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青的嘴唇动了动脸庞微微往侧面一转,似乎刚刚的那个插曲,太过突然让她都猝不及防一时间声音都生涩起来。

  “她……是我的前女友。”

  听到这个答案,来珺心里复杂有些高兴有前女友,这证明她是喜欢女人的可能对女人动情;但来珺又不太舒服,她居然有前女友而且在移意时出现,说明前女友给她留下的印象深刻,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她居然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这让来珺心里介意,恨不能就把白木青绑在老虎椅上,大审特审一番让她把那些陈年往事都吐干净!

  但来珺知道,有没有前任,对前任的感觉如何是人家的私事,她俩现在充其量只是雇佣关系全靠一纸协议维系着像是没有物质的爱情风一吹就散了。

  所以来珺并没表现出任何的过激反应只是目光一沉淡淡地表示关心。

  “她现在还好吗?”

  白木青转过了脸仍旧没有看她,低垂着眸,作沉思样,“应该……还算好吧。”

  ……

  整个咨询2组,都心系安钰的状态,她现在本来就不稳定,怕安庆春不按常理出牌,再一次施压,直接把她逼到精神失常。

  但安钰听说可以和喻其霖见面后,心情大好,精神也回转了起来,注意力转移到会见之上,人格基本保持了稳定。

  移意当天,来珺再次来到了珞今监狱,准备再次给喻其霖提供“意识辅导”。

  但其实这次见面不太顺利,魏家已经知道了此事,给监狱施压,举报的理由非常明确——这才入狱半年不到,又是测评又是辅导的,怎么不给罪犯做个精油spa呢,对外宣扬一下监狱的优质服务?

  但谢局丝毫不让步,让监狱负责人秉着人性的关怀,至少确保这次的辅导顺利完成。

  监狱长两边为难,最后折中了一下,给来珺提的条件是:要做意识辅导,可以,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之后如果有意识辅导的需要,监狱会请专门的意识师负责。

  来珺并不确定,一次见面能不能解决问题,不过总比彻底回绝了好,至少还有一次到位的机会。

  喻其霖再到会见室时,已经面如土灰,她不想再听到任何劝说,但同时又面露担忧,怕来珺带来关于安钰的“噩耗”。

  来珺今天,可谓是身负重任,她一个脑袋瓜,承受了三个人的重量:她自己,外加白木青和安钰的意识场。

  在意研所里,白木青现学现卖,将安钰的意识场引入到来珺头中,并让安钰处于休眠状态。来珺专门开了个客房,来安顿她们俩。

  此刻,安钰正熟睡,而白木青则守在一边,几乎没有活动,保持静止装填,怕影响来珺意识场的正常运作。

  此刻,来珺面对着喻其霖,直接交代了来意:“喻小姐,我今天来,是想让安钰和你见面。你先准备一下吧,看等一下见到她后,看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喻其霖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来老师,上次我已经把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我是不会见她的,也不会听她说任何话。”

  “安钰不会被判死刑的。”

  喻其霖面色一顿,随后又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这个问题了,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

  “你难道真的不想见她,不想和她说说话,不想摸摸她的手,告诉她你有多想她吗?”

  喻其霖张了口,本能地想要反驳,但话没出口,她的眉眼就是一伤,生生哽咽了片刻。

  “我想啊……怎么会不想呢,怎么会不想呢……我现在早上起床时,会想,她是不是该起床上班了?中午吃饭时,会想,她是吃的外卖,还是公司的食堂,有没有自己学会做饭呢?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会想,她有没有踢被子呀,是不是还抱着那只熊崽,不然就睡不着呢……”

  来珺不动声色,静静听她说完。面对监控,喻其霖没有展露太多的情绪,连皱眉吐字时,都刻意节制了,被压抑多时的情绪,此刻倾吐出来,都是一点点释放,没有开闸防洪的猛烈,却是有细水长流的温缓。

  来珺不禁生出了怜悯,都说反抗难,突破难,但是隐忍和克制,也许更需勇气。——她是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在思念成疾的情况下,拒绝和安钰见面,拒绝回信,甚至拒绝提到她,把所有的想念都收敛起来,压缩在了心里?

  听喻其霖说完后,来珺的眼眸颤了颤,在那一瞬间,她似乎感同身受,胸腔里沉甸甸的,快要装不下。

  “你放心,”来珺声色和缓,开了口,“你和安钰,会在我的大脑里见面,谈话是全程保密的,就算是监控摄像头,都拍不到。”

  喻其霖睁大了眼睛,但没有立刻说话,她有片刻的怔愣,反应过来后,抬起了眸子,眸中泛着光亮。

  “你的意思是,小钰现在在你的大脑里,等一下,你会把我的……”喻其霖一时想不起那个东西该怎么说,卡顿了下来。

  “对,把你的意识场引入我的大脑中,和她会见,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趁这次机会告诉她,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喻其霖的嘴唇颤了颤,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唇瓣发干,连忙抿了抿,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怕短发翘得太厉害,人显得苍老凌乱。

  “我现在这个样子,可我现在这副样子……”

  察觉到她的顾虑,来珺附加了一句:“没事,等一下,我可以先给你的意识场化个妆,让你恢复到入狱之前的样子。”

  喻其霖摸着自己的脸颊,激动得目光都有些颤抖:“好,那麻烦你了,帮我把面颊化得红润些,遮掉黑眼圈,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把短发变成长发吧,小钰她喜欢长长的头发……”

  ……

  夕阳码头酒店,西面被扬子江环绕,沿着码头的一带,有坡度平缓的浅滩,有的地方是泥土,有的地方是细纱,平日里呈细腻的白色,但到了夕阳西下时分,江水橙红,连带着细纱,都染上了绯色,光脚踩在上面,脚丫子都能暖洋洋的。

  喻其霖踩在细纱上,从江面吹来的晚风,扬起了她的长发,好似随风飞舞的缎带,悠扬又柔软。喻其霖将长发别到耳后,沿着浅滩前进,不时回身张望。

  浅滩上,留下了她深深浅浅的脚印,风吹皱了江面,但没有吹平细纱,脚印保留得完好,被夕阳镶了道边。

  喻其霖绕过了一片小坡凹陷处,跨上了另一边浅滩,青草开始茂密起来,沿着河湾,长成了道月牙型,和白色的砂砾配合,恰似弦月沙滩。

  在月牙的尖端,站着一个人,她也在四处张望,双脚踩在细纱之中。

  喻其霖朝她走了过去,脚印的尖端,直直朝向了她。

  安钰穿着白色卫衣,背后有一只熊崽图案,不仅是背上,她的手里,也抱着只熊崽,胖乎乎的,头上戴着一个蝴蝶结,看起来又奶气又爱美,像她的主人一样,隔三差五,就要买新衣服。

  安钰转过头,看见了身后的喻其霖,浅青绉纱长摆裙,是她送的那件,穿在她身上,还是那样贴合,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见喻其霖走向自己,安钰也迈开了步子,走向了她,她的步子更大,更激动,入沙更深,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到最后只剩两三米,双方的脸庞,已经清晰可见,甚至能看清,对方唇角扬起的弧度。

  安钰看到,喻其霖在对着她笑,那个笑容,温柔、认真、深切,就像是奔赴爱人之约时,那种甜蜜得幸福的笑容,就像是那晚她让她先离开,在门内向她告别时,脸庞上饱含的笑容。

  安钰步子一顿,猛然停了下来,她抱着熊崽,正面对着喻其霖,往后退去,脚印和之前的重合,只是这一次是向后。

  喻其霖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敢再上前,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小钰,你……你怎么了?”

  见她没有再靠近,安钰便也不再后退,只是站在原地,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斜着眼睛看她,也不说话。

  喻其霖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她太想她了,想得厉害,此刻见面,五脏六腑都在颤抖,想去摸摸她的手,捏捏她的脸,抱住她,让她好好做安钰,做她爱的那个安钰。

  可是安钰现在,不管是神情,还是肢体动作,都透露着排斥,看起来并不给她捏,也不想给她抱。

  “小钰,你不想和我见面了吗?”

  安钰依旧别着脸庞,斜斜看向她。

  喻其霖低下了头,她记得来珺说过,这是唯一的机会,可能是唯一的一次见她的机会。

  “那天晚上,你没有来。”

  喻其霖立刻抬起了头,看向了安钰,她终于说了话,只是话中,满是不满和委屈。

  安钰伸出手,指向后方的夕阳码头酒店,酒店建在半坡上,地势较高,一眼就能望见,此刻沐浴在夕阳之中,幽美又绚烂。

  “你说让我在酒店里等你,不要到处乱跑,我就去了,我订了原来那个房间,一直在里面等你。我等了好久好久,那天晚上我没有睡,我一直守在门边,我一听到脚步声,就凑到猫眼上看,看是不是你。听到有人说话,我就把门打开,伸出头去看,看是不是你来了,我等了好久好久,我一直在等……”

  安钰说着,鼻音越来越重,最后大哭了起来,嘴巴张得老大,风能直接灌进去。她边哭还边说着话,上气不接下气,破了音。

  “我一直在房间里,我哪儿也没有去,我怕你来了之后找不到我……我一直在等,我坐在门边,撑着头,我想好了要带你去哪里,去了之后第一天要干什么,我还想好了要买什么植物,我在想,等你来了之后,我们就商量要给它们取什么名字,我在想,不管你取的什么名字,我都会好好养,摆在窗台上,摆成一排……可是你没来,呜呜呜,你没有来,我等了好久好久,我在门边坐了一晚上,我一点都不困,因为我在等你来,可是你一直没有来,你没有过来……可是我好想让你来,我好想让你过来,我真的好想等到你啊,呜呜呜,我真的……我真的好爱你啊,姐姐,我好爱你啊……”

  安钰大哭着,眼泪打湿了整张面庞,鼻孔拓开,嘴巴大张,导致五官都挤压到了一起,又丑又难看,风还把鼻涕给吹飞了,抹都抹不赢。

  喻其霖见她这丑样,忽然笑出了声,肩膀笑得一耸一耸,笑得可开心了,笑着笑着,她忽然爆哭了出来,泪水倾泻而出,哭得比安钰还要难看。

  “对不起啊,对不起小钰,我又迟到了,我总是让你等我,我总是让你等,我可真是烂透了……我答应你,下次约会的时候,我一定会准时到,我会提前到,我再也不会让你等了,我会等你,我会一直一直等你,我会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你回来……”

  长风路过,又拂起了她的长发,扬向半空,顺带将她的话带了上,转了个弯,吹向波光粼粼的江面。夕阳西沉,天边的晚霞,散发出最后的绚烂,将月牙沙湾裹在其中,也将她二人的身影染上了淡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