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Inescapable>第12章 憧憬

  【要是这个世界上有战神的话,一定就是他了】

  离开酒我才知道自己酒瘾多么严重。我试着减少喝酒的量,只在忍不住时少喝两口缓解自己的焦虑和手的颤抖程度。白天多出来清醒的时间我开始重新锻炼身体,回想着以前的训练慢慢复健。

  没有普莉玛的帮助,我开始学着自己做饭了。以前在外战斗或狩猎我也会自己烤肉来吃,不过光是会弄熟肉称不上是算会做饭。食材和做的方法都是普莉玛教我的。我严格按照她说的步骤处理食材,生火,下锅,调味,做出来的成品却不如她半分,只能说是勉强能吃。

  除了我的房间,我很少打扫房子里别的地方。剩余的空闲时间我第一次从里到外清理了自己的房子。真正开始后,我才意识到这间房子对我一个人而言太大了。客厅和厨房连在一起,卧室有两间,还有个不算小的后院,适合一家子一起居住。我用的最多的是自己的卧室和厨房与客厅中间的那张餐桌。其他房间里的家具都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留下的,客厅里没动过的沙发和椅子上全是灰尘。

  我用了好几天擦干净所有的家具,抹去地上的污垢,扔掉床边和地上的空酒瓶,整个屋子焕然一新。

  普莉玛曾对我说过清扫能够改善心情。每当她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重新整理一次自己的房间就会觉得所有不快全都被扫去了。

  坐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我仔细感受了自己的心情,并没有多大不同。或许别人的屋子只需要清理,而我的屋子得先修好破烂的屋顶与墙壁。

  坚持了一段时间,我必须得说自己这些尝试都是徒劳的。现在想找回正常的生活太迟了。

  披上普通人的皮,做与他们一样的日常只是在自我欺骗。

  我每天不知道哪里在疼,不吃药就假装不下去。有时候是头疼,有时候是心脏疼,有时候是骨头缝里在疼。这痛并不明显也没有那么难忍,只是无时无刻敲打着我的神经提醒我自己并不正常。

  翻出药,我一样掏出两颗就水吞了下去。深色的玻璃瓶子上贴着鲜明的副作用:可能会恶心,头晕,身体不适。长久服用会上瘾,过度服用有死亡的风险。

  我笑出声。

  又怎么样呢?也没比每天酗酒糟糕到哪里去。

  吃完我把药片全都藏到屋子里隐秘的角落,最好是弗格斯一眼看不见的地方。一想到他有可能会闯进来看到那些药我就本能地不舒服。还好之前弗格斯没有翻我的包。

  他要是看见会怎么对我?嘲弄我?取笑我?

  这些药是我软弱的证据,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早已是如此残缺的人,是没有药物和酒就活不下去的废物。

  走到镜子面前,我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手臂与胸膛。对比起普通人,我的体格算是健壮,但几百天的放纵产生的消耗只有自己最清楚。我被掏空得差不多了,身体素质与在部队时差得太多,难怪弗格斯能这么轻易地制服我。

  我的目光停在胸口的伤痕,手指摸上那块凹凸不平的皮肤。

  我身上无法愈合的伤疤有许多个;腰间有几道爪痕,背后和胸前还有各种狰狞的伤口。皮肤无法恢复到本来的平滑,狰狞而扭曲的疤痕硬生生在皮肤上隔开几块区域。我盯着自己手触碰的伤痕,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身上的伤痕都无所谓,它们是我战斗过的证明。镜子照得出皮肤上的伤疤但照不出我早已腐烂的内里——那才是真正无法愈合的地方。

  我像是死去的怪物。外壳的皮毛还完好,里面早已爬满了蛆把我的内脏与血肉蚕食而尽。

  现在的我可能连以前刚到新兵训练营的自己都打不过了。

  我拿出剪刀修整起长得乱糟糟的头发。切下的金发一缕一缕落下,过肩的头发剪到耳朵旁。

  我端详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人。

  这样更像以前的莱斯特,但我再也找不回自己眼中的光芒,找不回我怀念的以前满心只有战斗与变强的自己。

  战斗。从小到大我只知道战斗。这是我谋生的方式。

  我的父亲去世之前是一名猎人,在我小时候他把打猎的知识全部教给了我。他曾是我们镇上最好的猎人,我从懂事起就为了超过他倾尽全力,不到十八岁就成为了镇上最强的猎人。兽潮来临之前我生活得很不错,每天都能抓到猎物——我以为自己直到死都会这么过下去。

  而兽潮之后猎人们的生活变得十分窘迫,经常狩猎好几天都找不到一只猎物。后来我们发现这些怪物会吃掉我们平常赖以为生的动物,而那些怪物比动物难对付不知道多少倍。箭扎不破它们的皮肤,子弹无法彻底杀死它们,只有用锋利的兵器捅入致命的弱点才能彻底终结它们的生命。

  没有技巧的单打独斗只是在送命。

  直到战争开始几个月后法拉军队招人的消息才扩散到我住的地方。听到的当下我就准备去报名,除了加入法拉军队我没考虑过别的选择。我的想法非常单纯:进入军队就能够学会与怪兽战斗的技巧,还能够见识全法拉厉害的人。

  在看过弗格斯战斗后我的梦想就变了,他成了我唯一憧憬的对象。连在梦里我都会反复想起第一次看弗格斯战斗的心动。

  那是我刚进入第八部队不久。我们这批新兵在训练几天后第八部队就接到新的任务。我作为新人暂时不能上前线,只能跟在前辈后面做后勤并在旁边观摩。

  之前我一直以为靠自己以前打猎的实战经验一定不会比现役的士兵差到哪里去,但事实是我眼前的每个人都比我强,仅仅在旁边观看他们的一招一式都让我的血液沸腾起来。不管是弩还是枪在战场起到的作用都有限,瞬息万变的战场几乎没有那些武器发挥的地方,只能用灵活的冷兵器直击怪物的弱点。

  然而在我眼里那么强的前辈们,在忽然变得更艰苦的环境中面对不停袭来的怪物仍旧非常吃力。

  那是场损失惨重的战斗……

  没人预料到天气会如此恶劣,但怪物并不会给人准备的时间。在森林里的战场上,暴雨倾盆,浓密的树叶掩盖了天空,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怪物在雨中咆哮,仿佛它们才是森林的主宰。大量的树木被砍断,留有被武器击中痕迹的树干散落在地。

  本就不简单的战斗变得更加困难。雨水模糊了视线,泥土拖住脚踝,湿掉的制服让挥动武器的动作越发迟钝。

  地上躺着许多士兵和怪物的尸体,血液混着雨水为脚下的土地染上一层血色。带我的前辈手臂被怪物咬穿,躲在树干背后奄奄一息地捂着手臂。我别无选择,无言地拾起前辈手中的剑,朝那只受伤的怪物的后颈补上最后一刀,看它惨叫着倒在我面前。

  这不够。它们的攻势还在继续,暴雨声掩盖不了我脚下感受到的大地的震颤。

  剩下的几只怪物红着眼睛吼叫着朝我扑来,我立即躲开,朝没怪物的方向逃走。周围还能够战斗的士兵没几个了,更多的怪物随时会再袭来,仅凭我们几个留在这里的人根本没用。

  我的衣服被暴雨浸透,剑上的血迹和泥土沾满手掌,不停躲避它们的进攻,很快就呼吸急促,体力飞速下降。

  就算能杀得掉一只,剩余的怪物我也杀不光。

  我该放弃,该撤退去找第八部队别的小队汇合,可看到闭着眼睛的前辈与周围许多无法行动的士兵,迟迟下不了决心逃走。没有我,他们留在这里只会死。

  该怎么办?

  “咻——”

  一把长矛划破雨水扎穿追在我后面的怪物的头,那头巨大的怪物抬起爪子在我面前轰然倒下。

  我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只眨眼间就失去生气的怪物。

  怎么回事?

  白色的剑光飞速从我眼前掠过,扎进泥土之中。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天而降,拔出地上的长剑,笔直朝怪物跑去。

  是谁?

  大雨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行动,他手中的长剑一转,径直穿破怪物的弱点,鲜血飞溅。他快速穿梭在怪物之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次出招都轻易地破开怪物的防御,让它们无法还手。武器在他手里像是拥有了生命。

  太强了……他真的是人吗?

  一只又一只,他比死神还要游刃有余地游走在战场上。我躲在树后面,探出头贪婪地在脑中印下他的身姿,连眨眼的时间都是浪费。

  仿佛转瞬之间,地上只剩下怪物的尸体。雨水、血液和内脏混在一起,在他脚下形成一片血泊。他独自一人站在尸体中,手中攥着剑,剑身沾满怪物的血迹,剑刃寒光闪烁。他满身怪物的碎块和脏污,脸上血迹覆盖,看不清五官。

  雨水很快冲散他脸上的血迹,露出一双满是狂热的眼睛。他环顾一周,灰蓝色的眼逐渐恢复冷静,视线落到偷看的我身上。

  我的耳边嗡嗡作响,雨水落下的速度与他视线接触的瞬间忽然无限变慢。

  这熟悉的视线……没错,只能是他。

  在混乱血腥的战场上,我眼中只剩下弗格斯一个人。我想:要是这个世界上有战神的话,一定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