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令眼神透露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正是因为害怕，所以脑子念头动得快。他很清楚段疏羽与步凌关系匪浅。
就算他今日逃出去，等他们翻起旧账，明日自己恐怕也会惨死在别处。
可现在，一个绝佳的机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先杀了步凌。
再结果段疏羽。
然后把这一切的罪都推到人族身上，毕竟他们左杀门在“护卫”的过程中，连宗主都不幸“牺牲”了。其它宗门也不容易起疑心。
而这么想着，孟令手心幻化出了毒雾。
步凌啧了一声，抹了唇角的血迹，将那把射日弓握得更紧。
两人即将交战时，四周传来稀稀疏疏的响动。
“孟长老，这是怎么了？”
“弟子刚才感受到一股极强的灵异波动，是那些人族修士打过来了吗？宗主他在哪？”
来者正是左杀门的弟子们。
因为左杀门的精锐弟子在上次秘境中全灭，现在的这些弟子的修为不算高，几乎都集中在金丹期。
孟令眉头微皱，心年微动，眉眼重新舒展：“这里有个冒充妖族的人族，本长老已经将他打成了重伤，你们快去把他杀了。”
即便步凌只是虚张声势，孟令忌惮着他手里的那柄武器，唯恐对方与他鱼死网破。
不如让这些弟子们先去试探。即便步凌还有反抗的能力，这些弟子也能先消耗他，最终由自己完成收割。
若是弟子们成功将步凌杀了，那是再好不过。反正这群弟子修为低，处理起来也很方便。
左杀门弟子们见着步凌，觉得他的面容有些熟悉。
不过他们是听长老的话的，加之在他们感知中，对面的确是个人族。
于是，他们拿起了武器。
刹那间，地动山摇。那道灵气的光柱越发的明亮，山体的上方，一道蓝色的身影破空而出。在光柱的指引下，正在完成最后的淬羽。
孟令神色大变。
若是段疏羽成功晋升，那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别发愣，立刻动手！”孟令怨毒的下着命令，旋即飞身于空中！
这是晋升最紧要的关头，他还来得及将段疏羽击杀！
步凌又怎么不清楚他的想法。
面对来势汹汹的左杀门弟子，他唇角冷笑，“不想死就给我滚！”
就算他现在再虚弱，也不是这几个金丹期就能将他杀灭的。
凤凰心火在双方面前焚烧成一道屏障，这些弟子们还未靠近就被击退，有些被心火所焚的，则赶紧运用灵力抵挡这股灼烧的烫意。
半空中，孟令离光柱中的小羽毛距离越来越近。
步凌眼神带着强烈的杀意，当即凌空而起，扬起了弓箭。
古有后羿射日的传说，这便是射日弓名字的由来。
孟令，你先前未曾感受过这射日弓的威力。这一次，希望你在死前能看个明白。
灵力汇入，弓弦绷紧。
“逐月射日，灭！”
箭矢如流星，极速的朝着目标追去！
在步凌拉开弓弦时，孟令便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像是被死神锁定，连神魂都为之颤栗。
不，他还不想死！
脑海里全是求生的欲望，孟令只得先收手，将全数灵力防御自身，并且拿掏出他压箱底的四件高级防御灵器。
攻击转瞬即至。
这神器就是如此的霸道，明明只是一小支箭簇，但当它刺入时，他的防御灵器脆弱的和纸张无异，当即碎掉。
孟令眼睁睁看着那支利箭连破他四件防御，穿过了他胸前的血肉！
步凌啧了一声。
他的防御还是有点用的，没和钱如雷一样，起码能有个全尸。
这……
孟令后知后觉，低头看到了胸前的血洞，身体的剧痛传递至大脑时，他的面容扭曲得可怕。
啊啊啊啊啊啊！
他要死了！
不，该死的是你们！我活不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孟令于疯狂中引爆了自身所有的灵力！
步凌关注着孟令的一举一动，就是防范他最后的反扑。可他刚想调动灵力，嘴里却吐出一口滚烫的鲜血。
再次拉开射日弓，他的经脉已经彻底承受不住。
灵力溃散，步凌无法悬空，身形也从空中极速下坠。
可那股灼热的灵力自爆却是无声无息的灭了。
一股强大的寒霜之力自光柱蔓延，将周围的一切都冰封。
步凌睁大了眼睛。
那抹蓝色的身形从模糊变得清晰。方才还不舍得离开的乌云悄然散去一角，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
泄露的阳光不偏不倚的照在了他那浓密顺滑的长发，金色的眼眸璀璨明亮。身姿卓绝，熠熠生辉。
微风送来祝福，霜雪为他祈祷。
他是这天地间孕育的宠儿。
孔雀淬羽，碎雪焕生。
其羽更丰，其音更清，其神更髓！
段疏羽指尖轻点，就将孟令自爆的威力彻底拦住。随即他俯身而下，离下坠的步凌飞去。
他……成功了。
在落入熟悉的怀抱时，步凌强忍着痛意，认真的打量着眼前之人。
他伸手去抓段疏羽的长发：“小羽毛，你这次真是变成大漂亮了。浑身还有亮闪闪的特效，之前就生的漂亮，现在比以前还要好看一百倍……”
段疏羽任由他触碰着，同时默默检查着步凌的状态。
“我算是理解英雄救美有多难了。小羽毛，你知不知道，这短短的一个时辰，我给你拦了多少次……”步凌有些小抱怨的说道。
段疏羽虔诚的吻住他的眉心：“凌儿辛苦了。”
“……我虽然底子不差，但还是没有你好看。所以你是美人，我才是英雄……”步凌脸色微红，有些受不了他现在的音色。
搞什么呀，那么清脆好听，好像耳朵都得怀孕……
步凌强撑着精神，刚想说些什么，喉间翻涌的血气这下彻底止不住。
大概是察觉危机散去，脑海紧绷的弦随之松懈，身体的伤势在迅速恶化。
视线模糊的最后，步凌所见的，是一双满是惊恐与忧色的金色眼眸。
—
妖族，妖皇殿。
“庸医！这都半个月了，他怎么还没醒？！信不信本尊砸了你们丹草堂的招牌！”
“……这位前辈，冷静。咱们丹草堂已经是人族最厉害的医修宗门。您就算另请高明，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那你们当初明明说能治……”
步凌再次睁开眼时，耳边闹闹哄哄的。
“咳咳……”
他这边刚传出点动静，那些嘈杂声瞬间消失了。
司徒言率先冲到他的床边，一脸的关切之色：“徒弟，你醒了？”
“师……师尊。”步凌开口，声音沙哑，难听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司徒言当即给他倒了一杯茶：“先喝点润润喉咙。那个，姓白的小子，赶紧帮他看看。”
宋轩白有些无语：“前辈，我姓宋，宋轩白。”
司徒言：“都差不多，赶紧过来。”
步凌眉心微蹙，难怪他听这声音这么耳熟。原来是在魔域就有一面之缘的宋轩白啊。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清醒后，步凌的脑子也慢慢开始运转：“师尊，现在是什么时日了？妖族与人族……”
一提这些，司徒言脸色就臭臭的：“哼，你先把伤养好吧。其他的事，那只孔雀会处理，你不用插手。”
诶？师尊这是生气了？
步凌有点摸不着头脑，目光瞄向了给他把脉的宋轩白。
小老弟，你能不能透点消息？
后者装没看见，认真把脉，一声不吭。
“……师尊，我又没成残废，应该没有大碍的。咱们有事好商量啊。”步凌只能自己找话题。
“你差点连小命都丢了，没成残废还很骄傲？”
司徒言一字一句的翻旧账：“为了保护那只没用的孔雀，不惜涅槃，动用神器，经脉寸断……为师倒不知道，你还是个痴情种。”
他每说出一个字，步凌就羞耻地把脑袋低下了一点。
虽然是他做过的事，但换成从长辈嘴里说出，怎么这么别扭呢？
“师尊，当时事出有因，但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至于……”步凌声音越来越低。
司徒言瞅不得他这副装可怜的模样。
凭一己之力，拦住高出他几级修为的人族长老，更是动用神器击杀图谋不轨的左杀门的宗主钱如雷和长老孟令，好生威风啊。
可在他面前，却伪装成一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哼，怎会没有办法，你的鬼点子多的很。但凡你抛弃那只孔雀，向人族坦白身份……为师是否该欣慰，比起人族，你更向着妖族这一边？”
步凌微怔，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被子，但他抬头窥探时，发现师尊的眼神中，并未出现敌意。
他轻舒了一口气，被子也松开了：“……师尊，您知道了啊。”
涅槃重生后，他身上伪装成妖族的道具已被心火焚毁，再也无法变回麻雀了。
自然，也隐藏不了本来的人族属性。
司徒言嘴里念念有词：“哼，为师当时便觉得你这只麻雀修炼的比同族快，非同寻常，本以为是你体内存有上古的神兽血脉。没想到居然是人族的天赋……”
“那只狐狸联合那个孔雀偷偷摸摸搞了这么一出大戏，却将为师蒙在鼓里。直到你们在人族遇险，才想起指使本尊干活。”
额，师尊貌似是在生气。不过好像生气的重点发生了偏移。就那种，大家都提前知道，却唯独不带他玩，让他被孤立了似的……
步凌憋住笑：“那个，陛下和祭司他们他们职责在身，可能是怕走漏风声……”
司徒言更来气了。
“什么？就他们两个固执的蠢货能想出多高明的招？难道他们以为就只有他们为妖族着想？别的妖就是吃闲饭的废物一个？这简直……”
“吾未有不敬您的意思。”
一道蓝色的身影出现在屋外，段疏羽踱步而入。
“只是祭司所言，并无太大把握。怕众妖失望，这才未曾提前告知。愿您宽恕吾等之前的莽撞。”
段疏羽说话间，眼神却是落在床上的步凌。
瞧着他们互相对视，眼神拉丝的氛围，司徒言冷哼一声。
他把目标转移到那个碍眼的人族医修上：“那个姓轩的，你把完脉了没？该给他开药了吧？”
宋轩白都有些懒得去纠正这位前辈的称呼了，直接将诊断的结果告知。
“他沉睡的时候，身躯已经在自我修复。只不过他经脉刚续上，现在还十分脆弱，服药的这段期间，不要擅动灵力，切忌忧虑过重，大喜大悲。不然可能会有后遗症。”
感受到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宋轩白有些紧张：“我……我下去写方子。”
“多谢宋医师，您需要的药材，直接找宫女小花去领就好。”段疏羽客气的送别了他。
司徒言啧了一声，知晓自己再不走，恐怕要吃一堆狗粮，也跟着起身拂衣。
段疏羽恭敬的道：“师公，慢走。”
司徒言身形微顿，然后默默加快了脚步。
屋内顿时只剩他们两个人。
步凌虽然知道外界过了许多天，但他的意识还留在昏迷之前，纵然有千番话想说，一时却找不到用哪个开头。
随后，他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听你喊我师尊的称呼……”
“吾的师尊是妖族的前一任妖皇。她出身青龙族，与身为凤凰的司徒言有过一段感情。”段疏羽解释道。
“那你师尊她……”步凌话说到一半，突然停止了。
段疏羽的神色并未变化，“如凌儿所想。千年前，师尊为了妖族的未来早已献祭。她是瞒着师公做的决定，提前在他爱喝的酒里下了药，让他一醉不起……”
段疏羽还记得，当司徒言酒醒后得知消息，找上来的情况。
司徒言骂他白眼狼，说他没心没肺，能冷眼看着养育他的师尊去死。
当时的段疏羽只劝他节哀，并未在意过多。
因为师尊已经将位置传给了他，每一代的妖皇都该履行这个职责。
他也不会例外。
大概他表现的过于冷漠，司徒言从此便看他不顺眼。在他初期继任妖皇之位时，司徒言隔三差五便来找茬。
段疏羽知他失了伴侣，心里不舒坦，便也任由司徒言折腾闹事。
司徒言闹也闹了，骂也骂了，段疏羽却还是那幅样子，他很快便失了兴趣，也不愿意再插手妖族的事情，心灰意冷下，去了一个普通的宗门挂了个长老的名头，隐居了千年。
原来……小羽毛与师尊有这般过往。
难怪师尊一直对小羽毛各种“贬低”，态度微妙。
步凌牵住段疏羽的手，安慰道：“放心吧，小羽毛，从你这代起，妖族的皇便结束了献祭的命运。也不会出现类似的悲剧了。”
“对了，你能与我说说外界的情况吗？妖族的封印应该破解了吧？还有，人族那边……咳咳。”步凌尴尬极了。
说太快，不小心呛到口水了。
段疏羽坐在他的床前，用灵力帮他顺气：“不必激动，你想知道的，吾都会说与你听。”
“嗯……”
步凌觉得有点丢人，想将头埋进被子里。
而等步凌稍微舒缓情绪，段疏羽开始和他讲述他这昏迷半个月内发生的事。
原来，他那天经脉寸断，气若游丝，还真险些魂归西天。
是当时赶来的秦无拘帮了大忙。他拿出了之前步凌赠他的保命丹药，这才勉强将步凌的生命吊住。
步凌有些感慨。没想到送出去的礼物，竟然是用到了自己身上。
“之前也是他帮我拦住峨眉派的掌门，我们该好好谢谢他。”
秦无拘身为魔族的掌权者，却冒着风险闯入人族帮他们……这人情欠的有些愧疚啊。
“吾已经备了重礼送去魔域。他期间来看望过你几次，不过你一直未醒。他事务繁重，不便久待。”段疏羽没有隐瞒。
这样啊……
步凌突然关注到了一个问题。
“我当时昏迷，是怎么把丹药吞服进去的？”
段疏羽眼神飘忽，突然开始看起了四周的帘子。
“嗯？你要把我的床帘盯出朵花吗？”步凌怎会看不出他的躲避。
“……吾只是仿照着凌儿喂吾的方式。”段疏羽委婉的说道。
他喂过？
步凌的大脑开始缓慢的运转，将片段拉回了之前。好像是小羽毛帮他挡了追魂箭后，陷入昏迷……自己怎么喂的来着？
捏住他的下巴，掰开唇瓣，再……
步凌感觉耳朵有点烫，开始自己找补：“咳，事出突然，我能理解。不过……没有外人在场吧？”
段疏羽：“有。”
步凌脸色尴尬：“秦无拘算一个，没有了吧？”
段疏羽：“吾当时淬羽的动静过大，吸引了附近的人族和妖族。人族那些吾不认识，大概来了几十个。妖族这边，来的是凌儿的同门，他们几乎都来了……”
也就是说，小羽毛嘴对嘴给他喂丹药的场景，被风灵宗整个宗门都知道了？！
步凌理解到了脚趾抠地的社死感。
难怪之前，师尊看他的眼神诸般复杂……一想到大师兄，师姐他们……步凌无奈的扶额。
算了，还是假装不知道吧。
反正他也当时也昏过去了。Orz
似乎察觉了步凌的尴尬，段疏羽转移话题。
人族宗门的实力还是不可小觑的。虽然因为妖族突袭，一时有些乱了阵脚。但他们陆陆续续有其它的宗派增援，团结起来，显现出了极强的战斗力。
在祭司的嘱咐下，突袭的妖族并未下重手，所以双方呈现出一种僵持的局面。
就在人族的增援越来越多，妖族即将落入下风之前，阮玉宸出面了。
在他的磋商下，人族与妖族的高层回到了谈判桌前。
那几日，他一直守在步凌的身侧，谈判都交由祭司负责。
也不知道祭司是怎么说服双方的。
总之，结果是好的。不但成功解除与人族的误会，人族更是愿意与他们妖族签署和平条约，破除最后两道阵眼，让妖族得以重返世间。
“……妖族的领域现在全占据在幻海，将这片大海挤压成了一片小湖。左边是人族，右边魔族……既是打算和平相处，过几日他们就会派使臣来妖族，就各类条款进行商讨，签署相应的法令。”段疏羽说道。
他方才也是在与妖族的其他高层讨论，该如何接待那些人族。
人族惯来狡诈，若是他们派出个不谨慎的接待，很可能签署了人族带有文字陷阱的方案。
“魔族那边也会派使者过来……”步凌摸着下巴沉思。
咦，他的本来打算拿那次的诺言让秦无拘答应与妖族合作。
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他却率领魔族主动表达对妖族的善意。
不过，人族那边解决的如此顺利也是步凌意想不到的。祭司大人怕是费了许多心思吧。
“峨眉派那边的误会也解除了，那个邪修邪修女子你交给她们了吗？”步凌问道。
“嗯。”段疏羽点了点头。
他现在对峨眉派情绪复杂。
不仅因为他身着女装的模样被那些人族看见过。那个峨眉派的方然，更是对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追杀。
不过方然已死，他无法追究一个死人的责任，也没兴趣迁怒他人。
至于人族那边对他是什么态度，他也不想知道。
“你们约定谈判的时间在这几天？”步凌起了几分兴趣。
“时间定在七日之后。妖族问世，还有许多事情尚待处理。”段疏羽回复道。
“那你觉得，派我接待他们好不好？”步凌指了指自己。
“凌儿，刚才宋医师说过了，你伤情未愈，近期不宜忧思过重。”
段疏羽眼神中有几分不赞同。
步凌尝试争取：“别啊，我可是修士，恢复能力很快的！经脉都续上了，再过几天应该就该好得差不多了。”
床上都躺了半个月，还要在屋内休养，那可说不过去了吧？
“如果你怕我太累着，可以只安排我进那个谈判的席位。你知道我是人族，很懂谈判的技巧的。”步凌讨好的笑了笑。
就帮你们做点事，把任务完成，顺利升级后，他的伤也好得更快呀~
“好不好嘛，陛下~”步凌眨了眨眼睛，本想使个美人计。
可他刚对上眼，却是深陷美人那双金色的眼眸里，迷迷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