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席府地处淮南正中偏北的位置，靠城门不算太远，乃是处幽静的住所。
惟康多次离府，早对这些路熟记于心，是以无人引路也可寻回去。
街上人头攒动，夹道两旁都是摆摊卖物件的，有花灯，有遮面的面具，实在叫人应接不暇。
行人左看看右看看，眼睛都看花了，迎面忽见个面若观音的俊俏男子款步走来，白袍飘飘，身条颀长，腰间系着白玉带，垂下的一端轻荡，活似荡进了人的心坎里。
男子的容貌实在过于出众，不似凡世中人，惹得街上不论男女皆暗悄悄投去一眼，打量他的容色。
然惟康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些人的身上，也就没发现他们这些细微的反应。待到天边掉下来个轻飘飘的东西，给砸了脑袋，才蓦然回神。
那东西从脑袋一路坠下，贴近脸颊的刹那，幽香撞鼻，最后落进了怀中。
用手拿起，竟是朵花，鲜艳的红色，火辣辣的，几颗水珠滚了出来，转眼就将手指给打湿了。
“公子生得俊俏，这花便送与公子。”娇滴滴的女子话音于嘈杂声中响起，就像在心湖中投出柄软钩，试图勾走人心。
惟康抬头，一瞬找到声音的来源，旁边二层小楼上，女子薄纱覆体，风情万种地倚着窗台，大半个上身露在外头，见人瞧来，也不觉着羞，火辣辣地飞来个媚眼。
底下的看客都被她这一眼给勾走了魂去，失神地望着，女子见状掩唇轻笑，便如那檐下挂着的长屋铃，铃铃作响。
小楼门上的匾额写着“兰香园”，住这附近的人都知道这是处烟花之地，是最能让男人血液沸腾燥动的销魂所。
可惜惟康不识字，认不出那三个字，只觉着她无端端投来的花太香了，很是惹人厌，皱了皱眉，刚要丢掉，旁边不知是谁又喊了声，“还有我！我也觉得公子长得俏。”
另有一朵娇黄色的花砸来，惟康彻底愣住，看着它从自己怀中扑簌簌掉落，最后坠在地上。
“还愣着做什么！”席玉突然出声提醒，“快点跑！再不走就要被这些花给埋了！”
惟康脑子还没转过神，身体却先动了，寻了个人少的方向作为突破口，便提起步子，卯足劲儿往那处奔。
后头女子呼喊的动静迭起，惋惜极了。
“别走啊，公子！”
“我的花！我的花你还没收！”
蒙头跑了好一阵，也没个具体的方向，待意识到时，周围的人已少了许多，因着远离人潮，便连光线也一并暗淡了。
惟康缓下脚步，呼吸稍促，毕竟是席玉的身体，难免体弱一些，只是跑了一小会，便已气喘吁吁。
席玉眼下是条蛇，倒感受不到这些，缩在他怀中，被那起伏的胸膛给一下一下顶着，愧疚难当地道了歉，“是我没告诉你，游花节另有传统，人人皆可投花给自己喜欢的人。听说前年便有人是因为相貌太过出众被砸了好些花，最后给闷晕了……”
停了下，他才继续，“其实本来不会这样的，只是你没叫竹青跟着，那些人也不认得你是谁，他们以为你只是个寻常人，所以才纷纷投花。”
“你怕我不高兴？”惟康在沉沉的喘息中开口，没有责备的意思。
“我……”
惟康笑了下，扶着巷子口的土墙叹息道：“你还叫我不要小心翼翼的，那现在自己这样，又算什么？”
“是。”
脑袋一热，话就涌出了口，席玉控制不了自己，大概是那时的恐惧还未消，话赶着话道：“我是怕你不高兴，但我更怕……你会收下那些花。”
急急的喘息微顿，惟康喉咙发干，撑在墙上的手指一瞬蜷紧，迟疑道：“怕我收下那些花？”
他还记着游花节投来的花都是因为喜欢，他在怕这个，可是为什么？
惟康想破脑袋，串起今日发生的种种事件，最终想到了，“你是怕被于灵玉的妹妹发现，因为你马上就要娶她了，不想被她知道这些，耽误了你们二人的婚事—”
“你……你怎会如此想？”席玉彻底怔住，而惟康见他不做反驳，便认定了他心里所想就是如此，不仅不答反而逼问道：“你要娶的人就是她，不是吗？”
席玉无言以对，“是，但—”
“不必说了。”惟康冷冷打断他，似是不想再多听一个字，喘息声更重，“这些事你完全不用担心，我看她很是喜欢你。”
说完猛撑了一把石墙，摇晃着要往外走。
席玉的心顿时慌乱得狂跳起来，仿佛被猛地推下了深井，只能望着井口那唯一能够救他的人逐渐远去。
“不……”
惟康被他哽咽的声音拖住步伐，听他泣道：“不是这样的，我从没如此想过。”
席玉再忍不住那已经淌入四肢百骸中的情愫，他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人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要赶他走，无非是因为自己害怕，到底在怕什么，席玉今日才敢面对。
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宣泄而出，蛇没有眼泪，看不出他的悲伤，却能从他悲戚自怨的哭声中，寻得那被他深深掩满在心底里的爱意。
“是我太自私了，我希望你离开，可却不希望你的身边有别人。我才是最坏最卑劣的人，你怨我吧，惟康，你讨厌我吧………”
是害怕不能跟他相守，是怕世人接受不了他们，所以席玉退却了，可看到他对别人施以温柔，又觉得格外刺眼。
这种想推开却又不舍得的矛盾心思，让席玉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变得自私，甚至比冷血的蛇还要无情。
自己这样的人配不上他的温柔相待。
这一刻喧嚣的尘世仿佛离得很远，他们待在黑漆漆的巷子中，席玉依旧在哭，在惟康的心口前低泣，穿透胸膛，在心脏上烫出个大大的洞。
好久好久，久到席玉哭声渐歇，惟康才开了口，轻轻道：“席玉，还记得我让你答应我一个要求吗？”声音和煦得不像话。
没等人回复，他又继续道：“那时我没想好，现在我想好了。”
突然远处阵阵惊喜的呼声传来，天边亮起，一朵朵斑斓缤纷的烟花炸开，绚烂的，铺满了整片天空。
可席玉听不见那些声音，清晰了的，只有他的温柔。
“不要娶她。”
----
蛇蛇：不要娶她。
席玉：我当真了。
——
温馨提示：让少爷答应要求在第10章 和第11章都有写，算是个小小的伏笔吧，就为了留在这里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