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后,晏擎霄草草入睡,梦里又出现了李梓寒。
2008年夏天出柜以前,晏擎霄一直都觉得李梓寒不通人事,和李梓寒谈情爱就像是吃了碗馊饭,味蕾失灵。因为晏擎霄看过李梓寒怎么处理一抽屉的情书。
李梓寒自小就是十里街坊最漂亮的小孩儿,到初一时那含苞待放的颜值彻底按耐不住,追求者从北区校门口排到南后门都放不下。但可能当年的文化还落后着,那时的追求者都为女性同胞。
每周五下课后,李梓寒就用脚绊住要走的晏擎霄,眼尾一扫,指示性明显。
晏擎霄迫于想抄他作业,只能无可奈何帮忙翻空他抽屉,抱着积累了一周的情书去垃圾焚烧场。李梓寒跟在晏擎霄后头,手里翻着虹猫蓝兔七侠传连环画,晏擎霄还得三步一回头提醒他注意脚下,拉他过马路。
烟熏着少女心事,粉色香味的信纸在火焰下化灰,没心没肺的李梓寒还大言不惭地问道:“这马三娘是不是有问题?我怀疑哑女才是紫云剑主。”
晏擎霄哑口无言。
的确,对李梓寒这样千捧万捧长大的孩子来说,三百四十六封情书比不上一集漫画让他感兴趣。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他突然就发作了,捏着嗓子故意给李梓寒剧透:“对啊,马三娘是黑心虎的人,哑女才是七剑传人。而且啊,哑女,也就是沙丽,她右手被马三娘废了,拿不了剑。”
起初李梓寒听他剧透还没觉得不对劲,后面听着才琢磨到意思,两颊气得鼓起来一大包,呼着浊气踹了晏擎霄一脚。
动作发生的太快,晏擎霄没防备,当即就滚进了垃圾圈。
……
……
时间似乎暂停了两秒。
李梓寒也没想到这一脚这么用力,傻站在原地,看晏擎霄躺在垃圾堆上一动不动,心里其实慌了,很慌,想了亿万种可能,最后却装出咬牙切齿的口气说:“你就呆在这生根吧!我走了!”
是这样说,说完却没走。
李梓寒多在原地顿一秒,脸色就越白一分。
因为在他话落之后,晏擎霄从垃圾堆里爬起来,一脸不善地摄住他的脚步,眼睛里怒气沉沉。
李梓寒是真被他脸色吓到了,以为他撞到哪了才那么生气,便硬着头皮走到他跟前蹲下,一脸任人处置的模样,嘴里还担忧地问着:“有没有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
话未落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李梓寒的脑袋猝不及防被晏擎霄按在胸口,少年的胸口还很薄削,鼻尖充斥难闻的臭味,那是汗味与垃圾腐味夹杂混合的味道,李梓寒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而接下来更难以设想的发展却是,晏擎霄个活王八,竟还胆敢不顾李梓寒一脸菜色,抱着他滚了两圈。
李梓寒整个人都傻住了,由着他报复,愣是没反抗。
这事在中二的少年时代当然没完,晏擎霄狗胆子把人欺负的太狠,李梓寒在男孩子汗臭味里的怀里缩成了只受惊的兔子。
晏擎霄放开李梓寒,看到他脏兮兮的脸颊上挂的泪珠立马就后悔了。他后悔自己没吃下闷亏,非把人整哭了。
从垃圾堆起来后,李梓寒无视欲言又止的晏擎霄,冷着张脸走了。
这次情节过于严重,由此引发的冷战,后来占据了他们八分之一的初中生活。
李梓寒再不去垃圾焚烧场,处理情书的方式变得简单粗暴。
每天的值日生最受累的区域就是李梓寒的桌子底下,那一片片绞碎的纸丁在地面上似雪铺了厚厚一层。
事情严重到被值日生举报到生活委员那里,生活委员来找李梓寒的时候,李梓寒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将生活委员迷成了下一份来信人。
传说中学里总有条铁的定律:太受女孩子欢迎的人,会遭到不明势力的打击报复。
彼时李梓寒就遭了罪。
事件稀松平常,高年级的大哥大在追嫂子,奈何嫂子看上了李梓寒这朵无情的花。
大哥大来低年级挑事那天,走廊上,来回的人群里,很吵,李梓寒干净的嗓音却意外的穿透了每个人的耳膜。
“你说她的心意啊,这又不是我的心意,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糟蹋就糟蹋了吧,你倒是可以劝诫她一下,不要来烦我,我的时间很宝贵,不会浪费给不必要的人。”
宣言过于狂妄找打。
李梓寒不可避免的挨了顿打。
即使从天而降的晏擎霄替他挡了不少拳脚,李梓寒脸上还是挂了彩。只是李梓寒对晏擎霄冷若冰霜的态度为此消减不少。
晏擎霄才不管他什么狗屁态度,攥着他手把他拉上天台,按在单面玻璃上抹药。
这种近在咫尺的距离,晏擎霄才看清他那张痕迹斑斑的脸,伤得并不轻,上药时故意疼地他嘶嘶叫,然后听着又烦,就没好气道:“你是不是欠的啊?!在那种时候说句人话很难?”
刚刚娇娇气气喊轻点的人,竟然还没所谓的笑了笑:“你知道……”
这个开头,晏擎霄就想再揍他一顿。
“我知道你心里就这么想的!”晏擎霄打掉他往脸上捂的手,气得七窍生烟:“但你就不能这么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残酷的真实才能让人认清真相,她们消耗在我身上的心思才能少点,她们才能好好学习,我才能少点扔垃圾的烦恼。”
“你……!”晏擎霄被堵得没话说,还莫名觉得他的歪理很对。只是心里还有口郁气没散,便不客气地把棉签往李梓寒伤口处按,又听他疼的嘶嘶叫,后怕道:“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要没来,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你会被打残的!”
李梓寒眼里流光四溢,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认真:“那又怎样,就当是把校园小说悲剧结尾了。”
晏擎霄心惊肉跳,被他似真还假的回答弄得彻底闭了嘴。
可是李梓寒后面那小声的一句话,晏擎霄听到了,心头酸胀得不像话。
他突然想抱抱他。
李梓寒原话:“你知道揍我的那个人在我耳边说了多恶毒的诅咒吗?他说,我这种人就该一辈子都活在爱而不得的痛苦里。”
晏擎霄安慰他:“……他说的不算数。”
“你以为我怕这个诅咒吗?”
那天晚上,天台的夜色很美。李梓寒翘起带伤的嘴角,嚣张地笑着,那丝毫不见颓靡的面容让晏擎霄感觉自己多余的关心都喂了狗。
他当时就想,合该让李梓寒被打顿狠的,治治他嘴欠的毛病,忒气人了这货!否则这一辈子,他都要牵肠挂肚。
让人牵肠挂肚的李梓寒还不省心,在晏擎霄吃人的表情下补完了未尽之词:“我就没想过找哪个女人好好过一生,将来年纪到了,对世上的人和事厌倦了,我也学那避世不出的陶潜,找个桃花源潇洒后半生。”
晏擎霄听完这话,脸色奇迹般的缓和了下来。
直到现今2009年了,晏擎霄还觉得,是李梓寒一贯的态度误导了晏擎霄,他才会在突然杀出个阿俨时惊得四分五裂。
半夜一点半,晏擎霄被渴醒了。
梦里那些往事还灌在没办法运转的脑子里,他起来倒了杯水喝。
宿舍里响着曾渔不规律的鼾声。喝完水后,晏擎霄被吵得没了睡意。
宜湖理工大学是四人寝。拜曾渔不文明的睡相所赐,他们这间宿舍变成了二人寝。另外两个同学院的学长,只做了宜湖第一晚的室友,借口要考研搬到校外合租去了。
晏擎霄听着漆黑夜色下的人气,脑海里不期然又出现了李梓寒今天在清色麝香的眼神。
然后这个眼神慢慢和2007年的那个,重叠在一起。
2007年7月19日,李梓寒想去溜冰场庆祝他17岁的生日。
混蛋发小在花滑玩累了之后,突然伸手要晏擎霄背回家。晏擎霄倒滑时摔了个跟头,被李梓寒笑话了,心头一股闷气不上不下,自然不肯背他。
小混蛋花招一套一套的,全往晏擎霄身上招呼。又是撒娇又是演苦肉计的,看晏擎霄不为所动,更是激将法上阵。晏擎霄被他烦得受不了,便吐了口恶气妥协了。
可即使这样李梓寒也不安分的。同为17岁的少年,纵然李梓寒体格差些,晏擎霄也架不住他坐火箭。
回到李梓寒家时两人都出了一身汗,晏擎霄撒手让他落地后,掀了身上的T恤衫就往卫生间里挤。
李梓寒闹累了,终于想起来做个人,尽地主之谊扒拉自己衣柜给晏擎霄找衣服。
边找边在外面嚷:“我这大点儿的衣服是有新的,内裤可只有我穿过的啊,最多九成新。你是穿回自己的,还是穿我的?”
晏擎霄在哗啦啦的水声中听不分明,扯着嗓子应他:“啊?!你说什么!听不清,你再说一遍!”
李梓寒大嗓子吼一声:“我说你穿不穿我的内裤!!”
晏擎霄这回是听见了,但他害臊,垂眼看着自己被水打湿的内裤说不出话。
“诶你烦不烦……”李梓寒久等不来回答,索性来拉卫生间的门,他家卫生间的门坏了,维修工人两天都还没来,这一拉就把晏擎霄胯下看光了。
晏擎霄对门侧站着,水流正往前冲,那根东西半硬着,屁股蛋渍着水滴,油光滑亮。
李梓霄啧了一声,才把傻愣的人叫回神来,“大小差不多,能穿!”李梓寒扔了衣服给晏擎霄就光上门走了。
可没走两步,晏擎霄作死的胜负欲冒出来了:“就这还差不多?你真会开玩笑。”
门又开了,这次是从里面拨开的。既然已经被看光了,晏擎霄无所畏惧地跨开腿抵在门板上,手里捏着李梓寒刚扔来的内裤,嘲讽道:“你仔细看看,这能穿?”
李梓寒被他不要脸的举动臊地脖子以上热辣辣的,晏擎霄见状非但不知收敛还变本加厉逗他:“你脸红什么?你没有啊?还是……”晏擎霄突然开起了黄腔,还故意轻笑了一声,“这么纯情,嗯?都17岁了,还没摸过自己?”
那张漂亮地近乎完美的脸果然红到滴血,李梓寒难堪的低下了头,向来嚣张刻薄的嘴角此时倔强地抿着,晏擎霄知道自己猜对了。
却也不敢再逗,是真怕他哭。
晏擎霄就这么大大咧咧走过去推他,李梓寒像个不倒翁一样摇摇晃晃,热气扑在他脸上,晏擎霄小声诱哄道:“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李梓寒生日前后,那只生不养的父母倒回来做足了面子。
李梓寒眼神躲闪,扭开脸不答。
晏擎霄用手指敲他脑门,“矫情什么?这么大了什么都不会,你好意思交女朋友?”
李梓寒拖延时间,“我又没交女朋友……”
晏擎霄掰过他红得不正常的脸,指责道:“这还没干什么呢,你脸就红成这样了,以后要哪个女的强奸了你……”再也听不下去的李梓寒怒瞪他,情急之下用带汗的手心捂住晏擎霄的嘴。
晏擎霄感受到他手心的汗液,笑得越发张狂,然后把自暴自弃的李梓寒抱进了卫生间。
“裤子脱了。”
晏擎霄卷着李梓寒的上衣对他命令道。
“为什么要……要脱衣服。”李梓寒紧张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晏擎霄拍他屁股,示意他老实照做别废话。
等两人都光溜溜了,晏擎霄把李梓寒推到浴头下,挤了点沐浴露到手上搓了几下就往李梓寒身上招呼。
“一身臭汗,不先洗干净来?”
意识到他接的是上一句话,李梓寒嘴快道:“我可以自己洗。”
“别扭,老实点……”晏擎霄制住他乱动的身子,刚想拍下他屁股解气,然而头一低,看到水汽朦胧里白花花软绵绵的两团肉,突然晃了眼,手掌放下了,嘴里小声嘀咕:“你一男的,没事长那么大一屁股干嘛……”
李梓寒:“……”
本来只是兄弟间的打闹,无端生出些莫名其妙的暧昧。李梓寒甩掉脑子里的天马行空,难受地催促了两句:“不用洗了……你别……嗯、你快点进入正题……啊!”
晏擎霄刚挤上沐浴露想把李梓寒中间无精打采的器官也洗洗,指甲不小心就扯到了里面的杂毛,疼地李梓寒一声惨叫,晏擎霄嫌弃道:“你长这么大,不会连毛都没有自己修剪过吧!”
李梓寒瘪着嘴不吭声。晏擎霄叹了口气,转过身从抽屉里摸出把剪刀,认命的当起了修剪工。
晏擎霄枕着手臂,睁眼看着曾渔的床板。突然就有些想不明白,李梓寒今天眼神里隐忍的脆弱和2007年在卫生间里时有什么不同。
2021-02-11 22:0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