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衣坊这个阵仗可把沈府管家惊的不轻, 他也不敢耽误,立马回去把这事告诉沈建瓴跟沈氏。

  “事情办妥了?”沈氏正在吃午饭,见管家回来,慢条斯理捏着巾帕擦拭嘴角。

  沈建瓴拿起公筷往她碗里夹菜, 恭维着, “这事果然还得看夫人的。”

  沈氏微微一笑。

  她就说沈酥再大胆也不过是个小丫头, 没经过风浪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随便找两个地痞无赖吓唬吓唬她就能把她吓哭。

  沈管家苦哈哈说, “是吓哭了,…是地痞无赖被她给吓哭了。”

  “什么?”沈氏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沈管家把沈酥教训钱大的事情说了一遍,“现在钱大正带着他那群喽啰张罗着搬家呢。”

  把地痞无赖腌臜杂碎活生生吓得要搬走了。

  现在街上那些原本看沈酥热闹的商铺,竟然都买了礼品,或大或小或轻或重的去恭贺里衣坊开张了。

  他们希望里衣坊能一直开下去, 只要沈酥在,像钱大这样的人就不敢来放肆, 他们的日子会太平无忧很多。

  “这还不是什么, 最主要的是那恭贺她铺子开业的人有哪些。”

  沈府管家抹着额头上的汗,从秦记说到侯府说到六皇子府。

  每说一个名字, 沈建瓴跟沈氏的脸色就变了一分。

  沈建瓴夹菜的手更是一哆嗦, 一块排骨就这么掉在桌子上。

  他跟沈氏人都听傻了。

  刚才听到沈酥教训钱大的时候, 两人万般庆幸他们提前把沈酥赶出了家门, 这才没丢了沈家人的脸面。

  这世上有几个女人像她这般,众目睽睽之下竟踢男人的下三路, 跟一群泼皮骂起来。

  简直丢死人了, 哪里像是名门闺秀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后来听说秦记来送礼了, 甚至是李家小姐李云朵甚至亲自上门送礼。

  沈建瓴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问, “那李云朵不是李宣流的女儿吗?怎么跟沈酥扯上关系,不是说沈酥给她爹戴绿帽了吗?”

  沈氏开口,“许是上次去秦府赴宴的时候,沈酥救了白氏的儿子李云朵的哥哥。”

  她皱眉想了想,“我记得前段时间,她还下帖子邀沈酥去秦府做客。”

  因为这事,沈妤当时还在她屋里哭闹,说为什么要请沈酥。

  可那会儿赶上马府刚出事,沈氏满脑子都是自己父亲的事情,根本没细想。

  “秦府暂且作罢,可以说是两个姑娘家的私交,那侯府小小姐跟六王妃呢?”沈建瓴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人像是飘在半空中,脚都踩不到地面,心里不由发慌。

  沈氏也皱眉,“沈酥小时候同她们认识?”

  莫非是小时候的情意?不然沈酥这么多年都不在京城,哪里认识这样的人物。

  “她哪有这个造化,”沈建瓴眼睛一瞪,“我都没这个脸面认识侯爷跟六皇子,沈酥怎么有这个脸。”

  沈氏捏着巾帕,“老爷,这里面好像有咱们不知道的事情。”

  沈建瓴放下筷子,人都坐不住了,站起来走来走去,“那可是侯府啊,还有六皇子。”

  要是跟这两家攀上关系,一件小小的受贿案算得了什么,马府的事情还不是迎刃而解。

  这些日子,马家人东奔西走托关系找人脉,就这都跟上面搭不上线。可谁曾想,他们真正的门路竟然是刚被逐出家门断绝血亲关系的沈酥。

  沈建瓴一时间不是滋味,要是早知道沈酥有这个本事,他肯定不至于做的这么绝。

  他甚至开始想象,要是自己借沈酥的人脉,攀上了侯府跟王府,那礼部尚书的位置说不定都是他的了。

  到时候顺手救了老丈人,整个马家不得对他感恩戴德啊。

  哪里还有一个人敢像现在这样对他蹬鼻子上脸,说他缩头乌龟出事就知道往后躲。

  他也不至于受沈氏这份嘟囔气。

  沈氏见沈建瓴面上露出后悔的神色,怕他把沈酥再找回来,立马吹起耳旁风,挑拨道:

  “你说说她,要真是有这般能耐,做什么还瞒着咱们呢。我是个继母就算了,可老爷你是她亲爹啊,竟连你都不告诉。”

  好不容易才把苏氏跟沈酥都赶出沈府,沈氏可不想她再回来。

  不然以沈建瓴这种货色的尿性,定把沈酥跟苏氏高高捧起,到时候她跟妤儿在沈府的日子可怎么过。

  难道她一个活人还要给死人低头不成?

  秋闱已经放榜,吃饭前沈氏才收到消息,说事情已经查清,受贿的是父亲的门生,关系并不亲近,父亲最多算个约束不严之罪,被训斥两句别的事情倒是没有。

  马府已经安全,沈氏断然不可能让沈酥再回来。

  沈建瓴只得讪讪作罢,可事后想起来总觉得后悔,后悔之余开始暗骂沈酥藏关系,有这般门路都不跟府里说,尤其是不跟他这个亲爹说。

  事情就这般过了几日,里衣坊也进入正轨,每日陆陆续续不少客人,生意十分不错。

  里衣坊生意越好,沈建瓴越眼红气恼,每日都要骂两句沈酥,说自己因为她的事情受了指点非议。

  “同僚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这事,都来问我跟里衣坊的关系,”沈建瓴没好气的说,“亏得早早把她赶出家门,不然我这脸面往哪里放。”

  沈氏只得安慰他。

  两人说话间,沈管家匆匆过来,“老爷,宫里来人了,说传您前去问话。”

  “传我问话?”沈建瓴问,“可说是什么事吗?”

  沈管家花了银钱,从公公嘴里问出一句话,“说是有人参您,皇上这才找您过去。”

  “参我?我一没受贿二没做错事,参我什么?”沈建瓴是个窝囊性子,不可能当出头鸟的,遇见事情他只会往后躲。

  这些年能在礼部步步高升,全因老丈人是礼部尚书。

  沈氏也纳闷,“能参老爷什么呢?”

  管家,“听说是参老爷身在官位却无作为。”

  “这、这这,这简直就是欲加之罪!”沈建瓴开始慌了,他这些年的确浑水摸鱼没做过什么实事。

  宫里来的人还等着呢,沈建瓴再害怕,也只能整理官服进宫。

  他心里想着我女儿可是跟侯府小小姐跟六王妃都有关系,我要是出事了,她肯定会想方设法来救我这个亲爹。

  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可是沈酥的亲爹啊,这份血亲总是抹不掉的,她绝对不会不管。

  谁知管家补了一句,“老爷,沈掌柜那边今日才说过,她跟您早已断绝关系,让人以后莫要在她面前提起您。”

  最近也有人问沈酥跟礼部侍郎沈家的关系,沈酥只回了两个字:晦气。

  莫要拿这么晦气的事情扫她的兴,她忙着赚钱数银子将来娶媳妇呢。

  沈家时时关注着里衣坊,自然连这句话都一并听见了。

  沈建瓴闻言上马车的脚差点没抬起来,整个人险些磕在车厢上,人都恍惚了一瞬,感觉踩空脚蹬的那一瞬间,好像心里有什么地方小小的空了一下。

  从宫里回来,沈建瓴就被停职待查了。

  他这些年推脱掉不少活儿,原本同僚看在马尚书的面上都忍了,如今见马尚书出事,几人才合计,参沈建瓴一本!

  马府刚出完事情,就轮到了他。

  有人估摸了一下,马旭祖这个礼部尚书年龄也大了,怕是要被调离京城,去个山水好的地方当个知府什么的养养老,把中央的位置让出来。

  而沈建瓴这个依附老丈人而活的礼部侍郎,十有八九会被贬谪,能不能留在京城不好说。

  不留在京城,那就是下去当县令知府,吃吃生活上的苦。

  留在京城,自己被贬官不说,还得日日看着曾经的女儿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心里嫉妒悔恨到发苦。

  不管怎么安排,沈建瓴都会不舒坦。

  “还好没跟他家结亲,不然就被连累了。”

  听闻到沈家这些事情,李兴盛一阵庆幸啊。

  他那傻儿子还等着沈府被流放,他过去花钱赎沈酥呢,谁知道沈酥那个小贱人竟开起了里衣铺子。

  不检点的女子,抛头露面像什么话,这样的人,莫说李丘骆要娶进门当妻子,就是纳进门当个妾,李兴盛都不愿意。

  什么人啊,还想进他李家的门。

  如今天气已经深秋,没了九月份的烈日头,只剩十月底的清爽舒坦。

  李兴盛坐在李家凉亭里,喝着茶,赏着枫叶,享受这一刻的舒心宁静。

  日子也只能这么舒坦了。

  直到李管家快步走过来,低声喊,“老爷,袁先生来了。”

  李兴盛手一颤,茶盏差点打翻在地。

  如今他听见“袁先生”这三个字就害怕,因为袁先生每一次过来都会卷走他一大笔银钱。

  那是卷钱吗?那分明是从他身上啃下他的肉啊。

  原先有钱庄兜底,袁先生都从钱庄直接取钱,不需要找李兴盛。可现在钱庄被秦虞收回去,导致袁先生每次要钱都会过来找他。

  李兴盛这么些年存的那点私库,肉眼可见的快见底了。

  这就是头贪得无厌的貔貅,喂不饱,根本喂不饱啊,多少银钱塞进去都不够他吃的。

  而且只进不出!

  可李家又不能断了银钱上的供给,怕遭到三皇子的报复。

  “光知道要钱,怎么就不干点实事,他倒是派人把秦虞弄死啊,秦虞死了,他还不是要多少钱有多少钱。”

  李兴盛脸上的肉往下耷拉着,嘴角下撇,边走边抱怨。

  “养只狗都知道汪汪两声叫唤着咬人,你看我投进去这么些银钱,可听见一个响声?屁都没有,何况声响。”

  李兴盛越想越气,尤其是他已经快没钱了,这两次的银钱都是他卖了田庄铺子折换成银票才补上去的。

  三皇子是恨不得敲骨吸髓,把他榨干净了才行,哪里管他死活。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玩意,趴在人身上吸血,怎么喂都喂不饱。

  袁先生只会说什么,三皇子最近在跟六皇子争斗,不管是疏通关系还是拉拢别人,处处都需要银钱。

  还诓骗忽悠他,说等日后三皇子继承大统,定会把秦记改成李记,由他李兴盛做家主,还封他儿子做个小官。

  这些话李兴盛以前可爱听了,因为那时候他只等着享受好处就行,根本不需要花钱费力。

  现在他针眼大的好处都没享受到,净往外掏钱了,怎么可能没有怨言,哪里还会心甘情愿当这个人肉钱庄。

  李管家在边上小声劝,“老爷可不能说这话,仔细被人听见。”

  “我钱都没有了,被听见又如何,大不了这条命都不要了!”李兴盛停下脚步,脸色阴翳发沉。

  命可以没有,钱不能没有。

  李兴盛穷怕了,可不敢再回到以前的日子里,现在他大宅院住着,妻妾搂着,山珍海味吃着,日子还算舒坦。

  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说的就是李兴盛。

  你现在要是再让他去吃糠咽菜做苦力,他宁愿去死。

  “不能再等了,就算是铤而走险,都得试试。”李兴盛看向李管家。

  李管家跟他心有灵犀,压低声音,“那我去找人弄点药。”

  李兴盛点头,“不是秦虞死,就是我死。”

  既然明着刺杀弄不死秦虞,那就暗着来,他就不信一次不行,两次还不行。以前是没狠下这个心,如今不一样了。

  如今他再不狠心,他就被三皇子弄死了。

  李兴盛去见袁先生,两人谈到傍晚才结束。

  十月底的黄昏跟八月底完全不同,能明显感觉到入秋后的凉意,连天空晚霞的颜色都要深沉很多。

  秦虞最近很忙,一是六皇子那边的事情,二是秦记的事情。

  李家已经像这秋后的蚂蚱,还在徒劳的蹦跶。如今只需要给他们一个机会,拿住他们的错处,就能彻底断了跟李家人的关系。

  秦虞觉得以李兴盛的性子,最近忍受三皇子怕是忍到了尽头。

  他不敢对三皇子如何,但肯定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秦虞边抬脚往里衣坊后院走,边盘算着心里的这些事情。

  迎面遇见云芝,云芝跟她说,“秦公子,我家小姐在屋里算账呢。”

  沈酥如今也算看得懂账本了,只是有时候拿不准,还需要问问秦虞,只不过要付报酬。

  比如,让她揉托雪峰采摘紫果,多下两次雨,总归都是些快乐的事情。

  秦虞抬脚进去,天色渐晚,屋里光线昏暗,窗前的书桌上已经点着一盏油灯。

  顺着光亮看过去,女子穿着海棠色秋装,枕着双臂趴在了桌子上。

  橘黄油灯暖光映在她白皙美貌的脸蛋上,将她整个人柔化了一圈,那卷长浓密的眼睫被拉长,在眼睑投下阴影,遮住眼底的青色痕迹。

  本该好好算账的人,已经累到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鱼:过来犒劳犒劳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