, 大眼睛纯然无辜地眨呀眨, 澄澈透明, 依旧还是个乖巧极了的小孩子。

  上清见他点头点的痛快,心中便根本不信他会下意识靠过来。

  这崽只恨不得趴在地上给他这个师父当垫背的, 哪里舍得冒着把他撞伤的风险往他怀里扑。

  但是上清也没说什么,甚至都没再提醒二遍。

  总归犯错了的话,不是打手板,就是打屁股。

  他很期待。

  打得红彤彤,哭得泪涟涟,看下次还记不记得住。

  多宝不知道他师父在心里已经给他预定了两个鲜美多汁的荤菜,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兴致勃勃地开启天赋神通,寻着这冰山之中的宝贝。

  元始却在前面提醒他,叫他侄儿省些力气,“这一整大段,都是冰,往下走个把时辰,才会有矿石,多宝不要心急。”

  小胖老鼠瞬间泄气。

  只是很快又振作起来,拉着上清兴冲冲地去追太上和元始的脚步,“师父师父我们快些走,反正这里我确实没感觉到有什么宝贝,咱们帮着大伯二伯清理冰雪去,好能早点到地方。”

  上清却不愿意多宝去干那个辛苦活儿,万一被飞溅的冰屑崩着眼睛怎么办?万一冻伤了手脚怎么办?

  圣人脑瓜子转悠了一下,想出来一个好主意,把青年拉回来,附在耳边嘀咕了几句。

  多宝眼睛倏然一亮,转而又狐疑地道,“能成吗?”

  “会不会塌?”

  上清微微一笑,“你还不信师父的剑法?只说要不要玩儿?”

  多宝犹犹豫豫,上清便又哄他,“这样咱们下去的还快,不用在这里磨磨蹭蹭。”

  小胖老鼠被说动了,一拍手,“要玩儿!”

  这才对嘛。

  上清神识早已把下方万米深处探寻得明明白白,不过此番只要下降百米深便可,他

  袍袖无风自动,手心已然攥住了从体内抽出的青萍剑。

  正在前方吭哧吭哧碎冰的太上和元始被陡然出现的青萍剑剑气所惊,心里忽悠一个翻滚,还以为是遇到了敌袭,结果猛然回头间,就见他们三弟剑尖向下,姿势十分帅气地一击而出,一道剑气煞气逼人,无声无息地穿过冰面,往下冲去!

  好,没有敌人!

  遭,敌人是自己人!

  太上和元始被惊得三魂出窍,却连尖叫都不敢,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压着嗓子唤道,“三弟,你在做什么!”

  这雪山内部的寒冰,虽然被挤压得十分坚硬严实,但其实并不是浑然一块,内部充满着巨大的缝隙、错位,这样一道剑气暴力地劈下去,极有可能造成冰洞的垮塌!

  这活祖宗是想干什么?!突然疯了吗?

  太上心里崩溃,还不住安慰自己,好在他们进得不深,即便冰洞垮塌,也砸不死,顶多不济要费点儿劲爬出去罢了。

  结果就听元始在一旁颤抖着嗓子道,“大哥,是不是老三他想与多宝殉情,拉着咱两个哥哥陪葬啊?”

  老仙翁气死了,打不着那小混球我还打不着你?

  他伸手在胡诌八扯的元始后脑勺上拍了下去,“你!怎么!不!看着!他俩!”

  元始冤死!

  他出去就修出八只眼睛来,专门分六只盯着三弟和多宝,行不行?

  这两个正在这儿闹腾,那边青萍剑剑气在上清指引下,已经顺利地削出了一条蜿蜒曲折,且十分光滑的冰洞,正通地底矿洞。

  上清神识扫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从储物袋里抽出一张蒲团来坐上去,留出位子来,冲着徒儿招招手,“多宝来,坐师父怀里!师父带你下去!”

  多宝高兴坏了,都忘了害羞了,冲到师父跟前,按照上清指点,背靠着师父盘膝坐好,师父的大长腿顺势一盘,就把他固定在了怀中。

  上清在蒲团前方栓了两个绳子,扣在手中把控方向,顺手揽着徒儿的腰肢,叫多宝双手搂着自己的大腿,等一切都准备好了,这才笑嘻嘻地冲着两个目瞪口呆的哥哥挤挤眼睛,“大哥,二哥,我先带多宝下去啦!?”

  太上:……

  元始:……

  多少年了,他们在这这小混蛋脸上,竟又见到了熟悉的顽皮之色。

  真稀奇……

  也挺,挺怀念的呢……

  太上和元始正在感慨地捋着胡子,只觉眼前一花,“嗷呜”一声过后,他们的弟弟,抱着他们的侄儿,径直跳下冰冻去了!!!

  怀念个屁啊!

  元始哇一声就哭了,用手一指地面上那光滑圆润但是空无一人的冰洞,“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俩这不就是殉情去了嘛!”

  老仙翁摸摸胸口,再摸摸肚子,也不知道是心口疼,还是肝儿疼,总之五脏六腑都给气够呛。

  他索性拎起自己的扁拐,暴打弟弟,“能!不能!不!胡说!八道!”

  听听那冰洞里传出来的,师徒两个欢快的大呼小叫,那是殉情嘛?

  你家殉情这么快快活活的?

  元始顶着一脑袋包,丧眉搭眼地跟大哥蹲在那个一人多宽的圆润冰洞旁边,往里面望去。

  洞口是长长的一道弧状斜坡,视线只能看到不远处,等冰道拐了个玩儿,再往里去,就不知道通往何处了。

  太上用神识扫了扫,见弟弟已经带着多宝一路兴奋地嗷呜着,落下去好远了,略一沉吟,抽出个蒲团,盘膝坐了下来。

  元始吓一跳,瞪圆了眼睛道,“大哥,难不成你也要跳下去?”

  太上横他一眼,撅着花白的胡子道,“怎么着?不行?”

  那俩小祖宗下得,我就下不得?

  元始连忙揪住他的袖子,“大哥,还是略等等,万一老三不靠谱,不知道带着多宝落到何处,或是这冰洞不结实,那该如何是好,咱俩在上面,好歹能接应一下,是吧?”

  太上捋捋胡子,点头,“说得有道理!”

  但是,他不听。

  老仙翁拍拍自己翠绿翠绿的二弟,“接应的话,你在上面就好了,大哥相信你,就跟你三弟跟你侄儿相信你一样,我们都相信你!”

  “你在这儿老实等着,到了下面,若是平安,我们会给你传信儿的!”

  “乖!”

  “我走了!”

  留下这三个字,穿着大红法袍的老仙翁一抬屁股,坐着自己的蒲团,顺着那剑气纵横的光滑冰道就出溜了下去。

  “哦吼~~”

  一道兴奋的声音很快传了来,“哈哈哈好好好!”

  “快活快活!”

  声音渐渐远去,独自留在洞口的玉清仙君呆若木鸡,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不是你们这群人!?

  非人哉!

  人干事!?

  唔唔唔气死他啦!

  玉清仙君萧瑟地孤身守在那个冰洞口,两眼发直,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

  好在没多久,一只胖得有些超标的青鸟栽栽楞楞地飞了上来,晕头转向一头扎在元始怀里,一开口,就是多宝那清朗快活的嗓音,“二伯二伯快下来呀,这个冰滑梯可好玩儿了,我们在下面等你!”

  元始愤愤地弹了那青鸟的胖肚皮一下:臭孩子,二伯有这么教你叠青鸟的嘛!

  笨蛋!

  青鸟噗地一声无风自然,化作一股青烟散去了。

  元始唉声叹气地拿出蒲团来,坐下去,抱着肩膀,哼声道,“我倒要看看,能有多好玩儿!”

  只是才要跳下去,他忽地想起大哥和三弟都在蒲团前面加了类似缰绳的绳子……

  玉清仙君顺手掏出一捆绳索来,也安了一个:有备无患!

  他可不是那等看见了还当没看见,非要固执己见,然后自己吃亏只能忍着的糊涂虫呢!

  哼!

  玉清仙君骄傲地挺起胸脯来,一提体内灵气,顺着冰窟窿就跳了下去。

  起初也没什么,坡度挺缓的,速度也不快,元始撇了撇嘴,心说就这?

  他在云端也能嗷嗷嗷嗷啊!

  巨大的,陡然出现的,几乎呈垂直角度的斜坡让毫无防备的玉清仙君身形瞬间下降了十几个身次!

  “啊啊啊啊啊!”

  还没等元始反应过来,这垂直的斜坡突然结束,一个略向上的短坡突然出现,玉清仙君一下就给丢了出去,转而又借助惯式,大头冲下地在一处缓坡上飞快地滑行了起来。

  这也,太刺激了!

  下意识地用灵力控制住身形的元始心神一动,很快撤掉了蒲团上把控方向的灵力,他索性只留着护体真气,一切都交给了这光滑蜿蜒,转角地势变幻莫测的冰洞!

  等到玉清仙君从冰洞出口坐着蒲团飞出来,一屁股摔在地上的时候,往日端方威严的形象,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翠绿翠绿的法袍乱做一团,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已经松散了,簪子歪歪斜斜地坠在黑发之间,曾经一丝不苟的黑髯乱七八糟地糊在脸上。

  他迷迷糊糊地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歪歪斜斜走了两步,用手拄着一旁的冰洞,竖起一个大拇指来:“好玩儿!”

  多宝: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