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告诉柏情咨询部出了事,总研所出了事,意识界出了事她知道兹事体大不能随便泄露,也不方便公开谈论。

  12月中旬在意识委员会的主持上安召开了一场意识发展研讨会议,各地意研所可派一名意识师参与。柏情见这是个机会主动报名,获得了一个星期的会议假前往上安。

  对于柏情的到来,来珺喜忧参半,喜的是小别胜新婚,能忙里偷闲和爱人聚聚,但忧的是爱人却不是为她而来为的是总研所的扑朔迷离。

  柏情以前实习时租的瑞泽园,现被来珺租了下来,她现在倒成了客人被一桌子好吃好喝伺候着。

  柏情闻着她的蘑菇排骨汤,还没动筷子就开始恋恋不舍“菌宝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做的饭我恨不能把你菜的味道转化为电子信号用U盘保存每次想念时就输入大脑里解解馋。”

  “你就光想我的饭不想我吗?”

  “我想啊,”柏情瞳孔里全是她,瞳孔周遭冒着星星,“我甚至想把自己打包成快递,晚上寄到你身边,天亮了再寄回去。”

  来珺偷笑,“可以呀,要是真的可行,邮费我出,□□。”

  “半年,”柏情给她舀了一碗白蘑菇,“等到明年,实习结束,你就可以回沪安了,学姐带你写毕业论文。”

  一听到异地的日子即将结束,来珺脸都笑开了花,门牙露得整整齐齐,比啃萝卜的兔子还积极,不过一转头,又想起了她此行的目的。

  “学姐,情况比较复杂对吧?”

  “对……按照小芩前后的改变,神经世界应该有大规模的变动,但是按照我们目前的移意水平,达不到这么大的变动效果,或者就算达到,世界也会有残存的痕迹,但是我移入后发现,整个世界非常……平滑,就像是从未经过治疗一般,所以我怀疑……”

  柏情说着,住了口,这怀疑的内容,她一直藏于心底,还从未与人分享过。因为这分享不是什么有福同享,而浑水同淌,知道得越多,也就陷入的就越多。

  来珺甜甜一笑,算作宽慰,“没事,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分析一下,出出主意。”

  柏情赶紧搂住自己的小娇妻,瞬间感觉自己有了柔软的后盾,“我怀疑,所长使用了某种新的移意方式,会改变来访者的人格,而且后遗症严重,弄不好会失智。”

  “啊?”来珺错愕,“可是这不是犯了……”

  柏情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未向委员会申报审核,就使用新技术,这是一重禁忌;改变来访者人格基础,这是一重禁忌;后遗症不可控,再是一重。三重加在一起,足以让总研所都回炉重造。

  “沐阳死了,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但是高所长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觉得不是因为心理强大,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发泄了出来。”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申请让管理司出面吗?”

  柏情摇头,“不能,没有直接证据,而且小芩是在我手上出的事,有些事情很难说清楚。”

  来珺:“不过既然我们都增加了特殊咨询组,有类似情况的青少年,肯定就不止一个两个,也许他们的大脑中,还保存着直接的证据?”

  柏情想起了那扇开在地表的门,面色一亮:“珺子,你在咨询部实习,可以得到特殊咨询组来访者的名单吗?”

  ……

  到达上安后的工作日,柏情无心开会,一心和来珺搞事情,里应外合,以复查为理由,成功拜访了两个来访者,毫无意外,都是两个问题青少年。

  其中一个叫小健,染上了毒瘾,瘾不大,在戒毒医院呆了大半年,本来都戒掉了,但是出来后主动重蹈覆辙,英勇地开启第二轮癫疯模式,模式的第一关,就是暴打双亲,他爸妈几欲他断绝关系,最后抱着被疯狗咬了的心态,把他送进了戒毒所,还想再抢救一下。

  两个极品问题少年,在高所长的妙手下都顺利回春,尤其是小健,可谓转变喜人,现在不仅滴毒不沾,还成长成了个大孝子,每天放学回家给全家做饭,还能来一套消酸解乏的按摩操。

  因为此等变化,大家对总所意识师格外尊敬,听说要上门拜访,家里人都拿出了最高等级的接待,恨不能拉条横幅来列队欢迎。

  柏情会见来访者之后,成功移入他们的大脑,在世界边界处,都发现了一扇门,一扇开在地面的门,这次她没有试图开启,而是记录下世界的特点,无声退出。

  小健的奶奶好客,拉着她聊了许久,边说还边老泪纵横,诉说孩子转变之前,家里有多不容易,因为他染的病,差点把房子都卖了,还好及时向总所寻求了帮助和,悬崖勒了马,不至于摔得连渣都不剩。

  “柏老师我跟你说,你们不仅挽救了小健的将来,还挽救了咱家的将来,要不是你们,我们就差点绝后了,”奶奶擤了把鼻涕,又抽了抽,“这孩子以前真是混账得没边,专喜欢男人,和家里闹得上蹿下跳,估计就是赌气,才去吸了毒。我和他爸妈都绝望了,想说等他把毒瘾戒了,就不管他了,他要喜欢谁就喜欢谁,只要不再碰那玩意就好。可是你们真是厉害,他现在不仅不碰毒,也不碰男人了,没了那兴趣!”

  柏情做笔记的手一僵,字尾掉了半截,好好的“人”字,差点写成只鬼,她呵呵笑了出来,直摇头,“哈哈哈,这效果,可真是不同寻常啊!”

  ……

  在多名来访者的大脑中,发现了“地表门”,柏情已经可以确认,总所内部确实出了些问题。

  在确认情况后,她给南颂打了个电话,恳请他们带着小芩先隐蔽一段时间,电话号码都换掉,尽量不要让外界发现小芩失智的情况。

  南艺芩因为ntr癖好,逼死了两个原配,坊间八卦传得沸沸扬扬,早已成了众矢之的,有很多人跟踪骚扰,恨不能她去死。现在真出了事,她爸妈藏得严严实实,听柏情这么一说,干脆去了热带海岛,远离大陆,就当是紧急避难。

  阔别两年之后,柏情给高所长发了信息,约他见个面。

  12月16日,所长办公室。

  两年未见,总所已经改变斐然,桌面没了相框,衣架没了挂饰,木柜没了贴纸,那名少女残留的痕迹已经荡然无存,整个房间蜕变得端庄,连墙面高悬的油画都镀了层圣光,布纹膜精致得一尘不染。

  不过为迎接柏情,高蔚来还特意买了袋花茶,粉红的茶袋冲淡了满目的黑白,香味涌向各个角落。对于柏情,他始终念念不忘,多好的一根苗子,就算跑到了沪安,但根依然扎在他的心里,时刻盼望她能放下情爱,回头是岸。

  “小情,我听秦所长说,你在沪安表现得非常好,这才两年呢,你就成了那边的顶梁柱。”

  “顶梁柱不敢当,难题倒是经常遇到,还是要请教前辈们——比如这次遇到的一个难题,就需要来请教您。”

  “说说看。”被心心念念的人才,不远万里来请教,高蔚来很是受用。

  “我最近遇到一个来访者,家人说她人格大变,我移入后发现,她的世界边界处有一扇门,开在地面,打开后的第二天,她忽然失去了意识,整个世界坍为废墟。对于这种情况,我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想来问一下高所长,这是怎么回事。”

  在叙述的过程中,高蔚来虽然仍旧面带微笑,但笑容逐渐浑浊,最后眸里全无笑意,全靠气质在支撑。

  “这位来访者,叫南艺芩对吗?”

  “对。”

  “哎,我之前和他们交代过,若是不放心,可以定期到这里复检,他们就是图方便,”高蔚来给自己续了水,“你让他们到这边走流程预约吧,我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柏情不置可否,“所长,请问那扇门是怎么回事?”

  “什么门?”高蔚来将茶壶稳稳放下,“你能说得更详细些吗?”

  “就是一扇开在地表的门,非常难打开,像是蕴藏了巨大的能量,承载了太大的改变。”

  “可能是排异反应吧,才经过治疗矫正,神经世界需要适应,吸收消化新变化的同时,会出现细小的异常,过段时间后就会消失。”

  柏情:“其实我很好奇,对于小芩的问题,您是怎么矫正的呢?”

  “你那么聪明,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也知道如何操作,只是我年龄长些,手法更为娴熟,治疗的周期较短罢了。”

  见他侃侃而谈,不慌不忙,柏情到底年轻气盛,呼吸一重,露了出了不耐。在探望完小海和小健后,她心里已经完全肯定,不想再兜兜绕绕。

  “您和我都是聪明人,也应该都知道,如果只是单单地解决主诉问题,不会对人格产生较大影响,可是现在来访者出现了质的改变,甚至还变了用手的习惯。变了兴趣爱好,变了性取向,这个可不在我们矫正的范围内。”

  “以你所见,我是用了什么办法呢?”

  柏情摇了摇头,眉梢斜挑,目光凌厉,过往的尊敬,酝酿成了此刻不卑不亢的对峙,“您和我都是聪明人,我今天来是为了真心实意地讨论——我想知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做什么了?”

  “您改变了来访者的大脑基础性结构,置换了他们的人格。但现在的框架不稳,可能出现坍塌,让来访者失去意识。”

  高蔚来沉默下来,凝神注视眼前的茶水,大部分茶叶都沉于杯底,但还是有些刺头,就是在水面浮着,悠来晃去,败煞了饮茶的口感。

  半晌,他掀起眼盖,和煦的笑意不减,“走吧,我带你去参观一个实验。”

  ……

  进入实验室前,柏情换了衣服,有实验员专程陪护,似乎在检查身上是否藏有监听设备。

  高蔚来早已在实验室前等候,站于一个单面镜前,镜后坐着个实验者,头戴经颅电头盔,研究员控制直流电刺激,她看似没有反应,只是安静地绘画。

  柏情注意到,她在画一副世界地图,已经勾勒出了海洋轮廓,目前在描摹大陆形状。一看这手艺,就像是个地理老师,或者地质学教授,对于地图轮廓信手拈来,已经能够一气呵成。

  画作虽赞,但柏情却无心观赏,眉目间积了一层沉郁。

  “高所长,这个实验和您使用的那个新技术,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高蔚来看得入迷,目不转睛,“这位志愿者,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地理老师,她的神经世界非常精妙,蕴藏有数千幅地图,平面的、立体的,颜色、构造、质地,都栩栩如生,刻在了大脑之中。这样的世界,无需改造。”

  “那小芩的世界,就必须要改造吗?”

  “你有详细了解过她的光荣历史吗?”

  “她遗传了父母的优良基因,从小才貌双全,智力过人,国际数学奥赛少年组一等奖,对音乐有着出色的天赋,6岁参加少儿钢琴比赛获奖,9岁举办了个人钢琴演奏会……”

  “她没有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会对他人的男友或者丈夫心动,但一旦得手就立马扔掉,一共破坏了九对情侣,三对夫妻;她也缺乏基本的共情心理,逼死了两个原配,并且间接导致一个前任死亡。”

  见地理老师开始画太平洋上的岛屿,高蔚来双手后背,俯下了身子,“她不爱任何人,只爱她自己;她甚至都不爱自己,因为对自己没有稳定认知,她对自己的喜爱,只能建立在抢夺异性、证明自己优于其他同性的胜利感之上。”

  “而且令人喟叹的是,她的这种不自信,已经深入到了每个神经细胞之中,就算拿再多的奖,获得再多的肯定,也不能填补她的空虚和自卑,只有抢夺有妇之夫的过程,才能让她快乐,但快乐只是一时的,空虚是永久的。这不是人格上某方面的问题,而是整个三观的问题,是基因里带来的偏执和自恋,要改变太难了。”

  “因为改变太难,所以就推倒重建吗?”

  “不然呢?留着他们去继续害人吗?”高蔚来抬起了身子,侧过脸时,下颏泛着对面玻璃滤过的蓝光,自矜又冰冷。

  “她是来访者,我是意识师,她有问题向我求助,我帮助她解决问题,这是我职责,也是我的本分。”

  “但却不是意识师的职业操守:改善而不是改变,引导而不是操控。”柏情的目光随着画笔挪动,随着谈话的内容而漂移上下。

  “这是所有意识师的美好愿望,但是实践总能给愿望美好的一巴掌。不是所有冰块都能融化,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向善,到现在旧金山湾的□□上,还关着无法改造的罪犯。”

  高蔚来顿了顿,神色忽的凝重:“出狱前所有罪犯会做意识评估,强.奸犯的再犯率高达80%。这么高的犯罪率,这么大的隐患,为什么就简单地刑满释放了呢?为什么要给社会埋下一个灾难呢?刑法只惩罚事实,而不针对可能性,所以整个社会,就需要为这个可能性买单吗?有的灾难就刻在基因里,刻在大脑结构里,你我都知道改善不易,改变更难,就应该更加明白,未雨绸缪的重要性!”

  “那其他人呢?非异性恋者呢?他们也在社会上埋下的灾难吗?”

  “我选择帮助他们,并不是他们灾难了别人,而是灾难了自己。好好的一个家,弄得众叛亲离,东躲西藏……大家来到这个世上,都想做活在阳光下的人,不是阴影深处的鬼。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足够艰辛,万事万物没有意识,只管着变迁,而我们却要去主观适应,物质世界的一粒沙,落在神经世界中,就是一片遮天蔽日的尘埃。意识师所要做的,是减少神经世界承受的阻力——非异性恋者如果愿意,我们可以帮他们降低阻力,融入‘我们’。

  “不仅是对于非异性恋者,对于其他群体也一样,不管是问题少年,还是成年罪犯,我们只是提供了一次机会,赋予他们融入正常社会所需的人格,以及与社会主流价值相容的三观,让他们尊严地生活下去。”

  实验观察室中,漂浮着浅淡的洁剂香,清雅醒神,柏情深吸了几口,平定了心神,她的思绪快要随着话流飘荡而去,但很快被拉拽了回来。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我始终不认为,被设计入大脑的‘正确’,会是一种尊严的方式。”

  高蔚来有了兴致,亲和一笑,眸光分了些许过来,“你觉得什么是尊严?”

  “尊重神经世界原本的特性,那是人类通过数万年的繁衍,进化出的杰作。也是一个人通过数年的体验,大脑自身发育出的作品,除此之外,人为的设计和输入,不是给予,是入侵。”

  高蔚来品味她的话,拉来了两把座椅,邀请她入座,“你的观点非常好,可以跟我说说,设计和体验,它二者的区分在哪里吗?”

  “设计,是人为的灌输;体验,是主动的经历。设计的是如出一辙的好,经历的会出现五花八门的坏,但更多的是丰富多彩的好。”

  高蔚来见对面的老师勾勒完地形,便拍了拍柏情的臂膀,示意她仔细去看,“如果我没猜错,黄老师会拿起2号笔,给太平洋上色。”

  话音落下后不久,绿意在画纸上晕染,一片片分隔大陆的汪洋,仿佛长满了海藻,绿波荡漾。

  海洋完成,轮到了陆地,高蔚来兴致勃勃,“接下来应该大陆了,会是蓝色的吧。”

  果不其然,黄老师速度喜人,勾形快,上色更快,一张世界地图呼之欲出,如同一片绿油油的草场里,挖出了六片水塘。美是美,就是和常规地图大相迳庭,独有一番风骚。

  柏情面露疑惑,目光扫向身旁的高蔚来。高蔚来摆了摆手,“别误会,我们没有输入指定信息,操控意识做出决策,而只是控制电流,随机刺激了她大脑的记忆区域,让她回想起了某件往事,于是自发做出了颜色的改动。”

  说着,他面上的笑意褪去,严肃了起来,“小情,请你现在帮忙区分一下,这是设计,还是体验?”

  柏情唇齿微张,却说不出话来——虽说存在人为创造的刺激,但这个实验却是在模拟现实。生活中,思绪随意驰骋,脑海中可能会随机蹦出一幅画或一个想法,改变了意识的走向。

  见她没有答案,高蔚来帮忙给出了答案:“这个实验是不是很像个我们的日常?看似有意的目的,实则是随机的想法;看似随机的巧合,其实是有意的作为。如果你排斥‘设计’和‘灌输’的字眼,那就让我们来分析一下:从非洲古猿到直立行走的智人,我们的脑容量变大,操控手部的神经网络变得精密,拥有了想像和语言的能力,这是自然世界对我们大脑的设计[ 1 ]。

  “我们的感官采集到的每一个信号,传输进大脑之中,都是对神经连结的不断修正,都是生存能力的有力灌输;三次科技革命后,人类构建的社会世界日新月异,将我们包裹其中,每天接受无数的信息,遇到无数的行人,处理无数的事务,我们产生相应的三观和认同,这是文明世界对我们大脑的设计。

  “故事、广告、宣传、讲话、闲聊,都可以是有意的灌输,也可以是精妙的催眠。你以为的理想型,其实是电视剧中塑造的固定形象;你以为的冲动,其实是广告语在你潜意识里埋下的伏笔;你以为的信仰,其实是思政课上老师重复的宣传。你以为的自由独特的你,其实是自然和人类社会设计出的作品,符合它希望看到的所有模样。”

  他们谈得认真,那边地理老师画得出神,话还未完,画作就已经竣工,研究员举起来欣赏,地图被白光照得剔透,色泽分明,是地图,但又胜似地图。

  “换而言之,你所说的体验,都是设计。只是这种设计是随机的,盲目的,结果不可控的。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去芜存菁,让那些不幸被基因和命运设计得残缺的‘异类’,顺利地融入‘我们’,从此不再党同伐异,构成一个更平和的世界呢?”

  高蔚来嗓音柔和、低沉,气息从腹部缓缓推出,说出的话像是被抚顺的芦苇,平滑入耳,激不起半点不适。柏情被他吸引,听得认真,思绪不自觉顺流直下,飘向了那个可能的未来。

  她闭上眼睛,试着去幻想,去体会,去理解。高蔚来留足了时间,容她尽情地想像,融入到美丽的新世界中去。

  世界顺利构建,柏情俯瞰了半晌,遨游其中,遐思遍地,终于睁开了双眼。

  “高所长,如果我才进入总所实习,或者如果我才大学毕业,若是听到这番话,我一定会非常感动,或是坚定,或是怀疑,但都会加入你的队伍,去探索建设一个和平的新世界。

  “但是无奈我已经工作了两年,我见过太多的来访者,也移入过太多的大脑。我见过罪犯、瘾君子、精神病人、堕落到社会底层的失败者——我在杀人犯的意识深处闻到过花香,也在心理变态的安全屋外看见过太阳。我见识过无数种世界,感叹于它们无底线的肮脏,也沉迷于其无法预料的多样。所以不管是好是坏,我仍旧是选择尊重,比起千奇百怪的坏,我更害怕千篇一律的好。”

  高蔚来长长叹出一口气,第一次露出了失望,喟叹不已:“罪犯、瘾君子、精神病人、堕落到社会底层的失败者……为什么要那么艰辛呢?为什么要如此卑微呢?他们也许自己都厌弃自己的命运,想要全部放弃,你为什么要为他们坚持呢?”

  “我没有为任何人坚持,”柏情直视他的双目,用语专注,“我只是觉得,也许我们人……还有卑微的权利。”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参考自《人类简史》,作者尤瓦尔·赫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