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太阳风>第11章 哑鹌鹑

  大三大四那几年,微博开始逐渐流行起来,彭美聆撺掇我开通了一个账号,偶尔发一些翻奏曲目,在苦日子里聊以自慰。

  但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支视频甫一发布,居然就获得了惊人的播放量和点赞转发。#哑鹌鹑 小提琴#的话题空降热搜,虽然不久就被其他话题淹没,却使粉丝数量飞速增长了起来。

  我把这一切归功于功利层面上的“否极泰来”。

  当时也确实缺钱,于是便借此机会,将视频同步到另一个能够打赏现金的自媒体平台,说好的“自娱自乐”也变成了稳定持续的更新。不过在那时,录制视频已经属于忙里偷闲,我只有精力翻奏其他乐曲,并没有自己创作的时间。

  但我依然是满足的。粉丝的支持让我倍受鼓舞,发现自己热爱的事物原来也有那么多人喜欢,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无比珍贵幸福的事。

  日子真的在一点点变好。

  之后短短几年里,唐绪彦事业节节攀升,从普通职员到部门经理,最后接手成为了公司最年轻的CEO。第二年他辞职跳槽,凭借这些年打拼得来的人脉和资产趁热打铁,成立了一家娱乐公司,后来又陆续并购了几家小公司,规模越做越大。

  娱乐公司的名字叫做“安胜”,唐绪彦特意把我的姓氏写了进去。

  董事长的重任在身,唐绪彦忙得更是不可开交。有时候乐团排练结束,回到家已经接近凌晨,家里却不见他的影子;有时唐绪彦在外应酬,直到深更半夜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二话不说就抱住我胡咬乱啃。

  他在床上越来越粗鲁,甚至开始对道具和sm产生了兴趣,我只能把这些当做他发泄疲惫的方式,因为每当看到我被皮鞭抽打、嘴里塞着口枷发不出声音的模样,他确实笑得非常惬意满足。

  可是我的工作也很忙,乐队整天排练演出,每个月出差的次数也绝不算少,有时候刚下班回家就被他抱住折腾一夜,第二天连下床干活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疲惫表现得太过明显,后来好几次我们都没能做到最后,这种情况在从前根本不可能发生。

  我抱住唐绪彦抚摸他的后背,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你是不是没有以前那么爱我了啊。”

  明明年龄都不小了,有时他却偏偏像个愣头青。

  “你不要胡说。”我叹气,把头枕在他肩窝里,“绪彦,我白天工作也很累。”

  卧室里安静好一阵,我以为唐绪彦睡着了,结果半天才听见他说:“好,晚安。”

  我沉默地闭上眼。

  唐绪彦,你要我怎么办?

  那段时间里我们不用再愁吃愁穿,我于是开始慢慢重拾其他爱好。每当窝在工作间里提笔创作乐曲时,那种舒适自由的感觉就像把身体放置在盛满温水的浴缸里,灌一瓶红酒,然后全世界都在围绕你的头颅高速旋转。精神的火光激烈地摩擦碰撞,宇宙爆炸、太古初始,日月潮汐混乱地融为一体,洪水掀翻森林,熔岩熄灭雪花,万物伸展脖颈高歌猛进,共同走向无限的永恒……

  这一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壮丽场景,都让我以最快的速度捕获,然后在笔端尽情释放。

  我前前后后写了几十多首乐曲,后来挑出十几首比较喜欢的,录成视频发到平台上,粉丝们的反响也很热烈,评论从上往下看,都是一水的夸赞,让人感到一种不太真实的幸福。

  在所有乐曲当中,我最为满意的一首,来自于冬日的某个清晨。当我下楼推开门时,眼前一轮朝阳高悬在碧色天空,晨辉泼洒在厚实的雪地上,冷风瑟瑟地吹,雪面上稀碎的白屑起起落落,像闪着金光的星星灯火。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把温柔的利刃刺进双眼,我不受控制地热泪盈眶。

  十几页交响乐谱几乎是一气呵成,写好后我思考半晌,决定取名叫作《暖雪》,手稿被我放在了抽屉里——这些年我一直习惯于手写乐谱。

  后来一次喝酒后我跟彭美聆吹牛逼,说自己写了一首巨棒的曲子,彭美聆便拉着齐爽要我向他们展示。齐爽是我们乐团的主心骨,是业界大名鼎鼎的优秀首席,能让他过目这份作品,完全是我的荣幸。

  因为没有录制过demo,我便将所有曲谱直接交给了他。后来因为被工作忙昏了头,这件事情一直被我丢在脑后,直到一个月后齐爽突然联系我说,《暖雪》写得很棒,可惜曲谱被他不小心弄丢了。

  没有其他解释,甚至也没有一个道歉,就好像是理所当然。

  我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可是紧接着乐团就要前往外地演出,回到家已经是一周之后,我匆忙凭借着尚未完全遗忘的记忆,用midi软件磕磕绊绊制作出这首《暖雪》,思考再三后,决定发布到平台。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点击“确定发布”的那一刻,就是后来各种变故与不幸的开始。

  毕竟谁都没有想到,从《暖雪》发布的第二天起,我就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网络暴力。

  震惊过后是无穷的匪夷所思,费了好半天功夫,我才终于从网友的谩骂声中捡拾到关键信息,原来哑鹌鹑的原创交响曲《暖雪》中所有旋律,几乎都和国内著名交响乐团“银河之光”首席齐爽编写并与部分成员共同演奏的交响乐《冬阳》一模一样。

  哑鹌鹑的行为被一口咬定为抄袭,微博一天掉粉过万,网友们高举起“尊重原创”“抄袭者死”的大旗,对所谓“抄袭者”发起了一轮接一轮的正义进攻。

  “刚有点名气就飘上天了,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齐爽的曲子都敢抄。”

  “确定他真的有名气吗?之前完全都没听说过这个人,《冬阳》才发布多久就拿去照搬,胆子这么大,上赶着找死。”

  “关注好几年的老粉真的很失望,脱粉回踩了!”

  “真没想到哑鹌鹑居然也是这种垃圾……顶着视频简介里‘原创’两个大字,不会良心不安吗?”

  “他明显已经忘记初心了。”

  “退网吧!丢人现眼!”

  “封杀!封杀!”

  “……”

  当然,没有人会真的封杀我,因为如他们所言,哑鹌鹑确实连个屁都算不上。这次“抄袭”事件也不过是网络洪流中一朵不起眼的浪花,没过多久就被众人淡忘了。

  而我也确实成了一只“哑鹌鹑”,因为我根本没有办法证明《暖雪》是我自己的作品,而齐爽才是真正抄袭的那个。齐爽多有名,要说他会抄我这个无名小卒的曲子,才是真的荒唐。

  于是我只能被迫接受网友们妄加编排的种种戏码,想要成名不择手段,如此狂妄地大篇抄袭《冬阳》,只为了博取众人眼球。

  我手无寸铁、百口莫辩,甚至连自证清白的乐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件爆发第三天,我收到了交响乐团的开除信。洋洋洒洒几十字,列出几条不痛不痒的理由,打算就这样让我扫地出门。乐团里有不少人听说过哑鹌鹑,但知道哑鹌鹑就是我本人的,恐怕只有齐爽和彭美聆。

  第四天,齐爽个人帐号转发了那条曝光抄袭的微博,留言只有四个字:“我很遗憾。”

  齐爽,你在遗憾什么?

  我始终想不通,他这样做究竟是因为真的欣赏我这首曲子,还是出于对我本人的忌惮。倘若是后者,那实在太过于可笑了。

  他确实很厉害,在各种意义上。

  在我最后一次踏进排练厅,取回小提琴和乐谱的那天,乐团正好在排练新曲章。中途休息时间,齐爽不知所踪,这正合我意,我害怕在大庭广众之下吐到他面前。

  其他成员抬起头向我施以注目礼,千篇一律的面孔毫无表情,仿佛只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似乎不管谁来谁走,都不会让他们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我全然未曾想过,自己竟和一屋机器共处了这么多年。

  “安鹌!对不起……”彭美聆放下手中的单簧管奔向我,泪汪汪地连声道歉,“我没有看过你的曲谱,所以也不敢确定你是不是……我太胆小了,没有替你出头,对不起……”

  我深呼出一口气,朝她笑笑:“没关系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唐绪彦显然没有把这一切当回事,临睡前,他搂着我的肩膀,不屑一顾地开玩笑道:“反正我一个人养家糊口也足够,你就屈尊做家庭主妇好了。”

  我也以为,这些打击对自己而言算不了什么,只要和往常一样生活就好,总会过去的。

  直到某天,当我不经意间再次提起笔时,才忽然发现,我完全写不出东西了。

  看见绚烂夺目的风景,或者脑海中涌起强烈的情绪时,纷飞的灵感如同疾风中的落叶从眼前一闪而过,我着急地伸手去抓去捕,最终却一无所获。

  它们就像打发过度的奶油,被填进没有开口的裱花袋里,一堆挤着一堆,膨胀到几乎就要爆炸,却始终找不到释放的缝隙。

  后来,我逐渐对酒精产生了重度依赖,因为只有在酩酊大醉后,我才能一边颤抖着呜咽一边写下旋律,看着那些迷失的灵感乖顺回笼,我便心满意足地给自己灌酒,一直灌到胃出血,然后被唐绪彦送进了医院。

  “安鹌……我真的很忙,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

  唐绪彦看着我一脸无奈——不知为何,我好像忽然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难以觉察的漠然。

  那眼神使我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我求饶一般向他道歉,对不起……糟蹋了自己的身体,又耽误了他的工作。我不该喝酒,或许我也不该继续作曲,我不该发视频不该拉小提琴不该研究音乐,我有罪,我罪该万死。

  出院后我便不再触碰酒精,与此同时,我终于再也写不出任何一句旋律。

  我的灵感被榨光了。

  一滴不剩。

  /

  “绪彦,”我抬起头看他,“最近工作忙吗?”

  “这几天还好。”唐绪彦对我笑笑,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说,“给你讲点八卦吧。上个星期金橄榄奖颁奖典礼不是有沈x和李xx吗,我才知道他们居然还有四年的地下恋情史,李比沈大了整整十二岁……”

  “还有那个,陈xx和杨x,在xxx综艺里……”

  “前天公司开会,决定安排我们旗下的xx男团参加xxx选秀,如果将来顺利捧红,能捞上一大笔……xx男团,你听过他们的歌吗?”

  “绪彦,”我有些难堪地对他笑,“你说的这些人,我都不认识的。”

  空气安静了片刻,唐绪彦低下头,拿筷子扒拉着盘里的菜,我试图挽回气氛:“下周五晚上有一场小提琴音乐会,你有空吗?我们可以一起去。有一位我特别欣赏的小提琴家会来演奏,e小调斯拉夫舞曲、G弦上的咏叹调……你还记得吗?这两首我以前也给你拉过……”

  我变得语无伦次,因为我看见唐绪彦的目光越来越沉。

  我终于说不下去了。

  他叹了口气,移开目光:“你说的那些,我一点也不懂。”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连饭桌上的话题都变得寥寥无几。

  “……你会觉得我很无趣吗?”

  我费力地仰起头,身体被粗绳束缚着,唐绪彦一只手上下抚摸我的身体,另一只手拨弄我胸口上的乳夹,两朵玫瑰花颤抖着摇摇晃晃。

  “不会,安鹌,”他握住我的腰狠狠操进来,换着姿势顶弄。

  “你那么漂亮……”

  我红着脸,奋力搂住他的脖子和他接吻,真的好疼,可是直到最后我也没有喊出安全词。唐绪彦,你那么聪明,你一定早就发现了,我们所做的一切,全都慢慢变成了令人绝望的心照不宣。

  “安鹌,你是不是瘦了?”做完后唐绪彦抱着我的腰,毛茸茸的头发磨蹭我的肩膀,他喃喃地说,“肋骨都凸起来了,你多吃点。”

  我亲一下他的脸:“没有胃口……我们睡觉吧,绪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