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太阳风>第12章 飘

  墨菲定律的本质是,假使某件事有变坏的可能,那么就算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都必然会发生。

  而在我身上,墨菲定律总是能一次又一次地得到应验。

  几天之后,我在网上偶然刷到了“安胜娱乐公司董事长绯闻女友曝光”的消息。

  照片里唐绪彦和一个女人坐在饭店里,是交谈甚欢的模样。在最后一张照片中,他们一起坐进一辆黑色轿车,唐绪彦穿着那件卡其色大衣,我记得清楚,那天晚上他并没有回家。

  事实上他以前隔三差五就会在外过夜,我完全相信他是因为工作繁忙而选择在公司休息的。

  我不知道该不该向唐绪彦提起这件事,网络花边新闻虚虚实实,我患得患失,害怕唐绪彦觉得我矫情。

  可是有些事情,你越想拖延越想装作无事发生,真相却偏偏越会以最惨烈的方式暴露在眼前,那威力简直不亚于被人接连抽打几十个耳光。

  音乐会举办得非常成功,小提琴家的演奏也无可挑剔。我很久没有感受过音乐带来的纯粹快乐了,路上一直在意犹未尽地回味着那些曲目,直到推开家门的那一刻,脑海中所有旋律才终于戛然而止。

  沙发上,唐绪彦怀里搂着一个女人,正吻得火热。

  我忽然真正明白了“感同身受”的意味。或许在几年前的那个夏夜,母亲推开门撞见我和唐绪彦接吻时的内心活动,大概与现在的自己如出一辙。

  “唐绪彦,你疯了吗?”

  胃部剧烈抽搐起来,和心跳的频率高度一致。我以为我会怒不可遏,可是当我们终于走到了剑拔弩张的这一步,我才发现自己好像一个被针扎破的气球,瘪着身体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就连愤怒的力气也没有了。

  “安鹌。”

  唐绪彦手指交叉撑着下巴,目光定定看向地面,“你知道的,我的工作太累了,很多情绪需要发泄……”

  “所以你厌倦我了,我可以这样认为吗?”我苦笑,“因为我理解不了你的癖好,也不能给你想要的反馈。”

  他抬起头:“不是——”

  “应该不止床上吧。”我注视着窗外,对面楼栋家家户户亮着灯光,看似千篇一律的幸福,却如此令我羡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我不禁感到疑惑。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硬生生活成了两个世界里的人。

  “这算什么。七年之痒吗?”头又开始疼,太阳穴一下一下地抽跳,“可是我们在一起,好像快要十年了。”

  “……安鹌。”

  我观察着唐绪彦,他已经很久没露出这样忐忑的神情了。

  “你……可以接受形婚吗?”

  我真的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对不起,对不起……安鹌。”他拱起肩膀,双手捧住脸,好像快要哭了,“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零八年五月十二号是汶川大地震。”

  “我知道,我记得。”

  “五月十一号……是母亲节。”

  这下我终于懂了。

  这是我对唐绪彦单方面的心有灵犀。

  “我在电话里祝我妈节日快乐,”他的声音又低又沉,“我妈说……希望我高考顺顺利利,学业有成,然后早些成家立业。

  “她想要我早点娶妻生子。”

  我一咧嘴,靠在桌边,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笑,笑得有些停不下来。

  “你猜怎么着?我妈也对我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烟雾模糊了他的五官,我眯起眼睛,“唐绪彦,我没你孝顺。”

  他陷入长久的沉默。

  “第一次是跟谁,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任何证据,却几乎是下意识问出了这句话。

  大概已经产生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犹豫片刻后,唐绪彦缓慢地吐出三个字:

  “彭美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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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我是第一个?那真是荣幸之至呀。”

  “唐绪彦是半只脚泡在娱乐圈的人,这圈子有多乱,你不可能没点自知之明。”彭美聆放下酒杯,“光他们公司那些小帅哥小美女,排着队给他当情儿都轮不过来呢。”

  “他和我处了多久?大半年吧……?干什么都得偷偷摸摸躲着你,确实够烦的。”她补着口红笑了起来,“后来他看上他们公司一个妞儿,就把我给踹了,真不留面子……哦对,之后我一直咽不下那口气,所以迁怒给你了,没办法,谁叫你才是正宫。”

  她指的大概是撺掇齐爽把我踢出乐团的事。

  “后来他们两个也没搞多久,貌似也是唐绪彦先玩腻了换人的——你问我他玩过多少个?那我哪里记得清,反正我知道的有三个吧,不包括我。”

  “现在你们也处不下去了,对吧?”她笑眯眯看着我,“你该不会打算忍着吧?”

  “这和你没有关系,”我也忍不住笑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

  “没事儿!”她乐得合不拢嘴,眼中闪着光,是那种目睹同类陷入囹圄时发自内心的幸灾乐祸。

  “都是朋友嘛,别客气,哈哈,别客气!”

  我其实没有怎么怪她,顶多只能怨自己瞎了眼交友不慎。比起愤怒,我感到更多的是不解,大概所有爱情都终究要面临貌合神离的那一天,至于是否会走到分崩离析的地步,就全靠自己的造化了。

  彭美聆的朋友圈比以前还要广,甚至还与唐绪彦另一个旧情人互称“闺蜜”,她告诉我,唐绪彦对她们说过同样一句颇有诗意的话:他把自己当做飞鸟,而安鹌是陆地——无论他与谁一道飞翔,最终都会投归于陆地的怀抱。

  太荒唐了。

  唐绪彦,你真的长大了吗?

  “你没有必要委屈自己,”我说,“如果你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告诉我一声就好,真的不用搞偷情这档子事。”

  唐绪彦把我堵在门前,谁知道他的身高体格终有一天会在这里派上用场:“安鹌,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们之前那么多年都算什么?”

  “你要是早点意识到,总不会背着我做那些事。”

  握着行李箱的手指在不停颤抖,我低下头看着脚尖,甚至脚上还穿着他在好几年前送给我的鞋子。

  不过他应该早就忘记了。

  一双鞋而已。

  “我离开,或者是留下来,确实没有什么区别。”我鼓起勇气和他对上双眼,企图最后一次用目光描摹他的五官——然后我悲哀地确信,我终于不再对他产生任何一丝心动和期待了。

  “只要你跟着我,吃香喝辣都随你,我可以给你买最贵的小提琴,给你请最好的演奏家……我重新给你建一间工作室吧?比现在这个大三倍,不,多少倍都行,你可以随便做曲子录视频……”

  “唐绪彦。”

  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我闭上眼睛:“我已经快一年没有写过曲子了。”

  唐绪彦愣住了。

  他大概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挽留是有多么苍白无力。

  “安鹌,你真的不要走……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我——”

  “唐、绪、彦。”

  我倔强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总是习惯性向他做出各种各样的妥协,然而此时此刻,我的固执显然已经将他最后的耐心消磨殆尽了。

  “……那你走吧。”

  唐绪彦猛地掀开门,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吼道,“踏出这扇门你他妈就别再跟我沾上半点关系!”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我觉得可笑,于是我笑着和他擦肩而过。

  对我的欺凌漠然以待,把我的身体当做情绪和性欲的发泄桶,一面告白一面频繁出轨……原来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最爱”。

  都说爱情使人幸福甜蜜,可是现在,我只感到无尽的疲惫和痛苦。

  “安鹌,你他妈就是一傻逼。”

  留在我身后的,是唐绪彦恶狠狠的咒骂,还有震耳欲聋的摔门声。

  我的脚步越来越快,逃命一样离开小区,冲进街边的一家KFC,行李被我撂在了门边,我狼狈地奔进厕所隔间,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

  我卸下所有武装,抱住胳膊缩在墙角,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充斥在整个隔间里。

  人们总说落叶归根,当然通常形容游子漂泊半生回归故土,可是现在我忽然觉得,这个成语放在自己身上居然是如此合适。离家将近十年,我两手空空孑然一人,对家乡的思念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或许因为,许多悸动许多回忆,都被永远尘封在了那座城市里;或许因为,伤痕累累一身疲惫,只想要返回熟悉的土地,独自舔舐溃伤口的溃烂。

  于是我回到了家乡。

  积蓄尚且足够,我于是租下一套小小的一居室,大致安顿好自己后,我尝试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寻找一些相识的故人,来填补这些年空缺的记忆。

  几天之后,我从过去一位邻居口中得知妈癌症晚期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