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场景渐渐暗淡下去,林晏安知道,这一段记忆已经结束了。

  与之前那些事无巨细的记忆相比,这一段记忆

  漂浮在他头顶上的白色光团彻底暗淡下去,甚至变得有些虚幻。林晏安仰着头,担忧的看着它。

  光团就快消散了,可他却还没有找到唤醒段迟渊神智的办法。光团只展现了许许多多的记忆片刻,可这些记忆,都与他林晏安无关,给他看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被困在一串佛珠里,动弹不得,又能改变什么呢?

  林晏安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过去了多久,但他被困在这些过去的记忆里,已经看遍了数个寒暑,却仍然没有想出破局的办法。

  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努力安慰自己——说不定下一段记忆里,他就能找出唤醒老段的方法了呢?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为当黑暗再一次散去后,林晏安又看到了那个被吊起来的,遍体鳞伤的男人。

  男人浑身上下都是触目惊心的鞭痕,原本漂亮紧实的肌体绽开了一道道血痕,暗红色的伤口还没来得及结痂,就又添上新伤,混杂着暗浊的脏污,让他看起来极其狼狈,竟是完全看不出曾经的玉树临风。

  段迟渊似是受了极重的伤,低垂着头,一动不动,长长的黑发没有束起,无力的垂落下来,覆盖在后背上,让他看起来很是脆弱。

  林晏安看得心疼极了,却什么都做不了,正能被困在佛珠里干着急。

  早知道就不手贱摸那个佛珠了,这下可好了,老段就在眼前受苦,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他听到了皇帝沙哑的嗓音。

  “阿渊。”短短的两个字,却再也听不出曾经的缱绻柔软,只剩下难以言说的疲惫和痛苦。

  段迟渊动了动,束缚着他的铁链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抬起头,露出被血污覆盖着的面容,静静的隔着牢房的铁栏,看着一身明黄色衣袍的天子。

  曾经的亲密无间,现在的云泥之别,多少不甘和怨愤,都在这一眼里了。

  “陛下……”段迟渊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地说,“此乃污秽之地,陛下……请回吧。”

  他吐字不太清晰,似是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一句话说完,就低低的呛咳起来,一道血痕沿着唇角流下。

  林晏安能感觉到,皇帝下意识的迈上去一步,却又强行忍耐住。

  段迟渊的咳嗽声在昏暗的天牢里回荡,皇帝似是不忍再看,别开了眼去。他颤抖着手指,解下系在腰间长剑上的佛珠,拿着佛珠,探入铁栏后的囚室,把冰冷的佛珠,贴上男人的胸膛。

  林晏安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感到一阵薄薄的温热。

  段迟渊的体温不高,大概是因为重伤外加失血的缘故,可是皇帝的手却要来的更凉一些,冷得像冰。

  “这个……还给你。”皇帝说,“本是同道,却向殊途。阿渊……朕为了这天下,此生只能负你。若有来生……必倾尽一切以偿。”

  说完,他松开手,沉甸甸的佛珠应声而落,砸进满是泥泞的地面。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皇帝离开了。

  林晏安砸到地上,只觉得头昏眼花,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就听到段迟渊惊疑不定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林晏安下意识的四下看去,却什么人都没看到,牢房里仍然空荡荡的,就只有段迟渊一个人。

  他抬起头,看向段迟渊,却发现男人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168我的老攻是鬼王27 打破死局

  他顺着段迟渊的目光,垂眸看去,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身躯和四肢。

  单薄的白色的长衫,瘦削修长的身材,的确是他自己的身体没错,就是活动起来还有些僵硬……林晏安试探着动了动手指,渐渐感觉到自己掌中握着一个细长的东西。

  有些出乎他意料的,那盏提灯竟是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掌中,只是灯芯里的白色光芒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清了。

  他像是被那串佛珠吐出来了似的……林晏安只觉得一头雾水,却也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还是有实体比较好,困在那串珠子里的日子实在是很不好过,就连想说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细微的铁链撞击声响起,段迟渊绷紧了身上的肌肉,警惕的沉声喝道:“快说,你到底是谁!”

  “我……”林晏安刚想回答,却又一时语塞。

  他该怎么说呢?眼下的这个段迟渊是岚国的大将军,根本就不认识一个叫林晏安的现代人,套近乎肯定是不行了。他又是突然冒出来的,段迟渊没直接问他是不是鬼怪就不错了……

  林晏安心念急转间,突然看到掉在地面上的佛珠,灵机一动。他俯下身去,把那串冷冰冰的佛珠捡起来,说:“我是寄居在这串佛珠里的器灵。”

  为了让段迟渊相信,他还很刻意的挤出一个慈眉善目的微笑。

  段迟渊挑起浓黑的眉峰,很明显的并不相信。

  林晏安想了想,补充道:“这串佛珠,是你亲自去寺庙里求来,赠给皇上的,我说的对不对?”

  这一次,段迟渊紧皱的眉心总算松弛了一些,面容却越发惨白黯淡。

  他这一生,不语怪力乱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才平定了这纷乱的世道。唯一一次求神拜佛,就是为了那个人的平安喜乐,谁知竟是一腔真心尽付尘泥。此时再见这佛珠,便如看见那日诚心祈求的自己一般,一时间只觉得心痛难抑。

  段迟渊把视线从佛珠上挪开,看向举起一柄古怪提灯的年轻男人,轻声问道:“若你真的是器灵,为何——”

  他本想问,为什么他会跟那个人长得如此相像,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长得像才是应该。佛珠本就是他苦苦求来,颇具灵性,与那人相伴的久了,本就该沾染上那人的气息。

  就如他一般,就算已经沦落到这般地步,可是当看到与那人一模一样的面容时,仍是会心神剧震。

  他说到一半就断了,林晏安不明所以,追问道:“为何什么?”

  段迟渊苦笑着摇摇头,若是换做以往,见到了器灵这种神异之物,他还挺有兴致研究一二的,然而此时他心如死灰,便也没了这个心思。他强忍着周身的疲惫和灼痛,闭上眼不说话了。

  “段迟渊?大将军?你还好吗?”林晏安试着跟他搭话,段迟渊却始终一声不吭,脸色苍白憔悴,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林晏安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