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出示了搜查证当着柏情的面,检查一遍家里,并未发现来珺的踪迹。最后只有请她移步派出所进行询问。

  柏情并不想配合表示失踪者就在总研所中从咨询部过去,一楼往右拐再走五十米就是建议去那里搜查,并且调取监控。

  戴帽的民警抬起帽檐挠了挠眉梢,“我们既然有搜查证就说明已经掌握了相应的证据,也有对你审讯的权利。”

  到了审讯室,处于监控和录音的双重夹击之中,柏情才终于意识到,这个流程必须得过她现在就是磨破了嘴皮,也不能让民警小哥缓缓,先容她去总所骂个人。

  所以当务之急是速战速决,先把自己身上的脏水洗下来再尽数泼还给正雅高洁的高大所长。

  “你们想问什么问吧。”

  “昨天下午四点之后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

  “你一个人吗?”

  “对。”

  “你的室友呢?”

  “她没有回家。”

  “你确定吗?”

  柏情沉默了一秒“确定。”

  负责了问话的警官看了眼笔记“在她没有回家期间你并没有找她也没有向她的亲友询问行踪,对吗?”

  “对,因为我知道她在哪里。”

  两位警察目光紧盯,等着她如实交代。

  “她在总研所里,待了一晚上。”

  警官目光上移,就差翻个白眼,好歹忍住了,瞳孔还定于中央, “柏女士,我希望你可以说实话,不然你之后的处境,会非常被动。”

  柏情心里咯登一下,察觉到对方不是威胁,而是掌握的线索,对她非常不利。

  “你们为什么觉得,我说的不是实话呢?”

  “昨天下午四点,来珺就离开了工作单位,监控录像显示,她离开了总所大门,一路走到瑞泽小区,并且进了单元大楼,回了家。而那个时候,你就在家里面。”

  ……

  来珺手机关机,无法定位,最后的信号显示,她在瑞泽花园3A大楼之中,之后手机便没了信号。居住在3A栋501室的柏情,便是最大的嫌疑人,和来珺的失踪有直接相关。

  因为嫌疑重大,警方将讯问时间延长到了二十四小时,在审讯期间,对501房间进行搜查、紫外线检查、生物检材提取,范围包括地板、墙壁、马桶、下水道、所有刀具等,但最终没有发现血迹和可疑人体组织,整个住房一切正常。

  警方检查了柏情的手机,通话记录和聊天信息无法确认作案事实,加之她始终坚称,所说属实。最后警方只有结束审讯,放她离开派出所。

  放离之后,已经是12月21日,距离来珺失踪,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柏情直接给宁栾打了电话,兴师问罪。

  宁栾跟她寒暄了几句,邀请她到总所一叙。柏情顶着一双浮肿大眼,两夜未眠,疲惫却被恨意榨干,“别废话,来珺现在到底在哪儿?”

  “她在哪儿,你应该最清楚吧。”

  柏情紧攥手机,咬牙沉默了片晌。最后掐了通话,还是来到总所大楼前。在进入前,她拍了视频,发给许诺伊留做证据。

  高蔚来依旧是个大忙人,外出去委员会开会,没工夫接待柏情这种闲人。宁栾见她面色不佳,贴心地倒了杯咖啡,帮她提神增彩,“你这是几天没睡了?珺子在我们这儿睡得很好,你不必这么担心。”

  柏情没动咖啡,眼皮子都没垂一下,“现在放她出来。”

  宁栾自己捧了一杯,托在伤心,“实不相瞒,谈话进行得并不顺利,你们不愧是情侣呀,她坚决站在你这边。所以高所长觉得,要打动她,还需要一些时间,希望你稍安勿躁。”

  柏情笑了,在得体的表面裂开后,她原本的锋芒和骄傲全然显露,将话语打磨得锐利,直直挑向对方的面庞,“用什么打动她,非法囚禁吗?”

  “小情,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件事情闹大之后,对谁都没有好处,你作为一个意识师,也无法独善其身,最终也会被波及,还有珺子也是。我认为在这件事上,我们还有沟通的空间,你如果能保证,和珺子一起离开上安,再也不提及此事……”

  “宁学姐,”柏情打断她,“你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了?”

  宁栾抱着咖啡,那股苦味太冲,涌向了鼻尖,将肌肉活动都凝固住。半晌,她抬手扇开了鼻尖的雾气,“ 别关心我,现在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

  回到瑞泽后,柏情先去了物业处,申请查看昨天下午4-5点之间的监控录像,白天警察才查看过,管理员已经轻车熟路,没多久就调了出来。

  在四点十五分,柏情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大门,接着绕过水塘,进入到3A栋大楼。贝雷帽,面包服,斜跨包,雪地靴,是来珺没错。柏情坐了下来,全程目光紧随,反覆观看录像,跟踪她的轨迹。

  不久,她就发现了蹊跷——来珺双手插兜,目光向前,全程保持着同一姿势,目不斜视,连步子的频率都始终如一,上下桥时步态一致,连每一步的距离都差堪比拟,虽然正常行进,但肢体动作略微机械,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人。

  进入楼道大门前,有一片绿化园,枝叶繁密,垂落而下,来珺没有侧身避让,而是径直走过,枝叶划过羽绒服,隔着屏幕都能听见撕裂声。

  柏情让管理员退回,反覆观看这一小段,来珺进入楼栋前,身影消失的最后一幕。

  三遍之后,她终于确定,来珺并没有真的回家,而是被动移动——她处于眠游状态,正在完成实术者下达的指令?1?。

  ……

  当天晚上,柏情将拟好的举报信,发送给了中央意识管理司和上安公安局,将高蔚来的罪状呈列而出:

  未经申报,随意使用新技术;

  违反移意操守,改动神经世界框架,伤害来访者人格;

  新技术尚不成熟,后遗症显著,来访者失去意识,无法正常生活;

  非法拘禁职员,擅自进行催眠,误导警方视线,陷害他人,隐匿罪证。

  每一条的后面,她都贴心附上调查建议,方便管理司和警方一剑封喉,快速破案。

  信件发送后,她给公安局呼叫中心打了电话,表示受害者还处于拘禁之中,嫌犯准备充足,意识控制手法高超,希望能搜查总所,尽快解救,以免出现难以挽回的后果。

  在看完监控后,柏情确认了一点:高蔚来做好了长期拘谨来珺的准备,他提前想好了对策,利用催眠扰乱视线;接着又率先报警,既撇清了嫌疑,又可以反咬一口,把她拉入警局。

  现在时间对于他们双方来说,都至关重要,她入警局二十四小时,高蔚来已经赢下了一天。这一天内他做了什么?来珺的情况如何?柏情不敢细想,但她知道,再这么拖着不动作,来珺的处境只会越发糟糕。

  还不如把这场无声的对战打响,把围困来珺的囚室砸破推倒,尽快救人要紧。

  就算是让整个意识界伤筋动骨,也好过顶着个蛀空的白墙粉饰太平。

  ……

  公安局接到举报后,查看了视频和相关资料,因为涉及到意识领域,确认情况的同时,他们联系了管理司。

  管理司司长卢波彦,深夜从床上爬起,同副局长姜元纬通了电话,请求他卖一个薄面,此事交由管理司调查,先不劳烦市局奔波操劳,调查完后管理司会及时反馈,再做处理。

  当天晚上,卢波彦、卫雨泽带同管理司监察室以及意识委,杀到了总研所办公室,虽然急火攻心,但见了高蔚来,仍旧要起身点头示意,给这位“开朝元老”应有的礼待。

  “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劳烦您跑一躺,首先说明,我非常信任所长您,也相信总研所,信任咨询部的各位老师,不过这次举报涉及的范围太广。稳妥起见,我们还是需要内部检查一下,积极行动,无则加勉,不然之后就非常被动了。”

  高蔚来见他这么客气,自己也客气起来,不消他下指令,主动献出了资料,咨询笔记、记录、手册等,在方桌上摆了一排,比花盆果盘还新鲜,电子档也调取出来,归类完毕,静待查阅。

  这厢,监察室和意识委检查得聚精会神;那厢,卢波彦和高蔚来聊得水深火热,气氛一度十分紧张,又格外融洽。

  卢波彦其实心里燃着烈火,若是那边上报一句“发现异常”,他立马会爆,不怕撕破脸。但是高蔚来气定神闲,胸腔里像是装着坛净水,占着天然优势,压制住了对面的气焰。

  “我才申报了个研究项目,咨询部又改了组,不过都是酒瓶装新酒罢了,在原有的方法上进行延伸,深化了对神世的影响,再加上接待的来访者都是‘问题少年’,前后差距明显,很容易惹人误会,也挺正常。”

  卢波彦的偏头痛又犯了,托着高蔚来贴心备的鼻烟壶,深深吸气,“是呀,当初意研所刚建立那会儿,天天被人举报,咱们都麻了。不过近几年少了很多,过惯了舒坦日子,突然来这么一下,太刺激心脏了!”

  “这几年的安稳,还有赖于卢司的管理有方。移意是个新技术,意研所又是个新机构,让全国各地的意研所快速落地,不断普及,为大众所接受,一路发展到今日,每一步都是开创性的壮举,您创造了历史呀!”

  卢波彦半虚着眼睛,虽然他知道,这里面大部分是高蔚来和总研所的功劳,但听到高所长的夸赞,仍旧相当受用,偏头痛好了一半,只留些零星的余震在脑子里动荡,就等着检查结果出来,一锤定音。

  卫雨泽进入房间,当着高蔚来的面宣布,移意和实验资料一切正常,不存在举报中所说的违纪问题。

  卢波彦抚掌大笑,头痛识趣地跑没了影儿,又还回一个活蹦乱跳的卢司长。

  “我说什么来着,高所长带领下的咨询部,怎么会出原则性的问题?明天意识委会去探访一下几位来访者,了解一下情况,我提前了解过,你们的问卷满意度那么高,肯定没问题的!”

  高蔚来还没回话,卫雨泽抢先了一步,“举报中还称,这里有位叫来珺的职员失踪,至今未联系上,请问是什么情况呢?”

  “哦,她是三天失踪的,我们联系了她的同学、家人和朋友,但都没能找到人,之后及时报了警,警方还在寻找之中。”

  “举报人坚称,失踪者就在总所里,尤其可能是在实验大楼的休息室里。”

  面对如此客气的质疑,高蔚来眯眼一笑,站起身来,“走吧,两位许久没来,同我一起去参观这翻新的实验大楼,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此刻,所有人员集中在咨询大楼,实验楼黝黑一片,没有半点亮光,他们顺着天桥过去,地埋灯白天吸足了光,在黑夜中尽数散出,使得脚下的路光影斑驳,亦幻亦真。

  从咨询部到研究部,仿佛从灯火通明的天堂,步入万籁俱寂的凡尘,尤其是这凡世还真假难辨,不知前方埋藏的是隐隐光亮,还是滔天的黑暗。

  几重脚步声交叠,漫向休息室,房门打开后,高蔚来揿了灯,入目的是一床一桌一柜,床上被铺整齐,桌上书本层叠,柜上台灯灯罩如月。

  整个房间布置得恰到好处,柔和清雅,但又带着温馨的简洁。

  高蔚来往床上一指,落落大方,“二位肯定乏了,不如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继续?”

  “不了不了,”卢波彦抬步往外走,“此次举报太过蹊跷,我们需要回去开个会商讨,避免此类情况再次发生,高所您辛苦了,今晚好生休息吧!”

  “说起来,其实我大概知道举报者是谁,也知道她为什么举报。”

  卢波彦和卫雨泽正准备离开,和杀来时一样火急火燎,听了这话,同时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其实关于这位举报者……我这几天一直在犹豫,正准备向你们提出举报。”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眠游状态:指极深层次的催眠,受术者在此状态下,能感受到催眠师的指令,可以看到东西、可以站坐行走、开口说话,和清醒时一样。但受术者的所有动作都是来自催眠师的暗示,而不受自主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