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三十七年, 初春末,周、齐于楚相争十年;此十年间,两国互争不断,各负输赢, 彼此国力皆有锐减五成;原诸国以为, 两国会就此停战, 以养精蓄锐, 后再争长短;然不想周暗伏算计, 于周齐两军在长淮渡对垒之际,引吴、魏二国以攻齐国。”
“齐愕, 后不受力, 于坚持九月,终于隆冬盛雪日,宣告国破。”
“自此国祚八百九十余年,历经帝皇二百三十一位的不落东日,齐国,就此陨灭。”
“亦自此始,大国陨落成常态。”
殿中声音微顿, 于片刻后,见上首无人应答, 那略带嘶哑的低沉声音, 便再又道:“明德四十二年,岁盛夏,周贪南境诸国,故效楚之法, 派苍木、嵇土二军,暗渡于南境。”
“然秦、唐二国时时观察于周, 是以周出兵后仅半月,秦唐二国即派兵入周。”
“周骇然,然无用,是岁冬末,周为秦唐所吞,自此国祚绵延一千二百五十一载,历经帝皇四百三十二位,之北地雄主,周国,终于周烈帝。”
“后有过七年,是岁暮秋,姜吞庄牧,覆平南境,后又灭吴,北上占据南北交通要塞。”
“秦、魏、唐、刘四大国得悉此事,俱以怖恐,故次年年初,四国携重兵以攻姜。”
“然姜无惧,命以三大镇国之军,天倾北上以崩秦军,地覆东进以灭魏卒,人屠西袭以终唐兵。”
“而对同自北境所来的最后一路,刘国重兵,则是由姜国国师,一人,敌之。”
“此后三月,秦、唐、魏三国重军相继覆灭。”
“而刘军则在抵至天都城后,为国师谈笑间,一笔尽克,无一生还。”
“自此,姜国前路再无险隘。”
说话之人声音向上昂起,语气中也满带激动振奋之意,再是道:“于明德五十七年,唐境为姜所破,唐皇自缢东宫,自此国祚绵延一千零五十七载,历经帝皇三百七十七位,之西地苍龙,唐国,终于昭帝。”
“后三年,刘亦破境,刘王丧于两军对垒之下,自此国祚绵延八百七十九载,历经帝皇一百八十二位,之极北雄狮,终于武帝。”
“未久,魏亦倾覆,魏君没于魏都大火之内,自此国祚绵延一千八百八十二载,历经帝皇六百八十九位,之,天之上国,魏国,终于文帝。”
“而继三国陆续覆灭后,于明德六十四年,此世唯二之国,秦国,亦沦于姜国铁骑之下。”
“自此,天下诸国尽消,惟姜一人为大。”
低哑声音再有一顿,后又复抬眸向上方一眼,只是过有片刻,上首之人仍未出言说些什么。
也是如此,在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有得缓解口舌干燥之感后,下方之人也再又朗声道:“后过九载,在扫清诸国残存余氛,尽克各国起义军后。”
“姜皇姜时堰,于姜国玄都宣告诸国一统;立玄都为天下首城;后改年号,永平。自此明德七十年始,即为永平元年。”
“同时,帝命江左陈家为姜国第一世家,着国师陈寻,为天下第一国师。”
“自此,玄京,为天下万民所景从。”
下方声音渐渐微弱,后再不可闻。
而过有少时,上方之人也终是缓缓起身,行至下首之人处。
在将那记录过往史记的历书接过,他才是有启唇低声道:“张无伤,去哪了?”
“家师……”刘长冶将头抵在殿中冰冷石砖之上,再有沉默两息,他方是语气中带着些许颤抖,和感伤之意,再有闷声低语道:“家师……家师已于永平十五年,即今岁三月,于家中酣睡而逝。”
“酣睡,而逝?”站于大殿中央的人轻声念了一句,原先低垂着的平淡双眸也微微一动。
他虽对历书没有多少在意,也不在乎这历书的书写者换了几个。
但这张无伤……
陈寻抿了抿唇,眸中也闪过一抹细微的复杂之色。
虽这些年来,他已经见惯了身边相熟相识的同僚渐渐老去,乃至死/亡。
按理说,对于一个史官之死,陈寻应是无甚心情波动才是。
但张无伤,多少也称得上是与他同一时间,入朝为官之人。
且这数十年来,对方还常与他相见,说句不好听的,对方也算是除姜时堰之外,他最为熟络的一名官员。
也是如此……
在又抿了抿唇,敛去了眼中的一丝波动后,陈寻方是凝蹙着眉,再有开口问道:“缘何张无伤逝去之事,未曾上禀?”
刘长冶闻言,仍是以头撑地,有得哑声低语道:“家师逝去后,下官便有递呈奏章于堂前,后过有三日,姜皇即下令为家师厚葬。”
“而那时国师……”刘长冶顿了顿,头又再往地面压了压,以表示自己谦卑之意,道:“正于丰都,绞杀诸国残余叛军,故此消息,未能传于国师耳中。”
“至于国师归京后,亦未明此消息,”刘长冶轻颤着身子,语气也再有轻微几分,道:“是因家师逝去,姜皇便命下官接手家师撰写历书之责。”
“也是因此,自三月末,下官就于家中闭关,一边修缮历书前文,一边归纳总结历书后续内容。”
“直至六月后的今日,下官已将永平元年之前的史记修缮完成,且后十五年之事,亦有尽数归纳后,方才出关,欲让国师、姜皇,一观此书有无差错。”
“原是如此。”陈寻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也从刘长冶身上,移到了手中历书之上。
随后在有粗略翻了翻此书内容。
确见其上行文内容,尤其是永平元年之后内容,虽与元年之前有所不同,但确确实实为一脉相承后。
陈寻也是有叹了口气,接着不等刘长冶思索这一叹息,是叹张无伤逝去,还是他书写内容不妥间,陈寻便是又再沉声道:“书,写得不错。”
“谢……”刘长冶无声松了口气,面上的紧张不安之色也一扫而空,但还不待他将谢恩之词说完。
陈寻便是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道:“谢我无用。”
“今日正逢我要面见姜皇,你且随我一起来。”
“待姜皇视之妥当,方才是你可放松之时。”
“微臣,”刘长冶以头击地,连磕数声,后以闷声道:“遵命。”
而瞧着刘长冶这一动作,在又摇了摇头后,陈寻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大殿。
要说刘长冶较之张无伤相比,前者确是较之后者,要更懂进退,更善察言观色,也更要谦卑守礼。
但不知是习惯了张无伤的存在,还是习惯了对方直白的、专舔姜时堰的写史手法,亦或是不太喜欢刘长冶的阿谀奉承。
在见到刘长冶绕来绕去,将他和姜时堰一齐舔进去的史书后,不仅没让陈寻感到开心,反而还有种被添堵的厌恶感。
也是因此,在见刘长冶叩首言说谢恩之辞时,陈寻也没有向对待张无伤一样,笑着示意对方不用如此。
而对此,刘长冶自然也不知道……
……
殿外艳阳高照,炽热光线一刻不停的朝着地面发散,哪怕是处于行廊遮阴处,在有走得几步后,也还是会让人忍不住汗水直流。
可就是这般酷暑天气下,在陈寻与刘长冶行至后殿,甚至还未靠近姜时堰所在殿宇时,便骤然感受到一阵阵凉意袭于胸前。
在这冷热夹击之下,纵是刘长冶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在陈寻面前失态,以让陈寻厌视自己,但在咬牙坚持半晌后,他还是身体因冷热交叠的酥麻感,导致每走一步,身体便微微打颤一下。
只不过对于刘长冶这咬牙坚持,纵是实在忍不住也只是微微颤身的动作,在略微扫了一眼后,陈寻便是面色平淡地继续向前走去。
自他于年初归京后,他就未曾与姜时堰有过照面,而对方也未再上过早朝,所有的奏章,都是他先分拣好,小事他直接代为处理,大事则是整合后,再送于姜时堰所在殿宇之内。
虽陈寻不懂一向视权柄为性命的姜时堰,为什么会突然弃大权不顾,还将自己关进满是冰霜的大殿之中,久久不出。
甚至在批改重要奏章,要与大臣相商时,也是令对方穿过这层层冰气汇聚的大殿,忍着寒冷,于殿向他汇报。
但在思索许久后,陈寻也没有主动闯入殿宇之内,一问姜时堰究竟在干嘛,也没有选择放开灵识,一窥姜时堰。
至于原因……
一是因他与姜时堰合作多年,多少还是有些默契在身,对方既不愿明言,他自然不会去恶意窥视;二也是因对方不过封殿数月,且在他观察中,对方生命体征尚算正常。
加之朝野之上,他还能压制得住。
所以再三思量下,陈寻才没有选择做些什么,而是任姜时堰自流。
也是因此,这一年来,姜时堰所在殿宇的冷气越来越盛,前来的百官因没有灵气庇护周身,丑态也多有显露。
所以对于刘长冶如今这一模样,他没有多少神色波澜,帷因在这一年来,他见的丑相实在太多太多了。
只不过……
陈寻低垂着眸,眼中也再有闪过一抹思索之色。
如今姜时堰封殿将有一年,时间已算不得短,他要不要……
思索间,在寒气愈来愈重,甚至刘长冶唇齿都已经微微打抖后,两人也是有来到姜时堰所在殿宇之前。
“今日奏章尽在此处,另外,”陈寻回过神,一边将手中奏章递予身前侍从,一边又侧目看了看身后的刘长冶,再是道:“且禀告陛下,张无伤之徒,刘长冶刘史官已编好今年历书,欲求见陛下。”
“喏!”在低头应和一声,又略微抬眸扫了一眼刘长冶后,正抵于门前的两名侍从也一人接过奏章,一人开门引路,向殿内走去。
未久,已怀抱空空的两名侍从再次出得殿宇。
随后在刘长冶殷切注视间,那两名侍从便是朝陈寻低头抱拳,恭声以道:“陛下请国师入内一叙,至于刘史官,”那侍从低垂着眸子,目光没有往刘长冶身上分去半分,再有道:“且将历书留下,而后自行离去即可。”
“嗯?”陈寻和刘长冶闻言,皆是忍不住疑惑出声,只不过前者是未曾想到在封殿数月后,姜时堰竟在此刻愿意见他。
而后者,则是未曾想到,一向重视历书的姜时堰,竟不愿意见他。
但就算心中有着万分不愿,在将心中疑惑不解压下后,刘长冶也只得抿了抿唇,朝陈寻与门前二侍从抱拳一礼。
随即低声道:“下官告辞,”说完,他便将书递于陈寻,而后自己向外走去。
见状,陈寻倒也没说什么,在两名侍从抬手相迎下,他即是一正衣物,持拿历书向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