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生逢绝境>第十章·逐月华·第五节

  陆陆续续的,顾言恩又去了几次南海。他一向擅长隐瞒,曾经可以为了顾言恕将真相足足留存十几年,如今也可以为了相同的理由,骗顾言恕他一切平安。

  贞曜三十三年,顾言恩最后一次赴往广州,几年间他们聚少离多,每每得以相见,总恨不能抓紧每一分时间腻在一起,彼时顾言恕躺在顾言恩的膝上,长发未束,如墨散开,顾言恩的手指勾着他散落的发,顾言恕眉眼半阖,向他怀里又蹭了蹭。

  在岭南这样久,顾言恕显然地沾上了当地的特质。句尾有时候咬的又轻又软,像带着钩子似的微微上翘,剥开奇异果的动作也娴熟许多,加之一身闲适的懒洋洋的气质,他身上来自帝京的部分越来越淡,倒像个土生土长的岭南人了。

  顾言恩瞧着有趣,忍不住笑了两声,顾言恕睁开眼睛,漆黑的瞳仁转了一圈,疑惑道:“笑什么?我身上有什么好笑的东西吗?”

  顾言恩笑着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狸奴,入乡随俗,你真的越来越像个岭南人了。”

  顾言恕眨眨眼睛,道:“像岭南人不好吗?”

  顾言恩说:“好,我们狸奴怎么样都是好的。”

  顾言恕伸手喂了他一颗葡萄。

  “又来给我讲这些话……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顾言恕叹道,“广州四季如春,的确是个好去处,若非帝京有你,有霜姐姐他们在,留在广州也未尝不可。”

  话音刚落,顾言恩的心便是一颤。

  这么说来,他适应的很好。这就是一件幸运的事了。

  临行前夜,二人惯常要缩在被窝里彻夜无眠的。今夜却有不同,顾言恩沐浴结束,绕过屏风,便见顾言恕坐在矮桌前,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

  顾言恩挑了挑眉。

  他无奈笑道:“你呀……又有什么新花样?”

  顾言恕神神秘秘的笑了一声:“你猜?”

  顾言恩于是装模作样地猜了起来:“你舍不得我,要假扮成我的侍卫,跟我一起回帝京?”

  顾言恕夸张道:“老天,原来你还有这种打算,偷偷想了多久了?”

  顾言恩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言恕道:“好么,其实是……”

  他收敛了笑意,从一侧端起一柄长枪,认认真真地递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字道:“提前祝你,生辰快乐。”

  顾言恩一愣。

  他的目光在顾言恕脸上流连许久,才慢慢落下来,停在那柄枣红色的长枪上。红缨飘逸,枪尖锋利,枪身色泽隐隐透着温润,任谁来看,都能看出,此枪绝非凡品。

  他缓缓伸出手,接住了那柄长枪。

  入手沉甸甸的,不像是枪,更像是什么沉沉的念想,要压在心上。

  顾言恕说:“我知喻仁你其实不缺枪。但月华是我偶然得到的,如此兵器,当由你来用,才不算辱没。”

  顾言恩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早已断了一臂,何德何能……”

  “哪怕只有一条手臂。”顾言恕打断道,“你也比他们要强十倍百倍。若你担不起,这天下便无人担得起。”

  顾言恩说不出话。

  顾言恕却一改方才严肃的神情,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小心翼翼的捧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附带的。”顾言恕说,“但比月华,要重要得多。”

  顾言恩喉间发紧,垂眸看着他掌心里的物什。

  顾言恕说的,比神兵还要重要的东西,是一只小小的福袋。绣工精细,花纹精致,那是一只平安符。

  顾言恕说:“你要平安。下次再来,还要好好的来见我。”

  顾言恩心底忽的一酸。好容易整理好的情绪,原来崩塌也只需要短短的一句话,他拼命说服自己要接受现实,等到真正面对顾言恕的时候,却还是会被轻易的击垮。

  他有一瞬间觉得,顾言恕这个人,实在是太狡猾,又实在是太可恶,可他都没来得及生他的气,心就先一步疼了起来。

  他的爱人无从参与他的生辰礼,于是只得在这种时候悄悄送他生辰贺礼,顾言恕祈福他平安,可他不知道顾言恩就快要死了。

  顾言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喉间的酸涩,伸手接过了平安符。

  他轻声说:“好。”

  次年甘州,顾言恩中了埋伏,身受重伤的时候,还会隐隐的想起这个时刻。顾言恕给予他的平安符被他藏在胸口,被一支暗箭连同皮肉一起射穿,染了鲜血,又干涸成泛黑的颜色,最后彻底无从辨识,成了一块破碎的垃圾。

  谎言再怎么重复也成不了真实,就如同他如何挣扎,终究躲不过死亡的到来。

  “顾言恩”在顾言恩的识海里徘徊,虽是惋惜,却也明白,除非奇迹,顾言恩不会有活过来的机会了。他跟着顾言恩在排山倒海的疼痛里挣扎数日,到底没能创造奇迹。

  顾言恩没能再去一次广州,也没能死在帝京,而是停滞在了甘州,死于自己人的叛变,与无聊的党系斗争。

  疼痛消失,面前变作漆黑的一刻,“顾言恩”明白过来,他寄居了数年的这具躯壳,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熟悉的失重感随之袭来,顾言恩早有准备,本以为再睁开双眼时,应当又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迎面而来的,却是滚滚的热浪。

  耀目的红色火光扭曲成形,顾言恩下意识后退一步,在看清火海中人之时,却瞬间僵住了。

  阵阵寒气上泛,他心跳几欲停止,又仿佛要跳出胸膛,降香木哪怕在火海中仍然散发着奇异的芬芳,可其中却还掺杂着烧焦的味道。

  “为什么……”顾言恩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艰难地开口,“昱……”

  烈火如猛兽蔓延,顾言恩发疯般地扑上前去,焦急万分,又痛苦万分:“你在做什么??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你这样……”

  他的牺牲,他的潜心策划,他每一步的铺垫,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一连数年的病痛,包括死亡的无力,也没有此刻让他更痛苦。

  但正如过往的每一个瞬间,顾言恩只是看客,他从未改变过命运。顾言恕的身形渐渐被火舌所吞噬,顾言恩一面嘶叫出声,一面头痛欲裂。

  仿佛是被烈火的高温所侵袭一般,他的面前阵阵扭曲,耳边嗡嗡作响,遥遥似有听不真切的声音隐隐传来,后来听清楚了,才听出那是顾言恕的声音。

  焦急的,惊慌的,拼命的。

  “喻仁?喻仁?!醒醒,快醒醒!!”

  “——喻仁!!!”

  间章·江楼月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顾言恩大口喘息着,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光大亮,不知是因为光亮刺激,还是别的原因,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顾言恩一边喘息,一边怔怔地看着头顶。

  红色的帷帐,华丽的殿堂,是他所熟悉又陌生的场所。

  已为天子的顾言恕披头散发,满脸的惊慌,见他醒来,刚刚松下一口气,便又看到他满脸的泪水,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焦急道:“喻仁?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梦?”

  顾言恩迟钝地反应过来,面前的顾言恕是他所熟知的那一个,他能够掌控这副躯壳,这才该是他的世界。

  所以那些痛苦的世界,那些错过彼此甚至英年早逝的顾言恩与顾言恕,都只是他的一场噩梦?

  顾言恕面上仍是一片焦急,顾言恩立刻反应过来,撑着身躯坐起身,安慰道:“我没事,只是被梦魇着了而已。倒是你,不需要赶着去上朝吗?”

  顾言恕道:“你从半个时辰前尖叫到现在,若你敢撒谎,我就拿欺君之罪罚你。”

  当真吓得厉害了,连这种话都敢往外说,顾言恩这才有了几分实感,哭笑不得道:“我是真的没事,万万不敢欺君罔上。”

  顾言恕瞪着眼睛,又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他这回没有说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额上满是汗水,整个人如同水洗一般湿透了。

  “你真是……吓得我出了一身的汗。”顾言恕摇头,“不过最近确实热了些,你比我还怕热,该让他们取些冰出来了。”

  见他总算放下心来,顾言恩也跟着松了口气。下一刻,梦境的最后,滚滚的热浪,顾言恕被火舌吞噬的画面又一次浮上来,他打了个寒颤,伸手将顾言恕拥到了怀中。

  顾言恕一怔:“怎么了?”

  顾言恩的手一下一下在顾言恕的发间划过,闷声道:“没什么。让我抱一下。”

  怀中的人是温热的,心跳有力,身形挺拔,贵为天子,万人之上,没有人能够撼动他,也没有人会将他发配边疆,亦或是去守那死气沉沉的皇家陵墓。

  他是最理想,最幸福,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存在,是他历经千辛万苦,才遇见的。

  长久以来,心忧能不能回到正确的时间,又被迫旁观他人的痛,痛人之痛,苦人之苦,还有无时无刻永不停息的思念,终于都得到了满足。

  顾言恩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顾言恩立于廊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太久没有自己掌控过身躯,刚刚醒来时不觉得,现在冷静下来了,竟是连行走都有些别扭了。来来回回在廊下走了几圈,好容易找回了些平衡,算是得了些许活着的实感。

  亲身经历的两世如同梦境,明明也是一日一日,一分一秒地度过的,现在回想起来却只剩零散的碎片了。

  此番经历太过骇人听闻,若是说出口,教顾言恕听了去,难免又要徒增烦恼。因而顾言恩将其压在心底,打算午后自行去藏书室查询一二,兴许能得到零星的线索。

  若得不到解答,那么他自己也无从得知,会不会再次陷入梦境,再次陷入梦境,又能否还能再度醒来,又该怎么醒来。

  顾言恩忍不住回忆起他所见顾言恕的最后一幕,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虽然极力否认,不愿忆起,但他在梦境中,一切皆以顾言恕为中心,而在顾言恕自焚而亡之后,他便回到了现实,这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若他的回归,是以顾言恕的死亡为条件的话,那……

  也未免过于残忍了。

  顾言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道你怎么没影了……好端端的,叹气做什么?”

  闻声,顾言恩下意识转过头,远远地望见顾言恕的身影,唇角挂着些许浅淡笑意,缓步向他走来。

  顾言恩一笑:“陛下好是威风,舍了臣不顾,还不许臣叹气了?”

  顾言恕笑了一声,侧身对身边的侍卫低声道:“退下吧,朕和楚王单独待会儿。”

  那侍卫弯着腰,垂下眸,回了一声“诺”,便乖乖离去了。

  没了旁人,顾言恕更是放松下来,看他一眼,摇头道:“哎,也不知今早是哪位臣子,抱着我哭了那么久,害我险些误了早朝,好容易下了朝来寻人,找来找去,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他故意顿了顿,接着说:“喻仁,你说,该不该罚?”

  顾言恕板着脸故作严肃,顾言恩与他对视一会儿,双双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顾言恩一面忍住笑意,一面虚心问道:“那……依陛下的意思,要怎么罚我?”

  顾言恕一甩衣摆,抬了抬下巴,半闭双眼。

  顾言恩明白过来,顺势凑上前,在那形状饱满,色泽红润的唇上轻轻印了一下,又笑着退了回来。

  得了这个吻,顾言恕像满意了一样,站到顾言恩身边,又松了松衣领。

  顾言恩看他一眼,有些嗔怪道:“春寒未尽,狸奴你还是穿的严实些为妙,不要伤了身体。”

  顾言恕一边松开衣领,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一边漫不经心道:“今日不知为什么,晨起时就格外燥热。许是天气转暖,穿这些也不合适了。”

  顾言恩看了看廊下未化尽的春雪,寒风凛凛,他披着大氅,尚且指尖发凉,断臂处也隐隐作痛。顾言恕这么穿,着实过了些。

  他抬起手,又把顾言恕的衣领拢了回去,指尖擦到顾言恕的领口,果真一片热意。

  “骤然受凉,更易发热。”顾言恩道,“还是忍忍吧。”

  顾言恕挑了挑眉,还是乖乖听话了。

  顾言恩替他拢好了衣领,正欲把手放下去,却被顾言恕中途擒住了。

  源源不断的热流顺着手指交接之处涌来,顾言恩微微一怔,顾言恕却笑着说:“喻仁的手这样凉,既然不许我松开领口乘凉,那便把手交给我降温吧。”

  顾言恩被他抓着手,哭笑不得:“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学会耍无赖了?”

  顾言恕厚颜无耻道:“你给不给?”

  顾言恩无奈:“给,陛下说的话,臣岂敢不从,不就是一只手么,陛下小时候就算是要星星,臣哪次没有想方设法摘下来给你过。”

  顾言恕大笑:“这可是你说的。”

  不等顾言恩回复便见一人垂着头,快步小跑过来。顾言恕卸下笑容,挺起胸膛,再抬眸时,整个人已然变得威严无比,唯有长袖下交握的手仍是攥的紧紧的,屈起的食指在顾言恩的指节上轻轻摩挲一下,像有蝴蝶翅膀轻颤。

  侍从奔到二人面前,垂着头道:“陛下,杨将军有要事求见。”

  顾言恕一怔:“其宿?他不是在突厥吗,几时到的?”

  侍从说:“就在方才。”

  顾言恕深思一会儿,道:“你叫他到侧殿等朕。”

  侍从道:“诺。”

  顾言恕转过头,顾言恩明白过来,点头道:“杨将军突然求见,定是急事。若有用的上刑部的地方,尽管告诉我。”

  顾言恕深深看他一眼,五指忽的收紧,用力握了握顾言恩的手,旋即松开,一甩衣摆,跟着侍从大步离去了。

  顾言恩望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顾言恕在军旅中待过,哪怕回了朝堂,仍旧带着军人冷峻的特质,走起来大步流星,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了。

  顾言恩独自在廊下眨了眨眼睛,单手摸了摸下巴,转身向藏书室走去。

  皇宫里的藏书室,包罗万象,哪怕是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的老人,也不敢说自己见过每一本书,更别提读过了。顾言恩他们小的时候,总要来藏书室学习,可学习的范畴也无外乎那些兵法计略,史家之言。那些鬼神之说,是决计无人问津的。

  因而顾言恩在藏书室里寻了好一阵,才终于从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寻得了几本破旧的书籍,他环顾四周,就着室内微弱的光,靠着一处书架,单手别扭地读起来。

  “……父亲?”

  约么两个时辰后,顾言恩忽的听见一声呼唤。

  他下意识抬起头,正看见早已长大成人的成济,提着一盏煤油灯,站在他的不远处。

  ……看惯了成济小时候的样子,瞧见他这副模样,顾言恩竟还有些不适应了。

  顾言恩合起书,笑道:“於菟。”

  成济看了看他手中的书,眉心微皱:“父亲是来找什么书的吗?”

  顾言恩摇头道:“随便看看而已。”他看着成济另一只手中的书,轻声笑道,“倒是你,特意跑到宫里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成济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顾言恩挑了挑眉。

  他把书放回书架之上,朝成济向前几步,轻轻笑道:“也是有趣,从小到大,我还从未见你这般苦恼过。这次是什么事,连你也难住了?”

  成济抿了抿唇,面露苦色。顾言恩站在他面前,耐心等了一会儿,半晌,他终于开口道:“父亲……若是团扇坏掉了……那,还能修的好吗?”

  顾言恩一愣。

  一直到夜里,顾言恩回到寝宫,耳边还徘徊着於菟这句疑问。

  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却不知为何,教他莫名的心悸。

  彼时他答道:“团扇坏了,再好的绣娘也是无从复原的。”他顿了顿,成济却是一阵低落,顾言恩接着说:“但失去一把团扇,自然可以用新的去取代,哪怕并非原来那一把,却也称得上是重新开始。”

  成济像幼时听他教诲般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顾言恩却觉得有些心虚。

  这话说的太过于理想了些。现实中的关系,常常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就已经变成一滩残局,收也收不起了。

  顾言恩靠在榻上,散着发,慢慢看他从藏书室带回来的几本书。书中多是精怪奇谈,从狐仙到鬼球,不像正经书籍,倒像街边常贩的志怪小说。

  他甚少看这样的书,这次借着查阅的由头翻一番,竟也觉出几分有趣。

  顾言恕照例把垂拱殿当成两仪殿,一丝不苟地批他的奏章,顾言恩见怪不怪,兀自按着文字往下读,忽的瞧见几个关键的字眼,精神一振,仔细看起来。

  “此界中人,堕入彼界,必有其因缘所在。或为活人,或为物什,若为人,则其运必极,非为九五之尊天上之仙,则为天煞孤星绝命之尊。”

  这倒是有几分关系了。顾言恩翻过页去,手中忽的一空,顾言恕不知何时坐到了床边,单手抽走了他手中的书。

  看他一脸尚未反应过来的茫然,顾言恕笑了两声,道:“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他翻过来看了看封皮,微微一怔,轻笑道:“喻仁,你几时也喜欢起这样的书了?”

  知道他是误会了,顾言恩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也想看?拿去便是。”

  顾言恕却道:“饶了我吧,批了那么多奏章,我现在看见字就晕。好喻仁,要不……你读给我听?”

  顾言恩道:“这种志怪小说有什么好读的?”

  顾言恕说:“那你看它作甚?”

  顾言恩一时语塞,顾言恕却已经躺下来,头枕到他的膝上,轻轻蹭了两下:“或者你唱首歌?就当哄哄我,唉我头好痛,眼睛也不适,腰也……咳咳咳!!”

  他话没说完,忽的眉头一皱,侧过身剧烈地咳了起来。顾言恩一惊,立刻坐直了身躯,单手去拍他的后背,凑上前问道:“狸奴,狸奴?这是怎么了,狸奴??”

  他抬起头,正欲把殿外的侍从唤进来,眼前便突的漫上一片白茫茫。

  熟悉的失重感随之而来,顾言恩一阵焦急震惊,喉间一句惊呼尚未脱口而出,整个人便犹如被云层裹挟一般急剧地降落,待面前再度清晰之时,他听见顾言恕剧烈的咳声,视野中有一只他自己的手,迟疑地浮在半空之中。

  面前的顾言恕苍白,瘦削,比他所熟知的顾言恕更要冷冽刺骨,一边扶着案板一声声的咳,一边抬眸望了他一眼。

  顾言恩忽的心悸。

  那目光中没有暖意,没有爱意,什么都没有。只有藏的极深的伤痛和无欲无求的绝望,如利刃般迎面而来。

  ——逐月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