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历史军事>崇祯:朕就是盛世之君【完结】>第二百章 归京陛见

  整顿大明吏治,在崇祯皇帝的眼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吏治,不是急,就能有效解决的问题。

  官官相护。

  以权谋私。

  徇私舞弊。

  所以不要想着,一股劲儿给连根拔起,这是不现实,也不可能的事情。

  “科道归一,巡察制度,这些都要逐步起势的。”

  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回想起和韩继思所讲,双眼微眯,囔囔自语道:“不要想着贪多,就时下的大明,终究是贪多嚼不烂。

  三年不成,就五年。

  五年不成,就十年。

  只要瞄准这个目标,将实控的基本盘不断扩大,朕坚信等到了合适的机会,大明吏治必然能彻改!”

  当初外有建虏进犯关内,内是朝堂混乱,迫于无奈之下,崇祯皇帝才频频亲自下场,跟文官群体一次次对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并非什么明智选择。

  怎奈崇祯皇帝别无选择。

  倘若一切沿着老路去走,那所面临的格局,就会更加混乱,就算他拥有先知先觉的优势,也无法力挽狂澜。

  现在想想,在原有时间线上,崇祯三年,肆虐陕西的流寇势力,突破重重壁垒,跑到山西那边,就是受崇祯二年建虏进犯关内所致。

  大批勤王救驾的边军,尤其是宣府镇、大同镇等地兵马,被拉到北直隶这边,可连粮饷都解决不了,那怎能不扎刺,不溃散呢?

  而恰恰是这等态势下,肆虐山陕的各部流寇势力,不断吸纳这批边军将士,才逐步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以至于最终突破山陕两地,开始在大明的治下流窜,最终形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格局。

  “皇爷,方正化呈递密奏。”

  王德化匆匆走进东暖阁,捧着一份奏疏,作揖道。

  “呈上来。”

  崇祯皇帝皱眉道。

  说起来,方正化和骆养性带队,赶赴山东押解赈灾粮饷,这都过去多久了,却迟迟没有带队回归。

  现在方正化呈递密奏,看来是出事了。

  带着这种情绪,崇祯皇帝翻阅了密奏,可看着看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一旁的王承恩见状,心里咯噔起来。

  这是出事了啊。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崇祯皇帝难掩怒意,怒拍御案,厉声道:“这帮宗藩可恶至极,竟敢趁着地方生灾,做这等事情!

  真是皇明的好族裔啊!

  一个个生怕大明,乱的还不厉害啊。

  好啊,真是太好了。

  这次朕要是不惩治尔等,那这大明皇帝,就不当了!!”

  王承恩、王德化闻言,纷纷跪倒在地上。

  他们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事情,竟叫自家皇爷这般生怒,然直觉告诉他们,事情肯定不简单。

  事情的确不简单。

  以鲁王一脉为首的宗藩,趁着山东生灾,肆意哄抬粮价,逼良为娼,兼并土地,丝毫不顾及时局。

  错非方正化、骆养性他们,及时押解着赈灾粮饷,赶到了山东那边,恐那些受灾区要爆发民乱。

  甚至卢象晋所领的部分天雄军,去追查白莲余孽时,都被袁可立借调走了,不然山东情况更严重。

  “王伴伴,传朕口谕,命司礼监、御马监的太监,给朕即刻过来!”崇祯皇帝强压心中怒意,沉声道。

  “奴婢领旨!”

  王承恩作揖应道。

  大明宗藩这个问题,必须要设法解决了,纵使相隔较远的江南、西南等地,这帮宗藩分支不能有效遏制,但是北方诸省的宗藩分支,必须要狠狠敲打他们一番。

  虽说在宗藩分支里,甚至底层宗室中,有一部分的皇明族裔,相对来说是好的,但是多数的族裔,却都成了啃食大明的蛀虫。

  他们在各自的就藩地,仗势欺人,欺压百姓,压榨百姓,特别是河南布政司,那治下的福藩、崇藩等宗藩分支,都是私下这般做的。

  而毗邻的湖广治下,襄藩、楚藩、惠藩等宗藩分支,一个个就更不用提了!

  这些累世积攒的家财,一个个比国库都富裕,可偏偏嘴上哭穷,哪怕朝廷遇到大难处,都不愿慷慨解囊。

  对待这些蛀虫般的宗藩分支,崇祯皇帝的态度是坚决的,必然要全部打倒。

  不过如何打,怎样打,却是一门学问。

  气氛压抑起来的乾清宫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这司礼监和御马监的太监群体,都匆匆赶了过来。

  “奴婢等,拜见皇爷。”

  看着跪倒在地上,那十数众的太监,崇祯皇帝神情冷然,现在是时候,放这批内廷太监,离京办些事情了。

  “时下皇明社稷困顿,朝廷所遇弊政诸多,朕欲召山西,陕西,河南,山东四地宗藩进京陛见。”

  崇祯皇帝语气淡漠道:“朕要和北地四省皇明族裔,共商国事,凡治下亲王、郡王爵宗藩,必须奉诏进京。

  除了王伴伴之外,其余人等悉数离京,传达朕的口谕,朕会从忠勇军、神枢营、五军营等部,抽调一批将士,随同尔等离京。

  朕只给你们两个月时间,必须将上述所有皇明族裔,请到京城来,耽搁朕与诸藩共商国事,立斩不赦!”

  “奴婢等领旨!”

  王德化、高起潜这帮太监闻言,当即作揖道。

  “王伴伴,你来具体负责此事。”

  没理会这帮太监,崇祯皇帝看向王承恩,说道:“两个月期限,是最终期限,然各地相距京城不一。

  怎样明确这个期限,你来决断。

  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诸藩带回京城,此事做好后,拟一份奏疏呈递过来。”

  “奴婢领旨。”

  王承恩作揖道。

  除了王承恩、方正化等少数太监,崇祯皇帝是绝对信任外,想留在京城的这些太监,崇祯皇帝并不相信。

  因为他们一旦离开自己的视线,那就是一匹匹恶狼,不过时下的他们,还都有些用处,所以都各司其职。

  像没有用的庞天寿等人,已经悄无声息的死掉了。

  尤其是庞天寿,敢信奉西洋教派,这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就是变数,像这等不确定因素,崇祯皇帝的态度很明确,那就是死。

  第二百零一章 辽兵西调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纵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亦不能免俗,现在崇祯皇帝所面临的糟糕境遇,就是前身御极登基之初,没有选择按耐住性子,暂选蛰伏,以摸清楚大明实际情况,而产生的苦果。

  大明的朝堂是复杂的。

  大明的官场是复杂的。

  大明的人心是复杂的。

  大明的一切是复杂的。

  觉得拥有皇帝光环加持,就能叫所有人臣服效忠,那这世道未免太简单,可惜这个世道从不简单。

  对怎样收拾大明宗藩群体,包括怎样引导底层宗室,崇祯皇帝心里是有谋划的,此事尚需徐徐图之。

  急不得。

  王德化、高起潜这些被圈着的太监群体,离京了,随他们一同离去的,是一个个混编的队伍。

  这些奉旨离京的太监,一个个内心紧迫,没有优哉游哉的招摇过市之念,毕竟时间上不允许啊。

  他们没有胆量,去忤逆自家皇爷,因为谁敢违抗旨意,那真的会死人的。

  王德化他们甚至都不清楚,他们奉旨离京之下,对朝堂形成怎样的涟漪,这已然不是他们所能多想的。

  “李卿啊,时下陕西那边,平叛之势怎样了?”

  崇祯皇帝放下御笔,看向被传召进宫的李邦华,神情正色道:“军机处这边,担子是愈发重了,不过总揽平叛事的职权,亦不能相忘啊。”

  自探索去卫所化之事,被崇祯皇帝按在军机处身上,叫王洽、李邦华这些军机大臣,一个个都倍感压力。

  尽快先期所做之事,是明确裁撤一些京卫,以减轻财政负担,不过纵使是这般,背后所牵扯到的利益,亦是不少啊。

  “启禀陛下。”

  李邦华神情有些憔悴,作揖道:“就当前所掌握的情况,陕西那边的事态虽说危急,然却并未到失控的地步。

  据三边总督洪承畴,延绥巡抚陈奇瑜,流贼平叛前指等处,先前所呈递的奏疏,困守陕西境内的一众流贼,行事是愈发激进……”

  听着李邦华所禀明的情况,崇祯皇帝的心里基本明了了。

  先前十余股流寇势力,蜂拥到西安府治下,在洪承畴、周遇吉等一众文武,相应的调度安排下,算是堪堪稳定住了局势。

  期间所经历的一些战事,多是朝廷方面取胜。

  有周遇吉麾下所统勇卫营,奉行扎硬寨打呆仗,所起到的作用,看似不大,然实则却意义非凡。

  更别提在此等紧张局势下,周遇吉所领勇卫营,还伪装成流寇势力的身份,抢掠一些为非作歹,仗势凌人之辈。

  所形成的这种情况,叫陕西不少的士绅、读书人等群体,心里可谓恨极了肆虐的流寇势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削弱了那些流寇势力,想跟陕西地方上的某些特权派,暗地里串通一气的可能。

  而曹文诏所领神机营,紧急赶赴汉中府治下,叫可能出现的防线漏洞堵上。

  使得流寇势力想跳出包围圈,流窜到其他地域的苗头,被硬生生摁住了。

  延绥一带有陈奇瑜,西安一带有洪承畴、周遇吉等,汉中一带有曹文诏,这涉及平叛的文武班底,可比杨鹤所领要豪华多了。

  更别提周遇吉、曹文诏他们,可不听陕西方面的调遣,名义上直归流贼平叛前指,实则却拥有较大自主权。

  “从现有掌握的情况来看,陕西境内的叛乱,虽说所遇危机不小,但至少能稳定住一些跟脚。”

  崇祯皇帝强忍着笑意,皱眉对李邦华说道:“一个流寇,一个建虏,成了大明的心腹之患。

  先前单是一个建虏叛乱,大明还能抽调别处兵马援辽,可现在多了个流寇势力,却叫这一优势葬送了。

  朕最近一直都在想,能否从辽前那边,抽调些关宁铁骑进关,朝廷提供开拔粮饷,奉诏赶赴陕西,参与平叛事?”

  李邦华想了想,皱眉说道:“就时下的辽前局势,倘若抽调的关宁铁骑,在不影响辽前局势为前提,此举是可行的。

  再者言,肆虐陕西境内的流寇势力,多是步卒,若能增加陕西平叛的骑兵规模,必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臣觉得此举可行!”

  虽说辽东将门这一势力,能称之为地方准军阀势力。

  然随着祖大寿、吴襄这些核心领导者,被崇祯皇帝调离出辽东,明面上委以重任后,纵使私底下有书信往来,但这也势必造成辽东将门,颇有群龙无首之意。

  加之崇祯皇帝所谋泛辽东战略,的确于辽地取得些成效,又有转变思想的孙承宗,在辽前那边坐镇。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崇祯皇帝若是用大义去分化,哪怕许以高官厚禄,也是能调动辽东将门的。

  “既然李卿没有意见,那就辛苦李卿,跑一趟辽前吧。”

  崇祯皇帝微微一笑道:“这次就以兵部的名义,出一份调函,鉴于陕西平叛的危急,恐威胁到京畿安危,征调辽前兵马进关。

  朕拟定了几名辽将,擢升他们的官职,命其统率赴陕兵马,紧急进关,至于征调多少兵马合适,李卿等到了辽前,和孙卿商榷。

  不过李卿,这批征调的辽兵,你要一路随行,直到赶赴陕西境内才行,这份差事可不轻松啊。”

  “臣遵旨!”

  李邦华没有迟疑,当即作揖道。

  天子所担忧的是什么,李邦华心里清楚,无非是怕这批赴陕的辽兵,赶赴陕西期间,会行劫掠地方之举。

  不过李邦华不清楚的是,崇祯皇帝除了此念之外,是怕祖大乐这批辽将,不愿离开辽前啊。

  在崇祯皇帝看来,这辽东将门势力,看似颇有尾大不掉之势,实则也是有短板的,只要叫他们调离辽前,哪怕许诺的官职再高,终究成了无根浮萍。

  随着祖大寿、吴襄他们的离去,很多事情就颇有主动权了,现在崇祯皇帝要做的,是将祖大乐这批辽将,再调离出辽东。

  像什么五军都督府同知等虚衔,都配给他们了,只要他们肯率部离开辽前,剩下的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别的不说,祖大寿离开辽前,叫孙承宗在辽前相对容易的站稳脚跟,而祖大乐这批人的离去,必叫孙承宗进一步加强控制。

  等到崇祯皇帝逐步肢解辽东将门,这一隐秘所谋实现,那到时和祖大寿他们,算总账的时候就到了。

  毕竟能实现这一步,就代表崇祯皇帝实控的军队规模,必然是达到了一定的层次,且并非是那种不堪重用的存在。

  离开基本盘的辽东将门之人,就像是被拔取牙齿的猛虎,空有威慑,可实则伤害性并不强。

  第二百零二章 凤翔大会(1)

  “娘的,这天是愈发的热了,狗娘养的明军,愈发难缠,愈发难打了,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直娘贼的,当初那杨鹤老贼,统兵坐镇陕西,也没瞧见这般难过,怎换了那洪承畴当家做主后,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岂止是这般啊,还有那啥勇卫营,娘的,老子这辈子都不想撞见他们,这缩头乌龟叫他们当的,算是叫老子开了眼了。”

  “够了!!都别在这吵了,听听大统领是咋说的吧,一个个……”

  吵闹声,怒骂声,抱怨声,在这一刻归于平静,无数道的目光,皆汇聚到一壮汉身上,所有人都在等着。

  “一个个都吵完了?”

  那壮汉拍拍所披山文甲,面露笑意,那双虎目,扫视眼前众人,说道:“难怪说先前咱们一个个,被那帮狗娘养的明军,一直给压着打。

  现在看来嘛。

  打得好啊!

  人心不齐,岂不就叫明军压着打,想想这半年多来,咱们经历的种种,一个个心里还没想明白吗?”

  坐着王自用、高迎祥、张献忠、王虎等一众流寇头目,神情都变了,盯着眼前这壮汉的脸庞。

  的确。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活跃在陕西境内的明军,似乎渐渐变得能打起来,甚至他们都被圈在陕西境内了。

  当初王左挂等部,想趁乱冲杀进山西境内,以躲开明军的追剿,可事实上这种谋划,并没能实现。

  “王大统领,您说咱该怎么办?”

  张献忠眉头微皱,看向王嘉胤说道:“先前想着能到西安府这边,能捞到好处,打乱明军的部署。

  可是这打着,打着,原本咱们占优的局势,渐渐竟变得不利了。

  甚至咱们多数的人马,都叫赶到凤翔府境内,一些义军虽待在西安府,可是所处境遇也不好。”

  “没错。”

  王自用神情凝重,沉声道:“事实上,咱们陷入到明军的重重包围下,山西算是突不过去了,汉中也打不进去了,那想去川地亦不可能。

  今年咱陕西这边,多地旱情严峻,去的一些地方,别说抢掠粮草金银了,他娘的,还要向外掏粮食。

  时下都不用咱们裹挟百姓,每天都有不少百姓,拖家带口的来投奔,这贼世道,真是好人不活命,恶人活千年啊!!”

  王自用的一番话,算是点爆了全场,所聚的那些大小流寇头目,一个个都开始倒起苦水来了。

  “没错!现在咱们被明军追着,赶着,而那些狗大户们,都拖家带口的逃进城池,就算咱们想打,可明军也不给咱这等机会啊。”

  “老子现在麾下人马,跟离开延安府相比,膨胀了近一倍,可是能驱使的兵,却越来越少了。”

  “谁哪里粮草宽裕?给接济一些啊,叫老子干什么都成,若是……”

  双手环于胸前的高迎祥,冷眼旁观的瞅着眼前这一幕幕,对那些倒苦水的头目,心里生出了不屑。

  一个个现在说的倒是好听,人多,没粮,那你们一个个可没少吃酒喝肉,就算麾下真没粮食了,那人肉也没见你们少吃。

  高迎祥心里有种直觉,当前所形成的这种态势,绝对是他们造反的皇帝小儿,所鼓捣出来的。

  周遇吉所领勇卫营,那是天子亲军。

  曹文诏所领神机营,那是戍京精锐。

  这些兵马,在崇祯三年以前,都没出现到山陕境内,可就是从他们先后过来,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跟自己的敌人,在这片土地上,纠缠这般长时间,倘若连这些基本情况,都了解不清楚的话,那就等着被杀吧。

  “砰!”

  一声巨响,叫会场变得安静下来,王自用、高迎祥、张献忠等一众人等,都看向了王嘉胤。

  “老子实话告诉你们,现在所处的境遇,定是那崇祯小儿,远在那富庶的京城,所鼓捣出来的。”

  王嘉胤虎目微张,紧握着手中的战刀,厉声喝道:“若是你们一个个,还是这般的打着如意算盘,那就等着被逐一灭掉吧。

  老子召集你们过来,不是听你们讲这些的,当初在西安府的时候,老子是怎样说的,你们一个个谁听了?

  你我皆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造大明的反,既然大明不叫咱们有活路,那凭甚要等着饿死?

  咱们不是他娘的逛窑子,今儿心情好多睡几个,明儿心情不好就不去了,追着咱们的明军,是他娘的窑子里的老鸨吗?”

  高迎祥、张献忠双眼微眯起来,王嘉胤的这番话讲完,叫他们心里都明白,自己所担心的事情,王嘉胤同样是想到了。

  别看高迎祥、张献忠他们,名义上是王嘉胤麾下的部众,可实际上他们的心里都有野望的。

  “老子再多说一句。”

  王嘉胤握着战刀,扫视眼前众人,沉声道:“川地和山西两地,一个个都别想着,能突破明军围剿,杀到这些地方。

  这帮狗日的明军,现在都变得精明起来,每到一地,不是先想着打咱们,而是他娘的扎军寨。

  娘的。

  就算咱们当着他们的面,砍一批批百姓的脑袋,那就像是缩头乌龟一般,硬是缩在军寨里不出来。

  所以想要活命,想要继续造大明的反,唯有向西,杀到甘肃那边去!或者杀到宁夏那边去,打穿明军的边镇,杀进草原去。”

  王嘉胤的话一出,叫在场多数流寇头目,多流露出惊疑的神情,不想方设法的冲垮明军防线,杀进川地或者山西境内,却偏偏去更贫瘠的甘肃或宁夏那边,这要是叫明军围堵起来,那他们岂不是一点活路都没了?

  “大统领,您说咱怎么做吧。”

  高迎祥此时站起身来,向王嘉胤抱拳道:“不管您有什么决断,末将都遵循大统领的帅令。”

  “末将亦如此!”

  张献忠紧随其后,在众人惊疑之下,站起身,向王嘉胤抱拳道。

  瞧见高迎祥、张献忠这边,王嘉胤嘴角微扬起来,显然对二人心里怎样想,其早就洞察到什么了。

  第二百零三章 凤翔大会(2)

  “歃血结盟,整军编营,分兵两路,割据甘肃!”

  迎着众人的目光,王嘉胤眼神坚定,朗声喝道:“再继续这般漫无目的,去造大明的反啊,我等就等着被明军逐一击败吧。

  等到了那个时候,你我的项上首级,都将被明军给砍掉,甚至咱们的族人,也都将被一一杀害。

  别忘了。

  当前东进和南下的路,全都被十数万的明军堵死了,洪承畴他们表明的态度,很明了了,就是想利用灾情,好困死咱们啊。

  没有粮食,没有盐,甚至咱们连实际的地盘,都没有多少。

  你们觉得咱这样打下去,会有多少胜算呢?”

  王嘉胤的这番话讲出,叫王自用、高迎祥、张献忠等一众流寇头目,都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此时的这片会场,除了王嘉胤的声音外,再无其他杂音。

  谁都没有想到,王嘉胤是这般想的。

  “而且老子能够断定,此等歹毒阴险的计谋,定然是那崇祯小儿所为。”

  王嘉胤语出惊人道:“你们一个个都在心里想想,那杨鹤老贼,就任那甚三边总督时,咱们有这般憋屈过吗?

  甚至名义上不造反了,那杨鹤老贼,还要贱兮兮的谴人,给咱们送官职,送钱粮,那时候日子别提多滋润了。

  可自从那甚勇卫营,来到咱陕西地界后,包括洪承畴就任陕西巡抚,陈奇瑜就任延绥巡抚后,情况是不是渐渐就变了?

  现在,那贱兮兮的杨鹤老贼,被罢免了官职,三边总督是洪承畴这个阎王,你们都说说看,不照某所说的办,还有甚活路?

  谁要是能想出来,没说的,某麾下那一彪人马,全都跟他混了,毕竟那般咱们还都能有个活路。”

  王自用、高迎祥、张献忠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王嘉胤所说的这些话,显然都听进去了。

  就时下所处的这种境遇,要是不换种活法,恐最后他们的下场,都会是注定的,毕竟先前的败仗,打的太多了。

  洪承畴很能打。

  周遇吉很能打。

  陈奇瑜也不差。

  此前他们何曾遇过这种态势啊。

  王嘉胤神情自若,一副淡然的神态,然内心却有些紧张,他现在要做的事情,是给王家奠定基业!

  这天下,朱家坐的,王家不能坐?

  “大统领所言不假。”

  王自用站起身来,看向眼前众人,说道:“就时下这种情况来看,再继续各自为战,那结果是注定的。

  唯有歃血结盟,尊奉盟主,听从盟主号令,设法破开明军的围剿,只有这样,也唯有这样,咱们才能都有活路。

  不过话说过来了。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咱们这些人,虽说是半路出家,被逼无奈之下,才造大明的反,可是大明残暴,崇祯昏庸,已然是失去了民心。

  要某来看啊,大统领当称帝!这样才能带领着我等,推翻朱明的统治,杀尽这天下的贪官,你们说对不对?!”

  高迎祥、张献忠这些人,听完王自用所讲之言,那无不感到心惊,还真是敢想啊,都他娘的要称帝了。

  倘若真是这般的话,一旦明廷知晓此事,定然会发了疯一般,从各地抽调精锐,来围剿他们的。

  见自己所讲的这些话,并未引起很强的反响,王自用觉得面子过不去了,脸色开始变得阴沉起来。

  “呵呵~”

  王嘉胤此时笑着摆手道:“称帝,咱是不敢想啊,若真是那般的话,岂不是违背当初的誓言了?

  推翻朱明的统治,杀尽天下的贪官,是咱们一直想做的。

  就算不称帝,这些事情也是能做的。

  再者说,某不想跟诸位弟兄有所不同,若是诸位认可某的话,那某就称王,秦王!!

  而愿意歃血为盟的,一律为王!

  不过话要说到前面,一旦接受此议的,必须听从本王的号令,围绕割据甘肃,展开相应的攻势才行。”

  自从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此等振聋发聩之言,传遍这片神州沃土后,当皇帝,似乎成了野心勃勃之辈,都愿做的事情。

  不过能称帝的人,并且一统神州的,却少之又少。

  “秦王说的没错。”

  高迎祥强忍心头冷笑,抱拳喝道:“末将愿尊秦王号令,歃血结盟,整军编营,分兵两路,割据甘肃!

  现在围剿我等的明军,规模太大,实力太强,必须要设法叫他们分散才行,只有这样,咱们才能击败他们。

  甘肃那个地方很好,是王霸之地。

  只要秦王能领着大家,将甘肃全部都打下来,咱也就有自己的地盘了。

  到时雄踞甘肃要地,征伐周遭的那些部族,能拉起一支骑兵队伍,再攻打陕西,明军定然不是咱们的对手!”

  “没错!”

  张献忠紧随其后道:“想想咱们的处境,不就是没有一块地盘,才一直被明军围着打的吗?

  看看这些年来,大明何其窝囊,被一帮异族鞑子,给追着打,从辽东,到山陕,再到甘肃等地,哪里不是这样啊。

  朱明不能做的事情,咱们做!

  别忘了,咱们实力也不差。

  老子就不相信了,能咱麾下也有一支铁骑,这狗日的明军,还会是咱们的对手?”

  有高迎祥、张献忠先后表态后,在场的一些流寇头目,纷纷都跟着叫嚷起来,这让更多的人,都被裹挟其中了。

  见到眼前这一幕幕,王嘉胤脸上的笑意多了,相较于尊奉他为秦王,王嘉胤心里最在意的还是整军。

  看似眼前这些人的兵马,都很多。

  可实际上各自为战,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成效,才使得他们在陕西这个地界,一直处在被动的境遇下。

  “既然大家都愿意,在歃血结盟前,本王再多说一句。”

  也不管那些没表态的家伙,王嘉胤举起手中长刀,朗声道:“为确保咱们整军后,能顺利的攻陷甘肃要地,在一切部署都明确后,各营就开始洗劫城池之外的坞堡,尤其是那些狗大户,只要能攻破的,一个都不放过,夺走他们的粮食、金银,包括可能私藏的军械!”

  第二百零四章 捐饷

  当王嘉胤一行造反流寇,在凤翔府这个地界,谋划着新动作时,远在西安府治下,却呈现另一种情况。

  “就时下这种态势,金参赞,果真一点都不通融吗?”

  洪承畴脸色有些阴郁,盯着金声,沉声道:“本督说过,从流贼平叛前指这边,所借调的粮饷,如期定会奉还。

  甚至愿意多上一些。

  现在陕西境内的平叛,到了能看见曙光的时候,此时本该一鼓作气,设法清除西安府的残余叛乱。

  只要……”

  “洪总督,您就不必为难本官了,也无需给本官扣高帽。”

  金声眼神坚定,对洪承畴说道:“流贼平叛前指这边,所储的一应粮饷,包括各项军械、火器等,那是供应勇卫营和神机营的。

  为了陕西境内的叛乱之势,能尽早平定,陛下才将勇卫营和神机营,从京畿要地调遣过来。

  而前指的一应所储,皆是从陛下内帑所拨,并没有用国库的一两银子。

  本官当初就任此职时,陛下就曾经明确表态过,前指所收粮饷,包括一应军需,皆用于勇卫营。

  现在又多了个神机营。

  洪总督这里有难处,难道本官就没有难处吗?为确保上述两军的需求,本官忙的连睡觉的功夫,都快没了。”

  洪承畴眉头紧皱起来,心里压着怒意,他没想到这个金声,是这般的油盐不进,不管自己怎样说,都不愿借调一批粮饷。

  “洪总督,据本官所知晓的情况,朝廷那边,兵部、户部等有司衙署,不是向陕西调拨一批粮饷了?”

  金声继续说道:“就先前那些调拨的粮饷,足够支撑到新一批的粮饷押解来吧,本官就不明白了。

  为何洪总督的心里,会将主意,打到我前指这边来了?

  难道说先前的那些粮饷,都已经没有了?可本官也没有听说,洪总督给各部兵马,调拨相应的粮饷吧?”

  洪承畴有苦难言,被金声这般反问,皱眉说道:“本督这不是担心,一些突发情况发生吗?

  既然金参赞这般说,那权当本督方才的话,没有说过吧,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金参赞就先回去吧。

  本督要巡视一些地方。”

  说着,洪承畴遂站起身来,向金声微微点头示意,反观金声,则起身拱手一礼,随后便转身离开这总督府正堂。

  对洪承畴所讲那番话,金声心中才不相信,甚至觉得可笑,洪承畴此番邀他过来,就是想解忧的。

  他故意讲那些话,就是清楚,洪承畴手里的粮饷,没了!

  这陕西上下的官场,都已然烂透了。

  朝廷就算调拨再多的银子,能落到洪承畴手里的,撑死只有五成,处在这样的官场氛围下,即便洪承畴也不能免俗。

  他不拿。

  底下的人,就不能拿。

  若是这样的话,就没有人愿意剿匪了。

  现在手里没粮饷了,想找前指这边接济,只怕那粮饷真借调过去,能有三成发给底层将士,都算是多的了。

  “金参赞,那洪承畴都说了些什么?”见自家参赞出来,被调遣在前指这边的曹文耀,忙快步走上前,询问道。

  “哼,还能讲些什么,要粮饷!”

  金声冷哼一声,转身看了眼这总督府,随后道:“真当本官不清楚,陕西这边的情况是怎样的?

  前指所储的一两军饷,一两军粮,本官都不会给洪承畴,他的确有能力,也叫混乱的秩序,渐有稳定的趋势。

  可他底下那帮官,包括那帮将,本官是一个都不相信。

  与其拿出来,叫他们上下其手,倒不如多招募些勇壮,补充到勇卫营麾下,好尽快平定陕西叛乱!”

  曹文耀听闻此言,眉头却微蹙起来:“那帮家伙,都快无法无天了,洪承畴为何不上疏弹劾他们?

  明明是个有本事的人,这三边总督的要职,自从换了他出任……”

  “慎言!”

  金声皱眉打断道:“这些话,岂能在军寨外提及,忘了当初本官的告诫了?若是叫外人听到,就是祸端。

  官场不是战场。

  这里有很多事情,不是看上去那般简单。

  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尊奉旨意打好仗就行,至于别的,别想,别问,走,我们即刻回营。”

  “喏!”

  曹文耀当即抱拳道。

  从金声奉旨离京,随军赶赴陕西后,时间待的越久,那心里就越愤慨,难怪先前朝廷下那般大本钱,调拨那般多粮饷,都没有能将造反的流贼,给逐一平灭掉。

  其根源就在于一些人,从中尝到了甜头,不想叫叛乱结束,毕竟叛乱没了,那他们额外的收入,就没了。

  流贼虽说人数众多,可根本就不耐打,要不是跟着勇卫营,一路打了这么多仗,金声还真觉得流贼有多强。

  在金声一行离开后,彼时的总督府正堂,却显得有些压抑。

  李济声端着一盏茶,朝面色阴沉的洪承畴,缓步走来,放下茶盏,开口询问道:“东翁,那金声,不愿暂借粮饷接济?”

  “是。”

  洪承畴沉声道:“不仅拒绝了,甚至还拐弯抹角的问本督,先前朝廷调拨的粮饷,哪儿去了。

  金声这个家伙,真是可恶。

  若本督能解决这些问题,又何须向他张口要粮饷啊,时下这肆虐的流贼,被……”

  说着,说着,洪承畴讲不下去了。

  此时的他,坐上这三边总督的官位,算是明白过来,当初杨鹤为何会那般了,很多事情并非是一人所能改变的。

  “东翁勿忧,勿气。”

  李济声见状,上前说道:“既然那金声不愿伸手,咱们再想别的办法,为尽早的平叛流贼,学生以为可行捐饷。

  不过此事,东翁当行表率。

  发放请柬,邀请一些官员,还有地方上的士绅,那些搜集的东西,也可以在这宴席上用到。”

  “就依你之见。”

  洪承畴眉头微皱,开口道:“这帮家伙,一个个做的都过分了,若是本督有充足的粮饷,似王嘉胤之流,早就被擒杀!

  这次他们最好识趣些,不然就休怪本督无情了。”

  第二百零五章 添把火,激化矛盾

  “陕西,陕西,就像是一个修罗场啊。”

  陈继盛脸色阴沉,拿着手里的军报,皱眉道:“直娘贼的,末将算是开了眼,这帮恶绅恶霸,真他娘的可恶至极!

  在陕西官场上,这些人都是所谓的良善之家,又是接济灾民,又是积极赈灾,可他娘的真是那样吗?”

  稳坐在帅椅上的周遇吉,还算是比较平静的,但是坐在一旁的刘兴治、猛如虎、虎大威几人,多流露出难掩的怒意。

  “人言道官口两张嘴。”

  周遇吉面色平静,看向陈继盛他们,“这些实际情况,我们心中都是清楚的,所以没必要因这些事情而气恼。

  既然大明所奉行的律法,不能通过陕西官场,通过那些地方官员,来真正的贯彻下来,那咱们就尊奉陛下旨意,来代为贯彻。

  不然咱们勇卫营这边,也不可能创建这个清贼抄赃小组,你们也不可能加入其中。

  这次所斩获的一应赃银赃物,悉数转运到汉中府去,移交给神机营,好叫曹帅他们减轻压力。”

  听自家主帅所讲之言,陈继盛、刘兴治这些人,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不过并非是抗拒赃银赃物移交,而是他们的身上,所肩负的职责和担子。

  “周帅,末将麾下的夜不收,近期发现凤翔府境内,所流窜盘踞的流贼,颇有几分不同寻常。”

  虎大威想了想,开口说道:“给人的感觉很怪,就好像他们像绿林聚会般,末将总觉得有古怪。”

  “竟有这样的事情?”

  刘兴治眉头微挑,诧异的看向虎大威,说道:“莫非他们聚在一起,是想商榷怎样摆脱现有困境?

  周帅,莫非是他们……”

  听到这些的周遇吉,此时已站起身来,朝着悬挂的陕西舆图走去,陈继盛、刘兴治这帮将校,纷纷站起身,跟着就跑过去了。

  “从现在的战况来看,延绥,西安,汉中等处,那种叛乱的情况,基本上被遏制住,多数流贼都逃窜掉了。”

  陈继盛抽出战刀,指着眼前的舆图,正色道:“陛下所明扎硬寨,打呆仗在咱们勇卫营的试行下,后被洪总督和陈巡抚拿去推行。

  加之奉旨赴陕的神机营,这肆虐的流贼势力,不管是东进山西,还是南下川地,主要通道全都被堵死了。

  尤其是此前这西安府的危局,逐步被解除以后,说实话,他们流贼势力的处境,就变得不那般好过了。”

  “不错。”

  刘兴治点头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咱们处在那流贼势力的处境,想破开这等困境,亦非是容易的事情。

  所以末将现在心中怀疑,此次凤翔府的异动,定然是那大流寇王嘉胤所组织,说不定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就在密谋着……”

  “够了。”

  周遇吉出言打断道:“有些话,心里清楚就行了,不要讲出来,说习惯了,离开军寨以后,说错了,就会引来祸事。”

  “喏!”

  刘兴治忙抱拳应道。

  经过这些时日,相互间彼此磨合,一个锅里搅马勺,在周遇吉的统领下,陈继盛、刘兴治这些人,早已接纳对方。

  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强军,不单单只是麾下兵卒的强悍,同样,军队高层是否一心,那亦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们要跑。”

  周遇吉神情淡漠,盯着眼前舆图,讲出所想:“他们并非是怕了,他们是想破局,是想避免覆灭的危险。

  当初陛下传来密旨,叫勇卫营、神机营为主导,驱赶这帮流贼势力,向草原发展,并在这过程中,贯彻先前所定之事。

  本帅现在怀疑,他们想跑到甘肃一带,割据甘肃,这是为了应对先前征战中,没有稳定地盘的弱势。”

  “周帅,若是那样的话,咱们不能叫他们得逞啊。”

  猛如虎瞪眼说道:“倘若甘肃一带,叫他们割据了,真占据城池之便,想要将他们彻底剿灭,就不容易了。

  再者说,甘肃一带的位置很重要,临近的那些部族势力,若是趁乱杀进甘肃,那大明西北边陲的安定,就彻底没了啊。”

  彼时的帅帐内,陷入到一种诡异的气氛下。

  猛如虎所讲的这些,的确是很不利的预判,可现在所处的境遇,并非是一个勇卫营,所能够全部改变的。

  就算是加上进驻汉中的神机营,那也是远远不够的。

  “这种事情急不得。”

  陈继盛想了想,皱眉道:“就算真的是这种情况,咱们所能做的,于整体的平叛战局来讲,也是微乎其微的。

  若是我们乱了,那陕西境内的秩序,必然再度生乱。

  唉,终究是可战兵马太少,就算加上神机营,还是不够,至于说陕西本土的,不是咱们所能影响的。”

  “扎硬寨,打呆仗,这一陛下所定战略方针,是不能改变的。”

  周遇吉开口道:“不管所遇战况怎样改变,我们勇卫营这边,包括神机营那边,都要绝对贯彻。

  不过鉴于流贼势力的异动,本帅心里坚信一点,咱们所预判的情况,有较大的可能性出现。

  所以现阶段我们要做的,就是增加伪装成流贼势力,对明确的那些恶绅恶霸,展开惩处洗劫的次数。

  一旦流贼势力真跑了,那再想伪装流贼势力,去惩处他们的难度就变大了,甚至还会叫一些人,产生相应怀疑。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就添把火,激化矛盾,所以之后该怎样做,你们一个个心中都清楚吧。”

  陈继盛、刘兴治这帮虎将悍将,听闻自家主帅所讲,一个个都摩拳擦掌起来,眸中掠过道道杀机。

  “勇卫营的军规军纪,本帅再度重审一遍。”

  周遇吉转过身,看向众将校说道:“若是谁敢在惩处洗劫时,以权谋私,徇私舞弊,违背军规,那休怪本帅翻脸无情。

  这些民脂民膏,咱们只是代替陛下收回来,以后叛乱被镇压下来后,这些都将用于恢复地方民生。

  陛下给予我们这等信任,谁敢践踏丝毫,没说的,格杀勿论!!!”

  “喏!”

  众将校轰然应诺道。

  第二百零六章 治政(1)

  大明传承两百余载,累世积攒下的矛盾,经时间的沉淀和发酵,就会演变成一个个毒瘤和弊政。

  想有效解决这些问题,就必须要站在更高层面,设法叫大明跳出原有的轨迹,走一条全新的路线才行。

  有些事情要正大光明的做。

  有些事情要藏着掖着去做。

  特别是涉及阶层的毒瘤和弊政,在没有形成有效的改变前,就必须要藏着掖着,毕竟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背叛跟脚的事情。

  “两位卿家啊,粮食,其实一直是摆在大明面前,头等重要的大事。”崇祯皇帝负手而行,对随行的徐光启、孙居相说道。

  “从万历朝后期开始,朕的皇祖父,皇考,皇兄,再算上朕,这十余年间,在咱们大明的治下,经历过多少的灾情?

  恐数不清了吧。

  地龙翻身,蝗灾,旱灾,水灾,雪灾等,他们就像提前商量好一般,轮番在我大明各地出现。

  朕不想讲其他层面,就说农业种植这一层面,因为这些灾情的出现,叫大明减产不知多少啊。”

  徐光启、孙居相神情凝重起来。

  的确。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明就像是捅了灾情的马蜂窝,不是这个地方,就是那个地方,永远都不会消停下来。

  “所以通过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朕心里基本能够笃定,在今后的十几年,甚至是更长的年限内,大明治下的灾情,还会有很多。”

  崇祯皇帝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二人,开口道:“并非是朕期盼着灾情到来,实则是这种情况,是我们所不能阻止的。

  那么围绕增产,储粮,防灾这些事情,就非常有必要积极去做,特别是前两项,是重中之重啊。

  这也是朕召见两位卿家,所想表明的立场。”

  徐光启,主抓仓场和农科。

  孙居相,主负仓场。

  崇祯皇帝所讲的这些话,叫二人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陛下,增产这件事情,臣觉得是能改变的。”

  徐光启上前说道:“时下在直隶的一些皇庄,所培育种植的玉米,红薯,土豆等物,目前长势是很不错的。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等到收割的时节,所种的那些农作物,产量是很高的。

  现在朝廷这边,要做的事情,是先行明确一些政策,明确首批规模种植的区域,只要能有效推行下去,要不了几年,增产的成效必然显著。”

  “这件事情就由徐卿拟定奏疏。”

  崇祯皇帝伸手道:“首批规模种植的区域,可暂定北直隶、山西、山东三地,卢卿他们能统筹好这些事情。

  想叫大明上下,能接受玉米等舶来物的种植,这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能搞强制性那一套。

  现阶段的大明,经受不住任何的变故,朕也不可能叫这种事情发生,一旦出现粮荒危机,对大明的危害更大。”

  玉米、红薯这些高产作物,从万历朝就开始传进大明,可真正形成规模种植,历经了近百载春秋。

  这背后所代表的含义,有很多。

  有客观的。

  有主观的。

  崇祯皇帝现在要做的,就是缩短这个时限,能尽快在大明形成规模种植,有了粮食,那才能做别的事情。

  比如增加脱产群体的规模。

  比如增加脱产军人的规模。

  大明,终究是要走出去的,是要从小农经济体系,跨向工业经济体系,唯有这样才能确保改变。

  但是这条路究竟要走多久,崇祯皇帝心里也不清楚,只能一步步向前走。

  “陛下,时下仓场这边,在直隶巡抚卢象升的协助下,明确了一批军储仓。”孙居相此紧随其后道。

  “其中天津,大名,广平,顺德等州府县,所明确的军储仓,已经开始兴建,最迟到明年初,就能全部竣工。

  而河间、保定等府县,还在筹措之中,臣最近一直在敦促,想要全部竣工,恐至少要等到明年末。

  不过京通二仓治下,最近收储不少新粮,多部分是从天津港那边,由内廷有司积极洽谈后,移交到仓场这边的。”

  “这件事情,孙卿还要多多重视。”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道:“将军储仓的体制进行扩建,一个是为应对灾情,一个是为革新地方仓储。

  地方上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之事,为何屡禁不止?就是过去的那一套,不完全适用于现在的大明。

  宗法礼制是要遵守,可是一些明知道是问题的层面,若是不加以整改,不加以调整,那大明社稷还能确保安定?”

  徐光启、孙居相神情凝重起来。

  “陛下说的没错。”

  孙居相作揖应道:“从仓场的一些新规,开始明确贯彻后,过去很多隐患,都一一得到有效解决。

  特别是监守自盗这种情况,在登记台账,明确监察,设立巡检等制度后,算是被彻底杜绝了。

  臣现在就是遵循陛下的旨意,一直在精进各项制度,培养涉及仓储的人才,相信等陛下要革新地方仓储时,一定能完成陛下所交付的担子。”

  “好,这才是大明的栋梁。”

  崇祯皇帝不加吝啬的赞许道:“若是在我大明朝堂上,地方上,能多一些像你们这样的贤臣良才,那大明又何至于此,处在时下这种境遇下?

  对一些人的顽固想法,朕时常想起来,就很痛心啊,也常寝食难安,皇明列祖列宗所传江山社稷,若在朕的手里没能治理好,那朕就是不孝!

  所以不要在意这朝堂上,经历了一些什么,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就是在帮着朕分忧,帮着社稷虑。

  朕心里始终坚信,有诸位卿家的协助,即便大明遇到的困境再多,朕也一定能统御着大明,走出来。

  那些摆在面前的内忧外患,也将一一铲除掉,叫大明再度中兴起来。”

  “臣等遵旨!”

  徐光启、孙居相当即作揖道。

  看着眼前的二人,崇祯皇帝露出欣慰的笑容,谁说大明没有人才,不是没有,是这些人才都没得到重用,现在有他的存在,就一定能有所改变。

  第二百零七章 治政(2)

  “皇爷,这些都是您要的奏疏案牍,奴婢都整理出来了。”王承恩捧着一摞奏疏,走到御案前,小心翼翼的放下。

  “涉及内廷诸厂的建设,包括部分生产技术对外售卖,围绕西山军工产业,所构建的上下产业等事,全都在这里了。

  此外武备院那边,所明确的坩埚炼钢,水力锻打等诸多新技术,都拟定了相应细则……”

  王承恩禀明着,崇祯皇帝却在批阅奏疏,涉及到天津整体发展,见自家皇爷没有理会自己,王承恩则低首退在一旁。

  治国如烹小鲜。

  大明从过去那混乱秩序,逐步恢复安定,这一成果来之不易,崇祯皇帝要稳住,叫各个领域都变得更积极。

  崇祯皇帝神情严肃,手持御笔,奋笔直书起来:“卿家所呈朕已获悉,天津迎来此等改变,朕心甚慰,朕先前所讲之言,卿家和李卿俱牢记在心,用实际行动在逐一的履行,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然针对天津新局,望卿家做到以下,此关乎我大明未来之发展,牵扯深远,万不可有任何大意。

  其一,欧罗巴各国的人,开始向天津汇聚,要切实做好原定的规划部署,涉及海关、海贸等诸多事项,特别是天津十三行一事,都不能有任何纰漏,懂得发掘出更多人才,天津的发展,离不开人才的支撑。

  另配合好国税处这边,明确落实关税事宜,除此之外,所拟定的建设债券,要切实用在冶炼、水利、驰道、造船等各项产业中,要确保天津治下脱产群体的规模,扫清治下流民、佃户等弊政。

  其二,天津治下兴建学舍一事,绝不可放松半分,多多的招收适龄学童,官府这边要考虑实际,不可一刀切,凡是要站在实际角度考虑,培养更多的人才,是确保天津持续发展的根本。

  其三,兴建水利设施、营建新城这类大型工程,切勿有操之过急之心,要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天津这边,所摸索的营建工程经验,牵扯到朕后续推行的新政,望卿家能在心中牢记,多培养一些人才,总结经验教训,避免大规模伤亡的事情发生。

  其四,天津驻军的发展,卿家必须要做好后勤保障,告诉李卿,天津讲武堂现阶段发展的态势,朕有些不太满意,不要觉得……”

  崇祯皇帝埋头写着,王承恩则在一旁研磨,天津自撤卫设州以来,所发展的态势,叫崇祯皇帝感到欣慰,最艰难的那段时期渡过了,这使得天津上下,都有着很大的改变。

  王承恩虽不知自家皇爷,在写些什么,然其心中可以肯定,所书写的这份旨意,必然是牵扯很深。

  “来人啊。”

  在写完这份旨意后,崇祯皇帝没觉察到王承恩回来了,下意识开口说道:“将这份密旨八百里加急,下发到陈延生之手。”

  “喏!”

  王承恩忙上前整理,准备离开,派人去落实此事,却被崇祯皇帝喊下。

  “王伴伴,叫别人去做。”

  崇祯皇帝拿起一份奏疏,开口道:“围绕皇庄所构建的产业,有一些事情,朕要具体询问你。”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

  “现在川海总会,所辖便民铺、粮行、车马行等,发展的怎样了?”

  崇祯皇帝开口询问道:“那批执掌总会事宜的董事,针对这个川海总会,下一阶段的发展,都有那些想法?”

  王承恩低首道:“时下川海总会,在北直隶治下各府县,皆筹建起相应的分号,对平抑物价,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现在川海总会这边,将主要发展的重心,放到天津这边,和不少商贾达成意向,同时也接触到几名西洋海商,都签订了相应的契约。

  按照皇爷的旨意,川海总会这边,之后几年,将围绕山西、河南、山东等地,都筹建起相应的区域体系。

  此外,川海总会将协助汇通票号,对上述这些地域的开拓,展开相应的策应……”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看似大明奉行重农抑商,实则在商业方面,亦有着不小的成就,怎奈这些商业,多垄断在少数派手里。

  大明终究是官本位。

  想不叫时局影响地方,那在某些方面就要做好,川海总会的前身就是便民铺,现在也逐步发展起来了。

  这叫崇祯皇帝能做的事情,就变多了不少。

  “以后涉及技术售卖的事宜,可移交到川海总会这边了。”

  崇祯皇帝放下一份奏疏,开口说道:“像皇庄所营建的铁厂,纱厂,织布厂、琉璃厂等,发展的都很不错,不过内帑经济体增强,不是根本目的。

  要逐步在北直隶治下各府县,围绕西山兴建的军工产业,构建起一整套的上下产业链,叫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特别是煤炭和铁矿等所属产业,要尽快培养起来才行,大明需要更多的钢铁,这才是朕所想要的。”

  “奴婢遵旨。”

  内帑经济体的整体规模,在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下,可谓是累月递增,这种优势是地方上所不具备的。

  现在崇祯皇帝要做的,就是先在北直隶这边,叫卢象升这位直隶巡抚,能整合各府州县的资源,确保那些破产的百姓,能够转变成脱产群体。

  这是提升生产力的关键。

  “对了,涉及直隶,西山,天津等处,朕拟定了一些公函。”崇祯皇帝继续翻看着奏疏,却对王承恩说道:“稍后拿到司礼监去,该转发转发,该落实落实,记住,这些事情都是很重要的。”

  “喏!”

  王承恩当即应道。

  现在大明的局势开始稳了,不过崇祯皇帝也越来越忙了,连带着,司礼监这些内廷有司,跟着也变得异常忙碌。

  治理这个庞大国度,很多事情崇祯皇帝不可能时刻盯着,可内廷这套调整后的班底,却帮着崇祯皇帝分担不少压力,有王承恩这个心腹盯着,很多事情都能有效落实下来。

  第二百零八章 治政(3)

  “这几日,抚台的脾气,是愈发不好了。”

  陈明遇捧着一摞公函,神情凝重,对并行的阎应元说道:“自来抚台麾下做事,很少见抚台失态,纵使是在大名、顺德等府县灾情,最严峻的时候,亦没见到抚台这般。

  可现在衙署上下,就像是被阴云笼罩一般,我们这批士子,所做的差事,有任何的细小偏差,都会被申斥。”

  “那是你没有理解抚台的处境。”

  阎应元眉头紧皱道:“你所在的小组,负责的是赈灾行署,这里诸多事宜,早在先前就被理顺清楚。

  可纵使是这般,涉及到一些具体的事务,依旧有模棱两可的地方。

  倘若我们这帮士子,都是这样一种态度,那还怎样为大明中兴,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是不好的。

  直隶赈灾行署这边,所肩负的职责有多重,你心中难道不清楚吗?

  你可知道,抚台承受多大压力吗?

  就我所在之处,负责清查保定一府,知道查出多少冤假错案吗?

  三十七起啊!

  这是何等触目惊心啊。

  这些冤假错案的背后,牵扯到多少人?

  这保定府是什么地方?毗邻着京畿要地啊,保定尚且这般,那相隔较远的府县,又是怎样的存在?”

  陈明遇沉默了,他没想到事情这般严峻,要知道他们这帮士子,在直隶巡抚衙署这边,可是被分成若干个小组。

  有下放到地方的,有留守巡抚衙门的。

  阎应元所在之处尚且这般,那别的小组怎样?这汇总到一起后,又将会是怎样触目惊心的存在?

  在陈明遇思索之际,阎应元没有停留的意思,快步朝巡抚正堂赶去,他要禀明涉及驿传改制的情况。

  似阎应元这等务实肯干的人才,在卢象升的麾下磨砺,往往所肩负的职责,比一般士子要重很多。

  “学生阎应元,拜见抚台!”

  走进这正堂内,就瞧见卢象升伏案忙碌着,和先前相比,彼时的卢象升,整个人变得很憔悴。

  “是皕亨来了。”

  卢象升放下公函,眼睛有些发涩,微眯起来,微笑着说道:“可是驿传改制,理出来基本情况了?”

  “是的。”

  阎应元忙走上前,将所捧公函递上,说道:“经学生这些时日的调查,发现了一些问题,不过基本的情况,是好的。

  陛下先前所定驿传改制,时下在直隶境内变动很好,自从北直隶驿传局创设后,各府州的驿传局,皆已明确下来。

  不过各县要开设的驿传局,想要形成规模,恐还至少需要半年的筹措起,主要是……”

  听阎应元所讲的这些,卢象升拿起一份公函,就认真翻阅起来,驿传改制的推进,关系到很多层面。

  当初知晓朝廷裁撤驿站,以节省部分开支,卢象升心里是愤慨、不解的,纵使是想要节俭开支,那也不能对驿站下手啊。

  毕竟涉及诸多政务、军务等,都需要通过驿站所设急递铺,来进行相互传递,这可谓是大明的命脉所在。

  “陛下所明确的驿传改制,是正确的。”

  卢象升边看公函,边开口道:“特别是民驿的开设,邮票售卖,这给地方驿传局,开创了不错的财源。

  不过这件事情,在大明尚无先例可言,就算是我们做这些事情,也都是边摸索,边总结经验。

  就时下所掌握的情况来看,是朝着好的趋势发展的,但是各县驿传局的筹建,必须要压缩相应时间。

  本抚已经想好了对策。

  等稍后你离开时,将这封公函,移送到直隶驿传局,叫那里的有司官吏,严格落实这些措施。”

  “喏!”

  阎应元当即作揖道。

  自卢象升坐稳直隶巡抚后,整个人就变得异常忙碌,这也使得阎应元这些士子,看似单纯在赈灾行署做事,可实则却被分成诸多小组,针对北直隶这盘大棋,在做着相应的工作。

  不过有些事情,却需要较长的时间来沉淀。

  “皕亨,近期本抚准备,召回所有士子,来保定这边,进行一次交谈。”放下手头的公函,卢象升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据本抚所了解到的情况,一些士子的情况,不好,虽说没有在明面上,违背行署所奉各项条例,但是在私底下,却存在着违反的情况。

  这是一个不好的趋势。

  本抚清楚,有些士子出身优渥,吃不了这份苦,但既然响应天子号召,要为大明做一些实事,那么就要承担起响应的职责。”

  “抚台,您说的这些事情,学生也听说了一些。”

  阎应元想了想,开口道:“学生觉得,此事应当重视起来,现在北直隶这边,有着太多事情,包括各项弊政和顽瘴痼疾,要逐一解决。

  如果说在我们士子的内部,都不能在抚台的驱使下,做好份内事,那么将来如何担起更重的职责?”

  回想起过去所经历的种种,虽然是很累,很繁忙,然在阎应元的内心深处,却感受到无比的充实。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阎应元生出了忧愁,说起来,这北直隶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竟都存在诸多问题。

  那远离天子的地方,又将会是怎样的情况?

  大明所处在的困境,比想象中的要严峻太多啊。

  “嗯,你能这般想,本抚心中很欣慰。”

  卢象升微微一笑,赞许道:“等这次会谈结束后,皕亨就跟着本抚,到天津直隶州一趟。

  有一些事情,要到天津解决。

  现在天津那边啊,改变很大啊,若是直隶治下的府县,都能像天津那边,我大明定然能一扫势颓。”

  “去天津吗?!”

  阎应元双眸微张,惊奇道:“学生也听说天津那边,变化很大,陈知州,是大明少有的良才。

  不过学生若跟随抚台前去天津,那手头所负责的那些差事……”

  “这些你不必担心。”

  卢象升摆手道:“本抚心中已有计较,好啦,下去做事吧,本抚要处理事务了。”

  “喏!”

  阎应元当即作揖应道。

  第二百零九章 治政(4)

  五军营中军所在。

  毛承禄来回走动着,所穿山文甲晃动,坐着的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将,个个脸色凝重。

  “裁撤!”

  不知过了多久,毛承禄眼神坚毅,停下脚步,看向孔有德他们,沉声道:“不管那些家伙,是什么来路,凡是不合格的,都裁撤掉。”

  “真要这般做啊!”

  尚可喜闻言,站起身来,伸手道:“那不是一万,两万啊,真要都裁撤的话,你们五军营,再算上我们神枢营,还他娘的剩下多少!?

  再者说,这些被裁撤的家伙,若是聚在一起闹事,打建虏他们不行,可是祸乱地方,那绰绰有余啊。”

  “是啊。”

  孔有德紧随其后道:“咱们五军营,和神枢营这边,才将拱卫京畿的驻地,都逐一明确下来。

  麾下的员额,缩编了近一半,这可不是小事啊。

  就算咱们能后续招募勇壮,可是不要忘了,想锤炼成可战兵丁,那没有一年半载,是断不可能的。

  更别提,就算是锤炼出来了,没有在战场上见过血,跟人真刀真枪干一仗,那也不能算精兵啊。”

  彼时的五军营中军,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迎着几人的目光注视,毛承禄双眼微眯,沉声道:“你们一个个全都忘了,当初陛下是怎样说的?

  三大营,应是拱卫京畿的百战雄师!

  何为百战雄师?!

  那就不单单是拱卫那般简单,以后他娘的肯定要上战场,你我皆乃统兵打仗之辈,先前跟着义父,在东江镇杀过鞑子的。

  你们来告诉老子,就咱们所查明的情况,那帮要被清理出军队的家伙,该不该被清除出营?

  不要去想别的,咱们是五军营、神枢营的将校,到现在还只是暂理,难道你们心中还不清楚,这就是陛下对咱们的考验吗?”

  “可是毕竟这么多人啊。”

  耿仲明皱眉说道:“咱们是只管行军打仗,可是朝堂的动向,京畿的安定,也不能不考虑啊。

  依着我的想法,咱们别急着清除。

  应该向御前呈递奏疏,向陛下禀明情况,看能否妥善安排这些家伙,有了这等保障,别说是清除五成了,就算再清除三成,那咱们也不怕啊。”

  “附议!”

  “附议!”

  在这帐内,响起耿仲明、尚可喜他们的声音,毛承禄闻言亦点头表示认可,的确,干这样的大事,非他们所能专断的。

  更不要提,在他们五军营、神枢营这边,忙着做份内之事时,军机处那边,包括九门提督这边,都忙着做各项事情。

  就时下朝堂之上,局势发生很大改变。

  “韩卿啊,你们内阁这边,不应该被朝堂的导向,所左右吧?”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看向韩爌说道。

  “蓟密永三协驻防体系,是拱卫京畿的外围防线,三大营新定驻防体系,是拱卫京畿的内围防线。

  至于九门提督这边,增扩的相应建制,是拱卫京城的核心防线,此举能重新明确,我大明京畿的绝对安定。

  难道朝中反对的那些大臣,一个个都想再看到一次,建虏进犯我大明关内,致使社稷有倾覆之危吗?”

  韩爌听闻此言,当即作揖道:“陛下,臣等绝无此等想法,实则是这次的调整,实在太大了。

  如果说在此期间,建虏再出现什么异动,致使京畿一带生乱,那只怕会出现不好的情况。

  再者言,臣还听说军机处那边,裁撤一些京卫,只怕在调整京畿内外防线时,会生出乱子啊。”

  听着韩爌所讲的这些,崇祯皇帝脸上笑意不减,心里却冷笑起来,对朝中反对京畿驻防调整,他清楚是怎么回事。

  无他。

  因为不受他们控制。

  “朕相信戍守蓟密永三协的诸军,朕相信有孙卿坐镇的辽前。”

  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开口道:“趁着现在各处的局势稳定,将存在的漏洞堵上,这是确保社稷安定的根本。

  再者说,这些部署逐一落实下来,至少能叫朝廷这边,每年少支出一百多万两粮饷,这可不是一笔小数额。

  当初为能解决所生财政危机,朕才对外批售一期战争债券,等到明年,就有两百多万两银子,要凭票兑付的。”

  大明的文官群体,从不是将他们给逐一清除掉,就能解决实际问题的,在他们背后站着的,是士绅、乡绅、大小地主等诸多特权群体。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些阶层才是大明的统治根基,离开了他们的支持,那大明就彻底乱了。

  不过崇祯皇帝想要做的,是将统治根基下沉,沉淀到底层百姓身上,叫治下诸多阶层群体,能臣服于他所谋划的大势下。

  “好啦,这件事情朕心中有数,韩卿就不必担心了。”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将朕所讲的这些,告诉给朝中有司衙署,叫他们放心当差,不要被这些小事,所乱掉心神。

  区区一些叛乱势力,又怎能吓倒大明呢?

  别的不说,就现在直隶,山陕,山东,辽东等地,先前那种混乱秩序,不就已经都恢复安定了吗?

  去吧,朕还有政务要处理,过几日,朕回到文华殿那边理政,就近期发生的朝政,展开相应商榷。”

  言罢,崇祯皇帝向前探探身,拿起一份奏疏,便开始御览起来,根本就不再给韩爌任何机会。

  “臣……告退。”

  见天子这般,韩爌眉宇间带着忧色,然也只能作揖行礼。

  从东暖阁那边离开,韩爌这心里啊,沉甸甸的,看似现在内阁这边,所接手的职权增加很多,甚至天子也很是信任。

  但相对应的,韩爌也感受到很大压力,包括温体仁他们都感受到了。

  在很多时候,这朝中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吹不到天子这边,全都叫内阁拦住了。

  就算内阁这边,想要将事情引到御前去,可天子根本就不理会,依旧是打回到内阁着办。

  这使得朝中的不少大臣,对内阁这边是愈发不满,尤其是那帮言官御史,就更是这般了。

  第二百一十章 治政(5)

  自从山陕、辽东等处的叛乱势头,开始出现暂缓的趋势,这叫崇祯皇帝的精力,能更多的放在治理上。

  不管朝堂经历怎样的风波或变动,紫禁城还是那样的氛围,就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好像什么都变了。

  “南卿,从工部设总河衙门以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为何所取得的成效,却没达到预期成效?”

  崇祯皇帝拿着几封奏疏,看向神情憔悴的南居益,皱眉说道:“时至今日,协理衙门仅筹建了永定河协理衙门。

  至于运河、黄河、长江等协理衙门,到现在都没明确下来,甚至朕所言的河长制,仅在北直隶、山西、山东等地,下发相应的公函。

  像总河衙门直属巡察制等诸多谋划,更是迟迟没有任何动静,这便是卿家,所给朕交的答卷吗?”

  “臣有罪!”

  南居益闻言,作揖行礼道:“请陛下惩处,臣甘愿受任何惩罚。”

  “若是想惩罚你,朕就不会召你过来!”

  崇祯皇帝闻言,皱眉道:“朕是要叫你讲明,在推行此策期间,究竟遇到什么事情,河工关系社稷根本。

  看看这些年,在我大明境内,出现多少严峻的旱灾,水灾,倘若不能尽快解决河工上的弊政,那以后朝廷又将何其被动?”

  其实对南居益所做之事,崇祯皇帝清楚其中难度,一个河工,背后牵扯到多少层面,有牵绊多少利益。

  在这个腐朽的王朝里,在吏治没有彻改前,想要做成一些国计民生的大事,并非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南居益这几个月间,所做成就算是不错了,至少这个永定河协理衙门,从筹建到运转起来,已然开始排查所辖诸河,并着手筹划清除河淤、扩宽河道、谋划水库等事,围绕永定河系的事宜,都在逐步改变。

  但是这个效率,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实在是太慢太慢了。

  “陛下,臣缺人啊!”

  见天子这般询问,南居益神情动容道:“工部这边,臣将能抽调的人手,全都给抽调走了。

  若是再抽调的话,那工部的日常事宜,就无法确保了。

  陛下所明确的那些事情,是好,但是需要大量的官吏,可吏部那边,包括会推时,总是各种理由搪塞。

  臣多次向内阁陈述此事,言明河工所谋新规,乃是关系社稷的大事,不过有很多事情……”

  崇祯皇帝眉头紧皱起来。

  一方面大明备受冗官的困扰和影响,另一方面大明却存在较重的官缺。

  工部。

  就是体现最为明显的衙署。

  官分三六九等。

  仅仅是以六部而言,挤破头想去的是吏部、户部,次一等的是兵部、礼部、刑部,最后才是工部。

  “遇到这些问题,为何不及时向朕禀明!?”

  崇祯皇帝皱眉道:“朕先前多次强调,南卿都当成耳旁风了?这样办事,早晚是要出大问题的。”

  “非臣不愿呈奏禀明。”

  南居益见状,作揖道:“先前朝局不定,地方不稳,各种事情堆积到御前,臣想着慢慢做,将涉及河工之事,做扎实。”

  “你糊涂啊!”

  崇祯皇帝指向南居益,说道:“别的政务重要,难道河工之事就不重要了?你早些向朕禀明,那事情办的肯定比现在好。”

  “臣有罪!”

  看着南居益行跪拜之礼,向自己请罪,崇祯皇帝心里轻叹一声,南居益是有能力的,不然仅靠自己,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大明身处小冰河时期,此后十几年间,将不断受各种灾情困扰,似这些话,是不能讲给南居益的。

  “起来吧。”

  崇祯皇帝想了想,开口道:“不管怎么说,协理衙门必须先搭起来,包括各级河长制,直属巡察制等事,都必须叫朝堂和地方都知道。

  另外江淮那边,也要增设一个协理衙门。

  不是人手不够吗?

  好,那就以巡抚衔,领各处的协理衙门,我大明官员这般多,朕就不相信,挑选不出一些有能力的官员来。

  这是朕所拟的公函,卿家先看一看。”

  王承恩忙将一份公函,捧着朝南居益走去,而听闻天子所讲的南居益,此时心里却生出惊意。

  以巡抚来领诸河、江、水的协理衙门,那大明的河工体系,必将迎来一次大变,尤其是很多能推诿的地方,只怕都将明确下来。

  “南卿,这件事情要谋划好再办。”

  崇祯皇帝想了想,伸手对南居益说道:“像巡抚人选,工部所设总河衙署,各级河长制等事,主要的名单拟定,你要初步筛选。

  像地方所设协理衙门,若是人手不够的话,可像赈灾行署那般,招募士子生员,到有司衙署任职,若表现突出,政绩斐然,亦能擢升官职。

  工部,跟别的衙署不同,对待具体事务,要求更高,河工事若是能做好,将会给大明扫除一些弊政。

  对待这些想法,朕都在公函里明确了,你拿回去认真去看,以自己的名义,呈递相应的奏疏。”

  “臣领旨!”

  南居益当即作揖道。

  都言治国如烹小鲜,可在崇祯皇帝眼里,所接触的层面越多,他越感疲惫,所能用的人太少了。

  “皇爷,您要保重龙体啊。”

  在南居益离开后,王承恩面露忧色,手捧茶盏,看着倚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的崇祯皇帝,说道:“要不要奴婢传膳,这几日,皇爷都没好好用膳了?”

  “传吧。”

  崇祯皇帝挥手道:“不必再说这些了,时下国事艰巨,这般多事情要朕处理,不处理好,如何能心安啊。”

  见自家皇爷这般,王承恩心里满是心疼。

  “皇爷,军机处,京营,九门提督府皆呈递一批奏疏。”想起方才司礼监那边,派人送来的消息,王承恩低首道。

  “呈上来吧。”崇祯皇帝睁开双眸,说道:“以后有加急的奏疏,不必通禀,直接呈递到御前。”

  “奴婢遵旨!”

  王承恩当即应道,不过见自家皇爷这般,王承恩心里便知,只怕所传膳食,皇爷又吃不了多少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治政(6)

  “金参赞果真去朝鲜了?”

  孙元化停下脚步,面露惊疑,看向沈世奎,皱眉道:“不是说,等你们东江那边,再展开几次奇袭后,再赴朝鲜吗?

  难道辽东治下,出现什么变故了?”

  “的确是出现一些变故。”

  沈世奎点头道:“近半个月间,建虏在辽南一带,频频调兵,出动不少兵马,意图镇压辽民反抗。

  此次末将赶赴登莱,就是想调走现有的水师,东江军近期,打算围绕辽南沿海,展开一次大规模的海上破袭。”

  “竟有这样的事情?”

  孙元化难以置信,看向沈世奎说道:“究竟出什么事情了?从天启五年开始,被建虏窃据的辽东,就很少出现辽民反抗。

  怎现在突然之间,就出现这种趋势了?

  辽南有这样的情况,是不是陛下先前对你们东江镇,下达过什么旨意?”

  海风,渐渐变得大了。

  孙元化的心情也跟着变了。

  在近几个月间,东江镇向登莱两府之地,索要粮食的份额增多,甚至还在登莱募集一批批勇壮,编进东江军麾下。

  随着泛辽东战略的多点推动,作为登莱巡抚的孙元化,压力跟着增加很多,不仅要治理好登莱两地,还要给东江镇提供各种所需。

  受天津直隶州持续开海的影响,经停登莱的各类海船增多,这也叫孙元化趁此机会,明确相应的关税制度,还筹建起一批涉及造船、冶炼、纺织等产业。

  “发生了好事。”

  沈世奎看了眼左右,走到孙元化身旁,低声道:“辽南有现在的变动,其实是陛下,筛选了一批被俘流寇,被关死囚,经天津秘密赶赴辽南,在我东江军的配合下,自行在辽南展开发展。

  一开始辽南那边,没什么动静,这叫我东江军上下,都觉得此谋可能会失败。

  可突然之间,建虏开始在辽南这边,就开始有所行动,甚至我东江军这边,还收到辽南义军的讯号……”

  听着沈世奎所讲的这些,孙元化的内心生出震惊,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天子竟会秘密谋划出这些。

  “难道陛下就不担心,此乃放虎归山之谋吗?”孙元化强压内心惊意,看向沈世奎皱眉道:“若是单纯的造建虏的反,那这些所谓义军,岂不是要靠大明来进行供养,如果说……”

  “孙巡抚,这些事情陛下早就想好了。”

  沈世奎笑道:“此次末将是来的太急,怕航行期间出现意外,所以没有携带那批金银过来。

  辽东的义军规模,越大越好。

  一来,他们能协助咱们大明,对整个辽东之地,展开相应的攻势,以此叫建虏不得安生,削弱建虏的战争潜力。

  二来,他们所需的粮食,军械,火器,火炮,甚至是火药等,都需要拿真金白银进行换取,或者干脆拿建虏真鞑,二鞑的首级来换,再不济战马、牛、羊等,都是能进行换取的。

  这次我们东江军,要谋划一场大破袭,意在策应这帮义军,不叫他们被建虏给全歼掉,不然这些好处全都没了。”

  “天啊。”

  孙元化下意识说道。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天子所秘密谋划的部署,竟然有着这般多的构想,倘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就算此后辽东的义军,真和建虏分庭抗衡了,大明也能坐收渔翁之利。

  毕竟这支辽东义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和建虏是没有分别的,也是不从事生产的。

  “好,如此甚好!”

  孙元化紧握拳头,说道:“新组建的那一支登莱水师,你全都给带走,东江军,毕竟毗邻在辽东海外。

  这一战略上的优势,远比我登莱更加明显。

  还需要什么?

  若是麾下人马不够的话,本抚即刻跟登莱总兵官商榷,从我登莱这边,抽调一批整饬的兵马……”

  “不用,不用。”

  见孙元化这般激动,沈世奎忙笑着挥手道:“有那些海船就够了,先前从登莱这边,募集的近万勇壮,算是被操练出来了。

  趁着此次机会,叫他们上战场见见血,知晓什么叫做战争,就够用了。

  现阶段咱们东江军这边,还不具备大规模收复辽南失地的能力,所以才会以策应辽东义军为主。”

  孙元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具备这样的优势,不容易。”

  在沈世奎的注视下,孙元化开始囔囔自语,“涉及冶炼、锻造的产业,登莱这边必须要再攀升一个阶段。

  尤其是各类军械、火铳、火炮的生产,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不过这样一来,登莱两府的储备银就捉襟见肘了,不行,要尽快解决这个麻烦,积极开源才行。

  在陛下的泛辽东战略中,登莱是一个重要的战略输送支点,倘若这一作用,没有发挥起来的话,那围绕辽南、东江等地,所起到的作用就会失衡啊。”

  沈世奎:“……”

  他没想到自己讲的这些,竟叫登莱巡抚孙元化,整个人变得魔障起来,这要是真魔障了,那他罪过就大了。

  “孙巡抚?孙抚台……”

  “对了!”

  就在沈世奎面露关切,呼喊孙元化之际,孙元化却伸手道:“先前本抚,调派到你们东江军麾下,那支西洋火枪营,所起到的作用怎样?”

  “还成。”

  沈世奎一愣,下意识说道:“尤其是在新兵操练时,他们的一些操练方式,跟我讲武堂所传很像。”

  “那就行。”

  孙元化伸手道:“近些时日,我登莱这边,又雇佣了一批西洋教官,不少都是精通火炮的精兵。

  叫他们跟着你一块回东江。

  哪怕是和建虏进行破袭战,火炮所能发挥的成效,远比别的兵种,要来的更大。

  若是有必要的话,你们东江军这边,可以给那批所谓辽东义军,配属一批西洋教官,叫那……李,对李自成麾下,能组建起成建制的火铳兵,火炮兵。

  既然要削弱建虏的战争潜力,那就要做到极致,反正他们的火铳火炮,是由我大明秘密提供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治政(7)

  “这几个月间,国朝发生的事情很多,内阁的确为朕分担不少忧愁。”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堆积的奏疏,对内阁成员说道。

  “像毕卿所辖职权,对赋役制度的一些调整,张家口榷关的运转等事,却给国库的进项提供不少缓解。

  不过在一些事情上,做的还不够好,不要受一些言官御史,所谓的风评弹劾,就放缓对所辖职权的松懈。”

  韩爌、温体仁、毕自严这些内阁大臣,听闻天子所讲后,那无不流露出各异的神情,就时下朝野间的变动,让朝堂中的局势,再度发生相应的变动。

  尤其是都察院这边,竟开始从六科治下,借调相应的官员,让六科都给事中,包括其他官员,都生出极大不满,甚至频频呈递弹劾、规谏奏疏。

  怎奈这些呈递的奏疏,就像是销声匿迹一般,没有掀起任何风波。

  “朕还是那句话,内阁,是帮着朕分忧的,是为朕佐证的。”

  崇祯皇帝轻拍眼前奏疏,淡漠道:“你们,不是言官御史的内阁,不是其他朝臣的内阁,是朕的内阁!

  若是连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的话,就尽早向朕呈递请辞奏疏,这次,朕不会再挽留丝毫。

  韩卿,你最近面对言官御史的弹劾,似乎变得束手束脚了,连朕都没怀疑过你,你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臣有罪。”

  韩爌心下一惊,忙作揖行礼道。

  “朕想听的不是这些话。”

  崇祯皇帝眉头紧皱,开口道:“平叛,赈灾,各项开支,你来告诉朕,这般庞大的粮饷所需。

  靠说这些话,就能解决了吗?

  若是能的话,那朕天天去宗庙,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向他们告罪,说朕没有能力,只能以此来祷告了?”

  韩爌身上生出冷汗。

  天子当众讲这些话,他清楚是怎么回事,一方面是为总河衙署之事,另一方面是为朝中舆情所为。

  “陛下,臣这几日一直在想,朝中有司衙署的官缺,较多,能否准许吏部,从地方筛选一批?”

  温体仁此时走上前,作揖行礼道:“这样,工部尚书南居益,所呈递的奏疏,在实际廷推时,就能得到相应的缓解。

  尤其是在工部这边,最近被罢免官职的较多……”

  听到温体仁所讲,崇祯皇帝脸上露出笑意,这个温体仁啊,到底是钻营的好手,想以此来转移矛盾点。

  不过增补朝中官缺一事,的确是能做的。

  等到地方上的一批官员,能来到京城这边,那朝局就能变得更多,这对制衡朝堂而言,是有着诸多好处的。

  况且,此时都察院左都御史韩继思,已然带队离京在北直隶这边,展开相应的巡察了,北直隶治下各府州县,凡是徇私舞弊、贪赃枉法、怠政懒政的官吏,都必须要全部都裁撤掉。

  官缺的口子越大,那他就能顺势特开一期恩科,若是能从其中遴选一批良才,增补到翰林院那边,就能设法笼络一批天子门生。

  现阶段的大明,还不具备革除科举,跟步入仕途的直接联系,就算是想要改,那也要等内外矛盾,初步得到缓解,包括他所掌握的基本盘,明确到一定范畴才行。

  在崇祯皇帝思索这些时,殿内陷入到沉寂之中,特别是讲完话的温体仁,心里不免忐忑起来。

  “此事,着内阁向吏部拟一份公函。”

  沉吟片刻,崇祯皇帝皱眉道:“叫吏部尚书王永光,到时进宫觐见,具体该怎样做,朕会下达旨意。”

  “臣等遵旨。”

  众人当即应道。

  和崇祯二年相比,对于整个朝堂的掌控力,崇祯皇帝增强了很多,虽说还远没达到他所想的,但这件事情不能着急。

  三年暂稳期,才过去多久,凡事都要一步一个脚印的来。

  “最近各处局势,虽说有所缓和,但朕不希望诸卿,这心里有所懈怠。”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扫视众人说道:“别忘了,户部这边,可还欠下一千万的战争债券,这些都是要还的。

  而且各项开支的缺口,依旧是不小。

  开源节流,朕不希望这是一句空话,若是再形成先前的财政危机,不要想着能从朕的内帑这边,争取一两银子。

  现在朕的内帑,比国库还要穷!

  朕觉得,毕卿先前所拟定的赋役调整,要逐步落实下去了,不要遇到事情,就拆东墙补西墙。”

  说着,也不管众人怎样想,崇祯皇帝一甩袍袖,便朝殿外走去。

  “恭送陛下!”

  没理会身后响起的声音,崇祯皇帝此时的思绪,却飘到安置裁撤京营兵卒上,虽说这些家伙不合格,但若是不能叫他们妥善安排,那京畿一带必然会生乱子。

  “王伴伴,内厂这边,是否做好接收那批裁撤京营将士的准备?”崇祯皇帝快步向前走着,对随行的王承恩说道。

  “这些人必须都妥善安排好,包括他们的家眷,不能出现任何岔子,不然朝中有些人啊,又该以此说事了。”

  “启禀皇爷,都已经准备好了。”

  王承恩边走边说道:“在京城有住处的,就近安排到所开诸厂中,相应待遇跟原有人群一样。

  至于没有住处的,则分流安排到北直隶各处皇庄,内厂这边,会进行严格的管理,确保这批人,不会生出任何乱子。”

  “嗯。”

  崇祯皇帝点头应道:“这是朕给他们最后的恩赐,倘若连力气都不想掏,就想着混吃等死的话,那就全杀了!

  若是在此期间,有人敢挑唆闹事的,就以杀震慑。

  当初平白拿着朝廷的粮饷,却什么都干不了,那样的好日子没有了。”

  “奴婢遵旨。”

  王承恩当即作揖道。

  近些时日,受崇祯皇帝的影响,整个朝堂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很多大臣,甚至都有些不适应,这种较为高效的态势。

  不过在崇祯皇帝的眼里,朝中的那帮文官群体,一个个这般挖空心思的算计,纯粹是做的事情太少所致,不然也不会这般折腾事,既然是这般,那就给他们增担子,不能干事的,就趁早滚蛋。

  第二百一十三章 辽地终见曙光

  “稚绳公,辽东有您坐镇,真乃我大明之福啊。”

  走在这锦州城墙上,李邦华神情感慨,对陪行的孙承宗,说道:“和先前的紧张局势相比,这辽前的改变太大了。

  特别是过了山海关,这一路所途径的诸多卫所,和先前相比,非但各处秩序稳定了,甚至还开垦不少土地。

  从辽左、辽南、辽西等地,被这势起的建虏窃据后,国朝在辽前的各项开支,一直都居高不下。

  本辅听说稚绳公,在锦州、宁远等沿海地带,开辟不少督师府直辖的晒盐场,难怪在这半年多,涉及辽前所拨粮饷减少近三成。”

  “李枢辅谬赞了。”

  孙承宗笑着摆手道:“其实你所说的这些,并非是老夫所想的,皆是陛下此前所下达的旨意。

  一直以来因辽地所生战事,占据国朝太多的国库份额,在很多人的心里,都想着这是为国朝平叛,所以这辽前的一应开支,就应该单靠朝廷解决。

  甚至在此之前,本督初次坐镇辽东时,虽说嘴上没有说过,不过这实际行动却也是这般的。

  现在想想啊,当初是错的何其离谱啊。

  李枢辅所说的那些,仅仅只是其中的一些变动,像在宁远卫治下,归督师府直辖的,还有造船厂,海捕厂,铁厂,火药厂等。

  虽说不能帮助朝廷,解决所有的粮饷开支,但至少等他们都运转起来,能减轻至少一半的开支。”

  “这……”

  李邦华听闻此言,脸色微变,像这些情况他还真不知道,甚至军机处那边,都没有收到相应的奏疏。

  “这些都是根据天子所下密旨筹建的。”

  可能是瞧出李邦华的疑虑,孙承宗微笑着说道:“为了贯彻天子的密旨,老夫可谓将辽前诸多卫所,所辖的一应匠户,全都给收拢到宁远卫去了。

  甚至为管理好这些官办诸厂,这辽前治下的一众生员,也都被老夫聚拢起来,协助督师府做事。

  不过这些事情,老夫希望李枢辅知情就行,等离辽返京时,不要谈及这些,不然会引起一些人的猜忌。”

  “明白。”

  李邦华想了想,点头道:“朝中的一些大臣,对待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特别感兴趣,甚至心中是厌恶的。

  觉得是奇巧淫技。

  可在本辅看来啊,能帮助国朝分忧,帮助陛下分忧,那才是正道啊,就像这次抽调辽兵赴陕平叛。”

  “在这件事情上,陛下是英明的。”

  孙承宗忍着心头喜悦,对李邦华正色道:“由督师府这边,所签发的一应调令,皆已准备妥当。

  等李枢辅决定归京后,相应抽调的那些辽将,包括他们所辖队伍,都将由李枢辅一支支去征调。

  若是谁敢不服从调令,那就是背叛大明,对待那样的事情,督师府的态度是坚决而明确的!”

  “如此甚好。”

  李邦华停下脚步,看向孙承宗说道:“若是这般的话,那本辅打算明日就启程,具体所明的那批援陕兵马,就由本辅来具体负责。

  不过稚绳公,辽前所辖的关宁铁骑,除了那几千夷丁,余者全部调往关内平叛,这是否会影响到……”

  “不会影响到辽前的整体局势。”

  孙承宗摆手道:“现阶段辽前的总体方针,依旧是以固守前线为主,有那几千夷丁作为机动,足以。

  相较于建虏反叛,这山陕的流贼反叛,虽说规模更大,不过他们却没有根基,所以平定的难度更小。

  若是国朝能先行镇压流贼叛乱,那所占据的优势就更多了,先易后难,解决流贼叛乱是关键。”

  对孙承宗旗帜鲜明的支持,李邦华心里是高兴的,先前赶赴辽前时,他还担心孙承宗出于对辽前局势的顾虑,不愿抽调那批精锐进关。

  现在想想,多少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稚绳公,既如此的话,那本辅就先回府准备一二。”想到这里,李邦华拱手道:“不知稚绳公……”

  “李枢辅,你先行回府准备吧。”孙承宗面露微笑,伸手道:“本督还要视察城防,等此事结束后,本督会在督师府设宴。”

  一番寒暄过后,李邦华就匆匆离去了。

  “督师,天子征调辽将进关,是打算肢解他们的势力吗?”见李邦华离开后,茅元仪走上前,难掩激动道。

  “祖大乐、祖宽这些人,被军机处大臣李邦华亲自监管征调,就算他们心里有再多的不情愿,恐也难以违抗旨意啊。

  如此一来的话,这祖家和吴家的核心,多半都被调离出辽前了,这为进一步整顿辽前治下,夯筑了坚实基础啊。”

  “是啊。”

  孙承宗面露感慨道:“先前从山海关那边,知晓李邦华赴辽的消息,本督这心里还有些疑惑。

  不过知晓来意后,方知陛下的高瞻远瞩啊。

  所谓的辽东将门势力,围绕整个辽前来讲,的确有些强的太过分了,倘若不采取这样的方式,去一步步的肢解。

  那必然会成尾大不掉之势啊。

  现在祖大寿做了运军提督,吴襄成了副手,而祖大乐、祖宽这批将领,又被以平叛的名义调走。

  可以说辽东将门势力,真正能当家做主的人,被分出去大批,剩下的那些辽将,虽说掌握不少军队,但也给我们留下分化拉拢的机会。”

  和袁崇焕坐镇辽前时相比,在崇祯皇帝的明确指示下,孙承宗这位在辽东有着不小影响力的督师,潜移默化的去除掉一些辽前弊政。

  虽说跟崇祯皇帝最终目标,还有着不小的差距,但是终究还是有所改变。

  “那批关宁铁骑被调进关内,只怕陛下定会分散安排。”茅元仪想了想,继续说道:“虽说留在辽前的夷丁,仅够维系机动所需,但却也给督师府这边,彻底掌控这批夷丁,占据了绝对优势。

  督师,咱们所一直等待的契机,终于出现了,倘若能在此后的半年内,完成既定的相应谋划,那围绕收复辽西的战役,到时就能顺势展开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山海关整顿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言,现在就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孙承宗负手而立,眺望远方,正色道:“将眼前所明诸多谋划,都逐一的落实下来,才是关键。

  陛下在过往所颁密旨中,就一再的强调,不可有骄躁之念,不能有急躁之心,凡事都要耐着性子去做。

  这是正确的。

  现在督师府所辖诸厂,所辖吏员队伍,所辖武烈军,包括何可纲直辖军队,都需进一步的精进才行。”

  崇祯皇帝以赴陕平叛的名义,调走祖大乐、祖宽等身份不同的辽将,的确为孙承宗减轻了负担,不过辽前的调整和改变,还需时间的沉淀。

  孙承宗虽知这是一个绝佳契机,然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倘若触动到某些人的敏感神经,那事态反而就不好了。

  “督师所言甚是。”

  茅元仪想了想,点头道:“尽管说辽西这边,所驻扎的建虏大军,受辽南时局的影响安生不少。

  现在还不是沾沾自喜的时候。

  平叛建虏是一件大事,并非一地一处就能办成的,我们督师府这边,还是要稳着脚步向前迈进。”

  “有此想法是好的。”

  孙承宗伸手道:“等祖大乐、祖宽他们离开辽地后,着手在宁远城内,筹建起一座讲武堂。

  这件事情,陛下在密旨中催过多次了。

  等此事办成以后,便叫那随军讲武堂的教员,悉数安排进宁远讲武堂,并扩大相应的招收规模。”

  “喏!”

  茅元仪当即作揖道。

  在崇祯皇帝身居紫禁城,忙着和朝中那帮文官群体斗智斗勇,忙着谋划各项部署之际,他所倚重的那批务实的文武,在各地所取得的成果,亦是非常有成效的。

  尽管说这个过程,受时间和地域的影响,还没有在大明营造成一种风气,然改变却也在渐渐发威。

  从锦州城到山海关,这衔接的辽西走廊,所设的一应卫所,虽说腐败依旧是存在,但远不像先前那般严峻。

  过去很长时间内,一批既得利益群体,将辽前打造成金山银山,以不断吸吮大明元气,现在崇祯皇帝绝不允许这等事情发生。

  彼时的山海关。

  “此次李枢辅赴辽,携带的军机处明发上谕,你们也都听到了。”

  山海关总兵官满桂,大马金刀的坐着,环视堂内一众将校,朗声道:“本帅觉得将山海关防线,包括东协各处防线,屯驻着的一应兵马,去进行职能属性的细化,是极为英明的。

  天子对待打仗的事情,眼光是高明且颇具远见的。

  为贯彻落实明发的上谕,力保山海关及东协的整体实力,本帅决意先行在山海关,厘清驻防军,野战军的相应事宜。

  本帅这几日,明确了一份名单,一应的调整变动,都讲述的很清楚,诸位可以先行传阅一下。”

  满桂此言一出,叫所聚堂内的众多将校,都流露出各异的神情,甚至一些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这般大规模的进行调整,还是在咱山海关治下,万一说有建虏侵袭,或者蒙鞑袭扰,出现差错怎么办啊。”

  “谁说不是啊,有必要这般明确的厘清吗?真要是打起仗来,这种事情是能够分清楚的吗?”

  “我倒是觉得这样厘清,挺好的,至少对于某些人来讲啊,想要再趁乱避难,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你他娘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知咱们山海关这般动,万一惊扰到地方的安定,会不会叫朝中的那帮大臣,生出……”

  瞅着眼前这帮将校,神情各异的议论着,满桂并没有出言阻止,相反却很乐意瞧见这一幕幕。

  就他赴任山海关总兵官,并肩负着东协安定职责后,虽说做出了一些调整,不过涉及核心利益时,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

  有种力不从心之感。

  ‘吵吧,闹吧,不这般争吵,叫老子怎样一步步收拢军权。’

  满桂表面没有变化,心里却冷笑起来:‘老子倒是想要看看,经历这次调整后,你们这帮辽将,以后还怎样嚣张。

  直娘贼的,老子做些事情,就明里暗里的唱反调,这次老子要不给你们扳正回来,那老子就跟你们的姓!’

  因为山海关的独特性,使得在一些事情的谋改下,相较于其他地方,都要缓慢了很多。

  满桂这个人,虽说性情桀骜些,不过底子是没坏的,叫他坐镇山海关,崇祯皇帝才能确保拱卫京畿的安全。

  再者说,能降服满桂的人,就在辽前待着,孙承宗这位辽东督师,时不时的就会谴派人手,到山海关进行视察。

  就算满桂真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孙承宗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有什么顾忌和担忧,都在心里给本帅保留。”

  在那份名单传阅一圈后,满桂站起身来,扫视着眼前众将校,朗声道:“从即日起,山海关的驻防体系,将在总兵官府的调派下进行。

  倘若在这过程中,谁麾下兵马敢出现异动,敢发生营啸,那老子舍掉这条命,不管山海关的安定,也要先率部平了他们,然后一刀一刀,剐了所领兵马的将校。

  老子说到做到。

  想叫老子的总兵官位置,坐不稳,那先在心里掂量掂量吧,老子不好过,大家谁都别好过!”

  满桂这等极具威胁的言语,在讲出的那一刻,叫一些心里揣着想法的人,立时就变得踌躇起来。

  就论行军打仗这一块,满桂在辽前所闯下的威名,还是极强的。

  先前有祖大寿、吴襄他们在,这无处不在的辽东将门,未必会怕满桂这个外将,可现在的局势不一样了。

  “既然大家都不说话,那老子就当你们认可这件事情了。”

  满桂那双虎目,停留在一些人身上,朗声道:“既如此,那就各自散去吧,等待着总兵官府的调令。

  半个月内,涉及山海关的一应调动,都必须全部落实,包括分明确的几处驻防区域,也要筹建起相应的军寨!!”

  第二百一十五章 北直隶官场的地震

  过了六月,京城是愈发热了。

  “好啊,周遇吉他们,果真没辜负朕的期许。”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捧着手里的密奏,笑道:“竟觉察到王嘉胤这帮流寇,要流窜到甘肃一带去,提前做出这等事情,这陕西境内的诸多群体,算是厌恶透各部流寇了。”

  说着,崇祯皇帝站起身来,快步朝舆图那边走去,看着眼前陕西舆图,所标注的各种态势,脸上笑意更盛了。

  虽说以王嘉胤为首的流寇势力,并没有被彻底镇压,不过涉及流寇的平叛,相较于原有时间线,却发生根本性改变。

  崇祯三年,本该肆虐在山陕两地,为冲进湖广、河南等地,积攒相应势力的各部流寇,现在却朝西北一带运动。

  这对于整个大明的格局,都悄然发生着巨变。

  “王伴伴,将这份密奏烧掉。”崇祯皇帝将手中密奏,递给王承恩,说道:“摆驾军机处!”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上前应道。

  这些时日,崇祯皇帝一直忙着处理朝政,叫整个朝堂的氛围,也在悄然间,发生了一些改变。

  特别是山陕两地,北直隶,山东,辽东等地,都呈递一些涉及改变的奏疏,叫朝中的那帮文官群体,有种应接不暇之感。

  “现在李邦华亲督的那支辽兵,行进到何地了?”

  乘坐龙辇赶到军机处,崇祯皇帝快步走进公事房,就开门见山的说道:“这帮该死的流寇,竟敢称王,还向甘肃一带逃窜,若是不尽快剿灭这帮流寇,我大明威仪何在!”

  王洽、周延儒几人见状,忙跟在天子身边,朝着一角走去。

  ‘有些时候,竖立起一个所谓强敌,对国朝的办事效率来讲,就是快很多啊。’瞧见众人紧张的神情,崇祯皇帝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若是叫大明上下知道,洗劫陕西多府县的流贼势力,其实是勇卫营伪装的,那一个个又该是作何反应?

  陕西境内的那帮为非作歹的特权派,家底积攒的就是浑厚,这些都是民脂民膏啊,周遇吉所呈递的密奏。

  所劫掠的那批家财粮食,足以叫勇卫营和神机营这边,在此后一年之内,无需再叫内帑调拨任何粮饷。

  好在周遇吉他们足够可靠,两军麾下的基本构架明确,不然就这样的情况,那又养出一批准军阀势力啊。’

  “陛下,就当前所掌握的情况,李枢辅所督的那批辽兵,已行进到潼关卫。”

  王洽拿起指挥棒,指着眼前舆图,正色道:“按照先前所定部署,以祖宽为首的辽兵队伍,将和勇卫营汇合,以祖大乐为首的辽兵队伍,将调拨到洪承畴麾下……”

  听着王洽所讲的这些,崇祯皇帝微微点头,看着眼前各处态势,心情可谓是甚好。

  “自辽兵进关赴陕以来,辽前那边的情况怎样了?”

  崇祯皇帝想了想,看向周延儒询问道:“这山海关的整顿,进行的如何了?没出现什么纰漏吧?”

  “启禀陛下,辽前局势基本稳定。”

  周延儒微微欠身道:“叫人觉得奇怪的是,窃据辽西的建虏,虽知晓关宁铁骑离开辽前的消息,但却没对辽前展开侵掠。

  相反还调离一批兵马,前去辽南那边去了。

  通过觉华岛、东江镇等地,先前所呈递的奏疏,军机处这边分析,或许跟这些时日,我大明频频乘船渡海,袭扰辽南沿海有关。

  建虏想确保辽南的安定。

  至于山海关整顿,进展的很顺利,驻防和野战的厘清,叫山海关反而愈发稳定,现在满桂这边,打算围绕东协推行落实。”

  “嗯,驻防和野战的厘清,的确要尽快明确下来,满桂做的很好,军机处这边要给予嘉奖。”

  崇祯皇帝点头道:“蓟密永三协之地,皆是拱卫京畿的要地,不能厚此薄彼,都要逐步展开。

  等蓟密永三协基本稳定后,你们军机处就着手在顺天府、永平府治下,将所辖的一应卫所,后续裁撤的事宜。

  过去那几个京卫裁撤,成效很大,给国朝减轻了负担,在朕看来,一些非必要设立的卫所,就要逐步取缔。”

  王洽、周延儒他们,无不眉头紧皱起来,不提这个京卫裁撤还好,提起来,他们军机处可没少打官司。

  特别是有些京卫,是纯粹的匠户卫所,由工部等有司衙署分辖,这部分蛋糕一动,叫很多人都不满。

  “朕知道你们军机处,先前承受不小压力。”

  看出众人的顾虑,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说道:“不要觉得这些是得罪人的事情,一个个就瞻前顾后。

  就裁撤的那批京卫,给国朝减去多少负担?还能为国库增加些赋税,这一进一出,就是不少银子啊。

  此前朝中不少言官御史,说军机处这般搞,必然会叫京畿大乱,可到现在,京畿有生乱子吗?

  围绕京城的驻防和拱卫,五军营和神枢营这边,做的不是很好吗?要朕来看啊,他们一个个就是杞人忧天。”

  逐步裁撤掉大明所设卫所,给那帮世袭卫所官,世袭军户,各自寻找一条出路,只要能稳着步子做,那不仅能给大明减负,还能改变大明现状。

  就军机处推动裁撤一批京卫,所积攒的相应经验,崇祯皇帝就觉得做的很好,唯一受损失的,就是一些文官罢了。

  毕竟这部分开支的粮饷,他们以后不能再贪墨了。

  拨乱反正最忌讳的就是心急。

  按照崇祯皇帝的构想,等直隶境内的那些卫所,被逐一裁撤后,并没出现任何乱子,他便要着手辽前卫所的裁撤了!

  这是肢解辽东将门的重要一步。

  “皇爷,内阁全体求见。”在崇祯皇帝将心中所想,逐一讲给王洽他们之际,王承恩却匆匆禀明。

  “嗯?”

  崇祯皇帝眉头微皱,这个时候,韩爌他们过来求见,是出什么事情了?这个时候,波及范围广的灾情,似乎并没有了。

  难道是朝中的反对声,叫韩爌他们又撑不住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吏治

  “说吧,出什么事情了。”

  崇祯皇帝负手而立,看向韩爌、温体仁他们,皱眉道:“能叫你们内阁齐出,看来事情不小嘛。”

  一旁站着的王洽、周延儒几人,相视一眼,不过心里都揣摩起来,这些时日,朝中发生的事情很多。

  先前他们军机处这边,还有些精力关注朝局,可最近要忙的事情太多,使得他们跟朝局都有些脱节了。

  “陛下,左都御史韩继思,自从率队离京后,就先后呈递七十一份弹劾奏疏。”韩爌走上前,作揖行礼道:“上到一府知府,下到一县主簿,被查出有问题的,就多达百余众,因为这件事情,吏部那边多次表达不满。

  就算这些官员,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可像韩继思这般,只查明所犯罪行,还通过京城一些报刊宣讲,后续一应处理,悉数丢给内阁和吏部,这明显是不负责任的。

  现在因为这件事情,在朝中也牵扯到一些官员,都察院这般做……”

  崇祯皇帝听到这里,深邃的眼眸掠过一抹精芒,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似韩继思的这种做法,还是他特意交待的。

  毕竟是揪一批北直隶境内,存在徇私枉法,贪污舞弊的官员,若是去一地,查出一地有情况,就地免职的话,会给地方造成混乱。

  但是单查明所存问题,并通过报刊进行造势,那整个情况就不一样了,等于说矛盾和麻烦,都丢到内阁和吏部这边。

  “听韩卿的意思,是韩继思他们奉旨巡察,这件事情做错了?”

  崇祯皇帝神情淡然,看向韩爌说道:“那要是这样说,就算国朝知晓,地方上的一些官员,即便有贪赃枉法的行为,也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

  韩爌作揖行礼道:“直隶境内的地方官员,胆敢犯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要受到严厉惩罚的。

  臣等所想要表明的,是韩继思查归查,能否别叫内阁和吏部,不这般被动?

  毕竟重新遴选一批知府、知县、县丞等官缺,是需要时间的,现在因为兴国日报这些售卖的报刊,所……”

  “朕倒是觉得该这样做。”

  崇祯皇帝挥手打断道:“当初朕创设兴国日报,就是为叫大明百姓,知晓我大明的实际情况。

  好的要宣传。

  坏的要宣传。

  韩继思所呈递的那些奏疏,朕都是看过的,那批被查明的罪官,你们这帮内阁大臣,扪心自问,哪一个冤枉他们了?”

  韩爌、温体仁、毕自严这些内阁大臣,多露出凝重的神情,此时的军机处公事房,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吏治,这在大明是永不过时的话题。

  倘若不是近些时日,朝堂发生的事情太多,地方呈递的事情增多,叫朝中很多大臣的注意,都被吸引过去了,就韩继思所做的这些事情,定然会引起风波的。

  百余众的地方官吏被弹劾,且所查明的事情板上钉钉,还牵扯到一些朝中官员,此事怎能算是小事?

  “如果说连这些小事,都不能解决的话,内阁和吏部的本事,未免就有些太小了吧?”

  崇祯皇帝转过身,指着眼前的陕西舆图,说道:“看看吧,都好好看看,这帮猖獗的流贼叛乱,都要列土封疆了。

  那个大流寇王嘉胤,都自称为王了,麾下那帮流贼都称王,这些事情,朕叫军机处明发上谕,你们都不清楚吗?”

  见韩爌、温体仁这些内阁大臣,包括王洽、周延儒这些军机大臣,都低下脑袋,崇祯皇帝的心情,相反却很是轻松。

  为何?

  因为他所刻意强调的强敌,已经在朝中产生影响,这叫某些文官,不敢再死盯着一些事情不放。

  若是能用陕西行都司一地,换取大明多领域的拨乱反正,就长期对比之下,在崇祯皇帝的眼里,是一笔很合算的买卖!

  根深蒂固的辽东将门,被逐步肢解了。

  没有推动的河政改制,被有效推动了。

  质疑众多的赈灾公署,被文官遗忘了……

  在这段时间内,先前谋划的诸多部署,都在崇祯皇帝的推动下,皆开始逐步落实,这种积极的变动,对大明是有着诸多好处的。

  “这件事情,内阁就不必过问了。”崇祯皇帝想了想,开口道:“朕会派人,去吏部那边,告诉王卿,叫吏部尽快筛选一批良才,填补官缺。

  此外这些被查明的罪官,一个都不能遗留,全部都逮捕进京,押解进刑部,着三法司会审。”

  “臣等遵旨。”

  不知为何,韩爌在听闻此言后,心里莫名轻快很多,或许这跟前些时日,内阁堆太多政务有关吧。

  从崇祯三年,这半年多的时间,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地方上,都有着太多变化,尤其是天津那边,在得知不少西洋海商,开始蜂拥天津后,韩爌、温体仁这些内阁大臣,不少心中都生出担忧。

  “通过这次都察院巡察,算是叫朕看明白了,吏治不查,不行!”

  崇祯皇帝伸手道:“你们内阁这边,都有一个心理准备,等韩卿带队归京后,朕要召集都察院和内阁,进行商榷。

  似这等定期到地方巡察,特别是涉及一些重要区域,是非常有必要的。

  这些年来,到处都在向朝廷索要粮饷,可是赋税这一块,却表现的很差,难道我大明治下,就真的缺银子吗?

  看看国税处这边,自离京厘清关税后,现在都到河间府境内,这短短月余时间,所明确的那些钞关,增收了近十万两关税。

  很多时候并非没有银子,实则是叫各地官府,用各种名义盘剥,大兴苛捐杂税,骂名叫朝廷背了,银子却揣进他们腰包中!

  户部这边,以后必须要多注意才行。”

  一想到大明境内,还有着众多贪官污吏,在地方暴敛百姓,崇祯皇帝就恨不能将他们全都杀掉。

  可现阶段的局势来讲,崇祯皇帝也只能避重就轻,先行在掌控力增强的地方,展开相应的行动。

  似韩继思的暗查行动,能进行的这般顺利,那是有卢象升、陈延生、管绍宁他们,在私底下转递不少查明的情况,才能办到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廉政公署

  温体仁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天子将他特意留下,随驾归乾清宫,究竟是要讲些什么事情。

  然心里的直觉告诉他,必跟韩继思在北直隶治下,所做之事,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回想起这些时日,朝堂上所发生的种种,温体仁心里就苦笑不止,他这位内阁次辅,当起来真不容易啊。

  虽说手中所握权柄多了,不过与之相对应的,要承担的责任和压力,也跟着增加了很多啊。

  天子似跟初御极登基时,有着很大不同。

  “给温卿赐座斟茶。”

  崇祯皇帝一甩袍袖,坐在龙椅上,看着凝神而立的温体仁,开口道:“温卿,你对这次直隶境内,所查明的情况,心里是怎样想的?”

  果然如此!

  温体仁心下一紧,其实对于这件事情,他根本不想过多提及,牵扯到的人太多,特别是朝堂这边,一些群体亦牵扯其中。

  要不是韩继思做事太滑,将涉案的一应罪官,都逐一查明核准后,呈递弹劾奏疏进京,将难题都甩给内阁和吏部。

  恐在这个时候,在朝中必掀起倒韩风潮。

  时下都察院这边,处境也不是特别好,毕竟借调六科的官吏,去增派到各衙署,行监察职权。

  这得罪的不仅是六科,还把朝中别的衙署给得罪了。

  大明文官群体,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

  “陛下,臣觉得这件事情,不宜继续扩大。”

  温体仁想了想,作揖行礼道:“时下国朝这边,所处境遇稍稍改善,若是韩继思所带队伍,继续这般下去,恐在地方会引起混乱。

  并非臣有意开脱什么。

  实则是空缺那般多官位,一时间就算是吏部,想要全部都遴选补齐,都需要一定时间。”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听着温体仁所讲的这些,神情自若,然心中却轻笑起来。

  大明吏治,就是这样逐步坏掉的。

  一方面存在严重冗官情况,一方面却很是缺少官员。

  就大明奉行的科举制度,经两百多年的演变,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其遴选真才实学,为国所用的属性,正在被不断削减。

  依托儒家思想培养出的读书人群体,多数并不知道什么叫做治理,靠着读几本死书,还是务虚的圣贤之道,在承平时期不算什么,可处在矛盾激化的动荡时期,那就是大罪!

  更别提培养官员的那些制度,基本上都形同虚设了,可用的良才贤臣过少,就是崇祯皇帝最大的困境。

  改革科举。

  改革教育。

  是崇祯皇帝必然要去做的事情。

  不过就现阶段的治政重心,却必须要放在开源节流,维稳大局上,不然脱离这一前提,那大明只会变得更乱。

  好在赈灾行署的吏员队伍,亦算崇祯皇帝所谋之一,若是那帮生员能磨砺出来,此后也能帮着缓解压力。

  “照温卿的意思来说,就算朝廷清楚一些地方,所存在的不法事,就只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了?”

  崇祯皇帝轻敲着御案,深邃的眼眸,盯着温体仁,“那要是这样的话,是不是要等到地方上的问题,彻底爆发出来,逼迫着地方百姓造反,到时朝廷再出手镇压?

  就像山陕两地治下,所爆发的流贼叛乱一般。

  若是这样的话,那朕要朝廷干什么?干脆全部都裁撤掉算了,独留下朕一人治理天下可好?”

  “臣惶恐。”

  温体仁忙作揖请罪道:“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说,不可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

  “道理谁都明白,关键就在于怎样去做。”

  崇祯皇帝冷哼一声,“北直隶治下都能存在这等情况,那远离京城的地方,又将会是怎样的情况?

  这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情。

  朕挑明说吧,吏治到了必须整治的时候,倘若不逮捕一批贪官污吏,恐我大明的江山社稷,不知要被祸害成什么样。

  朕有意创设廉政公署,专司涉及吏治整顿的职权,朕就不相信了,有都察院在,有廉政公署在,还不能彻改吏治风气!”

  廉政公署?!

  温体仁脸色微变,心里却生出惊骇,他此刻已经明白,天子特意叫他留下,就是想让他担起这部分职责。

  “温阁老。”

  在温体仁惊疑之际,王承恩捧着一本公函,走到跟前,低声说道。

  “这是朕的一些构想。”

  温体仁下意识接过公函,抬头看向天子,却见崇祯皇帝说道:“温卿,朕知晓你的才能,此事就由你来上疏呈递吧。

  若是廉政公署不能设立,那朕就谴派厂卫,到地方上去行此职权。

  朕知道这件事情,一旦在朝公布,必然会掀起些风波,可吏治一日不整顿,大明社稷一日不定。

  望卿家不要辜负朕的期许。”

  “臣……”

  温体仁一时无言。

  在温体仁看来,天子要设的廉政公署职权,跟锦衣卫很相似,只不过,一个是归朝堂所辖,一个是天子独辖。

  但是这件事情不好做啊。

  见温体仁犹豫不决,崇祯皇帝也不着急,叫温体仁这个政客,提议创设廉政公署,并执掌其职权。

  是他深思熟虑后才定的。

  想要整顿大明吏治,必须要经历几个阶段,一上来就彰显天子意志,必然会在文官群体中,引起很大的应激反应。

  所以崇祯皇帝心里觉得,巧妙利用党争,叫温体仁这一派,执掌这部分职权,按照自己的意志办事,先除掉一批贪官污吏,改善大明吏治风气,比什么都重要。

  等到大明局势扭转过来,再夺掉温体仁的职权,安排可靠的人接管,这为下阶段的吏治整顿,会奠定坚实的基础。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看向温体仁说道:“所设廉政公署,一旦设立起来,就以河南、山东以北地域展开。

  要不要做这件事情,朕给卿家两天时间,若是没其他事情,温卿就先退下吧。”

  “臣告退。”

  温体仁硬着头皮,作揖应道,透过天子所讲,他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拒绝,若是真的拒绝了,那他的一切权势都没了。

  失去了天子的信任,距离倒台还会远吗?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为大明拨乱反正,谋取一条全新的路,就是同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守旧派势力,一个反复斗争,反复拉扯的过程。

  特别是思想上的改变,是最为重要的,思想没有改变,任何形式上的新政,都是立不住跟脚的。

  “此次天津之行,叫本抚是受益匪浅啊。”

  卢象升负手前行,置身在这繁华的天津新港,感慨道:“真是没有想到,仅仅是跟欧罗巴各国的海商,积极展开海上贸易,竟能带来这般多的改变。

  事实证明,陛下的决断是英明的,倘若大明很早之前,就积极开展海上贸易,那在赋税方面的压力,就不会这般大了。”

  “抚台所言极是。”

  随行陪同的陈延生,面露笑意,伸手道:“若是没有开海这一项,仅仅是天津直隶州境内,那二十几万众的脱产群体,想要妥善的安置起来,就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这也是先前天津这个地方,虽说大乱没有,但是小乱不断的根源。

  现在依托开海这件事情,在我天津治下所形成的诸多谋划部署,足以叫这些没有田产的百姓,通过付出劳动来赚取钱财养家。”

  卢象升点点头表示认可。

  看着眼前的陈延生,卢象升的心里生出感慨,和先前相比,现在的陈延生稳重很多。

  特别是在这些时日,先后参观天津新港、造船厂、铁厂、纺纱厂等诸多产业,更叫卢象升坚定一点。

  北直隶日后的发展,必须要紧密依托天津这个出海口,在各府县治下筹建起一批相应的产业。

  赴任直隶巡抚后,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卢象升是时刻不敢忘记,那便是土地兼并的严峻。

  仅仅是在北直隶治下,现有统计的数值中,没有土地的流民、佃户等群体,规模就是极为庞大的。

  倘若不能妥善处理好,这些破产的百姓群体,那对于北直隶的发展和安定,都是不小的隐患啊。

  “陈知州啊,本抚心里有个想法。”

  卢象升想了想,停下脚步,伸手对陈延生说道:“现在天津的发展,颇有几分迅猛前行之势。

  可天津想要不断发展,仅靠天津一地是不行的,若是整个北直隶都能参与进来,那所产生的效果,将会是难以想象的。

  所以本抚就在想,是否能有效利用赈灾行署,就直隶境内的水利建设、驰道建设、驿传改制等事,形成一个整体的规划?

  当然,本抚是很穷的,直隶的其他府县也很穷,筹建上述建设所需人口,本抚能确保好统筹,但是在钱粮方面的份额上,天津这边可能要吃一些亏。”

  “抚台,这是真的吗?”

  陈延生眼前一亮,有些难掩激动道:“下官求之不得啊,事实上,抚台对天津的整体发展,洞察的很透彻。

  现阶段天津能发展起来,那是倚靠陛下的政策支持,还有内帑兜底,所以才能吸引欧罗巴各国的海商。

  但是论及整体发展的话,天津一州的优势很小,若是没有这些支持,那欧罗巴各国的海商,必然会选择跟江南诸省合作。

  来人啊,把本州所书的那份公函,拿过来。”

  说着,陈延生转过身去,对随行的天津官吏队伍说道,一名吏员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一份公函。

  在卢象升的注视下,陈延生接过那份公函,郑重的递到自己面前,正色道:“抚台,下官请您能认真阅览。

  天津开海这件事情,能否持续性的进行下去,需要整个北直隶都动起来,不然就朝中的舆情,恐难以坚持下去啊。”

  一旁的阎应元等人,瞧见稳重的陈延生,罕见的露出急切的情绪,这叫他们心里都不由一愣。

  “论北直隶的统筹发展。”

  接过公函的卢象升,看到上面的内容,就被吸引住了,也不管这是在什么地方,就认真的翻阅起来。

  作为崇祯皇帝钦定的开海大将,陈延生自赴任天津后,可是接收到不少密旨,这里面的很多思想,都是跟主流思想相悖的。

  但是在治理天津期间,随着一项项的摸索和总结,陈延生渐渐发现,天子所阐述的那些观念,都是对的。

  至少说能叫天津直隶州,有了很大的改变,似匪盗这类情况,早就在治下彻底杜绝了。

  “你这份公函所阐述的内容,很全面。”

  不知过了多久,卢象升强稳心神,指着手里的公函,对陈延生说道:“不过想要都实现的话,需要相应的时间来沉淀。

  首要一条,各领域的人才,这就不足以支撑我们,铺开这般大的摊子。

  天津想发展好,北直隶想发展好,你所阐述的这份内容,有很多和本抚是不谋而合的,甚至一些方面,要比本抚所想的还要远。

  这件事情要好好进行谋划,不过涉及水利、驰道、驿传等方面的建设,可以先行统筹推动。”

  “抚台,下官也是这样想的。”

  陈延生点头道:“任何事情都要一个过程,天津和直隶的协同发展,更是一个急需考证和探索的过程。

  倘若贸然做的太多,会导致很多混乱发生,先从水利、驰道、驿传等基础建设着手,若这些事情能做好,这为后续的整体发展,就奠定坚实的基础。”

  卢象升的脸上露出笑容。

  先前忙于梳理直隶,赈灾救灾等事,使得卢象升没有空闲时间,来天津这边视察,而陈延生这边亦很忙。

  这使得他们二人,心中虽有着不少相通的想法,可却迟迟没有可交流的空间。

  “如果说我们北直隶,能够持续的发展起来,那对朝廷带来的影响,也必将是很大的。”

  卢象升神情正色道:“就像涉及关税、商税等税目,至少要明确谋改,所以说我们做的好与坏,将会影响到天子治理大明,跟朝中一些反对声音,提供强有力的佐证,时间紧迫,本抚看啊,就不必再视察下去了,咱们即刻回州府,就这份公函的构想,先草拟出一份初步的构想。”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宗藩(1)

  改变,对于积重难返的大明,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意识形态和官员队伍,多数出自守旧派。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出身就是统治阶层的一员,自身或所在宗族,本就享受着特权,掌握着生产资料,还垄断着晋升渠道。

  所以想要改变,就要有水滴石穿的耐心,一点点潜移默化的改变,唯有这般,才能逐步推动谋改。

  运河。

  福王所乘官船。

  “父王,您说天子下旨传召宗藩进京,究竟是所为何事?”

  朱由菘面露忧色,坐在床榻旁,看向晕船的朱常洵,说道:“那些内廷太监,真真是可恶至极。

  纵使父王的身体这般虚弱,依旧不沿途停靠,这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

  孩儿听说咱们所乘的官船,快抵达天津三卫了,到时孩儿去找那韩赞周,要求其停靠休整。”

  “只怕不会那般容易。”

  朱常洵忍着恶心,皱眉说道:“或许那韩赞周确有几分刁难,不过几番交流下来,亦不难看出,韩赞周对进京时日很看重。

  若是本王没猜错的话,此番天子召见诸藩进京,定然是有什么大事,记住,藩地内的一切事情,都不准言明。

  特别是福王府内的情况,就算是天子亲自询问,也都要把住嘴,想来是朝廷遇到难处了,天子才召见诸藩进京。”

  “父王,您说会是辽东的建虏,还是山陕的流贼?”

  朱由菘想了想,有些担忧道:“倘若这些叛乱,朝廷解决不了,真叫他们造反规模再增强,那咱皇明基业,岂不……”

  “这些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

  朱常洵虚弱的摆手道:“朝中那帮文官,一个个是什么德性,本王比你要清楚,多做多错,多说多错。

  行啦,你去见见那韩赞周,告诉本王快坚持不住了,要停靠天津休养两日,不然这般进京觐见,定是不行的。”

  “喏!”

  朱由菘忙起身作揖道。

  作为福王世子,朱由菘自幼含着金汤匙长大,哪怕是随福王朱常洵就藩到洛阳,那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此次离开洛阳,赶赴京城,却叫他遭受不少罪,似这种情况叫他心里很气愤。

  “是世子来了啊。”

  在船舱里休息的韩赞周,见朱由菘亲自过来,忙起身行礼,笑道:“不知世子亲自过来,所为何事?”

  “韩公公,我家父王身体虚弱,要求停靠天津三卫休养。”看着皮笑肉不笑的韩赞周,负手而立的朱由菘,皱眉道。

  “世子,现在没有天津三卫了,所以不能停靠。”

  韩赞周闻言,笑着说道:“只能委屈福王殿下,再多多忍耐几日,等到了通州,就能休整了。”

  “你这是何意!”

  朱由菘皱眉上前:“天津三卫乃我大明所设,何时就没……”

  “世子还不知道吧。”

  韩赞周也不气恼,微微一笑道:“天津三卫已被皇爷下旨裁撤,现在是天津直隶州,津门啊,现在有些乱。

  若是停靠到天津直隶州,咱家不能保证,福王殿下在津门就能休整好,所以还请多多宽恕。”

  “你……”

  朱由菘怒瞪韩赞周,却也无可奈何。

  这一路从洛阳启程进京,在朱由菘的眼里,韩赞周就像是被刀架在脖子上,掐着日子在赶路一般。

  其实朱由菘哪里清楚,韩赞周也是心里很苦,他也不想这般紧赶慢赶归京,可眼瞅着敲定的进京时日,没有多久了。

  要是没有把福藩一脉,如期带回京城的话,那他这条小命就怕不保了。

  “韩公公,没必要这般苛待吧。”

  朱由菘强压怒意,挤出一些笑容,朝韩赞周缓步走去,掏出一颗夜明珠,就要塞进韩赞周手里。

  这韩赞周见状,眼睛里掠过一抹贪婪。

  “韩公公也清楚,我家父王的身体,一向是不好的。”韩赞周的神情,朱由菘都瞧在眼里,心中生出鄙夷,嘴上却道:“这停靠天津直隶州休养两日,才能安然无恙的进京,若是到了京城,病倒了,那陛下若是召见……”

  “世子放心,等到了通州后,那里有等候的御医。”

  韩赞周笑着说道:“这天津直隶州啊,还是不停靠的好,咱家也很为难,但是皇命难违啊。

  咱家还有些事情,就不留世子了。”

  说罢,韩赞周强忍着心里的贪欲,转身朝书案旁走去,假模假样的拿起一份舆图,就在这里看起来。

  此次离京,出来的不止他一个,内廷不少太监都出来了,那些运气好的,只怕都已经随宗藩抵达通州了。

  “!!”

  见韩赞周这般冥顽不灵,朱由菘紧握起拳头,眸中掠过一抹凶光,他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让韩赞周连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都不敢收。

  连番被韩赞周这个太监拒绝,叫朱由菘面子上挂不住了,冷哼一声,便拿着夜明珠转身离去。

  “世子啊世子,不是咱家不想要啊。”

  看着朱由菘离去的背影,沉吟片刻,韩赞周囔囔道:“是咱家怕有命拿,没命享受啊,还是小命要紧啊。”

  似这样的一幕,其实在很多地方都上演着。

  王德化、李凤翔这些内廷太监,一个个都是忍耐着贪欲,忍受着疲劳,护送着他们所传召的宗藩,朝通州那边汇聚。

  此次奉旨离京,别说是捞油水了,甚至还赔进去不少银子,毕竟这般紧急的行程,要叫事情不发生意外,那肯定是要给底下人一些油水的。

  韩赞周这些内廷太监,都不清楚自家皇爷,为何这次传召宗藩,会表现出这般严厉的一幕。

  不过心中的直觉告诉他们,事情肯定是不简单的。

  想起先前内廷那边,所经历的种种,韩赞周这些人,一个个都不敢有任何怨言和怠慢。

  毕竟真触怒了天子,那别说是小命不保,甚至还会牵连到亲眷,虽说他们一个个都是宫里的人,但他们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等要命的差事,肯定是想尽快结束啊。

  第二百二十章 宗藩(2)

  坤宁宫。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逗弄着朱慈炅,身旁坐着的周皇后,怀里抱着熟睡的朱慈烜,眉宇间却有几分忧色,王承恩领着一众宦官宫女,远远站在一旁。

  “陛下,敕封侯爵一事,您还是再考虑一二吧。”周皇后想了想,抱着朱慈烜,看向崇祯皇帝说道:“按皇明宗法礼制来讲,即便敕封国丈爵位,那也……”

  “好啦,这件事情就不用再提了。”

  崇祯皇帝抱起朱慈炅,笑着对周皇后说道:“朕敕封国丈侯爵,是立下功勋的,所以朕才这般恩赏。

  皇后就不必担心其他了。

  就算朝中有人议论此事,那叫他们来找朕就是了,国丈的这个侯爵实至名归,可没有任何僭越之举。”

  说着,崇祯皇帝站起身来,举起朱慈炅,脸上笑意更多了,这些时日忙于朝政,多待在乾清宫,难得回坤宁宫一趟,他可要享受片刻宁静。

  “陛下,臣妾还是有些不安。”

  周皇后抱着朱慈烜,站起身说道:“臣妾都知道,父亲尊奉您的旨意,创设了那家汇通票号。

  前几日听父亲说,汇通票号开遍整个北直隶,这等重要的事情,臣妾还是觉得……”

  “皇后,你这是不相信国丈啊。”

  崇祯皇帝闻言,抱着朱慈炅,看向周皇后说道:“放心吧,汇通票号的事情,都在朕的掌控之内。

  这件事情要是能做好的话,能给社稷带来很多好处。

  所以汇通票号的话语权,必须要自己人掌控,若是叫外人掌控着,那朕才真的要担心了。

  说起此事,朕到时想起一件事情。

  皇后,你也知道,朕处理这外朝的政务很繁杂,这精力上难免不够,所以朕打算让你负责内帑。

  以后大内行厂所辖事宜,都要向你进行禀明,内帑经济关系到朕的很多谋划,你要替朕实控起来。”

  “臣妾怕做不好这些,耽搁陛下的大事。”

  周皇后有些顾虑,皱眉道:“要是内帑经济的事情,臣妾……”

  “谁都不是天生就会些什么的,皇后可以慢慢来,有什么不懂得地方,朕会教你的。”

  崇祯皇帝宽慰道:“以后内帑经济怎样发展,朕都会明确部署的,皇后只需替朕好好盯着就行。

  特别是内帑所储银子,究竟还有多少,每隔一段时间,皇后要详细陈述下来,替朕管好这个家。”

  叫周皇后执掌内帑经济,是崇祯皇帝深思熟虑后决定的,现在他要管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难保在一些事情上,会出现纰漏。

  内帑经济体的整体发展,崇祯皇帝都有着明确部署,现在就缺一个实际管理者,来替他好好管着内帑,看着内帑。

  周皇后贤惠聪明,是陪他走一生的人,后宫不得干政,这是铁律,然内帑经济却属内廷事宜,所以很合适。

  “既然陛下这般说了,那臣妾不会叫您失望的。”看着自家丈夫,整个人都消瘦很多,周皇后点头道:“有什么不懂得地方,臣妾会询问陛下的,这内帑经济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虽说后宫的妃嫔有不少,但能叫崇祯皇帝绝对相信的,却唯有周皇后一人,大明帝后是一体的。

  “有皇后这句话,那朕就放心了。”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朕要走了,现在乾清宫那边,还有不少政务,等着朕去处理,皇后要照顾好自己。”

  虽说崇祯皇帝一再告诫自己,别那般勤政克己,想给积重难返的大明,实现真正意义的拨乱反正,还需很长的时间和周期,可现在所处境遇明显好了很多,这难保让他想将很多谋划,都逐一落实下来。

  和周皇后寒暄一会儿,崇祯皇帝就离开了坤宁宫,朝乾清宫那边走去。

  “皇爷,据司礼监来报,一些宗藩已抵通州。”王承恩紧随在后,微微欠身道:“不过对临时搭建的行营,多表露出……”

  “那就叫他们忍着。”

  崇祯皇帝不假思索道:“朕叫他们来京城陛见,一个个心中就不清楚怎么回事?似大批宗藩入住通州,那还不知被搅成什么样子。

  告诉通州的行营太监,过分的要求一概不予理会,等所有宗藩都抵京了,朕再传旨召见他们。”

  “奴婢遵旨。”

  大明宗藩这件事情,必须要妥善解决,不能叫他们在就藩地,继续为所欲为了,否则大明根脉不知被啃噬成什么样。

  “对了,过两日,传张之极进宫见朕。”

  崇祯皇帝想了想,伸手道:“理藩院创设到现在,也该发挥他们的成效了,白白拿着俸禄和皇粮,这肯定是不行的。

  另外从内廷这边,筛选一批年老的宦官,最好是识文断字的,朕要创设一所宗学,来好好教教宗藩和宗室子弟。”

  “皇爷,创设宗学一事,若是在朝传开,只怕那些文官会说些什么吧?”王承恩想了想,面露忧色道。

  “毕竟皇明对待宗藩和宗室,都是有着种种限制的,奴婢怕外朝那帮文官,会死揪着此事不放。”

  “这些朕都想到了。”

  崇祯皇帝摆手道:“曹化淳不是从山西回来了?到时叫那些反对的,都好好看看,代藩和晋藩一脉,都干了什么。

  一个个死揪着宗法礼制不丢手,怕宗藩他们待在京城,会发生什么乱子,朕开设大明宗学,就是教他们子弟规矩的。

  等这件事情结束后,就传召各地宗藩子弟,特别是那些世子和嫡子,无一例外,全都给朕召进京城来。”

  “奴婢领旨。”

  王承恩当即应道。

  想要叫大明各地宗藩分支,都能有所约束和忌惮,就必须捏住他们命门,这些进大明宗学的子弟,就是变相的质子。

  当然进了大明宗学,想安于享受是不可能了,老实学各种东西吧,等到机会成熟后,这批宗学子弟,都将承袭各脉的爵位,代表着大明去移藩出去,想要祸害人的话,就去大明之外的地域去,这也算为大明开海,奠定相应的基础。

  第二百二十一章 建虏,不过如此

  “五军营和神枢营的移防换驻,包括裁撤散兵游勇,这些事情你们做的都很好。”

  崇祯皇帝负手前行,对随行的毛承禄、孔有德一行,出言赞许道:“这给国朝减去较重的负担,此外还直接或间接推动一些谋划的落实。

  比如九门提督府的定编事宜。

  比如军机处所掌裁撤京卫事。

  所以在你们的心里,都是始终绷紧一根弦,在京营中当差领军,凡事要多做少说,你们的一言一行,会有很多人盯着。”

  “臣等谨遵上谕!”

  毛承禄、孔有德他们当即应道。

  对天子的这份关切,毛承禄他们皆能清楚的感受到,这和先前在东江镇麾下,那是完全不同的。

  这也使得毛承禄他们明白,先前所经历的种种歧视和不公,天子是不知情的,更别提暗中授意一说。

  士为知己者死。

  从东江军调离到京城为将,毛承禄他们心底所生戒备,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就销声匿迹了。

  现在他们所想的,就是做好份内事,不辜负天子的这种厚望和期许。

  “都说说吧,对之后京营的发展,有什么想法?”

  崇祯皇帝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毛承禄他们,正色道:“现在不管是流贼平叛,还是建虏平叛,局势虽说比先前稳定些。

  但是这些猖獗的叛逆势力,一日不彻底镇压铲除,那大明社稷的安定,就一日不会消停下来。

  京营的主要职责,虽是拱卫京畿的安定,但在朕眼里看来,该出去征战,那就要出去征战。”

  “陛下英明。”

  毛承禄神情严肃,昂首行礼道:“对于五军营今后的发展,臣心里的确有些想法,陛下能否恩准,允许五军营多恢复些骑兵建制?

  鉴于大明当前叛乱的整体趋势,想要在战场上占据主导优势,除了发展火器部队,增强火炮威力外,更应注重骑军的建设和发展。

  仅从三大营这一层面考虑,神机营倾向于火器突杀,神枢营倾向于守阵迎敌,那五军营的定位,应倾向于骑军混编。

  这样一来的话,若是某地叛的乱需要镇压,可从三大营抽调相应兵马,混编组成联合军队,协同作战下,能叫战力发挥到极致。”

  崇祯皇帝听闻此言,点点头表示认可,其实此事就算毛承禄不讲,他也准备重新定义三大营的侧重点。

  在这个时代的战场拼杀,可不是单兵种作战,骑兵,长枪兵,盾兵,车营兵,弓弩手,火枪手,火炮手等等,那细分的是很明确的。

  当初御驾亲征时,跟进犯的建虏八旗打过,叫崇祯皇帝心里比谁都清楚,统筹发展大明新军的必要性。

  “陛下,臣也有些想法。”

  孔有德紧随其后道:“现在五军营和神枢营,都开始筛选勇壮增补,虽说有四卫营的基干撑着。

  但论及中低层将校的补充和发展,也是不能轻视的。

  所以能否在三大营这边,参考西苑讲武堂的建制,筹建起一个京营讲武堂,这样能更快更多的培养中低层将校。”

  “这两件事情都是有必要做的。”

  崇祯皇帝伸手道:“这样,你们回去就写一份奏疏,呈递到御前来,该怎样明确,该怎样逐步发展,都详细的写下来。

  现在神机营奉旨赴陕征战,你们在京畿这边,就应该为三大营的整体发展,起到查漏补缺的作用。”

  大明军队的建设,就应该让专业的人去做,像大明文官群体干涉军队事宜,崇祯皇帝要逐步的限制起来。

  军政分离这是必须要走的路。

  “陛下,臣还有想法。”尚可喜上前说道:“神枢营麾下的火炮队伍,整体水准还是偏低的。

  臣知道西山火枪营,麾下有大批精通火炮的精锐,能否从西山那边,抽调一批精锐悍卒,补充到神枢营麾下?”

  对毛承禄、孔有德他们现在的表现,崇祯皇帝心里很是满意,这些都是有才能的虎将悍将,若是真能为大明效忠,那对大明新军的建设,必将起到决定性作用。

  “皇爷,孙督师呈递密奏。”

  就在崇祯皇帝想说些什么时,曹化淳却捧着一份密奏,匆匆跑了过来。

  “呈上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崇祯皇帝拿过那份密奏。

  毛承禄、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他们,相视一眼,神情间流露出些许疑惑,这个时候辽前呈递密奏,难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哈哈,这建虏也不过如此嘛。”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崇祯皇帝却笑道:“没想到在辽南那边,竟发生这样的事情,好啊,朕果真没看错那李自成。

  你们几个,都看看吧。”

  说着,崇祯皇帝将手中密奏,递给毛承禄他们。

  “辽南那边,竟出现大规模叛乱?”毛承禄看到密奏上的内容,露出错愕的神情,“甚至建虏抽调不少兵马,都没能将其镇压?”

  “这李自成是何许人?”

  孔有德惊疑道:“这般短的时间,就能掀起这等风波,甚至还打下绣岩城,这真是够匪夷所思的。”

  作为昔日毛文龙麾下倚重的将校,毛承禄、孔有德他们,对辽东的情况很了解,对建虏八旗亦很了解。

  孙承宗所呈递的这份密奏,言明当前辽东的局势,只是毛承禄他们都没想到,搅动辽东局势的契机,竟是一先前没听过的人。

  “这些心里知道就行了。”见众人疑惑很多,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看来针对辽东的部署,也该多增加些才行了。

  在世人的眼里,建虏是不可战胜的,只是藏在这背后的隐患,却被建虏一次次的大胜所忽略掉。

  现在辽东的局势变化很大,你们都要抓紧时间,尽快将五军营和神枢营操练起来,心中有什么想法,都尽快呈递奏疏到御前。

  别到时候朕打算解决一些叛乱,想叫你们出战,在关键时刻给朕掉链子,去吧,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臣等遵旨。”

  毛承禄、孔有德他们当即应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军备竞赛

  大明现阶段的问题很多很杂,然真要去繁从简的话,赋役财政,教育科举,灾情治理,军队掌控,这四大类才是核心所在,围绕这些核心,又衍生出很多分支,混在一起后就成现在的模样了。

  想要去触及这四类核心的话,必然会牵扯到其他层面,继而形成连锁反应,这也是崇祯皇帝不断抽丝剥茧的原因。

  “李自成啊,朕还真有些小觑你了。”

  回到东暖阁的崇祯皇帝,盯着眼前的辽东舆图,淡笑道:“这种四面楚歌之下,都能在辽南掀起风波,看来刘兴祚他们,对你的配合都很有成效啊。

  王伴伴,从西山调出的那批燧发火铳、震天雷等火器,离开天津新港,运往东江镇那边没?”

  “已经离开天津新港了。”

  王承恩忙欠身应道:“十日前就离开了,算算时间,那批船队,应该已经抵达东江镇那边了。”

  “好。”

  崇祯皇帝笑道:“有了这批火器后,若是李自成能达成交易,那麾下老营的实力,应当能增强不少。

  继续搅和吧。

  叫建虏就这般应接不暇。

  辽南治下若是越来越乱,那局势对大明优势越明显,说不定要不了两年,辽西和辽南两地,就能彻底收复回来。”

  见自家皇爷这般,王承恩眉宇间有些踌躇,他心里有些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皇爷……燧发火铳这等利器,您为何不列装到辽地大军麾下?”王承恩犹豫很久,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先前奴婢跟随皇爷前去西山,见识到燧发火铳的厉害,若是能列装到辽地大军,那局势岂不对我大明更有利?

  将其兜售给李自成这支流贼,若只是他们独掌还好,可若是叫建虏在战场上,夺走一些的话,那……”

  “朕就是要叫建虏夺走。”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转过身来,开口道:“武备院研制的燧发火铳,虽说威力和射程都增强不少,但距朕的要求很差很远。

  若是能在燧发火铳中,刻画出相应的膛线,那不管是威力,还是射程,将会在燧发火铳的基础上,再增强很多。

  试想一下,一向骁勇善战的建虏八旗,却在一帮辽东义军的对战下,不断经历一些战败的话,那建虏高层会怎样想?”

  “肯定是想辽东义军,究竟长于何处。”

  王承恩想了想,欠身回道:“一旦建虏发现,辽东义军是列装了燧发火铳,其战力才大幅增长。

  肯定会叫麾下的工匠,从战场上缴获的燧发火铳,进行仿制。

  只是皇爷,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建虏八旗的战力,岂不是也跟着增强了?这对大明并没有益处吧?”

  对于火铳的发展史,王承恩心里并不清楚,所以在他的视野内,所能想到的,就是燧发火铳,一旦在建虏八旗中列装,那战力会变得更强,那样大明想要镇压他们,岂不是难上加难了?

  “谁说没有益处,若真是那样的话,朕才求之不得呢。”

  崇祯皇帝笑着摆手道:“朕要在辽东这个地界,掀起一场军备竞赛,叫建虏宝贵的战争潜力,浪费到无用的燧发火铳上。

  建虏造的越多,那他们日后就败的越惨。

  最好能在今年的年底,就能让建虏在战场上,从李自成所部麾下,能虏获走一批燧发火铳。”

  王承恩愣住了。

  他不明白自家皇爷,为何会讲出这样的话。

  “从万历四十七年开始,大明跟建虏展开的对战,向来是败多胜少,辽东大片疆域和城池,全都叫建虏夺走了。”

  崇祯皇帝伸手道:“这也使得大明上下,谈奴色变之风愈发严重,没有人注意到建虏的致命缺陷。

  那就是核心人丁太少。

  这也使得建虏八旗,不能经历任何岔路,不能经受任何战败,否则的话,那就是万劫不复的存在。

  现在朕在辽东这个地界,给建虏埋了几颗雷,只要他们踩下去,就会不断损耗他们的战争潜力。”

  泛辽东战略的核心思想,就是有效利用大明所掌优势,来持续不断的削弱建虏潜力,不管是用什么办法,都行。

  现在叫东江镇、登莱、天津、觉华、辽前等地,搞海上破袭这一套,渐渐都起到战术效果了。

  此战术重在练兵,同时积少成多的削减建虏兵丁,真鞑也好,二鞑也罢,只要能干死他们,哪个多,哪个少,崇祯皇帝心里并不在意。

  支配李自成去辽南,掀起辽南大反抗,就是在推波助澜,叫建虏无暇他顾,不能再主动扩张下去。

  这无疑是削减建虏的战争潜力。

  不过仅仅靠着这两项还不够,燧发火铳的成功研制,叫崇祯皇帝看到了第三种可能,那就是掀起军备竞赛。

  只要建虏进这个坑,那就要拿出资源和钱财,去不断的造燧发火铳,至于刻画膛线,钻研出更先进的火器,就不是建虏所能实现的了。

  说到底,建虏就是个区域性小政权,内部又严重歧视汉民,怎会具备这样的底蕴。

  “对了,朕先前叫你筛选可靠人选,去往辽东,下发给孙承宗的密旨,此事办的怎样了?”想到这里的崇祯皇帝,又想起一件事情,看向王承恩询问道。

  “回禀皇爷,五日前,奴婢收到消息,所部已过山海关。”王承恩作揖行礼道:“算算时间的话,此时应已送抵孙督师手中。”

  “嗯。”

  崇祯皇帝点头道:“送的刚刚是时候,辽东现在局势那般乱,刚好给辽前改制,提供了一些助力。

  希望孙承宗能审时度势,周密部署辽前改制一事,若是此事能够做好,那朝廷身上的担子,又将轻不少。”

  说着,崇祯皇帝又转过身来,看向那张辽东舆图,那区域分明的舆图上,就仿佛是活过来一般。

  辽前边军,辽东将门,李自成所部,建虏八旗,东江军……

  这些个势力,在崇祯皇帝的眼前浮现,在此后有怎样的趋势进展,一切是那般的明朗,倘若泛辽东战略能够落实,那大明的优势会愈发明显。

  第二百二十三章 辽东改制

  辽东是万历朝、泰昌朝、天启朝、崇祯朝都绕不开的话题,建虏的强势崛起,搅得大明不得安生。

  尤其是天启初年,以沈阳和辽阳为首的辽左要地,受朝中党争的缘故,使得懂兵的熊廷弼被撤,换上袁应泰镇守辽东,使得该地被建虏攻陷,继而引起辽南大崩溃,而此后又是党争影响,引发督抚之争,又叫辽西被建虏攻陷,短短两年间,大明在辽东的疆域,就沦陷一多半。

  这其中涉及到的人,是非功过已无法甄别,不过藏在这洪流之下的,却是严重党争所引发的问题。

  “督师,陛下所颁这份旨意,恐难以在辽前推行开啊。”茅元仪面露忧色,看向沉默不言的孙承宗,皱眉道。

  “虽说当前辽东的整体局势,开始变得对大明有利,建虏所窃据辽南一带,似有大规模的起义行为,但是建虏在辽西一带,仍驻扎着不少兵马。

  如果说在辽前一带,推行撤卫设府之事,那势必会触碰到很多人的利益,尤其是那帮世袭卫所官。

  一旦叫那些人知道,必然会明里暗里的抗拒,甚至逼急了他们,会在私底下暗通建虏,以破坏撤卫设府之事。”

  “你说的这些担忧,的确是很现实的事情。”

  孙承宗沉默片刻,开口道:“所以陛下所颁这份旨意,才一再强调,要根据辽前,辽西,辽南等多处局势来定。

  撤卫设府一事,必须要办,但如何推行,还要审时度势才行。

  本督觉得陛下所言甚善。

  从坐镇辽前以来,你跟随本督的时日不短了,也能看出来,在辽前这个地界,藏着多少的腌臜事。”

  茅元仪眉头紧皱,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怎会不清楚辽前的腌臜事呢。

  先前没在这方面多注意过,所以不清楚这背后藏着的利益,可随着天子点明此事,秘密暗查之下,却发现问题太多。

  以祖家、吴家为首的辽东将门,在戍边的各部大军中根基不浅,在锦州、宁远、广宁前屯卫等地,所兼并土地同样不少。

  甚至在不少卫所中,名下的那些土地,早就转变了性质,成为了某家某姓的私产。

  纵使是这般,还没有算上暗地里走私,豢养家丁等腌臜事,辽前的底子啊,很早就变得不干净了。

  “那督师打算怎样做?”

  茅元仪想了想,有些犹豫道:“下官也知撤卫设府,厘清卫所田亩,对辽前,对朝廷都有好处。

  可是吃进嘴里的肥肉,想要叫他们轻易吐出来,并非是容易的事情。

  尽管说祖大寿、吴襄这些人,全都被陛下调离出辽前,叫辽东将门陷入群龙无首之势,不过他们的势力和底蕴都在。

  甚至下官严重怀疑,这些家伙不仅跟建虏私下暗通,或许还跟朝中一些人,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等。”

  孙承宗眼神坚毅道:“撤卫设府这件事情,必须要设法贯彻下去,这不仅是为给朝廷减负,更是为拔除辽前毒瘤。

  所以这件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极致。

  唯有真正意义上的撤卫设府,才能确保这些主张实现,不过这样一来,必然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

  所以我们需要等一个契机,在建虏无暇他顾,纵使辽前生乱之下,亦没有底气派兵进犯辽前,那才能推行此策。”

  “这谈何容易啊。”

  茅元仪轻叹道。

  利益这种东西,一旦尝到其中滋味,想要轻易松口,是断然不可能的,不知不觉间,所谓的辽东将门,受多方因素的影响下,在辽前,在朝堂,都罗织了一个隐秘的利益网。

  或许说李家被除掉了,可谁又能保证,从李家退出辽东后,祖家和吴家等势力,是否又拜了别的山头没有。

  党争,不仅加剧了朝堂官场的混乱,还叫人心都变得复杂起来。

  其实在很多时候,就算是明知道事实真相,可出于种种缘由,使得这些真相,并没有被捅出来。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孙承宗站起身来,语气坚定道:“通过这快一年时间,辽地局势的种种变化,本督发现自己错了。

  错误的预判了建虏的强盛,却忽略了他们自身的劣势。

  建虏奴酋黄台吉,此人野心勃勃,比那努尔哈赤还盛,其胃口不仅仅局限于辽东,他更想夺取更多疆域。

  可现在被陛下所提泛辽东战略,搅得辽东开始风起,甚至辽南驻地,都开始有不少义军出现。

  你可知这代表着什么?”

  “督师的意思是说……”

  茅元仪被提点之下,眉头微皱起来,“临近辽东的草原各部,建虏不能继续征伐,忙于在所窃辽东各地镇压,那核心人口不足的缺陷,就算暴露出来。”

  “不错!”

  孙承宗掷地有声道:“这就是建虏天生的缺陷,先前他们表现强悍,震慑住临近的草原各部。

  现在却被死死牵制着。

  如果说我们不仅在辽西、辽南沿海等地,继续乘船渡海袭扰建虏,叫其不能彻底镇压辽南义军。

  并选择在宁远卫治下,开辟一个榷关,谴派信任的人坐镇,去输送草原急缺的盐、茶、棉布等物,那必然能设法拉拢一批部族,叫建虏势弱的消息,传递出去,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若此事能做好的话,不仅能进一步威胁建虏安定,还能给朝廷继续减负。”

  茅元仪担忧道:“可这样一来的话,我们无法保证,像铁料、火器等违禁品,是否会经此榷关,流向草原啊。”

  “这的确是一大问题。”

  孙承宗点头说道:“所以本督打算,叫你亲自坐镇宁远,主抓榷关,想要叫辽前弊政彻底铲除,就必须做更多的事情。

  被迫的等待,是等不到好结果的,所以我们要主动出击。”

  “下官明白了。”

  茅元仪闻言,神情正色道:“为了大明社稷,下官愿回宁远,去抓那榷关,哪怕得罪再多的人,也绝不会叫这等好事,最终变成坏事的!!!”

  第二百二十四章 新学

  大明现在所面临的尴尬境遇,就是所能用的人太少,不是经科举制上来的官员,而是真正具备新思想的人。

  很多时候,崇祯皇帝心里也想多多推动改变,怎奈可用的人就这般多,就算有再多好的构想,也必须一步步来。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崇祯皇帝比谁都要清楚。

  尤其是现阶段的大明,就是一个比烂的时代,看似大明法纪无处不在,可惜在很多地方却并非这样。

  现实,往往是很残酷的。

  “现在直隶各地的皇庄,所开设的新学,募集到多少寒门学子了?”一身便装的崇祯皇帝,走在这熙攘的坊道上,对身旁王承恩询问道:“除了那批遗孤之外,这批所开新学,又有多少黎庶子弟,真正进到其中进修?”

  “回皇……老爷的话。”

  王承恩一顿,看了眼左右,微微欠身道:“据先前所汇总的情况,各地开设起来的皇庄新学,共计募集寒门学子七百余众。

  这些寒门学子,多数是科举无望,所以对新学所开俸钱很满意。

  除恩养的那批遗孤外,仅适龄的黎庶子弟,就高达五万余众,修习着老爷命人编撰的各类学科。”

  “嗯。”

  崇祯皇帝想了想,开口道:“这些黎庶子弟,应该都是先前安置的灾民吧,那在这些时日,叫川海总会聚拢孤儿,进行的怎样了?

  现在天下不太平,各地灾情频生,卖儿卖女的情况必然严重,地方官府为不影响政绩,只怕多会隐瞒此事。”

  “回老爷的话。”

  王承恩继续说道:“川海总会聚拢孤儿,已经有七万余众了,最大的都快成年,按照您的指示,这些人都向西山送来。

  不过这几个月间,曹同知遴选走两千余众,说是为锦衣卫培养骨干。

  现在西山那边,面临着一个问题,就是传授课业的寒门学子太少,不过奴婢已经命人去别处聘请了。”

  培养多领域的人才,是崇祯皇帝一直秘密进行的事情,在这个文盲遍地走的时代,能识文断字,那所过生活并不差。

  哪怕是不能考中科举,步入大明仕途,在各地也能找到维持生计的差事。

  不过在崇祯皇帝的眼里,想提升大明的生产力,想叫大明彻变,就必须多多培养人才,这不仅仅局限于做官。

  像枪炮研制,农业,财会,冶炼,纺织、造船等等,太多太多的领域,都需要一批高质量的技术人才。

  尤其是化工这一领域,大明必须尽快发展起来。

  面对灾害频生的大环境,在整顿吏治,兴修水利等谋划下,若能研制并生产出初代的肥料,那对保产、增产都是极具好处的。

  “这件事情要多多上心才行。”

  崇祯皇帝边走边说道:“虽说要管的事情很多,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是很关心的,绝不能有任何懈怠。

  就算是花再多的银子,也要多多募集寒门子弟,这是撑起新学的关键,没有他们在各地的传授,就培养不出新的人才。

  除此之外,川海总会继续发展下去,也要在地方所聚拢孤儿,可恨的是这个世道,但那些孤儿是无辜的。

  既然他们的父母养活不了,那就由我来养。”

  “老爷放心,这件事情是奴婢亲手抓的,绝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王承恩忙回道:“不过有件有趣的事情,顺天府尹孙传庭,在阜财坊那边,亦修建起一所私学。

  现在主要建筑基本竣工了,所招募的适龄学童,多是先前安置的灾民子弟,这件事情在京城引起不小的热议。”

  “是吗?”

  崇祯皇帝停下脚步,笑道:“这些时日真是太忙了,都快忘掉阜财坊那边了,走,我们过去看看。”

  说着,崇祯皇帝便朝阜财坊那边走去。

  此次出宫,对崇祯皇帝来讲,就是散散心,顺便看看京城各坊的情况。

  长时间身处宫廷之内,仅靠一些奏疏了解外面的情况,那终究是不好的,这是脱离现实本质的。

  或许离京巡视天下这种事情,崇祯皇帝现在还不会做,不过在京畿周边转转,多了解地方上的情况,他是会做的。

  毕竟所做的谋划再多,若是脱离现实本质,那终究是另一种形式的空谈误国。

  “经你这般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

  去往阜财坊的途中,崇祯皇帝伸手道:“增强新学的底蕴,不能仅靠西山和皇庄所开新学,必须也要在地方上,尽快的推行起来。

  嗯。

  就以地方赈灾行署的名义,在各府县分批开设一批新学,可叫行署的士子吏员,分批前去传授课业。

  这样一来的话,不仅能多培养一些人才,还能叫那批士子吏员,接触到新学的核心思想。

  等回去以后,提醒我去做这件事情。”

  “喏!”

  王承恩作揖应道。

  走在这熙攘热闹的坊道,看着干净的地面,甚至相隔百步,就会有一处垃圾存放处,数百步还会有公厕,见到这一幕幕后,崇祯皇帝脸上的笑意多了起来。

  相较于后世整洁的环境,尽管京城还有很多不足,可是跟先前相比,那改变已经是很大的了。

  整个公共卫生搞起来,能避免疫情的发生。

  按原有时间线来说,大明几乎每过几年,就会爆发一场疫情,甚至京城这个地界,也发生过这种情况。

  或许在大明其他地方,崇祯皇帝还无法做到绝对,但是在京城,在京畿,在北直隶,这个他内定的基本盘,必须逐步推进此事的进展。

  “还有一件事情,你要着手招募一批医匠。”崇祯皇帝想了想,对王承恩说道:“着手在西山筹建起一座中医学舍,多培养一些年轻的医匠,这件事情很重要,回去后就着手筹办。”

  “喏!”

  王承恩不敢犹豫,当即应道。

  不过在王承恩心里,却苦笑起来,自家皇爷不花银子时,还好,这一花银子,内帑所存银子,那真的是像流水一般,若是没有川海总会,还有皇庄筹建起的诸厂,想支撑起这般开支,只怕内帑早就空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京城的改变(1)

  阜财坊。

  早些年,一场诡秘莫测的爆炸,叫内城这处坊市,摧毁民宅无数,特别是阜财坊的南部诸街道,迟迟就没有进行重建。

  原因很简单,没钱。

  走在这阜财坊规划的宽道上,随处可见各种建筑材料,不管是远处,还是近处,都能瞧见不少竹制的脚手架。

  “老爷,现在阜财坊南部各处,所规划建设的各类建筑,都在加紧建造中。”王承恩紧跟在崇祯皇帝身后,开口说道:“一开始的时候,为挖设地下的建筑设施,耗费了不少的时间。

  但是随着地下设施竣工,整个营建效率就提高不少,那武备院所研制的水泥,可谓是提供不少便利。

  现在仅京城那几座皇庄,就筹建起不少的水泥窑,单单是这一项,皇庄这边每月都有不少进项。”

  “嗯,水泥这种东西,对营建确实有着很多好处。”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开口说道:“不过水泥的品类,还是分很多种的,防水的,速干的等等。

  武备院那边,是否有针对这些不同品类,调配相应的原料配比?

  还有……精通水泥煅烧的匠户,在天津、保定那边,筹建起的水泥产业发展怎样?

  给辽前、登莱、东江镇等地,所培养的匠户怎样了?是否派过去筹建此事了?”

  水泥这种东西,说容易也容易,说困难也困难。

  就是要通过一次次的煅烧,不断调整原料配比,才能找到批量生产的配比。

  虽说崇祯皇帝不懂水泥煅烧,不过一些原料他还是清楚的,至于剩下的事情,就是交由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情。

  崇祯皇帝所能做的事情,就是砸银子,耐心等待。

  过去那快一年间,多少贪官污吏,汉奸走狗叫崇祯皇帝给抄了家,即便调拨出去的银子不少,但内帑所储银子依旧充沛。

  更别提抠门国丈周奎,所创设的汇通票号,近期发展势头很迅猛,所揽储的银子增加很多。

  “现在武备院那边,又研制出两款水泥品类。”王承恩忙禀明道:“可以根据不同的需求,使用不同的水泥品类。

  天津、保定两府筹建的水泥产业,发展的都很不错,特别是天津,陈知州营建的天津新城,包括筹建的新港、驰道等诸多工程,皆是用水泥来进行的。

  至于辽前、登莱、东江镇等地,也都筹建起……”

  水泥这一特殊产物的出现,看似是很不起眼的存在,不过却给大明带来全新的改变。

  诸如大规模的驰道建设、水利建设等等,一旦能大规模使用水泥,所产生的影响是很大很大的。

  崇祯皇帝想要提升生产力,就必须坚定不移的扶持各项产业,最好能掀起大规模的基础建设。

  大明身处在小冰河时期,造成地方灾害频发,土地兼并严重,这破坏着大明原有的生产构架。

  但是相对应的来讲,大明其实存在一个优势,只要能解决粮食危机的问题,那些破产的百姓群体,用以工代赈的方式,就可以大规模的组织起来,在大明治下各地搞起基础建设,逐步调整旧有的生产构架。

  “看来是时候跟卢象升他们,谈一谈基础建设的事情了。”崇祯皇帝双眼微眯,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北直隶境内,若是能组织起一批脱产的青壮,筹建驰道,兴建水利,那必然能改变很多啊。”

  此时的崇祯皇帝还不知道,前去天津直隶州视察的卢象升,已经跟陈延生达成意愿,准备借着直隶巡抚府和直隶赈灾行署的名义,要筹建驰道,为日后北直隶的整体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

  “老爷,若是这样的话,那粮食就是大问题。”

  王承恩想了想,面露忧色道:“虽然直隶各处的皇庄,这几个月,储备了不少粮食,可想要……”

  “粮食没了,可以再购买。”

  崇祯皇帝摆手说道:“民心若是没了,那是花多少银子,花多少粮食,都买不回来的。

  现在北直隶境内,以士绅为首的群体,占据着大量的土地,若是不给破产的百姓,寻找一条出路,肯定是不行的。”

  看待问题的高度不同,那考虑问题的角度就不同。

  虽说兴建大规模基础建设,前期会投入很多钱粮,但这并非是一次性的,其所产生的影响是连锁性的。

  “几位客官,来喝盏茶吧。”

  走到一处茶摊,却见一老人,笑着说道:“小老儿见几位客官,走的也不短了,歇歇脚吧。”

  “好。”

  崇祯皇帝闻言笑道:“那就麻烦老者了。”

  这出宫的时候也不短了,走了一路,崇祯皇帝还真有些累,眼前这茶摊虽说简陋,但看起来还是很干净的。

  想来就是孙传庭,以顺天府衙之名,所张布的卫生管理条例,在京城内外坊都逐步推行起来了。

  “娘的,这活儿干起来是真累啊,见天忙到晚,这不来喝几碗浓苦茶,还真是扛不住啊。”

  “你快别说了,这般累,老子也没见你歇过一天啊。”

  “就是,就是,老张你还真是够能扛的,就你那活儿,再壮实的体格,都扛不住,不过工钱给的是真多。”

  “这不是没法子嘛,家里小崽子多,四个,咱陕西是回不去了,幸得天子开恩,给咱们谋条活路,这不多赚些银子,咋置办住的?”

  崇祯皇帝坐在这茶摊上,就看到不少穿着粗布衣衫,过来喝浓苦茶的汉子,那一个个长的很壮实。

  说话虽然粗鄙,不过言语间所聊,却多是跟干活赚银子有关。

  养家糊口大不易啊。

  看着眼前的黑陶碗,所盛的浓苦茶,崇祯皇帝心里轻叹一声,现在他的能力,仅能改变大明部分地方。

  更远一些的地方,却是鞭长莫及。

  没办法,累年党争之下,所形成的不良风气,叫不少贪官污吏横行,且隐藏的都很深,就算是再好的政策,出了这京城去往地方,那最后都是会变了味道的,治理这乱糟糟的大明,唯有一步步的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京城的改变(2)

  改变大明,看起来很容易,可做起来却很难,首先第一条,足够多的各领域人才,就把崇祯皇帝卡死了。

  别的不提,就说涉及产业的各类型工匠,所储备的技术人才就不够,这还是手工流水线的原始产业。

  就崇祯朝的大明,没有任何事情,是能一蹴而就的,崇祯皇帝需要稳定的环境,大把的沉淀时间,只有这两个先决条件满足了,才能依托现有的处境,去逐步的提升生产力,培养各类型人才。

  “老丈,听你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崇祯皇帝喝了口浓苦茶,眉头微皱,看向不忙的茶摊老者,说道:“这阜财坊开设的茶摊很多吗?我看来这里休息的人,不少啊。”

  “这位老爷,小老儿是西安府商州的。”

  那老者笑着说道:“在老家没活路了,知道咱大明皇帝,说甚山陕有灾别怕,直隶有粮能活人,所以就随大流逃难过来了。

  也是咱大明皇帝仁慈啊,不像地方官那般贪,当初小老儿一家啊,还真是怕啊,怕到了直隶这边,被堵着不让进。”

  听着老者所讲,崇祯皇帝神情有些难看,贪官污吏,的确是大明的一大毒瘤,若是不能尽早整顿吏治,彻查天下各地官场,那地方上的百姓,日子过得不会好。

  “至于说这茶摊啊,开的确实是不少,有三百多处吧。”

  老者继续说道:“是咱顺天府尹开恩,给我们这些老家伙,谋的一条活路,也能帮家里减轻些负担。

  一枚铜钱,随便喝。

  虽说赚的不多吧,这每日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也能赚不少,就是规矩太多,叫啥,对,卫生!必须要做好,否则就收掉这摊子。”

  “那除了这茶摊之外,就没别的吗?”

  崇祯皇帝听闻此言,笑着说道:“我这一路走来,发现阜财坊这边,跟先前相比,变化可不小啊。”

  “咋会没有呢。”

  老者笑道:“像甚饼摊,面摊,肉摊啥的,都有,这阜财坊劳作的人,都是各个商号的人。

  靠掏力赚工钱。

  叫人称奇的是,这些商号啊,都是日结工钱,绝不会拖欠,那些商号的老爷们,一个个也不敢拖欠。

  顺天府衙的官差老爷们,每天都来这边巡察,发现谁敢拖欠工钱,那直接就会罚他们银子。”

  对老者所讲的这些,崇祯皇帝是清楚的。

  在阜财坊这边劳作的青壮,多数都是从山陕逃难的百姓,本身就怕了,若是没给他们多一些心安,那根本就无法安置好他们。

  将京城进行重新改造,是崇祯皇帝一直在谋划,并且在做的事情,毕竟现在京城的人口很庞大,就那种糟糕的生活环境,若是不改造的话,必然会滋生出很多问题。

  “这位老爷,您也是来看看的吧?”

  老者像是打开话匣子一般,“这一个多月啊,很多来阜财坊的,听说,是顺天府衙这边,要对咱京城的外城各坊,都进行重新建造。

  先前那孙青天啊,每隔两日,就会来阜财坊视察一番,看看营建啥的,可这些时日啊,小老儿就没再见过他。

  说起来,孙青天还真是够有魄力的啊,外城各坊住着的人,那可是不少啊,这要都是重新建造,要花多少银子啊。”

  “我就是随便过来看看。”

  崇祯皇帝听后,微微一笑道:“行啦老者,这茶也喝完了,就不叨扰了,先走了。”

  一旁的王承恩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递到老者的面前。

  “咦,要不了这些银子。”

  老者见状,却摆手说道:“就三十枚铜钱就行,这太多了,小老儿找不开啊。”

  王承恩也没多解释,直接塞到老者手里,随后就朝崇祯皇帝走的方向跑去,叫老者有些傻眼。

  “这孙传庭营建外城各坊的事情,你们知道吗?”崇祯皇帝边走边说道:“怎么朕一点都不知道?”

  “有收到呈递的奏疏。”

  王承恩忙解释道:“奴婢呈递到御前了,不过那时候皇爷忙着理政,所以这份奏疏……”

  “嗯。”

  崇祯皇帝想起一些,出言道:“营建外城各坊一事,你多盯着些,若是遇到什么问题,及时呈报。

  若是没有问题,就叫孙卿自己去办吧。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对水泥的需求只怕会增加很多吧。”

  “的确会增加不少。”

  王承恩说道:“先前川海总会那边,已经将水泥所产技术,售卖出去一些,都是经受住锦衣卫考察的人。

  这些人在京畿一带,筹建起一批水泥窑。

  此外,皇庄这边,也选了一批新区域,正在加紧筹建……”

  想要提升生产力,就必须要发展成规模产业,这一时期的大明,需要这样的产业,哪怕是会出现剥削,也要走。

  崇祯皇帝心里清楚,一旦有民间资本介入,必然会形成剥削,不过想要改善这一切,也唯有形成规模后,才能推动着相应的立法。

  大明需要改变,就必须经历一些事情才行。

  “此后,内厂这边,要安排一批人手,秘密调查那些购买产业技术的群体,在各地的实际情况。”

  崇祯皇帝想了想,对王承恩伸手道:“是否存在苛待,欺压,盘剥的情况,必须要暗查的清清楚楚。

  可以找一些民间的人,聘用他们,暗地里去做这些事情,朕要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喏!”

  王承恩当即作揖道。

  这次微服私访的时间,虽然不长,所看的地方,也主要是阜财坊几个地方,不过对崇祯皇帝来讲,却瞧出不一样的变动。

  至少在朝堂争权夺利,算计不断的前提下,地方上开始出现相应改变了。

  崇祯皇帝很想看看,等卢象升围绕北直隶这边,形成体系的建设,那直隶又将会迎来怎样的改变。

  甚至徐光启这边,所培育的红薯、玉米、土豆等高产作物,等到明年,开始在民间进行推广后,那属于大明的粮荒危机,也将会迎来相应的改善和改变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 祖大寿的不甘

  淮安府。

  作为南北漕运的重要枢纽,淮安这个地界,远比其他地方要富庶的多,其地方所附带的政治属性,亦比其他地方要强。

  “提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吴襄神情严肃,坐在官帽椅上,看向沉默不言的祖大寿说道:“这运军谋改一事,李总督的态度是明确支持的,只是一不增派兵额,二不调拨粮饷,凡事皆要我等来做。

  可是这一路南下,各地涉及运军的卫所,地方驻军,可谓是错综复杂,想筹设八省运军重镇,谈何容易啊。”

  “是不容易啊。”

  祖大寿轻叹一声,眉头紧皱,“但是也该有所行动了,时下漕运总督之下,分管漕运的南北中提督漕运分署,都开始逐步筹建之中。

  唯独咱们提督运军衙门,至今没有任何行动。

  倘若再这般僵持下去,只怕陛下就会怪罪下来,真等到那个时候,咱们的处境只会更加被动。”

  正堂内,陷入到安静之中。

  相较于运军谋改的困难重重,更叫祖大寿心里所忧的,是祖大乐、祖宽等一批辽将,奉天子旨意,离辽赴陕参与平叛一事。

  虽说祖大寿离辽前越来越远,不过私底下的书信往来,却从没有跟辽前断过,只不过时间间隔有些长。

  等祖大寿了解到这一情况时,祖大乐、祖宽这批辽将,早已统领着关宁铁骑,在李邦华的随军监管下,快赶赴到陕西境内了。

  大明地域性质的所谓将门,一旦相隔的距离远了,想要再形成有效的掌控,就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提督,您说陛下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吴襄面露忧色,讲出心中所忧,“从调到京营赴任,再到提督运军,一步步叫我等远离辽前。

  末将这心里总觉得很不安。

  现在辽前的情况怎样,我等了解的并不多,可是孙承宗在辽前的威望,还是有一些的。

  如果说他想要做什么的话,就剩下的那些人,真的会是孙承宗的对手吗?”

  “这个……本督亦不是很清楚。”

  祖大寿皱眉说道:“倘若真是发现什么的话,那咱们就不可能执掌运军,天子的性情怎样,我们都是清楚的。

  与其担心这些事情,不如想想,怎样尽快实控八省运军重镇。

  咱大明的漕运命脉,就是这数万众不起眼的运军,倘若咱们能掌控住这些兵马,就算天子真发现什么,那也要考虑考虑。

  不说了,本督即刻去总督府一趟,向李侍问言明离淮巡察各处,先明确所辖八名总兵官再讲!”

  说着,祖大寿站起身来,快步朝堂外走去,吴襄见状,忙起身跟在身后,二人朝漕运总督衙署而去。

  时下辽前局势的不断改变,朝堂格局的不断变化,加之赴任淮安府以后,所面临的重重困境,叫祖大寿心里的危机感,是愈发强烈了。

  他不清楚,天子这般处心积虑的,将他一步步跟辽前隔绝,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但祖大寿心里明白,他不能坐以待毙,什么事情都不做。

  倘若辽东将门的事情,真被身居紫禁城的天子,发现了什么,至少他要有自保的能力才行。

  “让你秘密调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去往总督衙署的途中,祖大寿低声询问道:“徐州、淮安、扬州等府,那几位知府,有什么特殊癖好?

  咱们想尽快筹设八省运军重镇,这南直隶才是重中之重,只要这边顺利筹建起来,剩下的就好办了。”

  “都调查清楚了。”

  吴襄想了想,开口道:“末将已经派人,去接触那几位知府了,都是投其所好,情况比预想的要顺利。

  除此之外,通过那几位,还接触到一些武将……”

  祖大寿听着吴襄所讲,心里却在暗暗盘算着,这运军谋改是件牵扯很大的事情,想一上来就彻掌运军,是不现实的事情。

  不过先将八省运军重镇搭建起来,再一步步在暗地里搜集把柄,等到合适的时候,将他们纳归到麾下,那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随他南下的那批辽将,必然是要安插到要害所在,只要能彻掌住运军,祖大寿相信自己的分量,在天子心中会增强很多。

  “末将祖大寿,拜见总督!”

  “末将吴襄,拜见总督!”

  在漕运总督衙署正堂,李侍问神情平静,看着祖大寿和吴襄二人,便知二人是为运军谋改而来。

  一番简单寒暄过罢,祖大寿遂开门见山。

  “总督,末将想暂离淮安,到各处去巡察一番,尽快将陛下所明旨意,落实下来。”祖大寿坐在官帽椅上,微微欠身说道:“毕竟末将离京赴任,也有些时日了,倘若八省运军重镇,迟迟没有进展的话,末将亦不好对陛下交差。”

  “这件事情的确要尽快明确。”

  李侍问点点头,说道:“现在漕运总督府的情况,祖提督亦是清楚的,可谓是千头万绪啊。

  这涉及运军谋改一事,还需祖提督多多费心才是。

  不过祖提督可曾想过,要率先在哪处地方,明确这运军谋改?毕竟运军的安定,关系到漕运运转,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这些末将还在思索之中。”

  祖大寿继续说道:“不过请总督放心,末将所做之事,定不会叫漕运所辖运军,出现任何纰漏的。”

  此番过来寻李侍问讲明来意,仅仅是出于官场的规矩,向李侍问表明态度,至于涉及运军谋改的机密,祖大寿是绝不会讲出来的。

  毕竟在这漕运总督衙门,可不单单只有李侍问啊,在那些官吏的背后,究竟都站着哪些人,纵使是祖大寿都不敢确定。

  江南诸省的官场环境,实在是太错综复杂了,在没有明确运军一事之前,祖大寿这个外来者,还是武将身份,肯定会受到很多无形掣肘。

  就算是李侍问这个漕运总督,在初来淮安府赴任时,亦是安然待了一段时间,接见一些地方官员和士绅后,才逐步掌控住相应的话语权。

  第二百二十八章 直隶大建设(1)

  大明奉行流官制度,各级地方父母官,不在原籍为官,这能有效遏制和避免一家独大,使得地方秩序相对清平。

  只是新任的父母官,往往想在当地站稳脚跟,就要笼络当地的士绅和读书人等群体,否则政令就推不下去。

  不是所有的大明官员,都具备一开始就能掌控权柄,在任地站稳脚跟的能力。

  这也导致一部分的大明官员,面对地方势力的糖衣炮弹,变相的进行妥协,甚至干脆同流合污。

  像以权谋私、苛捐杂税、兼并土地这些现象,就是这等态势下逐步形成,并对地方百姓造成沉重负担的。

  大明如果继续奉行单一的科举制度,叫多数不知何为治政,何为治民的读书人,通过被垄断的科举遴选,去委派相应的官缺,哪怕前期会观政一些时日,可终究摆脱不了官场糜烂的命运。

  特权一日不除,大明永无宁日。

  “抚台,学生又重新核算一遍。”

  阎应元神情严肃,捧着一摞公函,开口说道:“若是想重修直隶驰道,就算有天津直隶州,所提供的那批粮饷,还缺两百多万两银子,这跟先前是一致的。

  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跟陈知州所明确的驰道规格,对水泥的需求很大,依着现有水泥窑规模,根本就满足不了建设所需。

  天津那边筹建的水泥驰道,跟传统的驰道夯筑,尽管说开支耗费上多了不少,但是不管是建设效率,还是坚硬程度,都提升很多。”

  “这个事情,本抚近几日也在思索此事。”

  卢象升闻言,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既然现有所产,对建设需求满足不了,那就筹建起一批水泥厂。

  就跟天津直隶州一样,筹建官办的诸厂。

  以直隶巡抚府的名义,在保定、真定、顺德、广平、大名等府县,寻找合适的地方,开辟直辖的诸厂进驻区,先行筹建起一批官办水泥厂。

  等到这批水泥厂,能够有效运转起来,再分批筹建起炼铁厂、铁器厂等,这样一来的话,能叫多数无产的百姓,招募其中赚取工钱。

  不过诸厂的具体管辖,要直隶赈灾行署实控,不能叫地方官员掌控,至少现在是不能这样做的。”

  先前赶赴天津视察,这期间的所见所闻,叫卢象升、阎应元这些人,眼界都被打开了很多。

  陈延生在天津直隶州,磕磕碰碰所摸索出的那一套,使得卢象升发现其中精髓,亦寻找到解决直隶安定的关键!

  “现在直隶赈灾行署,所登记造册的灾民和流民,规模太过于庞大。”卢象升神情严肃,看向阎应元说道。

  “固然现在有筹谋的驰道建设,加之赈灾行署这边,要谋划的地方水利建设,能够有效分流走一部分。

  但是多数的破产百姓,再算上被地方士绅、商贾等群体,所盘剥的那些佃户,并没有赖以维系的生计。

  这不好。

  现在天津开海通商,发展趋势很好,若是北直隶其他的府县,能筹建起一批官办诸厂,形成陛下一直所强调的产业,那就不一样了。

  这件事情能够做好,不仅能解决稳定问题,还能增收不少税收,同时推动直隶境内的改变,可谓是一举多得。”

  “抚台的构想是好的,但是直隶赈灾行署这边,并没有精通此道的人才啊。”

  阎应元讲出心里的担忧,“再者言,若真筹建一批官办的水泥厂,只怕这个开支,还要再增加很多。

  现在筹建直隶境内的驰道,就缺口两百多万两银子。”

  “这些问题,本抚都已经想好了。”

  卢象升微笑着说道:“管理水泥厂的人才,包括其他厂的人才,可以从天津抽调一批吏员,增补到直隶赈灾行署中,并筹建起对应的机构。

  至于说筹建水泥厂,所缺的那部分银子,本抚打算再向陛下呈递密奏,看看能否争取到内帑银子。

  这些谋划部署,关系到直隶今后的发展,倘若内帑没有银子,本抚就从其他方面入手,这件事情必须要明确下来!”

  时下的大明,可谓是上下摆烂,但这并不代表着大明,就没有务实肯干的贤臣良才。

  先前崇祯皇帝所谋划的种种,已然开始逐步发威。

  特别是赈灾行署这一机构,吸纳很多科举无望的读书人,还有规模不小的生员。

  这较为庞大的吏员队伍,在卢象升、陈延生、袁可立、孙元化这批贤臣良才麾下,做着最繁重的基础性差事,凡是能承受住这种压力的,皆逐步晋升上来,所领取的俸禄和享受的待遇,皆是从内帑直接拨发的。

  哪怕现在他们不被大明官场主流认可,但是等到了合适的机会,这批人就会分批步入仕途,成为大明官员的一份子!

  ……

  紫禁城,乾清宫。

  “没想到卢卿他们,居然提前想好筹建驰道建设了。”崇祯皇帝捧着手里的奏疏,面露笑意道:“朕先前还想着,给卢卿他们去一封密旨,叫他们展开驰道建设,水利建设,现在好了。

  张口就要两百多万两银子。

  还列举的这般详细。

  看来这件事情,卢卿他们先前谋划很久了,不过两百多万两银子,只怕是不够吧。”

  王承恩微微欠身道:“皇爷,若是卢巡抚他们,要在北直隶各府县,筹建起整体的驰道,单单天津和保定两地,所筹建的水泥厂,恐满足不了需求。

  现在水泥煅烧的技术,虽说提升不少,不过各个水泥窑的产量,却是相对稳定的。

  想要做成这件事情,就算将内厂这边,所筹建起的水泥厂,都加在一起的话,也只是勉强满足。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别的地方,就没有……”

  “嗯,想来这是第一封密奏。”

  崇祯皇帝点头说道:“既然筹建驰道建设,卢卿他们能想的这般缜密,那不会想不到这件事情。

  或许要不了几日,卢卿的密奏又会呈递过来,其实趁此机会,在地方筹建一批官办的诸厂,是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

  第二百二十九章 直隶大建设(2)

  崇祯皇帝拿着奏疏,起身朝舆图那边走去,王承恩快跟紧随在后,见眼前舆图还是辽东那边的,忙低首走上前,抽出直隶舆图。

  “以治理赈灾行署牵头组织,用以工代赈的方式,筹建北直隶境内的驰道建设。”崇祯皇帝盯着直隶舆图,继续说道:“那脱产群体的规模,肯定是不小的,当前天津直隶州的发展,很不错。

  那么卢卿的构想,肯定是以保定、真定以南的府县为主,趁着先前灾情的影响,积极发展直隶南部。

  筹建官办诸厂,倘若这件事情能做好的话,就能用最少的土地,创造最大化的价值,水泥、冶炼等基础产业,无疑能容纳最多的壮劳力。”

  说着,崇祯皇帝伸手比划起来,保定、真定、顺德、广平、大名等府县,若是能筹建起一批工业园区,无疑是极好的存在。

  等到这直隶境内的驰道建设,能够顺利竣工的话,这对北直隶的交通条件,无疑会带来巨大改变。

  崇祯皇帝心里比谁都要清楚,想要带动区域经济的发展,这首要条件,就是相对完备的基础建设。

  这就像是主动脉一般,能源源不断的进行输送,促进内部之间的循环,保障地方间的紧密联系。

  “王伴伴,从西山等处,抽调一批涉及水泥、冶炼的大匠师,最少也要有三十名,另选派一批学徒。”

  崇祯皇帝想了想,伸手对王承恩说道:“叫他们及其家眷,跟随内帑调拨的粮饷,一起赶赴保定府治下。

  既然现有的产能不足,那就在地方上筹建官办诸厂,大名府、广平府等地,终究是有大批破产的百姓。

  给这些地方的百姓,寻找一条赖以生存的生计,比什么都要重要。

  至于内帑这边,暂拨三百万两银子,若是后续还需要追加的话,要第一时间呈递到御前来。”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

  对待内帑的那笔银子,崇祯皇帝的态度是很双标的。

  针对朝堂这边,非重大事件,非紧急要务,他是不会给朝中有司,调拨一两银子,想以嘴上大义,骗他的内帑银子,不可能。

  大明吏治这般腐败,调拨一百万两银子,能有三四成落到实处,就算是烧高香的存在了。

  叫大明面临的财政危机压力,给到文官群体这边,是崇祯皇帝必须要做的,既然想在朝为官,以确保自身阶层的利益,那就要承受这方面的压力。

  大明的俸禄拿着。

  大明的皇粮吃着。

  大明的特权享着。

  却不想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义务,天底下可没有这等好事情。

  至少崇祯朝不会再有了!

  对待帝党这边,但凡对发展有益的构想和部署,崇祯皇帝能看到相应的前景,那没其他可说的,该调拨多少粮饷,就调拨多少,该筹措多少人才,就筹措多少,总之就是做好后勤部长的角色。

  大明能干实事的人才,拢共就这么一小撮,要是他这位大明皇帝,不坚定的站在他们身后撑腰,那卢象升他们的压力更大。

  寒了这批人的心,大明算彻底没救了。

  “等等,朕给卢卿写封密旨。”

  见王承恩要走,崇祯皇帝伸手说道:“到时,挑选可靠的人,跟随押运队伍,一起赶赴保定府。”

  “喏!”

  崇祯皇帝快步朝御案那边走去,心里所想的,是关于驰道建设的一些意见,包括合理征收过路费的构想。

  “卿家所呈奏疏,朕已知晓。”

  坐到龙椅上,崇祯皇帝拿起御笔,抽出一份公函,就开始书写起来:“针对驰道建设这一块,朕没有意见,前期筹谋的核算类目很详细,此事的确要办,以赈灾行署为主导,一切由卿家根据情况来断。

  然驰道建设必然需要各类建材,特别是新运用的水泥,考虑到这种情况,朕觉得可以在直隶境内筹建一批官办诸厂。

  可参考天津治下的发展。

  就以水泥厂为起点,先行探索官办诸厂的经验,具体掌控的衙署,最好由卿家所在巡抚府直辖,或赈灾行署直辖。

  等到时机成熟后,可以筹建起玻璃、冶炼、纺织等诸产业,尽力确保治下破产百姓,能分流到诸产业中,为日后谋改商税做准备。”

  崇祯皇帝一边写着,一边思索着,在旁服侍的王承恩,则小心的研墨。

  “除此之外,对筹建的直隶驰道,朕心中有个构想,待驰道全面竣工后,可叫进出驰道的群体,缴纳一定份额的过路费。

  对于该笔收入,可用于驰道养护,扩建新的驰道,挪用其他领域建设……”

  大明跟后世可不一样,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随便离开一地,前去一地,像底层的百姓群体,可能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出生地。

  能辗转去往各地,不是达官贵胄,就是读书人,要么就是商贾群体,这些人,那可是不缺银子的。

  大明筹建基础建设工程,虽说跟后世没法相比,但是所占比的开支,依旧是极为庞大的存在。

  崇祯皇帝不可能一直自己掏银子,去推动这方面的建设,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形成相应的产业,演变成良性循环。

  以基础建设为核心,开辟上下游产业,聚拢破产的百姓群体,培养相应的人才,继而带动更深层次的发展。

  要做的事情很多,核心的经验摸索,还需卢象升他们去探索,去总结,崇祯皇帝所能做的,就是指明方向。

  “王伴伴,将这份密旨派人送到卢卿那边。”

  崇祯皇帝放下御笔,伸手对王承恩说道:“内帑银子可先行调拨,至于粮食,内厂可与直隶巡抚府进行对接。

  倘若直隶驰道建设,真的要步入落实阶段,那对大明社稷的改变,是极有益处的。”

  “奴婢明白。”

  王承恩当即作揖道。

  大明的摸索发展,尚需时间来沉淀,不过就时下的趋势来看,崇祯皇帝心里很是欣慰,不说资本萌芽怎样,单单是产业萌芽,被他逐步孵化出来了。

  第二百三十章 路,朕给你们了

  自京卫都督府创设,涉及宫城和皇城的禁卫,就变得愈发严密起来,特别是刘文炳、卫时泰他们掌权,诸上直亲卫军,就不像先前那般松散。

  紫禁城不再是个筛子。

  外朝的文官群体,想要了解内廷情况,算是难如登天的存在,崇祯皇帝干什么,不干什么,没有人知晓。

  想以此揣摩圣意,难了!

  “新乐侯,你说天子召见北地诸藩,究竟是所为何事?”卫时泰眉头微皱,挎刀前行,侧首看了眼身后各藩诸王,低声说道:“这些亲王和郡王进京,可引起不小的轰动,外朝那帮大臣,都吵翻天了。”

  “不清楚。”

  刘文炳瞅了眼身后诸王,随后说道:“天子说什么,咱们做什么,至于别的,别想,别问。”

  以福王朱常洵为首,北地诸藩的亲王和郡王,一个个面色紧张,跟着刘文炳、卫时泰他们,朝乾清宫方向赶去。

  置身在这威严的紫禁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忐忑难安,他们之中的很多人,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进京,第一次进紫禁城。

  朱常洵他们并不清楚,天子传召他们进京陛见,究竟是为了什么。

  近了。

  乾清宫那边,聚集着众多的大汉将军和内廷宦官,无数道目光汇聚到他们身上,叫朱常洵这些宗藩,一个个心里紧张起来。

  在各自的就藩地,他们是地位崇高的藩王,享受着荣华富贵,但是到了紫禁城,来到乾清宫,他们就是臣!

  王承恩面色平静,从乾清宫正殿走去,看向朱常洵他们,朗声道:“传皇爷口谕,宣北地诸藩觐见。”

  “臣等遵旨。”

  朱常洵他们闻言,忙作揖行礼道。

  此次进京陛见的北地诸藩,亲王和郡王加起来就达百余众,而在大明江南和西南诸省的治下,还有着诸多宗藩。

  大明宗藩的问题,到了迫在眉睫的程度。

  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看着进殿的这帮宗藩,除了福王朱常洵,他多少有一些印象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认识。

  若非是他的皇兄,天启皇帝驾崩了,只怕这个时候,他亦是大明宗藩的一员,被敕封到某地就藩。

  大明藏着太多的秘密。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

  彼时的正殿内,以福王朱常洵为首的诸王,纷纷行跪拜之礼,向崇祯皇帝作揖行礼道。

  崇祯皇帝神情自若,看着眼前这帮养尊处优的诸王,没有出言说什么,就是这般静静的看着。

  跪在地上的诸王中,有不少人变得紧张起来。

  “想来很多人的心中,都在想朕传召北地诸藩进京陛见,究竟是为了什么吧?”

  不知过了多久,崇祯皇帝面色平静,环视殿内诸王,淡漠道:“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你们。

  替太祖高皇帝他老人家,问问他这些子孙后代,究竟心里有没有装着大明社稷,究竟想叫朱家江山败坏到那种程度。”

  福王朱常洵他们,无不是脸色微变,相互间看了起来,他们不清楚天子讲这些话,究竟是何意。

  “当前大明是什么情况,你们或多或少也都清楚。”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俯瞰着那帮宗藩,继续说道:“辽东的建虏叛乱,这就不提了,人尽皆知了。

  陕西境内的流贼叛乱,想必代藩、晋藩、秦藩一脉的,了解的要最清楚吧,朝廷为镇压叛乱,可是调拨不少粮饷,出动不少平叛大军。

  山东境内的多地水患,想必鲁藩、衡藩一脉的,也很清楚吧,毕竟百姓受灾之下,有些人也能趁机敛财嘛。

  河南境内的连年歉收,想必福藩、唐藩、崇藩、周藩、潞藩一脉,也都了解吧,你们觉得朱家的江山怎样呢?”

  被接连点名的诸藩亲王,包括同脉的那帮郡王,一个个生出冷汗,这好端端的提及这些问题,天子是发现什么了?

  对于眼前这帮宗藩,崇祯皇帝没有兴趣多了解什么,他只是想敲打这帮家伙,叫诸藩的世子和嫡子,包括他们偏爱的庶子,全都聚拢到京城这边。

  无他。

  一来摒弃过去那套宗藩养猪政策,开启宗学教育,为日后海外移藩做准备。

  二来以此充当质子,警告这些承袭爵位的诸藩,以后在藩地别太为所欲为。

  三来拿走他们一批积攒的家财,充实内帑储备银子,给自己谋改大明夯筑根基。

  “你们在藩地干了些什么,朕心里都一清二楚。”

  崇祯皇帝缓缓站起身,俯瞰着朱常洵他们,冷冷道:“先前朕心中想着,你们皆乃大明宗藩族裔,哪怕一时鬼迷心窍,亦会知途迷返的。

  只是你们中的一些人,所做的那些事情,太叫朕失望了。

  那些腌臜事,朕不想提。

  今日在乾清宫召见你们,就讲明一件事情,朕要在京开设宗学,凡诸藩世子、嫡子、庶子,全都给朕送到京城来。

  朕这位朱家的大家长,来亲自找人,好好教教他们规矩,教教他们宗法礼制,叫他们明白,何为君,何为臣!”

  “!!!”

  朱常洵他们听闻此言,无不是脸色微变,不少都抬起头来,看向神情冷厉的崇祯皇帝。

  “王伴伴,剩下的事情,你来宣读!”

  崇祯皇帝一甩袍袖,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皱眉对王承恩说道,随后便昂首朝殿后快步走去。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

  敲诈这批宗藩的银子,崇祯皇帝不能直接讲明,毕竟是大明天子,该保持的威仪,还是要有的。

  敲诈的也不多,亲王爵每人两百万两,郡王爵每人五十万两,什么时候银子抵京了,所生子嗣都进京了,那他们才能离京归藩。

  大明宗藩和宗室群体,累世积攒的家财,究竟有多少无人知晓,但崇祯皇帝却清楚一点,这帮亲王和郡王,一个个都是富得流油。

  不敲诈他们,敲诈谁?

  北地诸藩只是一个开始。

  等这件事情做好后,崇祯皇帝还要逐步把湖广、江浙等地的诸藩,也一步步的落实下来,捏住他们的子嗣,不怕他们不听话。

  实在不听话的,那就夺爵论罪。

  第二百三十一章 群臣激愤

  宗藩进京一事,在朝引起极大的重视,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大明的文官群体,对于勋戚和宗藩,都是充满警惕和限制的。

  一来,勋戚和宗藩失去约束,掌握权柄,就会让大明社稷存有风险,特别是明成祖的靖难之役,叫大明宗藩这一群体,从先前的精英教育,逐步演变成养猪政策。

  二来,文官群体并不希望在朝权力,被别的群体分走一部分,所以对宦官、勋戚、宗藩皆抱有敌意和提防。

  三来,限制天子的可选择性,本身一个内廷宦官群体,就够让文官群体警惕和提防了,倘若再多个勋戚或者宗藩,那皇权和臣权之争,岂不是皇权彻掌优势了?

  明末的这场权力之争,背后所掺杂的利益和层次,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韩元辅,你召集我等过来,究竟是所为何事?”

  温体仁倚靠在官帽椅上,神情自若,看向沉默不言的韩爌,说道:“时下内阁这边,可是有不少事情要做。

  现在我等都过来了,您又一言不发,这究竟是何意?”

  在这文华殿内,毕自严、徐光启、周道登、何如宠、钱象坤、吴宗达几人,无不是看向神情凝重的韩爌。

  和先前的内阁相比,崇祯皇帝掺沙子的新内阁,包括赋予的各项权力,使得这一届的内阁,不再是首辅独大。

  韩爌是掌握着不小的权势,但是同样来讲,像温体仁、毕自严、徐光启他们,也都拥有着相应权势。

  一个内阁,不能只有一个声音。

  “诸君,想来你们都清楚,北地诸藩进京一事吧?”

  韩爌眉头紧皱,看了眼温体仁,说道:“现在就因为这件事情,朝中科道、礼部等有司大臣,对此很是激愤。

  上了很多奏疏。

  看看,都堆积到本辅这边了。

  依着大明的宗法礼制,宗藩无故是不能擅离藩地的,可是这次这般多的宗藩,赶来京城这边,包括我内阁在内,先前根本就不知情。”

  温体仁、毕自严、徐光启他们,流露出各异的神情,对宗藩进京这件事情,他们的确有着各自的看法。

  甚至到现在这个时候,别说是其他有司衙署了,就算是他们内阁这边,都不清楚天子是什么时候,叫北地诸藩进京的,召诸藩进京陛见,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对朝中的文官来讲,他们并不担心天子怠政,他们所怕的,是猜不透天子的行为,究竟带着什么深意。

  尤其是天子乾纲独断,做出一些他们毫不知情的决断,这会叫他们很是被动。

  “陛下这般做,想来是带有深意的。”

  徐光启想了想,开口道:“众所周知,当前国朝内忧外患严重,或许陛下召见北地诸藩进京陛见,是为排忧解难而来。

  或许这些宗藩分支,能做的事情不多,不过为国朝行捐输纳粮,还是能解决一些问题。

  所以本辅觉得对待此事,内阁没必要掺和太深,毕竟现在需要做的事情,还是有着很多的。”

  “徐阁老,您说这样的话,就是对社稷不负责任了。”

  吴宗达皱眉说道:“就算是陛下想叫北地诸藩,为国朝行捐输纳粮,至少也要叫内阁知晓这些吧。

  现在内阁不清楚此事,连带着科道那帮言官御史,所呈的不少奏疏中,有弹劾我们内阁的。

  且据本辅所知,这些宗藩抵达京城,被安置在通州一带,前两日,陛下召见这批宗藩进宫,也没说叫这些宗藩返回藩地。”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韩爌出言打断道:“这般多的宗藩,聚集在通州一带,每日会耗费多少钱粮?哪怕是这些开支,皆由内帑调拨的。

  可若是内帑真有银子的话,为何陛下对内阁这边,先前所呈递的几封请拨内帑奏疏,却迟迟没有表态?”

  文华殿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温体仁、毕自严、徐光启三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韩爌所讲的这些,他们清楚是怎么回事。

  无非是现阶段大明的财政压力,被天子顶在内阁这边,以往随便呈递封奏疏,就能争取到一笔内帑银子。

  现在却变得是困难重重。

  对韩爌这位内阁首辅,原本他这边缺什么了,直接向天子陈述禀明,将财政烦恼多甩给天子。

  可现在的情况却反过来了。

  将财政烦恼甩给天子,却又被天子顶回内阁,这叫韩爌是痛并快乐着。

  一方面是首辅权柄却有增强。

  一方面是首辅压力不断增大。

  “本辅就明说吧。”

  见众人沉默不言,韩爌皱眉说道:“本辅打算,将这些呈递的奏疏,以内阁的名义呈递御前。

  内阁出具票拟意见。

  望陛下能尽快叫北地诸藩离京归藩,同时请陛下调拨一笔内帑银子,以缓解朝中有司的问题。”

  “附议。”

  “附议。”

  吴宗达、周道登几人,纷纷出言附和道。

  “此事,本辅不掺和。”

  温体仁却唱反调道:“这廉政公署草创在即,本辅没有精力,去多管其他事情,此事是陛下允准的,要尽快做出成效。”

  “本辅要忙于户部事宜。”毕自严站起身,说道:“韩元辅,此事你们看着办吧,若无其他事情,本辅就先告退了。”

  “韩元辅,本辅这边亦有要事。”

  徐光启起身道:“这件事情还是要商榷下,毕竟我们都不清楚,陛下召见诸藩进京陛见,究竟是所为何事。”

  韩爌:“……”

  见温体仁、毕自严、徐光启三人,公然跟自己唱反调,这叫韩爌的心里生怒,他觉得自己的首辅之威,受到挑衅。

  可是在这件事情上,韩爌他不管是同意与否,都必须要以内阁名义呈递,毕竟朝中有司的大臣,不少都把压力施加到他身上。

  暂稳期的内阁首辅,很多时候就是夹在中间做人,却往往又是里外不是人。

  韩爌不是没想过摆脱这种处境,可除了上疏请辞外,根本没其他更好的办法,可偏偏这个位置,又不是他想请辞,就能请辞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帝怒

  “皇爷……那些宗藩,一个个都哭穷,说王府空虚没有银子。”王承恩神情有些踌躇,对崇祯皇帝作揖道。

  “通州那边所派太监,多次呈递奏疏归京,言福王他们求见皇爷,想……”

  “他们能有朕穷吗?”

  崇祯皇帝放下御笔,轻笑道:“一个个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朕都把话讲到这份上,还是不死心嘛。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吃的、穿的、用的全部减半,将服侍在他们身边的宦官,全都集中起来看押。

  朕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下去。

  什么时候诸藩的子嗣归京了,所捐银子抵京了,他们才能离京归藩,叫曹化淳带一批东厂的人,去通州接管。”

  “喏!”

  被传召进京的北地诸藩,倘若按照崇祯皇帝所定份额缴纳,那能让内帑增收五千多万两银子。

  哪怕是这笔银子,耗费个半载年限,才能分批入库内帑,这对崇祯皇帝来讲,亦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赚银子嘛,不磕碜。

  敲诈大明的宗藩群体,拿走他们积攒的银子,同时不叫各地宗藩,将自身损失给转嫁到地方,那就要拿捏住他们的命脉。

  子嗣,无疑是最好的。

  毕竟香火传承这件事情,对这些地方宗藩来讲,都是极受重视的,他们享乐的同时,也想叫子孙后代承袭爵位。

  所以崇祯皇帝并不着急。

  “皇爷,内阁首辅韩爌求见。”

  王承恩刚走,殿外一名宦官,就进殿禀明。

  “宣。”

  崇祯皇帝言简意赅道。

  韩爌这个时候进宫觐见,崇祯皇帝根本就不用想,就知道是为宗藩进京陛见而来,毕竟外朝的文官群体,听风就是雨。

  对宗藩进京陛见,他们了解不到实际情况,一个个难免就会忐忑难安,所以本能就会做些事情。

  “臣……韩爌,拜见陛下。”

  “免礼吧。”

  崇祯皇帝伏案忙碌着,没有抬头去看韩爌。

  东暖阁内很安静。

  韩爌捧着一摞奏疏,见天子忙着批阅奏疏,心情难免忐忑起来,不知究竟是该讲,还是不该讲。

  “韩卿此来,是为宗藩进京陛见之事?”

  崇祯皇帝拿着御笔,批阅着军机处所呈奏疏,开口道:“若是因朝中一些大臣,呈递规谏奏疏,就不必提了。

  朕召诸藩进京,是为开设宗学,管束宗藩族裔,叫他们明宗法礼制,别在就藩地那般肆意妄为。”

  说着,对眼前这份裁撤京卫所明的成果,进行圈阅,随着部分京卫的裁撤,这使得国库的压力,随之也减少一些。

  尽管不多,但蚊子腿上的肉,也终究是肉。

  更何况裁撤掉部分京卫,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崇祯皇帝会逐步谋改军制,叫大明军队所堆弊政革新。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韩爌却作揖规谏道:“叫各地宗藩族裔,进京到宗学进修,这会给朝廷增添负担,甚至危害社稷根本啊。

  京城乃大明中枢所在,哪怕是进京的宗藩族裔,皆是各地宗藩子嗣,也会产生很多不好的影响。”

  “怎么不可?!”

  崇祯皇帝搁下御笔,皱眉看向韩爌,说道:“当初朕御极登基时,就叫内阁这边,明确约束宗藩的事情。

  可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最后不了了之了。

  除了内阁这边。

  礼部、户部等有司衙署,对待宗藩这件事情,态度也是如此。

  难道非要等到宗藩之事,出现什么大麻烦,大问题,朝廷才要后知后觉,想着怎样解决此事吗?”

  其实说起来,大明文官群体,对待宗藩这一特殊群体,所采取的是既提防又放松,一切只因其中掺杂了利益。

  每年国库这边,对大明的宗藩族裔,都会调拨一笔宗禄银子,用于各地宗藩和族裔,发放他们所得。

  只是这笔宗禄银子吧,还没有离开京城呢,就少上几成,沿途经过各级地方,又会少上几成,最后经各地宗藩去发,这导致很多的底层宗室,根本就拿不到多少宗禄,或者干脆就没了。

  崇祯皇帝创设理藩院,分走礼部、户部等有司衙署,涉及宗藩的相应职权,集中到理藩院名下,目的就是斩掉这些弊政。

  大明宗藩族裔的宗禄银子,由理藩院实际发放,且鉴于当前困境,停发掉了宗藩的宗禄银子,只给底层宗室发宗禄银子。

  “朕叫你当内阁首辅,不是关注这些小事的。”

  崇祯皇帝皱眉说道:“对待宗藩的态度,有朕这个皇明大家长,朕想要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

  内阁这边,所积压的那些政务,你都带头解决了吗?

  谁告诉你说,开设宗学,就会给朝廷增加负担?凡是进宗学的诸王子嗣,必须缴纳银子才行。

  至于底层宗室的子嗣,这笔开支由内帑进行调拨。

  再者言,朕开设宗学,有说过要在京城开设吗?朕准备在西山筹措宗学,叫他们到此去进修。”

  韩爌:“……”

  天子所流露出的怒意,叫韩爌一时不知该讲些什么,不了解天子对北地宗藩的安排,叫他陷入到被动之下。

  “这次汇聚到内阁这边,多半的弹劾奏疏,又是科道的言官御史吧?”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一句风评弹劾,算是叫他们立于不败之地了,这是想以此要挟内阁吧?

  真是够可以的。

  韩卿,朕赋予你留置的特权,你为何就不用?难道你这个内阁首辅,不是朕的内阁首辅,反而是科道的内阁首辅?”

  “臣惶恐。”

  韩爌闻言,忙行跪拜之礼,作揖请罪道。

  “起来吧,这科道啊,也该到了整顿的时候了。”

  崇祯皇帝瞅了眼韩爌,故作愤慨道:“去吧,别因这件小事,影响到内阁佐政,如何处置宗藩,朕心里有数。”

  将外朝的六科,并入到都察院下辖,这是一件大事,崇祯皇帝要用一次次的态度,来表明对科道的强烈不满。

  等到了合适的机会,再一举谋成此事,等到了那个时候,这朝中的基本格局,又将会发生较大的改变。

  第二百三十三章 郑芝龙

  郑芝龙身披山文甲,神情有些紧张,紧跟在内廷宦官身后,走在这大明的权力中枢紫禁城,他感觉就像做梦一般。

  “郑游击,到了御前,定要恪守礼制,不能直视天子,要恭敬……”

  耳畔,是内廷宦官的声音,只是此时的郑芝龙,心思却全然没在这上面,所思,却是停泊天津的船队。

  对天子所下密诏,召见他进京面圣,初闻此事时,郑芝龙内心是难以置信的,错非福建巡抚熊文灿强调,郑芝龙是不想去的。

  别看郑芝龙领五虎游击将军一职,然却游离在大明官场外围,更脱离大明军队,是海上的准军阀势力。

  在福建和琉球两地,皆有着自己的势力,其麾下的水师力量,更是披着官面、海盗两张皮。

  郑芝龙心里并不清楚,好端端的,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京城,身处紫禁城的天子,怎会给他下诏。

  “郑将军是吧?”

  王承恩侯在乾清宫外,见郑芝龙神情凝重的走来,快步上前道:“快随咱家觐见皇爷,记住规矩。”

  “喏!”

  愣神的郑芝龙,看着陌生的王承恩,忙抱拳应道。

  这个时候,对郑芝龙来讲,紫禁城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尽管他在闽地和琉球,皆有着不小的势力,可跟大明相比,那根本就不值一提,更何况他要觐见的,是大明天子!

  东暖阁内。

  崇祯皇帝负手而立,皱眉盯着眼前的福建舆图,大明对海外的重视程度,表现得实在太差了。

  不说南洋诸地怎样,了解多少。

  就连毗邻福建的琉球,了解都很少。

  内廷这边,外朝那边,甚至连张涉及琉球的舆图,都没有!

  “臣……郑芝龙,拜见陛下!”

  殿内响起的声音,叫崇祯皇帝转过身来,看着跪倒在地上,拱手作揖的郑芝龙,露出一抹笑意。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大明的海盗王。

  所在的郑家,可是活跃于明末的一支势力。

  其子郑成功,更是抗清英雄。

  只可惜这个郑芝龙,背后掺杂的势力太多,除官面的身份,海盗,买办等特殊身份,也造就此人的复杂性。

  如果说以祖家为首的辽东将门,是大明陆上的准军阀势力。

  那么说以郑家为首的官盗群体,是大明海上的准军阀势力。

  可惜大明对开海并不重视,对海外亦不重视,面对荷兰等海上力量的侵袭,也是以被动防御为主,并未积极采取海上进取态势。

  这也使得在崇祯年间,郑芝龙这些人,在大明政坛的活跃程度不高。

  然而以郑家为首的大小海盗势力,在东瀛、琉球、南洋诸地,可谓罗织着影响力极强,海贸紧密的海上势力网。

  “你就是郑芝龙?”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故作疑惑道。

  “启禀陛下,正是臣。”

  郑芝龙忙作揖道。

  “起来吧。”

  崇祯皇帝摆手说道:“朕听说你们郑家,在福建等地的海域,拥有规模不小的海上船队?

  甚至投效大明之前,还有个什么十八芝,你被推举为盟主?”

  “臣……”

  本想起身的郑芝龙,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身上生出冷汗,不知该讲些什么。

  “呵呵,起来吧。”

  崇祯皇帝走上前,弯腰拉起郑芝龙,说道:“你们郑家是什么情况,朕心里很清楚,若是想杀你,朕就不会叫你来京。”

  “是……是。”

  郑芝龙心里紧张起来。

  眼前这位大明天子,很年轻,可举手投足间的自信,是郑芝龙能清晰感受到的。

  他们郑家,有着怎样的黑历史,郑芝龙心里最清楚。

  甚至现在这个时候,在琉球那边,他们郑家跟荷兰等西洋势力,都有着较深的利益输送。

  只是这些能提吗?

  “在琉球这个地方,你们郑颜两家控制了多少?”

  “!!!”

  本就内心忐忑的郑芝龙,骤然听闻这样的话,一时间生出惊骇之意,整个人的状态,变得特别不好。

  崇祯皇帝面色平静,看着眼前的郑芝龙。

  崇祯三年的郑芝龙,麾下所拥有的海上势力,还远没有到南明时期,所表现得那般强盛。

  郑芝龙于海上崛起,和迎娶颜思齐之女,继承颜思齐遗产有关。

  对此时的崇祯皇帝来讲,郑芝龙的那些黑料,包括郑颜两家的所谓黑历史,他心里并不关心。

  崇祯皇帝召见郑芝龙,所想要达成的政治目的,是在大明官面上,打通从天津到琉球,继而转运南洋诸地,这一条海上贸易线。

  至于说这个官面上,究竟是谁实际掌控着,现阶段没必要去深究,毕竟大明的海上力量,还很薄弱。

  “郑卿此番北上停靠天津,觉得天津直隶州,发展的怎样?”

  见郑芝龙不知该怎样说,崇祯皇帝缓步向前走去,开口道:“现在天津那个地界,朕打算一直这样进行下去。

  大明北方的开海通商,就会以天津为主。

  就时下这个时期,在大明江南等地,包括琉球、南洋诸地,是如何看待这件事情的?”

  “启禀……陛下。”

  跟在天子身后的郑芝龙,想了想,谨慎的说道:“臣率领船队停泊到天津,所见所闻皆不是很多。

  不过新兴建起的天津港,规模倒是挺大的。

  这对于开海通商来讲,是很不错的事情。

  其实我大明所产之物,很多在南洋那边,都是很受追捧的,如果朝廷能在天津这边,一直坚持开海通商,会吸引来诸多的西洋海商。”

  郑芝龙心里没有太大底气,知晓眼前这位天子,究竟对海贸,对南洋了解多少,所以他只能讲他所能说的。

  事实上郑颜两家,在南洋诸地治下,亦有着相应的海贸往来。

  只可惜那都是秘密进行的,毕竟在大明本土境内,说是开海了,可实际上跟没开海是一样的。

  根源就在于江南诸省沿海,有着诸多的既得利益群体,不愿叫他们的利益,拱手让给朝廷一些。

  “你能讲这些话,朕很欣慰。”崇祯皇帝微微一笑道:“证明郑卿的心里,还是有大明的,还是有朝廷的,这很好。”

  第二百三十四章 琉球和汉盟

  郑芝龙有些愣神,对天子所讲,所想,他是揣摩不透,也猜不透,此时的他,就像是被剥光了一般,赤条条的站在天子面前。

  “从天启年间,以荷兰为首的西洋势力,就想跟我大明通商,奈何国策的缘由,并没有最终达成。”

  崇祯皇帝指着福建舆图,看向郑芝龙说道:“所以在福建沿海一带,包括澎湖诸岛,就爆发了几场海战。

  这对于大明而言,并非是什么好事。

  现在朕决定在天津开海通商,允准欧罗巴诸国的海商,能北上天津展开海贸,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朕决意在琉球设镇,由郑卿出任琉球镇总兵官,总揽澎湖、琉球海域安定,彰显我大明威仪。”

  “!!!”

  郑芝龙心生惊意,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天子特召他进京觐见,竟然是为这样的事情。

  琉球镇总兵官。

  有了这层身份的加持,不仅在福建官场能吃开,还能在荷兰等国势力面前,拥有难以想象的优势和好处。

  “不过啊。”

  见郑芝龙上钩了,崇祯皇帝话锋一转,“时下辽东这边,朝廷所处的境遇,并不是特别乐观。

  尤其是海上力量很薄弱。

  特别是辽西那边,急需一支海上船队,来协助辽东督师,对建虏所窃据的辽西、辽南等地,展开大规模海上破袭。”

  “陛下,臣的四弟郑芝凤,于海战方面颇有建树。”

  郑芝龙想都没想,拱手作揖道:“此次随臣北上的船队,虽说规模不大,但足以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分忧。”

  现阶段郑芝龙的处境,在福建那边很是尴尬,而在琉球等地的名声,也因为投效大明的缘故,受到很多的质疑。

  可以说两边都不是人。

  郑芝龙迫切需要一个契机,来解决掉这些烦恼和麻烦。

  郑芝龙所统领的这支海上力量,直到彻底剿灭刘香所部海上势力,才算真正崛起,并以此扩大麾下影响力。

  “还不够。”

  崇祯皇帝开口道:“等卿家奉朕旨意开设琉球镇,每年需要向朝廷这边,输送欧罗巴各国的造船匠户,铳炮匠等,每年不能低于一千。

  每年要为朝廷筛选一批精通海战的军官,来我大明治下传授海战经验,朕给他们支付佣金。

  此外琉球镇特设起来后,朕不希望福建那边,再传来任何涉及海上侵袭的事情,你这支琉球水师,要将具有威胁的海上武装力量,隔绝在琉球海域之外。

  当然了,想做到这些事情,只怕卿家麾下的人手不够,朕从西苑讲武堂这边,为卿家遴选了几名将才。

  吴三桂、祖泽润、祖泽溥三人,出任琉球镇参将,归卿家麾下调遣驱使,这样能确保此事能够谋定。”

  郑芝龙:“……”

  对天子所提出的这些要求,郑芝龙有些心惊,想得到琉球镇总兵官一职,他不仅要调遣一支水师力量北上。

  还要替朝廷搜集人才,关键自己的麾下,还被天子安插了人手。

  只是郑芝龙哪里清楚,吴三桂几人被安插到他麾下,是崇祯皇帝深思熟虑后,才明确下来的。

  并无监视郑芝龙之意,纯粹是相互制约罢了。

  毕竟现阶段祖大寿他们,崇祯皇帝还不能彻底除掉,那吴三桂几人,就废物利用,去海上祸害南洋吧。

  崇祯皇帝也很想看看,这陆上和海上,两支准军阀势力,碰撞到一起后,会产生怎样的火花。

  “卿家有困难吗?”

  见郑芝龙不言,崇祯皇帝故作不知,“若是卿家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向朕提及,当然卿家若觉困难较多,朕可以……”

  “臣遵旨!”

  郑芝龙忙拱手应道。

  相较于崇祯皇帝所提的这些,郑芝龙根本就没任何犹豫,想得到琉球镇总兵官一职,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代价他能承受。

  “好,这才是大明的忠臣啊。”

  崇祯皇帝不加吝啬的赞许道:“这官面上的事情讲完了,朕再对卿家说些私下的事情,这些事情,卿家私底下进行即可。”

  嗯?

  郑芝龙露出些许疑惑。

  “朕打算叫卿家,在琉球镇那边,创设一个汉盟。”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看向郑芝龙说道。

  “这个汉盟啊,就是聚集大明之外,汉人的海上力量,形成一个具有竞争力的海上贸易组织。

  卿家可领汉盟总管事,主抓汉盟的具体事宜。

  朕为这个汉盟题了字,谋划了今后汉盟的发展,为确保汉盟的合法性,叫海外的汉人愿意接受。

  这汉盟可参考欧罗巴各国,所开设的东印度公司模式,以份额来统筹管理,汉盟四成的份额,朕就拿了。

  朕可以保证的是,汉盟从天津这边,能拿到丝绸、茶叶、瓷器等物,需要多少,天津就筹措多少。

  而汉盟这边,每年要从海外贩运回粮食、棉花等急需品,收购的价格,比市价要低上三成。

  这份密旨,卿家可拿回去看看,要不要做这件事情,卿家自行决断。”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

  崇祯皇帝所提汉盟,纯粹是给郑芝龙一个机会,去解决刘香这些势力,好叫郑颜两家的势力,得到身份上的加持。

  崇祯皇帝觉得郑芝龙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既然现阶段的大明,不具备对外扩张的条件,那索性就获取实际利益,让郑芝龙这一群体,先在海外独大起来再讲。

  有了这个汉盟,那对江南诸省的诸多群体,在私底下的走私海贸,必然会是不小的打击。

  郑芝龙有些晕眩。

  天子所提的这些事情,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不管是官面上的,还是私底下的,那就像是捧住了大义。

  “对了,朕的太子身边,缺一个伴读。”见郑芝龙强压激动,接过王承恩所递的密旨,崇祯皇帝伸手道:“朕知道卿家长子,年龄正合适,且刚接回泉州府没多久吧,就派人送到京城,跟随在太子身边,当伴读吧。”

  郑芝龙的手一顿。

  “若没有其他事情,卿家就早些离京赴津吧。”崇祯皇帝走上前,轻拍郑芝龙的肩膀,说道:“朕对卿家是赋予厚望,还望卿家别叫朕失望,琉球镇这个地方,替朕,替大明,守好了。”

  “臣遵旨!”

  郑芝龙迟疑刹那,心底的海盗习性占据上风,当即抱拳应道:“请陛下放心,臣定不会辜负厚望,替陛下,替大明,守好琉球镇!做好汉盟之事!”

  第二百三十五章 财政缓解

  召见郑芝龙,特设琉球镇,擢为总兵官,创设汉盟,叫郑森进京为太子伴读,不过是崇祯皇帝的一次交易。

  现阶段的大明,不具备对外开拓的实力。

  大明的海上力量,太差,太弱。

  能够维持泛辽东战略,能够保障福建安定,就算是很不错了。

  不过随着天津开海通商的深入,北上通商的欧罗巴诸国,必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地增多。

  倘若叫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英吉利等国海外势力,摸清楚大明的海上实力,那这帮披着绅士外皮的野蛮者,定然会张来血盆大口,狠狠撕咬在大明身上。

  闭关锁国是死。

  开海通商是活。

  崇祯皇帝必须要未雨绸缪,先行想好解决这些问题的策略,抢时间,是大明各个领域都要做的。

  新政,平叛,赋税,科技,新学,军队,海军……

  单单是能想到的诸多层面,都需要一个稳定的秩序,来叫崇祯皇帝逐步谋改,特别是天津开海通商,还牵扯到海关税收,经济发展,粮食补给,生产力提升等层面,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做下去。

  所以郑芝龙这个家伙,就被崇祯皇帝拎了出来,先行替大明没成建制的海军,用滔天的富贵,来把守好大明的南大门吧。

  至于日后郑芝龙麾下势力怎样膨胀,那以后再见分晓吧,崇祯皇帝心中并不觉得,个人力量能抵抗住谋改后的大明。

  心有警惕,才能砥砺前行。

  从郑芝龙强压内心喜悦,踏出乾清宫的那一刻,在其不知情的前提下,他就成了大明海军的磨刀石。

  郑芝龙的进京和离京,并没在京城产生任何影响,毕竟朝中的文武百官,对这一名不见经传的人,根本就不了解。

  不过等郑芝龙赴津后,郑芝凤所领水师力量,将增补到辽西麾下,那就会有不一样的改变。

  “皇爷,毕阁老求见。”

  王承恩低着脑袋,走进殿内禀明。

  “宣。”

  崇祯皇帝言简意赅道。

  随着局势的逐步打开,崇祯皇帝是愈发忙碌了,尽管多数政务,被送到内阁那边,崇祯皇帝所主抓的,是他看重的那些谋划。

  但纵使是这般,依旧是很忙碌。

  “臣……毕自严,拜见陛下!”

  “免礼吧。”

  崇祯皇帝放下御笔,见毕自严的脸上,是难掩的激动和喜悦,眉头微挑起来。

  “毕卿,此来觐见,所为何事?”

  “启禀陛下,臣此番觐见,是禀明户部所征榷税、关税等事,就当前所掌控的情况来看,国库这边,今岁会增收四百多万两银子。”

  说着,毕自严捧起所持奏疏,王承恩见状忙快步上前,接过奏疏,朝御前呈递过去。

  “四百多万两银子?”

  崇祯皇帝一愣,接过奏疏,遂认真的翻阅起来。

  “没错!”

  毕自严难掩激动道:“张家口所开榷关,户部增设国税处,都取得不错的进展,特别是张家口榷关。

  从明确榷关重开,筹建十三行以来,云聚于此的商贾增多,所贩茶叶、丝绸、盐等物规模很大。

  土默特、察哈尔、喀喇沁等诸部草原势力,皆取得了互市的成效,甚至河套那边,也有不少贸易往来……”

  听着毕自严所讲的那些,崇祯皇帝脸上笑意更盛,对于游牧民族的草原势力,对外补充日常所需,是非常有必要的。

  特别是茶叶和丝绸,那一向是草原诸部最需要的,前者为了健康,后者为了信仰。

  万历朝为封锁制裁建虏势力,简单的关闭榷关和马市,不仅叫大明失去一项重要财源,还叫北疆诸镇遭受草原侵袭。

  而范永斗这批汉奸走狗,趁此机会大发国难财,使得建虏非但没有被制裁,还叫大明增加很多支出成本。

  “政策永远是没有错的,错的是人,方式方法。”

  崇祯皇帝合上奏疏,看向毕自严说道:“按照现有的趋势来看,户部这份奏疏,言明今岁能增收四百多万两银子。

  的确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毕卿,你要特别注意一点,有司对榷关的监管,必须要再加强一些,避免铁料、火器火药等违禁品,流出口外才行。

  当然厂卫这边,朕也会安排人手,多多进行秘密巡察。

  以范家为首的八大贼,此等令人憎恶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出现,不然大明重开榷关,就是养虎为患。”

  “陛下英明。”

  毕自严作揖应道:“针对榷关的监管,户部明确了一些新规,甚至将会同都察院,一起参与监管。

  好的政策,想要从一始终,朝廷就不能放松警惕。

  就像军机处那边,裁撤一批京卫,尽管在朝引起非议不小,可在臣看来,这却是惠民利国的良策。

  关键就在于怎样去做。”

  崇祯皇帝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所推动的一些谋改,能得到像毕自严这样的大臣,心里的认可,就代表他走的路,是对的。

  大明,永远绕不过去的,始终都是财政问题。

  现在内帑的银子,是很充沛,但那毕竟不是国库。

  “说的好。”

  崇祯皇帝赞许道:“有毕卿坐镇户部,替朕当好财政的大管家,朕这心里才算放心很多啊。

  当前国朝的收支,依旧是不平衡的,甚至存在诸多的缺口。

  不过现在却有好的改变了,至少国库存银增多,那第一批战争债券,就算是真的到期,户部也能得到有效解决。”

  对于崇祯皇帝来讲,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将财政问题的压力,不再自己扛着,要分担到有司官员的肩膀上。

  一个人扛。

  很多人扛。

  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和成效。

  至少这样一来,在推行一些新政时,所遭遇到阻力,就不会像先前那般大。

  不断渗透,潜移默化的谋改,远比搞什么轰轰烈烈的谋改,要来的更具成效,毕竟既得利益捏在手里,无论是谁,都不愿轻易丢手的。

  跟毕自严的这次交谈,叫崇祯皇帝看到大明财政,逐步改善的好现象,这远比在战场上打一场胜仗,要来的更实际!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丰产

  银子。

  粮食。

  一直是崇祯皇帝最重视的。

  大明所暴露出的诸多问题,溯本求源下,都绕不开这两类。

  包括崇祯皇帝谋划的诸多部署,都需要银子和粮食来兜底,这是保障大明秩序稳定,最根本的事情。

  徐光启眉宇间难掩激动,撩袍朝乾清宫快步走去,平日里恪守礼制的他,此刻全然没这些想法。

  徐光启的官袍和官靴上,沾着一些泥土。

  过乾清门的时候,叫上直亲卫军的健儿,瞧见时很诧异,虽说徐光启进宫面圣很少,但每次觐见,那都是很受规矩的。

  怎这次却这般有失体统?

  “陛下,陛下!”徐光启撩袍快步前行,刚看到乾清宫,就激动的喊起来,“祥瑞,天降祥瑞啊!”

  侯在殿外的大汉将军、内廷宦官等,听到这骤响的喊叫,无不是眉头紧皱起来,循声看了过去。

  不过瞧见徐光启的装扮,无不一愣。

  王承恩手持拂尘,快步走出殿内,瞧见几乎算跑来的徐光启,下意识脱口道:“徐阁老,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祥瑞!天降祥瑞!”

  徐光启伸手说道:“快,本官要见陛下。”

  王承恩一愣,见徐光启这般激动,也不敢迟疑,遂领着徐光启就进殿觐见。

  “徐卿,你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笑道:“说说吧,能叫徐卿这般激动,看来是大事。”

  “陛下!土豆和红薯,丰产!”

  徐光启撩袍跪在地上,行跪拜之礼,作揖道:“天佑大明,在闽地所种红薯,于北直隶各地皇庄,都能适应北地气候。

  特别是土豆,产量更是惊人啊。”

  “土豆和红薯,到成熟期了?”

  崇祯皇帝放下茶盏,起身朝徐光启走去,开口道:“说说各地的亩产,此外,那玉米的亩产怎样?”

  自阎应元带回土豆和玉米,再算上徐光启所献红薯,自在北直隶各地皇庄,种下去的那一刻,崇祯皇帝就一直在焦急等待。

  大明的粮食危机,想要得到根本解决,不能单纯依赖海外进口,毕竟这是没有绝对保证的事情。

  特别是北直隶境内,脱产的群体规模不断增多,崇祯皇帝常常感到压力,毕竟不能给他们解决口粮,那大明想提升生产力,终究是昙花一现。

  “启禀陛下。”

  徐光启作揖再拜道:“根据各地皇庄所呈情况来定,土豆亩产均达一千八百余斤,红薯亩产均达一千五百余斤。

  大明所种小麦亩产,均在两百到两百五十斤徘徊,水稻亩产要高出不少,但是想有这等好收成,对土质、气候、水源、虫害等要求极高。

  可是土豆和红薯却不一样。

  根据臣汇总的情况,它们对土质的要求不高,若是能将土豆和红薯,在大明推广种植,那天下再无饥荒!”

  只有这么一点?

  崇祯皇帝眉头微皱,土豆和红薯的亩产,没有达到他预期所想,按理来讲,亩产几千斤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崇祯皇帝转念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土豆和红薯终究是外来物种,想要达到那样的亩产,需要一代代的培育,优中选优,才能确保产量的提升。

  就当前这种亩产情况,对大明来说都是极好的。

  种植一亩土豆或红薯,赶得上三四亩的小麦,这对于灾害频生的大明,绝对是祥瑞一般的存在。

  人饿红了眼,别说是啃树皮,吃土了,易子相食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那玉米的产量呢?”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走上前,搀扶起徐光启说道。

  “启禀陛下,玉米还没有收割。”

  徐光启欠身道:“据臣的观察,玉米的成熟期还没到,不过就所掌情况来看,亩产也是很惊人的。

  至少是小麦的两倍有余。

  不过具体产量怎样,要等到收割后,去皮称重后才能有所定论。”

  作为明末的农业专家,在农作物培育、种植等方面,徐光启的能力是极强的。

  “这对大明来讲,的确是祥瑞。”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土豆和红薯,在北直隶各地皇庄,种植所取的成效这般明显。

  那代表在北地种植,是没有问题的。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北直隶各府县,开始大规模的种植,徐卿今后恐要变得更忙了,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能为大明百姓,寻得活命之物,就算把臣累死都值得!”

  徐光启难掩激动道:“如果说玉米的亩产极佳,那甚至要改变大明的种植方式,特别是北地这边,一茬小麦,一茬玉米。

  根据时节、气候进行调整。

  倘若这样的事情,能够做好的话,那绝对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事。”

  玉米、红薯、土豆的规模化种植,是需要周期性的,在崇祯皇帝的眼里,想普及到大明各地种植,至少需十年的时间。

  毕竟作为最懂农耕的族群,主要农作物的更迭,那都是经漫长时间推行的。

  “这件事情要好好做。”

  崇祯皇帝想了想,伸手道:“徐卿所领的农科,若是人手不足的话,可以叫内廷有司继续增补。

  至于所需银子,更不用担心。

  徐卿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用最短的年限,替大明解决粮食保障,明年的北直隶试种植,朕来给徐卿解决所有问题。”

  “臣遵旨!”

  徐光启作揖应道。

  粮食产量,是衡量国朝是否强盛的基准线之一,毕竟跟别的相比,粮食种植的周期性更长,付出多少辛劳,才能得到多少收获。

  “对了,农科这边,要着手研制怎样提高亩产。”崇祯皇帝想了想,对徐光启说道:“就像人虚弱的时候,要用补药温补。

  那土地肥力下降,是否也能用类似的方式,进行增补呢?

  这件事情徐卿要重视起来,多多进行这方面的研究,给土地研制出一款肥料,以增强粮食亩产。”

  “臣遵旨。”

  徐光启再拜道。

  崇祯皇帝所讲之言,给徐光启打开新思路,叫他开始联想此事,若真能研制出一款肥料,以增强粮食亩产,那大明的粮食保障,就更加不是问题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汉儿不为奴(1)

  辽东,东江镇。

  “辽南的情况,比我等预想的要复杂。”金铉眉头紧皱,手里拿着几封公函,“这个李自成,还真不是泛泛之辈。

  刚到辽南时,为避免该部被建虏剿灭,我东江镇这边,频频出动船队,对辽南沿海的地带,展开十数次的渡海破袭。

  现在局面逆转的太快了。

  绣岩城叫该部攻克下来,这对建虏上下来讲,那绝对是不小的轰动。

  可是这般一来,咱们东江军,也被那李自成调动起来,这明显是在搏,搏我等会出兵袭扰辽南。”

  正堂内,陷入到沉寂之中。

  刘兴祚、左良玉、沈世奎等诸东江将校,个个神情凝重,对当前所掌握的局势,在心里暗暗盘算着。

  “这个李自成,真是可恶,敢算计起我们东江军了。”

  刘兴沛紧握双拳,皱眉道:“当初他主动联系我等,用大批金银来置换军械、震天雷等物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

  其麾下所统的老营精锐,才不过万余众,剩下的那几营大军,多是乌合之众。

  没想到这家伙胆子真大,不想着流窜辽东各地,免得被建虏八旗围堵起来打,偏偏还玩一出暗度陈仓,把绣岩城给打下来了。

  这不是摆明叫建虏包饺子,然后一口给吃掉吗?”

  “不对!”

  刘兴祚冷芒一闪,伸手起身道:“不对,这个李自成,绝没有那般目光短浅,事情没那般简单。”

  说着,刘兴祚快步朝舆图走去,金铉、左良玉、沈世奎一行见状,纷纷起身,随刘兴祚就过来了。

  “刘帅也觉察到不对了?”

  左良玉走上前,伸手道:“现在末将严重怀疑,李自成之所以这般做,想调动的不止是我们东江军。

  还有建虏各部兵马。

  这个家伙所想谋划的,不是一域形势的改变,而是整个辽东格局的改变。”

  “左副将,你想表明的意思,是李自成在谋一盘大棋?”

  金铉皱眉说道:“以绣岩城为起源,围绕辽西、辽南、辽左等地,都为此展开相应的变动?

  可是他李自成为何这般做?

  如果说整个辽东的局势,并没有跟他所想的那般而动,那绣岩城就是一处死地,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要是都动了呢?”

  刘兴祚拔出战刀,指着辽南方向,说道:“只要我们东江军,趁着建虏围剿李自成所部时,进攻镇江堡等地,那辽南各处的建虏兵力,终究是捉襟见肘。

  对于黄台吉来讲,面对这样的态势,无非是两种可能性,一是从辽西调遣援军,二是从辽左调遣援军。

  可是我们不要忽略一点,黄台吉所领的建虏八旗,麾下最能打的,其实就是真鞑那部分兵马,但建虏的核心人马又很少。”

  “没错。”

  沈世奎点头说道:“自从陛下御驾亲征,击退进犯关内的建虏主力,除掉暗通建虏的八大贼。

  特别是泛辽东战略谋定以后,看似建虏八旗的势头依旧强劲,可建虏这边的处境,并不是很好。

  结合辽西那边,所传来的军情来看,察哈尔、内喀尔喀、喀喇沁等部草原部落,似乎开始侵掠科尔沁一带。

  最重要的一点,我东江军代表大明出使朝鲜,跟朝鲜王室达成部分贸易往来……”

  “不用扯这般远。”

  刘兴祚摆手说道:“像这些军机要务,李自成是不可能知道的,这个家伙,就是在玩豪赌。

  简单明了的讲吧。

  李自成这个家伙,在过去流窜辽南各地时,充分发现一个要点,建虏在辽地的统治根基,并没有所想的那般严重。

  根本就在于建虏真鞑上下,歧视和盘剥辽地汉民,如果说能通过一场战争,叫更多的辽民知道,建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强悍。

  只要他李自成能活着跳出建虏的包围圈,而我大明诸军跟着参与这场豪赌,那么他李自成就鱼跃龙门了!”

  金铉眉头紧皱起来,他听明白这个前因后果了。

  李自成这个家伙,摆明是把所有人,都当成是他的棋子,要通过这种养蛊的形势,彻底破开辽东的格局。

  攻克绣岩城,叫围堵的建虏大军汇聚,这是第一步。

  东江军参战,在建虏大军的外围进攻,这是第二步。

  只要这两步能够谋成,那建虏必然调集兵马,且必然是辽西的兵马,因为辽左那边,是建虏核心。

  轻易是不能动兵的。

  毕竟盘踞在外围的草原诸部,若是知晓建虏势颓,必然会捞取一些好处的。

  那么辽西一旦调集兵马,坐镇辽前的辽东边军,是否会眼红呢?

  在这场豪赌之中,可谓处处充满不确定。

  可一旦局势朝着他所预想的那般进行,整个辽东格局,就将会跟先前的态势,彻底的颠覆掉了。

  “这个李自成,真是够可怕的。”

  金铉皱眉说道:“这简直就是一个赌徒,不能将东江军的命运,因为他的一场豪赌,而陷入到……”

  “金参赞,这场豪赌,咱们只怕要参与进来了。”

  刘兴祚眼神坚定,迎着金铉的目光,说道:“不说别的,若是能趁此机会,夺回镇江堡的话,那不仅能威逼定辽右卫,还能东望宽甸诸堡。

  陛下的泛辽东战略,虽说一直强调,要以乘船破袭为主,以达到练兵的部署。

  但现在因为一个李自成,使得辽东整体格局,出现量的变化,况且我东江军麾下,所拥五万兵马,算初步轮训经历过战事。

  这是一次机会。

  如果说能夺回镇江堡,同时击退建虏进攻,而那李自成能顺利逃脱,此后辽东的格局,就是三方对立之势。”

  左良玉紧随其后道:“没错,末将的意思也是打。”

  “附议!”

  沈世奎点头道。

  尽管这是一场豪赌,但若是能赌赢的话,对大明的好处太多,这叫刘兴祚他们,明知道是李自成谋划的赌局,却不得不参与此战。

  “仗怎样打,你们说了算。”

  金铉沉默许久,皱眉道:“不过该构想必须尽快呈递御前,除此之外,辽西那边也要传递过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汉儿不为奴(2)

  随着时间的推移,崇祯皇帝的影响,似乎在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倾斜,像东江镇那样的高层军议,在以往的大明,根本是不可能的。

  武将的决断,并不是文官所考虑的。

  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从土木堡之变结束后,就渐渐形成并且固化。

  但是金铉这些外派的军机处参赞,跟传统的大明文官不同,他们知晓军务,恪守臣子本分,对帝王所下旨意,会严格遵守。

  军机处所外派的分指,看似是某处的最高指挥,不过涉及军事层面,却多以统兵武将意见为主。

  辽东的整体格局,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大帅,按照您的吩咐,这绣岩城内的建虏真鞑、二鞑,全都被凌迟处死了。”李铁山面露笑意,看向李自成说道。

  “要说还是大帅英明,这诉苦大会、公审大会的先后召开,不仅让咱辽东义军各部斗志高亢,就连绣岩城的百姓,都纷纷要求参军。

  靠着当前的态势,依托绣岩城的城墙,抵御建虏的几轮猛攻,断然是没有问题的,现在就看看明军这边,有何反应了。”

  “放心吧,明军肯定会有所行动的。”

  李自成稳坐在帅椅上,眼神坚定道:“孙承宗是否会率部参战,本帅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刘兴祚这边,肯定会参战的。

  其麾下的东江军,此前一直破袭建虏所窃辽南,明明有好几次,都能将金州卫等地收复回去,可是却偏偏没这般做。

  这一看就是崇祯小儿的决断。

  我们辽东义军,若想在辽东站稳脚跟,就必须破掉辽东的格局,叫更多的人知道,建虏没想象中的那般可怕。”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自成心里却轻叹起来。

  错非是形势所逼,他也绝不会走这一步。

  一直被建虏追着打,想要继续壮大自身势力,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其统率的辽东义军,能有当前的势头,纯粹是靠崇祯皇帝,所给他讲的那些东西。

  游击战术。

  公审大会。

  诉苦大会。

  这些技战术和构想,没有在明军麾下率先运用,却被崇祯皇帝拿到李自成这边,来充当试验田。

  再者言,崇祯皇帝不敢用啊。

  尤其是公审大会和诉苦大会,他敢用到明军之中,即便是周遇吉、刘兴祚等部,只怕闹到最后,都他娘的造大明的反了。

  说到底,现阶段的大明只是局势暂稳,可很多弊政和毒瘤,并未被彻底铲除掉,他这位大明皇帝,才是最大的剥削者。

  “可要是东江军不参战呢?”

  李铁山想了想,皱眉说道:“毕竟咱们这次闹的动静,太大了,说不定会搅动整个辽东,都会乱起来。”

  “放心吧,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李自成摆手道:“就崇祯小儿那样的德性,刘兴祚所领东江军,一直在辽南这边小打小闹。

  这耗费的粮饷开支,那也不少啊。

  若是明廷的那帮文官,一个个死揪着不放,开始攻击刘兴祚他们,只怕东江军的处境也很艰难。

  若本帅是刘兴祚的话,肯定会想着怎样打几场漂亮仗,毕竟他的身份,说到底是反正归明的。

  大明的那帮文官是啥德性,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李铁山沉默了。

  的确。

  就大明的那帮文官,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要都是青天大老爷,那他也不会被诬陷送进牢狱,被判个斩监候。

  “大帅,好消息啊,哈哈……”

  裴雄虎的声音,从堂外传进来,这叫李自成眉头微挑。

  “说,这次查抄的粮食,有多少?”

  李自成站起身来,指着裴雄虎说道。

  “启禀大帅,合计查抄出六万余石粮食,金银折算下来,合计十七万余两。”裴雄虎抱拳喝道。

  “算上咱们老营,所携带的粮草等物,在这绣岩城固守两个月,那绝对是绰绰有余,全城百姓都能被咱义军组织起来。”

  “好!”

  李自成紧握双拳道:“有了粮食,那事情就好办了,这样,老营这边,补充五千勇壮进来。

  剩下的,不管是参军的,还是没参军的,全都招进那几个营校里,从即日起,绣岩城进行军管。

  把这批查抄的金银,以战饷的名义,提前发放给老营上下。

  告诉老营的弟兄们,等这一战打完了,本帅领着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去睡建虏的女人!!!”

  “喏!”

  裴雄虎抱拳喝道。

  正堂的气氛变了。

  李自成挎刀而行,朝悬挂的舆图走去,目光盯在镇江堡一带,此时李自成的心思,全然都不在绣岩城这边,对包围绣岩城的建虏大军,究竟有多少也不在意。

  这一战,对他来讲就是一场豪赌。

  李自成就是在赌,刘兴祚所领的东江军,肯定会参战,并且会设法拿下镇江堡,毕竟该地的战略要位,太重要了。

  只要刘兴祚参战,那围剿绣岩城的建虏,必然会兵力不足,到时肯定会从其他地方调遣兵马。

  “崇祯小儿,希望你这个家伙,别哄骗老子。”

  李自成眼神灼热,开口道:“建虏核心人丁的确是少,但黄台吉这个家伙,不提防察哈尔等部,偏偏从辽左等地调兵,那这盘棋,就他娘的成死棋了。”

  说着,李自成的视线,又转移到辽西那边。

  只要辽西的建虏兵马,能有所调动的话,那一向沉稳的孙承宗,必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给老子谋划造反大计,你个狗皇帝挺在行的,解决辽前的问题,应该对你来讲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李自成转过身,皱眉说道:“要是辽前那边,孙承宗不能掌握大局,想要出兵收复辽西也困难啊。

  不行。

  绣岩守城一战,必须要把建虏打疼了,最好能惊动黄台吉,这样的话,整盘棋才有可能活过来。

  李铁山,走,跟本帅去巡视城防。”

  “喏!”

  李铁山当即应道。

  辽东是盘大棋,特别是李自成进来后,这盘大棋,就充满太多不确定性,但不管局势怎样,论整体大势来讲,依旧是对大明有利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辽东乱战(1)

  盛京。

  辽南地界的叛乱和风波,对建虏八旗而言,所生影响和风波很大,甚至叫黄台吉陷入到被动之下。

  “该死的阿济格,就是一个废物!”

  黄台吉难掩怒意,伸手扫去眼前的案牍,怒斥道:“就连辽南的暴民叛乱,都没能剿灭镇压,简直是丢爱新觉罗的脸。

  废物。

  可恶。

  现在绣岩城被辽南暴民攻陷,这摆明就是挑衅,好啊,真是够可以的,不将该部屠戮殆尽,那八旗劲旅之威,就算丢到家了。”

  范文程、宁完我无不是低着脑袋,显然是对当前的复杂局势,心里颇感棘手和无奈。

  单单是辽南这边,阿济格所传回盛京的军报,那对战的辽南暴民,竟持有不少火铳和火炮,这就叫范文程他们觉得可疑。

  “看来你们先前猜测的没错。”

  黄台吉强压怒意,剑眉倒张,盯着范文程他们,“只怕辽南所出现的暴民,就是崇祯小儿所为。

  我大金在辽南一带,所驻扎的各部兵马,根本就没有装配太多火铳火炮,可这支辽南暴民队伍,随着流窜的地域增多,麾下的火铳火炮却不断增多。

  最可疑的一点,是每每辽南各部兵马,想要围剿该部暴民队伍时,围绕辽南沿海一带,就会出现明军水师的踪影。

  当初本汗还不相信,崇祯小儿的眼界这般高明,不以辽西一带作为主攻,相反却隔海想夺回辽南,现在想想,事情恐没有那般简单。”

  范文程微微欠身道:“汗王,当前的要紧之事,是尽快扑灭这股暴民叛乱,预防辽西和东江镇,这两处地方的明军,亦参与到这场乱局之下。

  这几个月间,不仅仅是辽南生乱了。

  科尔沁草原治下,朝鲜这个地界,都出现不少风波,此前表明归顺之意的察哈尔诸部势力,在科尔沁草原不断有冲突发生。

  最叫人头疼的是,一向桀骜的索伦各部,似有侵犯我大金北疆之意。

  现在奴才严重怀疑,从一开始的时候,那崇祯小儿就谋划着什么,其意图很明确,想叫我大金乱下去,耗下去。”

  殿内陷入死寂之中。

  黄台吉的心情很恶劣。

  自从崇祯二年的那场进犯大明关内一战,被御驾亲征的崇祯小儿率部打败以后,他们大金的处境,就渐渐的开始恶劣起来。

  先是八旗内部的内讧,毕竟打了败仗,这对黄台吉的威望打击很大,叫代善、莽古尔泰他们,觉得能突破些什么。

  这件事情刚刚有所缓解,就传来范永斗为首的八大家,被大明连根铲除的噩耗,这叫黄台吉有些猝不及防。

  期间大明军队就像转了性一般,不再以辽西作为主战场,也不再营建坚城硬堡,反在辽南开辟战场,不断利用麾下水师海船,对辽南沿海地带展开袭扰。

  这件事情刚被黄台吉设法缓解,辽南治下就又冒出暴民叛乱,更叫黄台吉可气的是,明军袭扰辽南期间,察哈尔、内喀尔喀等草原诸部,一个个又开始不老实了。

  “辽南暴乱必须速战速决!”

  黄台吉冷芒一闪,咬牙切齿道:“倘若耽搁的时间再长些,一旦明军亦参与其中,那整个战局就变得被动起来。

  叫莽古尔泰去吧。

  那该死的李自成,必须活捉,本汗要将其抽皮扒筋,敢造大金的反,真真是可恶至极。”

  尽管黄台吉的内心深处,一直都在提防着代善、莽古尔泰、阿敏、多尔衮几人,防止所掌王权受到威胁。

  可眼前这种混乱的局势,叫黄台吉只能暂时搁置这些,设法稳定住辽东的局势,不然对他们八旗来讲,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主子,不仅要这样做。”

  宁完我上前作揖道:“科尔沁那边的局势,也必须要尽快稳定,此地乃我大金的屏障所在。

  倘若叫察哈尔、内喀尔喀等草原诸部,对科尔沁草原诸部展开侵掠,那对大金的威望打击很大。

  擒贼先擒王。

  奴才的意思是……”

  “够了,你们都先退下吧。”

  黄台吉神情疲倦,摆手说道:“本汗要一个人静静,有什么事情,等过两日再谈及吧。”

  “奴才告退。”

  范文程、宁完我见状,忙跪地叩首道。

  其实他们心里都揣摩到了,自家汗王叫他们此时离去,就是想独自一人,思索如何解决科尔沁的情况。

  和大明的情况不一样,对草原诸部的征服,那往往是臣服和叛乱交替进行,就算是科尔沁草原诸部,亦有不少听调不听宣的存在。

  “唉,当前这种局势,不好解决啊。”

  从殿内退出,宁完我轻叹一声,对范文程说道:“先前我大金所拥有的优势,似乎在被逐步的瓦解。

  更可恶的是,辽西那边潜藏的暗桩,多数都失联了,明军那边的很多情况,我们都无法及时掌握。

  孙承宗和刘兴祚就够不好对付的了。

  再加上个崇祯小儿,事情变得愈发复杂了。

  我一直就想不通一点,崇祯小儿这般费尽周折,在辽南那边培植辽南叛军,难道他就不怕失去掌控吗?”

  “或许从一开始的时候,崇祯小儿就没想过要掌控他们呢?”

  范文程看了眼左右,皱眉说道:“这些时日,我一直在调阅辽南的军报,发现这个李自成,有些不对劲儿。

  其带兵打仗的那一套,跟先前的暴民叛乱根本不一样,倒是颇有几分明军的做派。

  如果说辽南这个地方,大明无法夺回去的话,那崇祯小儿是否会选择让给其他人,唯独就是不想叫大金统御下去?”

  “你的意思是说养蛊?”

  宁完我诧异的说道。

  “只怕是这种情况。”

  范文程轻叹道:“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情,只怕东江军,甚至辽前明军,一旦知晓辽南的情况,肯定会参与进来的。

  这也是汗王最担心的事情,不然的话,在你提及科尔沁草原时,汗王不会是那种态度的。

  但愿这不是真的吧,一旦朝着该方向演变,恐生乱的就不止是辽南一地了。”

  第二百四十章 辽东乱战(2)

  辽东这个地界,从万历朝后期就不太平,特别是天启朝初期,朱由校刚御极登基的那两年间,伴随着沈阳、辽阳两处重镇的沦陷,使得辽东多数的疆域,就被建虏八旗所窃据。

  横跨千里之遥的辽地,被核心人丁少的建虏窃据,那反抗和镇压,在较长一段时期内,就成了这片黑土地的主旋律。

  不知凡几的辽民,在面对建虏的无情盘剥,肆意虐杀,一次次暴起反抗,可都被建虏无情镇压。

  在这过程中杀的最狠的,当属那帮汉奸走狗,大明被他们背叛了,唯有在新主子面前好好表现,才能有好出路。

  也是在这一次次的铁血镇压下,辽民对大明失去信心和希望,胆气也被杀破,最具反抗精神的那批人,特别是辽地士子,被建虏屠戮殆尽,这也使得建虏以少御多,渐渐在辽地站稳脚跟。

  “陛下到底是坚持开海啊。”

  孙承宗面露唏嘘,看向郑芝凤说道:“你们北上赴津时,往来天津的西洋海商,规模多不多?

  此外福建那边,水师力量怎样?是否能确保那些西洋海商,在北上天津时,不会对我大明江南诸省,产生任何觊觎之心?”

  “规模倒不是挺大的,但是往来的船队很多。”

  郑芝凤想了想,抱拳说道:“好像是跟天津签署的条款有关,达到怎样的层级,才能赴津多少海船。

  具体是怎样的,末将就不是很清楚了。

  不过福建水师的规模,还是有保证的,能确保江南诸省的安定,当前西洋各国,主要势力集中在南洋诸地。

  天启年间的那几场海战,我大明都击败进犯的西洋海上力量,使得西洋各国之间,对大明还是很敬畏的。”

  孙承宗继续询问道:“陛下所设的琉球镇,若是西洋各国之间,有想进犯我大明海疆的,能否确保将外敌阻拦住?”

  “可以!”

  郑芝凤不假思索道:“琉球镇这个地域很特殊,尤其是琉球海峡,其内的海情是极为复杂的。

  如果以琉球镇为首,再扼守澎湖列岛的话,若是小规模的海上舰队,仅凭琉球镇一地之力,就能将其击退……”

  听着郑芝凤所讲的这些,孙承宗有些紧张的内心,才算稍稍安定一些。

  对天子增扩天津开海的权限,孙承宗当初是有担忧的,毕竟现阶段的大明,流贼和建虏叛乱,都还没有得到镇压。

  倘若在开海的过程中,叫西洋诸国的海上力量,知晓大明境内的情况,难免会给大明引火上身。

  可若是不去开海通商的话,那大明财政的危机,就不会得到相应缓解,甚至还会影响到泛辽东战略。

  不知不觉间,以天津、登莱等沿海地带,帮助辽前、东江镇等处,分担了不少军费开支,解决不少棘手的问题。

  孙承宗收敛心神,看向郑芝凤说道:“既然你是奉天子旨意赴辽,那就暂任觉华岛副将吧,统御麾下水师力量,听候觉华平虏分指的调遣。

  近期辽南沿海地带,会持续对建虏展开袭扰,具体该怎样做,等你乘船回觉华岛那边,会逐步熟悉的。”

  “喏!”

  郑芝凤当即抱拳应道。

  对北上援辽一事,郑芝凤心里所想,没有自家大哥所想那般复杂,甚至郑芝凤很是激动和振奋。

  从万历朝后期开始,一直持续到崇祯三年,长达十几年的战争周期,大明在辽东这个地界,不断被建虏按在地上摩擦,固然说形成谈奴色变的风气。

  但是对一些少数群体来讲,那一个个心里都是不满的,他们想跟建虏真刀真枪的干一仗。

  年轻的郑芝凤,就是其中一员。

  “督师,你方才问那般多,可是担心天津开海,会给大明引来祸端?”沉默的何可纲,见郑芝凤离去后,起身对孙承宗说道。

  “那西洋蛮夷的势力固然强,但毕竟远离本土,对我们大明来讲,就像是无根浮萍一般,似乎……”

  “不,本督担心的,不是西洋蛮夷。”

  孙承宗摆手说道:“本督所担心的是郑家,琉球镇这个地方,若是大明不开海,就不是特别重要。

  可一旦大明坚持开海,就显得很重要了。

  大明在海事方面,一直都是保守的态度,现在陛下坚持开海,就是想腾出手来,解决大明财政问题。

  可琉球镇孤悬在大明海外,如果说郑芝龙这个人,野心很大的话,只怕会形成像辽东将门那般的势力。

  不过通过陛下的安排和部署,显然是知道这些的,就算是有所预防,也难保……”

  说着,说着,孙承宗停了下来。

  一旁的何可纲闻言,眉头紧皱起来。

  对郑芝龙这个人,他何可纲先前就没听说过,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能变成那样的存在吗?

  “算了,开海之事,我们就别过多操心了。”

  沉默片刻,孙承宗摆手道:“陛下英明神武,肯定会有办法解决的,说不定我们大明以后,会拥有更多的水师力量。

  现在,还是说说辽西和辽南的情况吧。

  这些时日,窃据辽西的建虏,表现得有些异常,本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根源可能就出在辽南这边。”

  “末将也有这种感受。”

  何可纲收敛心神,眼神坚定道:“虽说说不出来,是哪个地方古怪,可是建虏这边的表现,很不对劲儿。

  督师,这些时日末将一直在想,会不会是辽南那边的义军,折腾出什么大动静了?

  至于说东江镇那边,末将倒是觉得,或许会给建虏造成伤害,但是却不至于说,影响到辽西这边的建虏。

  毕竟陛下的泛辽东战略很明确,就是将辽南当做练兵地,持续不断的放建虏的血,叫觉华、东江等地,在此期间不断的练兵。”

  孙承宗站起身来,朝悬挂的辽东舆图走去,在这幅舆图上标注着各方势力,孙承宗紧皱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

  此时的孙承宗,并不清楚绣岩城那边,已经被李自此率部攻克,并跟围剿的建虏展开相应战事。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京畿卫戍(1)

  军队,不管是在任何时期,都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想要确保秩序稳定,疆域安定,手里没有军权可不行。

  在知晓土豆、红薯的丰产后,崇祯皇帝就变得忙碌起来,他要进一步整顿北直隶,以叫这个核心基本盘,真正掌握在他的手里。

  “此次陛下召见军机处全体,不知是所为何事。”

  王洽眉头紧皱,行色匆匆道:“莫非和陕西治下的流贼平叛有关?说起来洪承畴、陈奇瑜、周遇吉、曹文诏等部,相互间配合的不错。

  此前肆虐山陕的流贼叛乱,现在被压制到较小的范畴,说不定等正旦到来前,肆虐的流贼叛乱,就能被平定下来。”

  “洪承畴他们的确出力不少,不过在本辅看来,情况只怕没我们所想的那般简单。”

  王在晋却唱反调道:“以王嘉胤为首的贼首,其目的并不纯粹,看看被他们流窜的地方,多数都遭受洗劫。

  关键还兵分两路,看似是各自为战,可彼此间却存在联系,只怕王嘉胤他们,是瞅准甘肃这个地界了。”

  “王枢辅的意思是说,他们真的要割据一方?”

  李邦华皱眉说道:“倘若真是那样的话,这对国朝并非什么好事啊,甘肃这个地界易守难攻。

  如果说给王嘉胤他们可乘之机,叫他们流窜进甘肃境内,真攻陷几座城池要镇,对西北地带的稳定,就会造成直接影响。”

  山陕这个地界,从天启年间就一直不太平,先是累年不绝的灾情,叫治下百姓的生活,过得是苦不堪言。

  地域性的民乱就没断绝过。

  后来王二他们聚众谋反,使得局势急转直下,此后山陕的叛乱势头,就开始变得愈演愈烈。

  王洽、李邦华、周延儒他们,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倘若王在晋所讲是真,那山陕所滋生出的流贼叛乱,就会朝另一种形式发展。

  自军机处创设以来,就总揽大明平叛事,一个流贼叛乱,一个建虏叛乱,可谓叫王洽他们焦头烂额。

  原本众人不错的心情,去乾清宫那边时,又都变得凝重起来。

  “臣等拜见陛下。”

  来到乾清宫,王洽他们作揖行礼,此时的崇祯皇帝,正盯着直隶舆图,心里思索着彻改京畿卫戍的事情。

  “免礼吧。”

  崇祯皇帝摆手道:“今日召见诸卿过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要议一议,调整京畿卫戍的事情。

  当前京城这边,有九门提督统辖,京营撤离京城的事情,也在积极的谋划中。

  加之先前裁撤部分京卫,事情做的不错,并未引起大的浮动,朕觉得拱卫京畿的驻防体系,也是时候重新厘清了。”

  王洽、李邦华、周延儒、王在晋、黄立极几人,听闻天子所讲之事,露出各异的神情,不少是流露出惊色的。

  本以为此次天子召见他们,是为各地叛乱的事情,却没想到是为京畿卫戍,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

  “陛下,此事是否从长计议?”

  王洽硬着头皮,作揖道:“调整京畿卫戍的驻防,这本就是件大事,倘若期间出现任何差池,会给社稷带来动荡啊。

  当前朝堂的局势刚刚稳定,而陕西境内的流贼平叛,取得一些不错的进展,若是这个……”

  “朕召集军机处过来,不就是商议此事吗?”

  崇祯皇帝皱紧眉头,转过身来,“看看现阶段拱卫京畿的驻防体系,都臃肿、混乱到什么程度了。

  当初裁撤京卫时,朕就讲明要探索去卫所化,帮助国朝减负,为社稷谋一条新路。

  这要顾忌。

  那要忌惮。

  若是这般的话,朕要军机处干什么?就等着外敌再度来袭,杀进大明关内,再叫社稷陷入万劫不复可好?”

  崇祯皇帝的话说的很重,叫王洽身上生出冷汗,反倒是李邦华、周延儒、王在晋几人,对天子所讲颇为认可。

  的确。

  拱卫京畿的驻防体系,有裁撤京卫的先例在手,的确要到了动一动的地步。

  像崇祯二年建虏进犯大明关内,这等惊世骇俗之事,绝不能再发生了,不然大明社稷必然万劫不复。

  “朕先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崇祯皇帝眼神坚定,朗声道:“调整京畿卫戍的驻防,是一件相辅相成的事情,需要同时推进的事情很多。

  其一,依据裁撤京卫的成熟经验,逐步取缔宣府镇、顺天府、永平府三地,所辖的一众卫所。

  其二,山海关防线,从原蓟密永三协防区,真正意义上独立出来,以独镇的形式进行固守。

  其三,明确宣府镇、密云镇、蓟州镇、永平镇的主导地位,对原蓟密永三协防区,进行重新厘清,设四镇总兵官。

  其四,在万全、开平、龙门、延庆、昌平、怀柔、顺义、平谷、遵化等地,设镇守副总兵官,按区域转隶到四镇总兵官麾下。

  其五,所裁撤掉的一众卫所,那帮世袭的卫所官,但凡是通过筛选的,要进西苑讲武堂进修……”

  关于京畿卫戍的调整和厘清,崇祯皇帝秉承的原则,就是不再搞数套体系,相互缠绕着拱卫京畿了。

  他就是要彻底厘清军队属性,负责驻防的驻防,负责野战的野战,一切变动和调整,都是围绕着能打仗,敢打仗去推进。

  只要维系住多数人的利益,就算触碰到少数人的利益,那京畿治下就不会乱,趁着现在局势平静,建虏没有再度威胁关内,尽快将这一构想明确下来,是对大明社稷有利的,关键还能减轻沉重负担。

  “王伴伴,将朕所拟的旨意,拿来叫诸卿看看。”崇祯皇帝在讲完以后,伸手对王承恩说道。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道。

  “朕所讲的那些,只是粗略的章程,具体的调整部署,朕都写了下来。”崇祯皇帝眼神坚定道:“诸卿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若是有,那我们君臣就好好商榷一番,京畿卫戍的调整和厘清,是必须要做的,这一点谁都不容更改!”

  第二百四十二章 京畿卫戍(2)

  皇权的拱卫和加持,较大程度来自于军权,这亦是文官群体,为何要控制住兵部,架空五军都督府的根源。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思想,深深影响到很多文官,在文官群体的眼里,天子老实待在紫禁城,听取他们所进谏言即可,至于其他的事情,自有朝堂来进行解决。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崇祯皇帝手里所实掌军权,无需走兵部的流程,只需一道中旨就能调遣,那形势就发生改变了。

  三大营、九门提督府、勇卫营、四卫营、天雄军、东江军、天津兵……

  即便其中的多数兵马,不是在陕西那边,就是在辽东地带,但围绕京畿一带的兵马,同样也是不少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见诸臣接过公函,准备翻阅之际,崇祯皇帝伸手道:“朕打算增设讲武堂的规模,以便于培养能打仗,敢打仗的武将。

  更改西苑讲武堂,为皇家军事学院,凡进三大营任职的将校,必须进此地进修,方可实授武职。

  在京增设大明陆军讲武堂,大明炮兵讲武堂,在津增设大明海军讲武堂,除此之外,辽东、山西、陕西、山东四地,亦增设一座讲武堂。

  所需一应讲武堂教员,包括筹建所需粮饷,皆由朕自行解决,无需朝堂过多分忧,行啦,你们看吧。”

  “!!!”

  王洽、李邦华他们听闻此言,无不是面露惊意,天子彻改大明军队之念,算是不容更改了。

  当初西苑讲武堂的设立,就叫朝中不少文官所诟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从讲武堂所出去的武将,的确为大明分忧不少,更立下很多功勋。

  面对这样的情况,朝中的一些文官,虽不喜天子倚重武将,但也没办法多说其他,毕竟大明境内的叛乱,的确太严重了。

  可现在天子增设这般多讲武堂,甚至还将西苑讲武堂,改名为皇家军事学院,这摆明就是想抬武将群体的地位啊。

  王洽、李邦华他们可以预见,此事在朝传扬开来,肯定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增设的这批讲武堂,不动用国库的银子,全靠天子内帑支撑,就算是再反对,天子该做,还是会做的。

  “陛下,臣觉得用一年的时间,裁撤掉宣府镇、顺天府、永平府所辖卫所,时间有些过长了。”

  王在晋看着手里的公函,皱眉说道:“通过裁撤京卫的经验,此事不能拖延太久,不然会生出诸多风波。

  况且在明确京畿卫戍驻防时,四镇总兵官,各地镇守副总兵官,是先行明确下来的,军机处这边,完全可以明发上谕,着各处落实守土有责。

  有兵部的配合行事,臣觉得裁撤卫所一事,定在半年之内落实下来,反而对国朝更为有利。”

  “关于这件事情,卿家详细拟定一份奏疏。”

  崇祯皇帝想了想,看向王在晋说道:“裁撤掉上述的这批卫所,并不代表朝廷就要放弃他们。

  就像各地的卫所兵,能分到相应的土地,若是他们能通过筛选简拔,是能补充到各地驻防军为兵的。

  以后涉及京畿卫戍的各部军队,不管是粮饷发放,还是军械火器等装备,以明确定下的各部员额为准,兵部这边每年要进行巡察。”

  崇祯皇帝这次下定决心,要调整京畿卫戍驻防,想达成的目的很多,其中有一项,就是整顿贪腐的弊政。

  大明军队的腐败问题,一日得不到解决,那大明就不能称之为拨乱反正事了。

  整个大明的军队体系,崇祯皇帝或许有些鞭长莫及,但围绕京畿拱卫驻防的军队,他却能逐步掌控起来。

  “陛下,关于审查世袭卫所官一事,能否等局势明确了,再进行集中审查?”黄立极皱眉说道。

  “毕竟调整和厘清京畿卫戍,本就牵扯到很多层面,若是这件事情同期进行,难免会叫一些人心生惧怕。

  倘若在此期间,一些有问题的卫所官,煽动和蛊惑治下卫所兵,对抗朝廷的决定,这对京畿的稳定并不好。”

  “嗯,的确是这种情况。”

  崇祯皇帝点头道:“贪多嚼不烂,此事就依卿家之言,不过事后的审查,必须要严格推行下去。

  京畿一带的卫所糜烂,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些世袭卫所官所致,不然当初建虏进犯关内,也不会这般的顺利。”

  要论整人这一套,文官敢称第二,那没人敢称第一。

  先把事情做了,把你捧的高高的,等局势平稳了,再痛下狠手收拾你。

  “陛下,除了您所明确的那批镇守副总兵官,臣觉得像居庸关、古北口、喜峰口这些重要的关隘,应明确镇守参将之位。”

  李邦华神情严肃道:“围绕京畿卫戍,应当明确三道防线,外围的长城防线,中心的镇守要隘,核心的京城防线。

  相较于中心与核心两个区域,有着明确的兵马驻守,这外围的重要关隘,必须强化他们的职权才行。”

  “的确。”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京畿卫戍的整体驻防,不能厚此薄彼,要充分考虑到每一处要点。

  这件事情,军机处上下要进行研讨,明确这部分的相应调整,必要的话,可增扩部分员额。”

  别看王洽对京畿卫戍的调整和厘清,心里充满了担忧,但是王在晋、黄立极他们,却表现出很积极的态度。

  恰恰是经历过建虏进犯关内的事情,使得他们心中都明白一点,想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朝廷就必须要痛下心来,解决掉过去存在的隐患和弊政,这样才能确保江山社稷的稳定。

  对于王在晋他们的表现,崇祯皇帝的心里很欣慰,军机处这个机构,当初的确是设立的很好,不然想要集中力量,解决一些弊政,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就京畿卫戍的君臣奏对,在乾清宫这边进行了很长时间,很多崇祯皇帝没有想到的地方,黄立极、王在晋他们,都逐一进行了补充,这使得崇祯皇帝对后续的京畿卫戍调整,可谓是充满了信心。

  第二百四十三章 宗学

  想叫大明拨乱反正,不再重走先前的老路,就必须要重视教育,培养人才,且不能局限于儒家思想那一套。

  新学是这般。

  军校是这般。

  宗学是这般。

  崇祯皇帝需要多方面的人才,来支撑起他的构想和谋划,重建支撑起大明的梁柱,或许要很长时间,但崇祯皇帝有足够的耐心和精力。

  “果真和预想的一样,京畿卫戍的调整,在朝传播开来,就会引起风波啊。”崇祯皇帝面露笑意,倚靠在龙椅上,放下手中奏疏,对王承恩说道:“看看朝中这些大臣,蹦跶起来的有多少。

  即便是内阁这边,提出反对的也不少。

  可惜在这件事情上,朕不想跟他们浪费口舌,想用兵部来进行掣肘,那他们的主意算是打错了。”

  “还是皇爷英明神武。”

  王承恩拱手说道:“知晓外朝那帮文官,一上来会有什么手段,来阻挠京畿卫戍的调整驻防,所以才从内帑调拨粮饷。

  这样一来的话,军机处所领的差事,就失去了制约性,只要一应谋划部署,都能平稳落实的话,那京畿卫戍必然坚若磐石。”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啊。”

  崇祯皇帝将奏疏丢到御案上,站起身来,理了理龙袍,微笑着说道:“等这些谋划部署都落定了,才能下此定论。

  在此期间,内帑所拨粮饷,必须及时跟进到位,切勿出现任何延误。

  尤其是裁撤卫所、整顿各镇驻防军等事,敢因为粮饷的拖欠,必然会叫京畿一带,闹出严重的兵乱的。

  这是朕绝不愿看到的。”

  “奴婢明白。”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

  内帑的绝对充沛,内廷有司的整顿厘清,叫现在的崇祯皇帝,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文官群体的掣肘。

  兵部不做事,那整顿大明军队,就玩不转了?

  崇祯皇帝可不这样看。

  有孙祖寿、毛承禄、孔有德这批武将在,针对京城和三大营的调整驻防,崇祯皇帝没任何可担心的。

  至于蓟密永三协卫戍区域,马世龙、侯世禄、赵率教、尤世威这批总兵官,虽说武职上有升有降,然而在其他方面,崇祯皇帝却给予照顾和倚重,特别是他们的子嗣,全都招进皇家军事学院,那忠诚度亦是有保证的。

  为调整京畿卫戍驻防,崇祯皇帝忍耐了快一年,各方谋定以后,才蓄势待发的强势出击的。

  谁敢阻挠他做这件事情,那就等着遭受打击吧。

  “不过经历此事,内帑要调拨不少银子啊。”

  崇祯皇帝轻叹道:“先前积攒的那点压箱银子,算是支出半数了吧,倘若这般,都不能叫北直隶彻变,那朕这笔买卖就亏本了。”

  等到京畿卫戍的调整全线落实,那北直隶这个基本盘,就算真正掌握在崇祯皇帝的手里了。

  甚至崇祯皇帝都能预想到,半年后的北直隶要地,会迎来怎样的发展和改变,至少很多事情都将改变。

  “皇爷,北地诸藩的事情,明确了。”

  王承恩闻言,作揖道:“那批诸藩都心念社稷之忧,想为皇爷分忧,他们的子嗣,时下正分批进京。”

  “这倒是个好事情。”

  崇祯皇帝笑道:“这么说起来,朕也要为皇明的族裔子弟,尽快挑选一批老师,叫他们在西山好好进修了。”

  王承恩潜在的意思,崇祯皇帝怎会不知,北地诸藩的子嗣进京,就代表着他们的银子,也将跟着抵京。

  有了这批盘剥宗藩的银子,那内帑又将充盈起来。

  不过诸藩的那些子嗣,崇祯皇帝没想过继续奉行养猪政策。

  “这样吧,从四卫营先遴选出一批悍卒。”崇祯皇帝想了想,伸手道:“要认死理的那种,先叫他们操练这批皇明的族裔子弟。

  一个个自幼锦衣玉食,想来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没有个好的体魄,以后怎样为皇明分忧呢?

  告诉那批悍卒,以操练新卒的态度,去操练这批皇明的族裔子弟,谁敢违抗,那就狠狠的教训。”

  王承恩面露踌躇道:“皇爷,这是否有些……”

  “有些什么?苛刻?”

  崇祯皇帝淡笑道:“朕就是要苛刻,不然怎样从他们之中,挑选出一批有用的族裔子弟呢?

  以后大明宗藩王爵承袭,朕要乾纲独断,不再以出身怎样,是否受宠来断,谁在宗学表现优异,谁就承袭该脉的亲王爵或郡王爵。

  等这批诸藩的子嗣,悉数抵京后,就开始在北方的底层宗室,再筛选出一批子弟,也安排进宗学里。”

  宗学这件事情,崇祯皇帝是要大力去做的,秉承宽进严出的政策,能从宗学顺利毕业的皇明族裔,那都是具备一定能力的。

  等到第一批皇明族裔培养出来,那大明对内外的境遇,必然会发生改变,说不定首批移藩之事,也该推行起来。

  王承恩心惊不已,若是这样的话,敢传到外朝那边,尤其是南方诸藩的耳朵里,那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毕竟做出这样的决断,代表着皇明先前的宗法礼制,针对宗藩这一块,都将出现颠覆性改变。

  “皇爷,对外朝反对之事,司礼监那边应该怎样做?”想到这里的王承恩,忙转移话题道。

  这件事情牵扯太大,并非他一个内廷太监,所能过多干涉的。

  “保持现状吧。”

  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朝殿外走去,“以后像这些奏疏,就不用送抵御前了,全部留中吧。”

  “奴婢遵旨。”

  大明的文官群体不好对付,但这并不代表崇祯皇帝没办法钳制住他们,现阶段局势逐步明朗,针对朝堂的调整也要进行了。

  崇祯朝的东林党,虽说表现比较抢眼,但是经受天启朝的那般混乱党争,在朝的根底其实并没有所想的那般稳固。

  东林党主要的势力,现阶段是集中在江南诸省,是在地方上,所以趁着这一时机,崇祯皇帝也要亮出自己的手段了。

  身为大明皇帝,不能只把手伸到朝堂就行,地方上也必须要兼顾到。

  第二百四十四章 空降和增补(1)

  “元辅,当前国朝的局势,堪堪平稳下来。”

  户部主事史可法,眉头紧锁,看向韩爌说道:“虽说陛下对内阁之权,下放很多,看起来颇为倚重内阁。

  可实际上却并非这般。

  下官觉得陛下,过分倚重军机处,甚至简拔起大批武将,这对大明社稷而言,并非是什么好事。”

  “宪之啊,你所讲的这些,本辅都明白。”

  韩爌神情有些憔悴,撩了撩袍袖,轻叹道:“可当前这等朝局下,单单本辅明白,又能怎样呢?

  就说陛下要调整京畿卫戍一事,内阁事先竟毫不知情,甚至军机处都开始谋划了,才后知后觉的知道。

  科道的言官御史,期间没少上疏规谏和弹劾,可无一例外,全都被陛下留中不发,哪怕兵部这边,亦呈递奏疏,可换来的结果呢?”

  此时韩爌所在公事房,陷入沉寂之中。

  韩爌所讲的这些,史可法是清楚的,现阶段的朝堂,对他们东林党来讲,已然做不到绝对掌控了。

  一个内阁。

  一个军机处。

  那形成的权力制约,就很强。

  更别提赈灾公署、理藩院、国税处这些新设衙署,天子所简拔的官员,那都是非东林党一系的,甚至也非别的派系的。

  崇祯朝的政治格局,不知从何时开始,跟天启朝的政治格局,发生很大变化,似乎各派都有话语权,但各派都不能左右朝局。

  “难道……”

  “韩元辅,陛下口谕!”

  就在史可法想再说些什么时,王承恩的声音在公事房外响起,这叫韩爌立时起身,示意史可法不要出去,便朝堂外快步走去。

  “韩元辅,陛下口谕,命诸内阁大臣进宫觐见。”

  见韩爌出来后,王承恩神情淡然道。

  “臣……韩爌,谨遵上谕!”

  韩爌忙拱手应道。

  崇祯皇帝心里清楚,想要叫京畿卫戍的调整,能平稳的推行下去,就必须叫朝中的文官群体,将主要精力集中在朝堂上。

  如何集中?

  唯调整朝堂格局。

  基于这样的准则,崇祯皇帝准备以军机处入手,增补一批大臣,内阁这边,也增补一位大臣。

  毕竟从成基命被开革出内阁问罪,内阁九大臣就空缺一位,趁着调整京畿卫戍,再增补一位搅动朝局,崇祯皇帝觉得很有必要。

  权力失去监察。

  权力失去制约。

  就会让党争陷入到无序。

  乾清宫。

  “臣等拜见陛下。”

  在朝内阁大臣、军机大臣,悉数到场。

  “免礼吧。”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面色平静道。

  韩爌、温体仁、王洽、李邦华一行,神情各异,都不清楚此时天子特召,究竟是所为何事。

  “自朕特设军机处以来,总揽国朝的平叛事。”

  崇祯皇帝环视众人,开口道:“以往混乱的秩序,渐渐有平稳的趋势,不管是山陕的流贼叛乱,还是辽东的建虏叛乱,虽说叛乱并未彻底镇压,但却也没叫国朝陷入被动。

  过去不少朝臣,都反对朕特设军机处,说此为僭越大明祖制之举。

  可事实上这件事情,朕并没有做错。

  军机处的诸位卿家,为我大明社稷的安定,都立下功勋,这点是谁都无法去磨灭的。”

  韩爌、温体仁等内阁大臣,看向身旁站着的王洽、李邦华、王在晋、黄立极,从事实结果来论,天子说的没错。

  过去国朝面对的叛乱局势,太过于被动,甚至国库都拿不出银子,去调拨给前线平叛的诸军。

  实在是局势危急时,都会提出摊派辽饷、剿饷,以缓解所面临的危局,这也使得朝中很多大臣,其实不愿涉足平叛诸事。

  “现在军机处秉承朕的旨意,为避免再度出现,建虏进犯关内,对大明社稷造成危害,以调整京畿卫戍,这朝中的一些人,就安耐不住了。”

  崇祯皇帝话锋一转,神情严肃道:“对待这些人呈递的奏疏,不管是规谏也好,弹劾也罢,朕的态度很明确。

  一律留中不发。

  谁要是真能为朕,为大明社稷,想出一劳永逸的办法,那朕擢他为内阁首辅都行,前提是他能说到做到。

  别像袁崇焕之流,只知道空谈误国、泛泛其谈,倘若是那般的话,朕不介意再多背负些骂名!”

  对袁崇焕这个人,崇祯皇帝的心里没有喜恶之念,但是他初来大明时,就遭遇建虏侵犯大明之事。

  解决这一危机,袁崇焕这个人,就必须要处决。

  没办法。

  牵扯到皇权层面,不处决不行!

  大明的文官群体,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群体,这个派,那个派,说到底,都是利益使然罢了。

  只要挑拨他们之间的利益,那就算是同派官僚都会相互攻击。

  就像东林党这个群体,说到底就是一个朋党,内部的派系林立,并不是按地域去分的,只不过到了崇祯朝,东林党的大本营,逐步稳定到江南诸省了。

  要是追溯到天启朝,这东林党来自五湖四海,难不成整个大明天下,都是他们的大本营?

  时下韩爌是内阁首辅,算是东林党在朝的领军人物,可在东林党内,名望比他高的,地位比他尊崇的,大有人在。

  水太凉钱谦益。

  这不就是典型的代表吗?

  此时的殿内,韩爌、温体仁这些大臣,无不是露出各异的神情,心里想些什么,恐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鉴于当前复杂的国情,为确保朝堂安稳,朕决意特事特办,不再经廷推,擢周延儒为东阁大学士,进内阁佐政。”

  崇祯皇帝眼神坚定道:“擢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进京,入军机处,尽快明确京畿卫戍调整一事。

  擢瞿式耜、陈新甲……”

  崇祯皇帝说着所定人选,韩爌、温体仁这帮内阁大臣、军机大臣,脸色都微变,天子这是要调整朝堂格局啊。

  相较于周延儒不经廷推,增补进内阁,这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瞿式耜、陈新甲一行人进京,一旦在朝野间传递开来,那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空降和增补(2)

  “陛下,此事牵扯较大,涉及官员众多,是否应从长计议?”

  韩爌忍着惊意,拱手作揖道:“毕竟像傅宗龙丁忧归乡,纵使想征召进京,那于情于理都……”

  “这是内阁和吏部有司,要去考虑和解决的。”

  崇祯皇帝出言打断道:“朕有时间去等,可江山社稷能等吗?平叛大局能等吗?若是诸卿觉得能等,那朕无话可说。”

  征调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一行进京赴职,是崇祯皇帝深思熟虑后所定,毕竟朝中很多地方,需要一批靠谱的官员来做事。

  或许杨嗣昌、陈新甲这些人,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总的来说还是能用的,就看怎样去用他们。

  军机处,是崇祯皇帝绝对主抓的。

  所揽的各地平叛事宜,必须无条件的严控起来,这关系到大明整体局势稳定。

  所谋的京畿卫戍调整,必须无条件的贯彻落实,这关系到后续北直隶发展。

  文官群体想要争斗,想要党争,可以,在划定的范畴内,爱怎样去争,去斗,都是可行的。

  毕竟崇祯皇帝的精力有限,他要稳住大明的局势,他要落实自己所谋诸多部署,在这一过程期间,逐步的剪除掉那批贪官污吏。

  所以崇祯皇帝没有那般多的时间,去跟朝中的文官群体,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无用功一般的干耗着。

  问题要解决。

  谋划要落实。

  内阁,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成了崇祯皇帝和文官群体之间,极好的挡箭牌。

  这个挡箭牌,不能一个鼻孔呼气,不能相互内斗太严重,所以也要制衡好。

  周延儒此时入阁,就是基于这一层面考虑。

  一个韩爌。

  一个温体仁。

  一个周延儒。

  恰好能形成三角牵制。

  这可以让毕自严、徐光启心无旁骛的去做事,叫周道登、何如宠他们,在内阁左右去摇摆。

  乾清宫殿内,陷入到沉寂之中,所聚诸臣神情各异,尤其是那周延儒,表面看似淡然,可实则心里却很欢喜。

  周延儒没有料想到,天子竟叫他擢升进内阁。

  “鉴于当前的局势,为确保川、贵两地安稳,朕决意外派军机处大臣李邦华,授兵部尚书衔,总督湖广。”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正色道:“川贵等地的土司之患,亦是国朝必须重视的事情。

  不能因山陕流贼叛乱,辽东建虏叛乱,就忽略对该事的重视,朱燮元平叛奢安叛军颇有成效,然川贵等地险峻,土司众多。

  想彻平土司之患,湖广治理就显得尤为重要,望李卿赶赴湖广,当多多替朝分忧,替朕分忧。”

  李邦华心下一惊,天子外派他出任湖广总督,还兼领着军机处大臣职,这摆明是想叫他去湖广,真正做些什么事情。

  从奢安之乱爆发后,大明西南境内的局势,就没有好过,纵使是现在到崇祯三年,奢崇明、安邦彦先后伏诛,可残部势力并未彻底镇压。

  这场记载不多的西南平叛,累年所耗费的粮饷军需,可一点不比辽东这边少,甚至西南境土司叛乱,还时有发生。

  “臣……领旨。”

  迎着无数道目光,李邦华上前作揖道。

  叫李邦华前去湖广任职,崇祯皇帝有多重考虑,但不管是哪一重考虑,都是基于湖广这个地方太重要了。

  李邦华的种种改变,崇祯皇帝都是看在眼里的,远离朝堂的争斗,那李邦华所能起到的作用很大。

  “鉴于天津开海通商,取得不错的成效。”崇祯皇帝微微点头,继续说道:“为国库增收赋税,提供不少主力。

  先前朝堂也多有质疑声,对待这些质疑和反对声,朕觉得说的有道理。

  所以朕打算调福建巡抚熊文灿,出任两广总督,以整顿两广军政,筹建两广水师,力保南疆海域安定。

  另调湖广巡抚方孔照,出任福建总督,整顿福建军政,整饬福建水师。

  具体如何明确,着内阁处置。”

  “!!!”

  韩爌、温体仁等一众内阁大臣,无不是脸色微变,原以为增补军机处,就算是天子所讲全部。

  没想到在地方上,天子也动了不少。

  湖广总督。

  福建总督。

  两广总督。

  这几处要职的重新调整,在地方上引起的震动,那同样是不小的存在。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退下吧。”崇祯皇帝拿起一份奏疏,开口道:“朕这里还有政务要处置。”

  “臣等告退。”

  诸臣纷纷作揖行礼。

  相较于朝堂的调整,对湖广、两广、福建等地的调整,崇祯皇帝亦是考虑很多,所派去的大臣,也都是务实派。

  李邦华就不用多言。

  熊文灿其才能是有的,精通海事,关键此人招抚过郑芝龙,所以让他接任两广总督,能安抚住郑芝龙。

  崇祯皇帝现在要做的,就是通过多方面来给大明续血,改变大明的财政危机,只有局势稳定,那才能逐步谋改,逐步拨乱反正。

  方孔照,乃方以智之父,其才能亦不错,算是略懂军事的文官,让其总督福建,至少能确保福建沿海的安定。

  方以智是复社四公子之一,今在直隶赈灾行署做事,被直隶巡抚卢象升调教着。

  复社,又称小东林。

  崇祯朝时期在朝、在野的诸派,溯本求源下,私底下缠绕的太厉害了,纵使现阶段崇祯皇帝,不能过多插手江南诸省,叫江南本土有过多的变动。

  但是在皇权影响的范畴内,确保局势的稳定,崇祯皇帝还是能办到的。

  “王伴伴,自即日起,朕要了解朝堂的各种舆情。”崇祯皇帝翻看着奏疏,对王承恩说道:“尤其是军机处这边,增补了一批大臣和参赞,朝堂上有什么反应,都要及时呈递到御前来。”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道。

  事情既然做了,崇祯皇帝就要掌握局势,文官群体的反应,必须及时了解,不然想及时做出调整,就变得困难了。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开始逐步调整大明格局,崇祯皇帝怎会允许意外发生?

  第二百四十六章 朝堂暗涌

  崇祯朝的政治格局很乱,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在地方上,都呈现此等趋势,而造成这种现状的根源,却能追溯到万历朝。

  一场国本之争,加剧了党争的风潮。

  东林党、齐党、楚党、浙党、宣党、昆党……

  除了东林党属于朋党之列,后面那些个派系,都带有极强的地域特性。

  包括天启朝所凝聚的阉党,那都是经短暂的泰昌朝,此前被齐楚浙党等派,近乎驱逐出朝堂的东林党,得泰昌帝的倚重和信赖,再度势起的东林党,逐步在朝反击和打压齐楚浙党等派,所残留的那些边缘官吏,不想放弃自身利益,最终投效到魏忠贤的麾下,才早就阉党的横空出世。

  世人所言的魏千岁,在天启朝的初期,可是多次想和东林党和平相处,怎奈东林党诸君并不愿意,这才在天启帝明里暗里的支持下,最终一步步势起的。

  党争,终究是为了利益。

  “周阁老,您说陛下这般调动,究竟是藏着什么深意?”

  何如宠面露忧色,看向周道登说道:“乾清宫所议诸事,在朝传开后,那引起的风波可不小啊,不管是军机处增补大臣,还是地方明确三总督,这每一件是小事情啊。”

  “何阁老,本辅也不清楚啊。”

  周道登轻叹一声,说道:“眼下这些事情啊,不是咱们所能过多掺和的,毕竟牵扯到的层面太多了。

  说起来,增补进军机处的大臣里,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几人,随便拎出来一位,有哪个是来头简单的?

  更别提瞿式耜、陈新甲他们了。

  这背后所藏的水太深,稍有不慎啊,不仅头上的乌纱帽不保,或许还会背负骂名啊。”

  “唉~”

  何如宠轻叹道:“恰恰是因为这样,咱们也不能不揣摩圣意啊,周阁老还不知道吧,周延儒,被温次辅邀请过来了。

  现在就在他的公事房内。

  想想先前进内阁多难,又是廷臣会推,又是天子圈定,那周延儒,可是一直都期盼着能进内阁。

  当初要不是出了那……”

  “何阁老慎言!”

  周道登脸色微变道:“内阁增补大臣一事,岂是我等所能在私下妄议的?若是叫人听去了,传到御前,你有几个脑袋啊。

  本辅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置,就不谈及这些了。”

  何如宠见状,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怎样讲了,毕竟时下这等朝局啊,还真是扑朔迷离。

  想起所听到的那些话,特别是史可法多次来内阁,去见韩爌,何如宠就清楚东林党那边啊,是反对声和赞许声各占一半。

  尽管现在的天子,不似先前那般猜忌了,也不再优柔寡断了,可是何如宠心里却觉得,辅佐天子理政,变得愈发艰难了。

  看似内阁这边,相应的权柄增加不少,特别是他们这帮群辅,不再是单纯的摆设,手里也都握有实权。

  可是相对应的,责任也变得更重了。

  权,责,在天子的逐步推动下,成了相辅相成的。

  想要掌握实权,就要肩负责任。

  事情办好了,有夸赞,有赏赐。

  事情办砸了,有斥责,有惩罚。

  想跟先前那般浑水摸鱼,已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在何如宠思虑这些时,温体仁所在公事房,却显得轻松多了。

  “玉绳公,您可知道当前韩爌那边,可是顶着不小的压力啊。”温体仁端着茶盏,面露笑意,看向周延儒说道。

  “陛下此次对内阁、军机处、地方的调整,朝中说什么的都有,虽说呈递到御前的,也有不少奏疏吧。

  可实际上对待这件事情,不少人的态度是观望的,尽管他们心里很是惊疑,但却不知该怎样发力。”

  “很正常。”

  周延儒微微一笑道:“自本辅进军机处以来,就能感受到天子,对大明军政的重视,特别是平叛这件事情。

  但是说到底啊,天子的精力是有限度的,不可能是事事做到兼顾,所以对待内阁这边,就下放不少的权力。

  可是这个韩爌呢,在很多事情上,都跟陛下唱反调,尽管陛下表面没说什么,可是……”

  说着,周延儒故意停顿下来。

  有些话,讲出来就无趣了。

  “所以玉绳公才会入阁啊。”

  温体仁岂会不知,笑着说道:“有玉绳公入阁,以后本辅的压力,也就跟着轻松不少了啊。

  说起来,这韩爌也真是当局者迷,明知陛下最厌恶结党营私,可偏偏他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维护所谓东林之利。

  现在玉绳公入阁,李邦华离开军机处,加之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进京赴职,以后这朝堂啊,将变得更加精彩了。”

  “是会很精彩。”

  周延儒皮笑肉不笑道:“不过有韩爌在,有些事情的性质,终究是不会改变的,就陛下所做的那些调整。

  以后对军机处会更加倚重。

  尤其是京畿卫戍调整之事,陛下的态度是坚决的,谁敢在此事上非议,那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温体仁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暗骂周延儒是老狐狸,这摆明的态度,是看中韩爌所领的首辅之位。

  东阁大学士,终究不符合周延儒的胃口。

  为了能拉拢自己,讲明军机处现阶段的重心,也算表明天子的态度。

  “呵呵~玉绳公说的对。”

  温体仁笑道:“既然是陛下的决断,那内阁肯定是要尊崇的,别人是什么态度,本辅还管不到。

  但是本辅这边,肯定不会给陛下添堵的。

  不过玉绳公,您初来内阁这边,有些事情不像您所想的那般简单,这个韩爌啊,在本辅看来,似乎还挺的得子看重的。”

  内阁首辅之位,谁不看重?谁不眼红?

  别说是他周延儒了,就连温体仁也盯很久了,能当上内阁首辅,那代表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总不能你周延儒先前讲些好话,对自己有几分提携,这内阁首辅之位就拱手相让吧?这可不符合他温体仁的性格!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君臣奏对(1)

  外朝的各种纷扰和算计,靠着内廷和锦衣卫,崇祯皇帝知晓不少,然也清楚这背后的底层逻辑。

  做官嘛,谁不希望仕途亨通?

  十年寒窗为的什么?

  不就是能得到些什么嘛。

  或许在步入仕途以前,讲过什么豪言壮语,要改变,要勤政,要爱民,但是大明官场的风气,非一人之力就能改变的。

  理想和信念什么的,都没有残酷现实来的实际。

  不是所有人,都能坚定的走自己所想的路。

  和光同尘,渐渐成了多数人所抉择的路,而在这条路上,分叉口太多,诱惑太多,也就多了贪官污吏。

  “李卿啊,你对朕调整内阁和军机处,有什么想法和看法?”崇祯皇帝负手前行,走在这乾清宫殿外,神情自若,对随驾的李邦华说道。

  “卿家也要离京,赶赴湖广出任总督,在走之前啊,朕想跟卿家交交心,也算是为卿家送行了。”

  “陛下~”

  李邦华眼神复杂,看着天子那略带倦意的脸庞,欲言又止起来。

  “今日只有咱们君臣,没有外人。”

  崇祯皇帝见状,笑着摆手道:“有什么话,都可以讲出来,卿家也是知道的,朕喜欢听真话。”

  “臣遵旨。”

  李邦华忙作揖应道,随后想了想,眉头微蹙道:“对内阁调整,臣没什么多想的,不过军机处的调整,臣却有些想法。”

  “哦?”

  崇祯皇帝应道:“那卿家就畅所欲言。”

  统御大明这个江山社稷,崇祯皇帝就明白一个道理,做任何事情之前,切勿脑袋一热,想出一出,就是一出。

  大明太大了,做任何事情,都讲究时效性,更讲究递减性。

  就以征收矿税为例,朝堂这边所议是一个构想,出了朝堂,到了地方,经层层加码,层层曲解,那原有的构想,就会被理解成十几种构想,这归根到底,就是思想不统一,没有正确的意识形态所致。

  所以崇祯皇帝在做任何事情时,都表现出格外谨慎的态度,不谨慎不行啊,崇祯朝的大明,已没有太多的家底和根脉,允许他去犯错了。

  “陛下勤政克己,励精图治,想要彻改大明武备松弛一事,给朝廷和国库实现减负。”

  李邦华神情严肃,正色道:“但有些事情,还需徐徐图之,军机处增补几位大臣,臣所理解的。

  其一,是谋定京畿卫戍调整和驻防,避免此前建虏绕道辽前,进犯我大明关内,以至大明江山社稷,再出现任何混乱和动荡。

  这是好的事情。

  崇祯二年的那场兵乱,臣当时怕极了,恐大明江山出现任何意外。

  但是臣所想讲的,其实是京畿卫戍调整和驻防,必须要稳扎稳打,尤其是牵扯到裁撤卫所一事,毕竟涉及到的卫所军户庞大,倘若稍有不慎,将会给朝廷引来兵乱。

  还有对统兵武将的制衡,藩镇之患和武夫独大,陛下不可不慎重考虑,京畿不比大明其他地方,倘若出现这等情况,那于朝于民而言,都非好事啊。”

  “卿家所说的这些,朕先前都想过。”

  崇祯皇帝轻叹一声,说道:“不是朕不信任朝堂,也非朕喜乾纲独断,实则是京畿卫戍到了必改的地步。

  吃空饷,喝兵血,徇私舞弊等诸多弊政,军机处这边也掌握不少吧。

  朕先前算过一笔账,仅是拱卫京畿的各处粮饷开支啊,就超四百万两银子,其中山海关占了大头,宣府镇、昌平、蓟州镇等要镇,占的亦不少。

  朝廷拿出这般多的粮饷,还有稳固的长城防线,为何到头来,外敌来入侵进来了,却没能守好,守牢呢?

  问题究竟出现在什么地方?

  这是朕一直在思索的事情。

  渐渐的朕想明白了,就出在职权不清,驻防混乱,人人存有侥幸心理上面,没有明确的权责厘清,就会形成推诿之事。”

  调整京畿的卫戍体系,除了实控军权、整顿武备、重练强军之外,崇祯皇帝就是想明确规矩。

  该是谁做的事情,就必须要做好。

  在其位,必谋其政。

  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可真正做起来,却是很难的,尤其是大明从万历朝后期,到泰昌朝,到天启朝,所经历的漫长混乱秩序,叫大明的人心散掉了。

  “陛下英明。”

  李邦华赞同的点头说道:“臣先前也想过这些,不过没有陛下所想的透彻,今日听陛下所讲,心里的困惑算是彻底解开了。”

  “那卿家就继续说。”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

  “臣……其二,军机处增补大臣,其实对国朝平叛事,是有着诸多好处的。”

  李邦华踌躇刹那,组织下语言,继续说道:“自军机处创设以来,在经历初期的短暂混乱,时下在朝也算立稳脚跟。

  这使得流贼平叛和建虏平叛,朝廷不似先前那般,在很多时候是被动的,是混淆的,也能为内阁减轻负担。

  当初朝中的有司大臣,对军机处抱有敌意,抱有反对,归根到底是受祖制的影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言论此事的也少了……”

  听着李邦华所说的这些,崇祯皇帝内心感慨起来,是啊,大明在某些方面,太过于固执了。

  尤其是大明的文官群体,动辄就以祖制宗法来反对,归根到底,就是不想叫新的事务出现,影响到他们的既得利益。

  李邦华讲这些话的潜在意思,其实是想规谏自己,在朝中有司大臣,因军机处而出现反对声音时,能不要这般心急。

  广开言路,多听取谏言,才是明君所为。

  “卿家想表达的意思,朕明白了。”

  崇祯皇帝停下脚步,面露笑意,看向李邦华说道:“卿家能有这些改变,朕心里是很欣慰的。

  希望卿家到了湖广,能保持住这颗本心,多多为朕分忧,多多为社稷虑,毕竟现在的大明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解决。”

  和先前相比,李邦华的种种改变,是崇祯皇帝所欣慰的,这代表李邦华在认知上,已然倾向于自己先前所谋部署。

  这很重要,关系到后续针对湖广,针对福建,针对两广等地,所逐步推动的一些部署和谋改。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君臣奏对(2)

  大明若是想拨乱反正,仅靠崇祯皇帝一人,是远远不够的,这需要制定阶段性的既定谋划,需要大量的人参与其中。

  崇祯皇帝心里很清楚,大明需要的是变,可是这个变,究竟该怎样变,尺度多大,范畴多大,就很考验他的能力了。

  在哪个阶段,做哪些事情,用哪些人,能在大明逐步微调改变下,还能确保大明秩序不乱,这才是根本所在。

  “聊完军机处的事情,再聊聊地方吧。”

  崇祯皇帝眼神坚定,看向李邦华说道:“卿家此任湖广总督,是需要做出很多事情,否则朕这边的压力,朝廷所攒压力,都不会缓解。”

  “请陛下明示。”

  李邦华拱手作揖道。

  在得知自己赴任湖广以后,李邦华心里就猜想到天子,必然是有重要事务,让他在任湖广总督时,将其一一落实明确的。

  崇祯皇帝正色道:“遏制宗藩私下兼并,整顿湖广治下卫所,打击私盐贩卖,创设湖广赈灾行署,筹建官办诸厂,厘清私征弊政,裁撤和增设钞关,废除湖广铸币,查明官场弊政……”

  一项项直指命门的决断,从崇祯皇帝口中讲出,李邦华的内心深处,却生出了诸多的涌动和惊意。

  所做的事情太多。

  牵扯的层面太广。

  想要叫他把这些事情逐一落实,这难度太大了,可以说跟湖广地方官场,包括宗藩、士绅、大小地主等,全都站到了对立面。

  “陛下……”

  李邦华欲言又止起来。

  “卿家,朕知道你想说些什么。”

  崇祯皇帝笑着摆手道:“朕所讲的这些,可不是叫你一年半载,就必须全部做好,而是用三年,用五年,在摸清楚湖广本地情况,逐步打开局面去做的。

  何况湖广总督只是第一步,在关键的时期,湖广境内所辖巡抚,朕都会逐一的进行更换。

  卿家赴任湖广后,可别想着去了,就能站稳脚跟,要先巡视湖广所辖各府州县,了解本地情况才行。

  此外针对朕所想的这些,司礼监尊奉朕的旨意,进行相应的筛选和罗列,哪些事情是好操作的,哪些事情是难办的,都进行了标注。

  等卿家离宫时,这些都会交付到卿家手中。”

  崇祯皇帝心里当然清楚,自己所讲的那些,对湖广这个地界,究竟代表着什么,所以他从没想过一口吃成胖子。

  如果说李邦华赴任湖广,能按照他所构想的部署来办,那么利用五年的时间,结合湖广本地的情况,是能将其逐步落实的,至于是否在这五年内,能够见到成效,崇祯皇帝心里并不在意。

  这五年见不到成效,那在下个五年能见到,也是可以的,至少这代表着湖广境内,有着相应的改变。

  大明整体的阶段性谋改。

  大明地方的阶段性谋改。

  是崇祯皇帝所构想的路线,通过这样的方式,能叫敌对势力劈开,能将矛盾点分散,那大明就能逐步改变。

  “臣定当尽力。”

  李邦华硬着头皮道。

  “卿家,不是尽力,是必须。”

  崇祯皇帝走上前,轻拍李邦华的手臂,说道:“朕知道,想做好这些事情,难度很大,压力很大。

  可现在的大明,真的是等不起了。

  如果说卿家都要知难而退,那人人都是这般的话,大明想要中兴,想要排忧解难,无疑是难如登天啊。”

  李邦华的神情变了,看着天子坚毅的神情,坚定的态度,当即作揖道:“臣谨遵上谕!”

  “对了,卿家在离京赴任时,还要携带两份密旨。”

  崇祯皇帝弯腰搀扶起李邦华,继续说道:“是朕给福建总督方孔照,两广总督熊文灿的,他们到任以后,在地方要做的事情也不少。

  朕知道。

  朝中有司的不少人,对天津开海通商一事,那多是存有诟病和反对的。

  说什么的都有。

  但是开海通商一事,必须要坚定的走下去,这是为国库开源的良策,是减轻大明治下百姓负担的良策。”

  李邦华皱眉道:“陛下是否想过,倘若人人都见到开海通商,所带来的利益,那大明治下的土地,又靠谁去种呢?”

  大明重农抑商的思潮,其实是很严重的,像李邦华这等大臣的想法,其实还有很多。

  崇祯皇帝反问道:“那不开海通商,大明治下的土地,就能确保都有人种吗?”

  李邦华:“……”

  面对天子所问,李邦华一时无言。

  他清楚天子这般问,潜在的意思是土地兼并,是各地灾情,其实有很多事情,有很多弊政,大明统治阶层的群体,不是不清楚。

  但是清楚归清楚,能不能说,要不要说,敢不敢说,该不该说,就成了很多人所顾忌的因素。

  “朕知道在大明治下,存有很多流民,存有很多破产的百姓。”

  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开口道:“想妥善安置这部分群体,以确保地方秩序安定,根本就没有更好的办法。

  土地,都是有主的。

  让他们种了,就会让别的群体受损。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为何不能兴办官办诸厂,叫他们集中起来,靠自己的双手,去赚取养家糊口的钱财呢?”

  李邦华沉吟片刻,皱眉道:“这件事情只怕会很难做。”

  “难做,那就慢慢做。”

  崇祯皇帝也不气恼,微笑着说道:“万事开头难,若事事都以此来搪塞,那治理大明就成了空谈。

  朕也是第一次当皇帝,也是第一次统御天下,其实有很多事情,都是在摸索中不断前行的。

  朕希望卿家能牢记这一点。

  做错了事情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是错的事情,却顽固的坚守,我们都要勇于去披荆斩棘,这样才能叫大明越来越好。”

  了解大明的现状,让崇祯皇帝明白一点,要改变大明的意识形态,要改变大明的诸多观念,唯有将这件事情做好,那大明才有可能改变。

  想办到这一点,就要有人去做实事,他这位大明天子,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给这些人撑腰。

  第二百四十九章 风起辽东

  当前的大明朝堂是盘大棋,下好了,能延缓大明倾斜的速度,下坏了,会加剧大明倾斜的效率。

  面对这样一盘大棋,崇祯皇帝想独当执棋者,只可惜文官群体不会同意。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理念,早已深入人心,想拔除掉这样的糟粕,并非是件容易办到的事情。

  “陛下,臣出任东阁大学士,进内阁佐政,恳请陛下明示,应主抓哪方面的政务?”

  周延儒神情恭敬,作揖行礼道:“臣此前在军机处任职,都是陛下决断,臣才有所作为的。

  这突然去了内阁,有些事情,臣心里难免彷徨,不知该……”

  你这个老狐狸,嘴倒是挺甜的,借着先前在军机处任职,来向朕讨要权柄了。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面露笑意,看着吹捧自己的周延儒,心里却暗暗冷笑起来。

  温体仁也好。

  周延儒也罢。

  崇祯皇帝是了解的,二人的能力是有,然功利心很强,是彻头彻尾的政客,不能简单归类于帝党。

  崇祯皇帝心目中的帝党大臣,应当是具备一定眼界,开明,务实,肯干,有公心,能为社稷分忧,为万民谋福祉。

  或许温体仁和周延儒他们,沾上一两条,但绝不是帝党大臣,毕竟说到底,他们的跟脚是守旧派官僚出身。

  现在一个个都没当上首辅,等有朝一日真当了首辅,那所做的事情,或许还不如韩爌做得好。

  什么特性的人,安插到什么位置上,其实是很有考究的事情。

  “卿家能为朕分忧,为社稷虑,朕心甚慰。”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保持笑意,看向周延儒说道:“朕就是知晓卿家之才,所以才擢卿家进内阁。

  这几日,朕也一直在想,究竟让卿家主抓哪些政务。

  想来卿家在军机处时,清楚温卿所奏廉政公署之事吧?此事当初在朝野间,引起的议论可不小啊。”

  “臣知晓。”

  周延儒忙欠身应道。

  周延儒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暗暗揣摩起来,难不成想叫他主抓廉政公署?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啊。

  倘若做不好的话,不仅会失去天子的信赖和倚重,而且还会交恶朝中大臣。

  “朕觉得在内阁这边,仅靠温卿主抓廉政公署,还是远远不够的。”

  崇祯皇帝觉察到周延儒的顾忌,神情自若道:“说到底这个廉政公署,先前并没有此等衙署,什么事情都要摸索着来。

  朕也有足够的耐心,看着温卿将此事做好。

  不过周卿也知道,朕一直都很重视吏治整顿,风气整顿,毕竟这些事情做不好,那徇私舞弊、以权谋私、僭越法纪等腌臜事,就会层出不穷。

  既然做了大明的官,那就要在其位谋其政,不然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大明的俸禄,算怎么回事?

  所以朕想叫周卿在内阁这边,主抓吏治新规,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韩继思,一起尽早将此事完善。”

  周延儒:“……”

  吏治新规很早就在朝提出,并且付出相应的行动,不管是责任制和追责制,还是向有司衙署派驻监察御史,亦或京察大计,再或者不定期向地方谴派巡察御史等事,随便拎出来一件,都是得罪人的差事。

  从韩继思提出吏治新规后,朝堂之上就没有不骂他的,错非是期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早就在朝形成倒韩风潮了。

  现在天子重提这件事情,周延儒就清楚吏治新规一事,在今后很长时间内,都会在朝立稳脚跟。

  想起先前北直隶治下各府州县,在韩继思试行带队巡察,所上疏弹劾的那批罪官,巡察差事他们都察院办了,但扛雷的却是内阁和吏部。

  要不是崇祯皇帝的冷处理,对朝中部分言官御史,包括有司大臣,上疏弹劾韩继思所为,悉数都留中不发,只怕倒韩风潮也就形成了。

  “卿家,可是有什么顾忌吗?”

  见周延儒不言,崇祯皇帝故作疑惑道。

  “臣……谨遵上谕!”

  周延儒忙作揖应道。

  尽管心中有着诸多顾忌,但周延儒也清楚这件事情,他没有别的选择,毕竟到了内阁这边,若是不能主抓一些具体政务,那就没有权力可言。

  同样都是内阁群辅,像毕自严、徐光启他们,跟何如宠、周道登这些人,是一个性质吗?

  不一样!

  这就是崇祯皇帝的手段。

  一个上下思想一致的内阁,并非是崇祯皇帝所想要的,韩爌的确是内阁首辅,的确是权柄多了不少,但相对应的内阁次辅,内阁群辅这边,也都会得到相应的侧重,不叫韩爌在内阁一家独大。

  “皇爷,辽前和东江镇两地,呈递密奏。”

  王承恩手捧奏疏,快步走进殿内,在周延儒诧异的注视下,低首道。

  “呈上来吧。”

  本想着再敲打周延儒一番,在得知辽东那边呈递密奏,崇祯皇帝伸手道。

  自从泛辽东战略逐步落实后,或许在收复辽东旧土一事上,大明依旧没占明显优势,但也跟先前有着较大不同。

  辽东将门的势颓。

  建虏八旗的被动。

  各地辽军的进取。

  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改变。

  现在崇祯皇帝的心里,是一门心思的想增强这种局面,叫建虏八旗陷入混乱,不叫黄台吉率部有序扩张。

  只要这种扩张势头,能够被迟缓或打破,再这般坚守个数年,建虏八旗的战争底蕴,就能被不断消磨掉。

  对付势起的建虏八旗,在内忧外患之下,何必认准正面硬刚这一条路,采取迂回包抄的策略,以己之长攻敌之短,逐步蚕食建虏优势,难道不好吗?

  “哈哈……这个李闯将啊,朕果真没看错他啊。”

  翻看着手中密奏,在了解辽南局势,辽西情况后,崇祯皇帝大笑道:“没想到这意外收获,来的还真是够快的。

  王伴伴,即刻召军机处大臣觐见,朕要商榷辽东平叛的大事!”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道。

  周延儒见到此幕,心里生出疑惑,李闯将是谁?辽东怎么了?这些疑惑不断生出,叫他想知晓一二。

  第二百五十章 打!辽西必须拿下

  周延儒一步三回首,看着紧闭的乾清宫殿门,脸色有些难看,心情很是沉重,明明知晓辽东那边,出现新的变动,可此时的他,却不能再参与其中了。

  周延儒在军机处任职也不短。

  对军机处所做诸事,都是清楚的。

  不管是流贼平叛,还是建虏平叛,亦或外派分指,再或者京畿卫戍调整等等,军机处所辖职权不可谓不重。

  以‘国朝平叛’为引,军机处从无到有,一步步走到今天,那所涉足的军机要务众多。

  看似兵部在朝总揽军务,控制着诸多的职权,可实际上早就不是这般了。

  但凡是惊动到朝廷的平叛事宜,军机处都有权管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军机处的地位和职权,都快凌驾于兵部之上了。

  特别是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这批大臣,增补进军机处以后,刘鸿训、李邦华这帮大臣,兼领军机处大臣职务,被外派地方任职,大明的政治格局,已在悄然间发生根本改变。

  权力是争取来的,是靠行动夺来的,不是靠所谓天子威仪,去用言语威胁大臣置换来的,那太有损皇权威仪。

  “辽前和东江镇呈递的密奏,诸卿都看过了。”

  崇祯皇帝负手而立,盯着眼前的辽东舆图,神情严肃道:“仅从现阶段的态势来看,辽东的整体局势吧,不再是建虏一家独大了。

  至少已经出现新的变动。

  辽东义军这颗棋子,的确是朕先前所派,军机处事先并不知情,且朕还在暗中给予了相应支持。

  现在东江军这边,想趁着绣岩城一带,被辽东义军吸引大批建虏,趁乱杀奔镇江堡,并设法夺下此地。

  朕觉得刘兴祚、金铉他们,所做决断是没错的,如果说能够促成此事,叫建虏从辽西或辽左调兵,就能进一步引起混乱。”

  “陛下,臣有一些不同看法。”

  王洽眉头微皱,讲出自己心中所忧,“倘若东江军的参战,没有能达成这一战前构想,恐对我大明的损失,会很大啊。”

  “王枢辅,你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

  王在晋出言反对道:“辽东义军的真实水准怎样,这确实要商榷一二,不过东江军的实力如何,军机处是清楚的。

  如果说东江军这边,组织得当,筹谋缜密,想趁乱收复镇江堡,完全是有机会办到的。

  诸位不要忘了,建虏这边,自从东江镇开始乘船渡海,不间断袭扰辽南,辽前那边跟着也开始后,围绕辽东的格局,就发生改变了。”

  “没错,王枢辅说的这些,本辅都知道。”

  王洽伸手道:“通过辽前这边,不时呈递的军报来看,围绕辽西和辽左之地,喀喇沁、内喀尔喀、察哈尔等部,的确有不小的动作。

  特别是针对科尔沁草原治下,几方出现不小的异动,甚至科尔沁诸部中,也有一些部族变得不安分起来。

  但是仅凭这些客观存在的,我们就不能单方面的笃定,建虏不会从辽左调遣重兵,先围剿这支辽东义军,再合攻出动的东江军……”

  崇祯皇帝负手而立,听着王洽、王在晋他们的争吵,没有多说其他,谈论军机要务嘛,就是要敢于发表自己的观点。

  如果说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军机处想总揽平叛事,确保大明的内部叛乱,尽早出现好的结果和改变,这本身就是不现实的。

  军机处没有像内阁那样,设立所谓的首辅,而是设立几个轮值的首脑,这样做的好处,就在于大家官职一样,在针对某件事情时,可以不必顾虑其他,各抒己见。

  “本辅倒是觉得刘兴祚、金铉他们,所呈递的军报是好的。”

  黄立极此时说道:“京城相距辽东前线,终究是相隔甚远,对前线局势的变动,不能做到及时掌控。

  就在我们商榷这些的时候,说不定辽东的局势就发生改变。

  辽南和辽左的情况怎样,军机处这边,其实能明确的指导意见不多,但是辽西那边还是可以的。”

  “黄卿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的。”

  崇祯皇帝伸手说道:“现在继续争吵东江军怎样行事,其实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我们所要考虑的,是辽西究竟能不能打,敢不敢打的问题。

  诸卿心里也清楚。

  当初辽西的沦陷,使得大明在辽地的境遇很被动,这也导致孙卿初镇辽东时,提出修筑建城,稳扎稳打的方针。

  事实证明呢,这一方针太过呆板,太耗费钱财,也致使辽前治下的诸军吧,形成了很多的弊政和问题。”

  王洽、王在晋、黄立极三人,流露出各异的神情,相互间看了一眼,天子所讲的这些,的确是先前辽东的实际情况。

  现在军机处这边,增补的大臣还没有赴任,离任的大臣在交接差事,王洽、王在晋他们的压力很大。

  各地平叛要兼顾。

  京畿卫戍要兼顾。

  当前军机处上下啊,可谓是忙成了一锅粥。

  “所以朕觉得要打!”

  看着众人的反应,崇祯皇帝态度坚决道:“如果说能够趁此机会,将整个辽西重新收复回来,那对于辽地平叛将取得根本性改变。

  朕的意思很明确,这一战略方针,要以军机处明发到辽前,但具体该怎样做,还是要孙卿他们主抓。

  如果说辽前的局势,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和局势,那也是可以不打的,当然这是最后要去讨论的。”

  “陛下的意思是说……军机处不明确谋定详细方针。”王在晋皱眉说道:“只是单纯的表明对待此事的态度?”

  “可以这样理解。”

  崇祯皇帝点头道:“不过粗略的构想方针,还是要出具一份的,以供辽前参考,明确相应的范畴。

  这样吧。

  鉴于当前军机处所担职责,这份构想方针就由朕来拟定,待明确以后,着军机处八百里加急,派发至辽前。

  从即日起,涉及辽东的一应军报,军机处要汇总修订,并及时发放到几处分指,好叫他们知晓实况。

  把能做的事情做好,至于辽西能否真的收复,还要看整体局势。”

  “臣等遵旨。”

  王洽、王在晋他们忙作揖应道。

  第二百五十一章 火耗归公

  明确特设军机处的优势,就在于集中权力,简化流程,整合资源,统筹谋划,以此在某件事情上,能最大限度做到尽善尽美。

  大明旧有的那套体制,已然是处处透着腐朽气息,且处处受到文官群体的限制,所以想拯救大明,就必须再造一套新体系。

  通过在朝的阶段性谋改,逐步铲除弊政,分化和打压文官群体,以此来改善大明现有的状况。

  “皇爷,军机处明发上谕,已八百里加急,送往辽前和东江镇两地。”王承恩神情严肃,拱手作揖道。

  “嗯,知道了。”

  崇祯皇帝伏案忙碌着,对王承恩说道:“王伴伴,去召毕卿觐见,朕有些事情,要和毕卿商榷。”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

  辽东治下所形成的格局,叫崇祯皇帝看到了希望,只要有所谋划,有所行动,那这个破败的大明,还是有抢救一番的可能。

  大明摆在第一要素的,是稳妥改善财政危机,真正为底层百姓减负。

  唯有将这件事情做好,才能避免灾情爆发下,阶级矛盾尖锐,继而导致大规模的叛乱。

  不管是在什么时候,维系整体秩序的稳定,收缩局部动荡的范畴,是崇祯皇帝努力要做好的事情。

  “现阶段去试行摊丁入亩,所触及的核心利益太多,所得罪的特权群体太多。”

  崇祯皇帝搁下御笔,看着眼前所写的内容,眉头紧锁起来,“真要敢这般做,那大明各地治下,不知会生出多少叛乱,就算没有叛乱,也会凭空早就叛乱。

  但是划片试行火耗归公一事,还是具备尝试条件的。

  损耗,一直被不少地方官员,尤其是底层吏员,当做中饱私囊、压榨百姓的工具,此事必须要杜绝。

  三大饷以后不再摊派了,就算朝廷再难,也不能继续摊派了。

  从朝廷层面减轻百姓负担,纵使当前不能全面杜绝苛捐杂税,但是日子最起码会好过一些。

  火耗归公,所触及到的既得利益,终究是地方官员和吏员,并未过多牵扯到地方士绅、大小地主等群体,期间就算遭遇掣肘和阻挠,但是范畴终究是有限的。”

  治国如烹小鲜。

  想要治理好这个大明,首先要分清楚主次矛盾,尽管摆在崇祯皇帝的面前,主次矛盾有很多。

  但在抽丝剥茧之下,还是能分出轻重缓急。

  把推行某项新政,会形成怎样的风潮,都逐一的想好,并针对性的提出一些构想,崇祯皇帝觉得一些新政,是能及时推行下去的。

  “臣拜见陛下。”

  “毕卿来了。”

  见毕自严过来,崇祯皇帝露出笑意,伸手道:“毕卿不愧是我大明财相,入阁以来,执掌户部,所明确的那些措施,的确缓解了国库窘境啊。”

  毕自严闻言,微微欠身道:“都是陛下英明神武,臣所做的那些不足挂齿。”

  对天子所讲的这些话,毕自严是有些脸红的,现阶段大明国库窘境缓解,并非他所命的那些措施,起到应有的成效。

  调整和改变户部的赋役制度,就算是想要见到成效,是需要时间的沉淀的,可现阶段对大明来讲,最缺的就是时间。

  但是另一方面来讲,大明的赋役制度,不能操之过急。

  毕竟中央朝廷明确的措施,想传递到地方整顿,并且有效落实下来,就不能有任何的急躁。

  让大明国库窘境缓解,一个是钞关税改,一个是榷关开设,这两处逐步稳定的财源,才使得国库积极开源。

  除此之外,还有发售的定期债券,可谓是解决了国库的燃眉之急。

  “朕就开门见山吧。”

  见毕自严这般,崇祯皇帝将所拟章程,递给王承恩,开口道:“朕打算在北直隶治下各府州县,试行火耗归公。

  损耗,一直是国朝所滋生的弊政,仅从漕运漂没就能窥破一二。

  朕知道在地方上,征收赋税时,会以‘损耗’作为借口,来向地方百姓,额外增加一些损耗。

  这是很不好的弊政,过去朕没觉察到其中危害,现在不一样了,此事必须尽快杜绝,先行在北直隶试行起来。”

  毕自严:“……”

  接过王承恩所递公函,毕自严的内心涌出阵阵不平,火耗归公这件事情,真要是做起来的话,恐会在地方引起动荡,尤其是那些地方官员和吏员。

  毕竟额外收入被杜绝掉一大项,仅靠那点所定俸禄,想要养活全家,想要过得滋润,肯定是不现实的。

  地方上的苛捐杂税混乱,这不管是在朝廷上,还是地方官场,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是知道归知道,能不能说,敢不敢说,要不要说,却又成了另一件事情。

  毕竟这牵扯到的是真金白银。

  “陛下……若在北直隶治下,试行火耗归公的话,恐会在地方引起些风波。”毕自严认真看完所拿公函,心里是很认可的,然嘴上却说道:“臣知道现在直隶巡抚卢象升,正在主持驰道复建,这于朝于民来讲都是好事。

  如果说选择在这个时候,去试行火耗归公……”

  “毕卿的顾忌,朕心里清楚。”

  崇祯皇帝摆手打断道:“之所以在地方上,会形成严峻的苛捐杂税,包括以损耗之名盘剥百姓,根子就出在俸禄过少上。

  所以在做这件事情时,户部这边要尽快厘清一份各官阶的俸禄细则,合理的增添一些俸禄,叫大明官员不至于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

  说起来大明的官员队伍,所领取的俸禄是最低的,崇祯皇帝心里清楚,这是太祖高皇帝知晓官员的贪婪,就算给他们再高的俸禄,该贪墨的时候,还是贪墨,该以权谋私时,还是会这般。

  不过对崇祯皇帝来讲,他若是想逐步谋改大明,并逐步铲除掉那些弊政,就必须要保护好务实肯干的好官,剔除掉贪赃枉法的罪官。

  火耗归公,增加俸禄,吏治新规……

  这是崇祯皇帝打的一套组合拳。

  意在用‘火耗归公’作为起点,来逐步整顿吏治,倘若俸禄都给你们增加了,还是私底下贪赃枉法,那抓你,杀你就占据大义了。

  有些银子可以省,有些银子不能省,哪怕大明现有财政危机,还没有得到有效解决,但不能省的银子,依旧是不能省。

  火耗归公和增加俸禄,这是挂钩推行的新政,想要增加俸禄,就必须贯彻火耗归公,否则这等好事就跟你们没关系。

  “这些都是朕的构想,毕卿尽快明确下来。”

  见毕自严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崇祯皇帝开口道:“不过可以先放出口风,同时以户部的名义,将火耗归公的细则,下发到直隶巡抚衙门。”

  第二百五十二章 新气象(1)

  直隶巡抚衙门,是近半年多以来,崇祯皇帝在朝提及最多的。

  因为从赈灾行署,到收容流民灾民,到吏治整顿,到钞关税改,到谋建驰道水利建设,到筹建官办诸厂等等,很多下沉到地方的新政,尽管名义上没提新政,但却都是在实际落实的。

  卢象升,这位治国的栋梁之才,在北直隶帮崇祯皇帝分担不少的压力,并且在积极推动谋划的各项部署。

  崇祯皇帝比谁都要清楚,卢象升背负着怎样的骂名,承受着怎样的压力,所以不管有任何需求,他都会第一时间设法解决。

  要银子给银子。

  要人才给人才。

  只要是他能办到的事情,为避免办事效率的降低,那往往都是绕开外朝有司,直接从内廷着手解决。

  “没想到针对京畿卫戍的调整,所产生的诸多负面影响,陛下是用这种方式解决的。”

  卢象升翻看着手中的邸报,面露笑意道:“增补军机处大臣,内阁和地方总督,都有所调整,这的确能转移朝堂的注意。

  看来这件事情,等那些大臣赴京任职,必然能有相应成效,到时拱卫京畿的边镇防线,就能彻底明确下来。”

  阎应元难掩激动,看向卢象升说道:“抚台,那这是不是代表着,北直隶治下其他府县,所设的那批卫所,都能逐一的取缔裁撤?

  从抚台就任直隶巡抚以来,所暗查的那批卫所,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私底下兼并在册卫所屯田,盘剥军户,吃空饷喝兵血……

  大明所设的卫所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真的是糜烂掉了,非但不能为朝廷分忧,相反还啃噬社稷元气。

  倘若长此以往的话,恐……”

  “皕亨,你的心情本抚能理解,但有些事情吧,还不能操之过急。”

  卢象升收起那封邸报,神情正色道:“事分轻重缓急,有些事情,适合从朝廷层面着手解决,有些事情,适合从地方层面着手解决。

  现在京畿卫戍调整一事,不过是刚起一个头,若选择在这个时候,就向朝廷呈递相应的奏疏,你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学生……”

  阎应元一时语塞。

  道理他都是明白的,可眼睁睁的看着官场弊政,官场贪腐,就直晃晃的摆在自己眼前,却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阎应元心里做不到。

  “皕亨啊,你跟本抚初入仕途时很像,对待看不惯的事情,那坚决是不会同流合污的。”

  卢象升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轻叹道:“但是这大明的官场啊,不像你所想的那般简单,很多事情,是靠一个人所不能解决的。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赈灾行署现在所做诸事,倘若没有诸多的士子,愿意吃苦耐劳,待在最底层,去做着他们要做好的事情,你觉得现在的北直隶,能有当前的改变吗?”

  “抚台教训的是。”阎应元拱手作揖道:“是学生孟浪了。”

  “呵呵~”

  卢象升笑着摆手道:“你这不叫孟浪,是心怀天下,你们这批士子,能脚踏实地的选择做事,都是大明的希望。

  从收容流民灾民,到筹建官办诸厂,到筹建驰道建设,到整修水利建设,到筹办地方学堂……

  这所做的桩桩件件,有哪件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好的?

  没有。

  你们常说本抚承受很大压力,但你们所承受的压力,又何尝小了呢?

  自始至终,本抚都没有听到撂挑子不干的话,私底下讲几句抱怨之言,这都是人之常情啊。”

  回想起这些时日,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方以智,陈子龙,夏允彝,李岩、宋献策、牛金星、顾君恩、堵胤锡这批士子,在赈灾行署充当吏员,在所设各个衙署,所经手去做的种种事情,卢象升的心里就充满感慨。

  短短不到一载的年限,从先前的心浮气躁,举止尊贵,到现在的脚踏实地,亲民近民,他们的改变,卢象升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阎应元这批士子,每个人所肩负的职责,所做的事情,都是卢象升认真考虑后,才逐一调整明确的。

  卢象升心中也清楚,像方以智这些人,是什么复社出身,包括后来的堵胤锡,跟东林党有些干系。

  但是卢象升始终铭记崇祯皇帝所讲,要求同存异,不要以出身来论一切,要叫他们去基层摔打,对待每个人,都要抱着好的态度,去引导,去培养,要让他们通过实践,去完成自我辩证。

  现阶段的复社也好,一些东林党的后进之辈也罢,或者跟东林党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只要是年轻的士子,崇祯皇帝都愿意去积极的培养他们。

  不叫他们去京城这边,就是为了隔绝他们跟官场的联系,这批年轻的士子,终究是没有步入仕途,没有沾染上那些不好的东西。

  大明的读书人群体,特别是年轻一代的,都有较强的浪漫主义色彩,谁还没有年轻的时候呢?

  心里存有美好的憧憬和幻想,是很正常的事情。

  “好啦,不说这些了。”

  卢象升微笑着说道:“抓紧时间筹备士子会议吧,明日就要召开了,各地分派的士子都要回来。

  对赈灾行署所开展的差事,要进行定期的研判和批判,是天子所定的规矩,我等都要遵循。”

  “喏!”

  阎应元当即拱手作揖道。

  近期北直隶治下各府县,积极开展了很多差事,尤其是保定府、顺德府等地,正在集中筹建官办诸厂,为驰道建设蓄力,卢象升绝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还是要好好磨砺一番啊。”

  看着阎应元离去的背影,卢象升笑着摇头道:“对待一些看不惯的事情,以往的沉稳都没有了,想要解决这些弊政,哪儿有一蹴而就的,都是稳扎稳打的去做才行。”

  在赈灾行署这批士子中,卢象升最看好,也最看重的,就是阎应元,不管叫他去做任何事情,哪怕再苦再累,都能任劳任怨的做好,这也使得卢象升在赈灾行署内部,竖立起阎应元这一榜样。

  年轻的读书人,终究是心高气傲的,对待别人所做出的成绩,自己却没有做好,那向来是暗暗较劲的。

  这样一批生瓜蛋子,在卢象升的眼里,所暗暗较劲的态度,就是他所想要看到的,形成良性循环,是最重要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新气象(2)

  保定府,直隶巡抚府。

  “赈灾行署的相公们,换上内廷所制四方平定巾、儒袍以后,看上去就是不一样,和先前的变化真大。”

  “谁说不是啊,听说这身服饰啊,乃天子所定下的规格,非赈灾行署的生员和读书人,不可穿戴。”

  “岂止是这般啊,像最前列的那十几位相公,所穿那身天蓝袍,非得天子认可,是穿不了的。”

  聚在府衙外的一些吏员,瞧见直隶赈灾行署的生员和读书人,不断从各处赶到府衙正门前集结,小声的议论着。

  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方以智,陈子龙,夏允彝,李岩、宋献策、牛金星、顾君恩、堵胤锡这批赈灾行署吏员,一个个昂首而立,等候着其他同窗赶来集结。

  愿意放下身段,读书人的骄傲,进赈灾行署这一特设机构,在大明地方基层真正做些事情。

  或许在钱财和名望方面,得不到任何好处,不过在其他方面,崇祯皇帝却用各种方式,叫这些能吃苦,愿意留下来的群体,得到精神上的升华。

  空谈误国者。

  泛泛其谈者。

  并非崇祯皇帝所想要。

  想让大明实现拨乱反正,就需要一批批信念坚定的良才,在大明各地做各种事情,这般才能带来改变。

  大明庞大的读书人群体,尤其是年轻一代中,或许出身不同,或许观念不同,或许师承不同,不过这些对崇祯皇帝来说都不重要。

  什么最重要?

  能够放下面子,进赈灾行署为吏,愿意在地方基层去做事,经受各种磨砺,并坚持下来的那批青年才俊,才是崇祯皇帝所想要的。

  看似很简单的筛选,可不管是哪一层筛选,对当代的大明读书人而言,都是一次次艰难的抉择。

  读书人清高,不愿做卑贱之事,这是大明的现状。

  好在大明读书人群体,很是庞大。

  庞大到崇祯皇帝能用这种层层初筛的方式,留下一批批年限不同的人才,以赈灾行署这一机构,筹建起另一套人才队伍。

  “直隶赈灾行署,所召士子会议,应到137人,实到137人。”阎应元手捧名册,神情正色道:“现宣布士子会议如期召开,请诸君……即刻随阎某进府衙,参会!”

  “喏!”

  陈明遇、冯厚敦,方以智,陈子龙,夏允彝,李岩、宋献策、牛金星、顾君恩、堵胤锡这帮行署吏员,纷纷拱手作揖道。

  卢象升所领直隶赈灾行署,下辖生员和读书人,合计2138人,为便于管理和分管,内设士子、吏员、书吏、书办四级。

  每级职务的授予,不以所考功名来论,一切以考评来定。

  凡是有能力者,哪怕只读了几年书,都能授予‘士子’职务,相反,若是无能力者,哪怕是考取生员功名,都有可能授予‘书办’职务。

  这等晋升明确、奖罚分明的制度,使得不少来行署的生员,最终有很多因吃不了这份苦,或不愿功名不如自己的人骑在自己头上,撂挑子走人了。

  赈灾行署的初筛,筛的就是守旧糟粕。

  能够留下来的这批读书人,只要经几年的磨砺,凡是通过层层考评的,都将被崇祯皇帝委以重任。

  “学生等,拜见抚台!”

  “免礼吧。”

  在直隶巡抚衙门前堂,卢象升换了一身儒袍,面露笑意,看着眼前这帮行署士子,心里满是感慨。

  别看这批行署士子,并未真正意义上步入仕途,可在卢象升的眼里,只要他们能通过层层考评,天子终究会重用他们。

  仅仅在这批行署士子中,卢象升就发现一批能够治理一县,甚至到府任副职的良才,能力都是很强的。

  尽管卢象升心中并不清楚,天子要怎样擢升这批行署士子,但是卢象升却始终坚信,这批行署士子肯定会得到重用的。

  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替天子磨砺这批行署士子。

  “今日所召是士子会议,官场上的那套俗礼,千万别带过来。”卢象升撩袍坐在条椅上,伸手对众人说道:“巡抚衙门别的没有,准备数十条椅还是有的,坐吧,咱们这次要聊的事情可不少。”

  “喏!”

  以阎应元为首的行署士子,纷纷作揖行礼,随后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几人合坐一张条椅。

  “先说说驰道建设,水利建设这两块吧。”

  卢象升收敛笑意,环视眼前众士子,正色道:“诸位心里也都清楚,我直隶所设的赈灾行署,就是为处置灾情所设。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需要分管来做的差事,渐渐多了,毕竟这些事情吧,在地方上是没有过的,所以归拢到赈灾行署,便于统一的筹备和落实。

  言归正传。

  驰道和水利建设,关系到我直隶各府州县的安稳,这两个小组的士子,谁来先讲明一下情况?”

  “抚台,学生有问题。”

  宋献策站起身,先是向卢象升作揖一礼,随后对左右微微点头,开口道:“学生所分管的,是大名和广平两府的水利建设。

  期间最棘手的问题,就是统筹两地所辖各县水利时,难免会触及到不少地方士绅、地主等群体的利益,比如扩宽河道,勘测水库时,会占据一些人的土地田亩。”

  “针对这个问题,本抚先前也接到不少公函。”

  卢象升神情严肃道:“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若是不能得到解决,那会对北直隶治下各府县,统筹谋建水利建设,带来很大的阻力。

  赈灾行署这边,想了几个不错的办法,拟定了一些章程,你们可以先看一看,若是有任何不同意见,可以在此次会议中提出来。

  皕亨,你叫上几人,将那批公函发放一下。”

  “喏!”

  阎应元忙起身作揖道。

  无需阎应元点名,陈明遇、方以智、李岩几人,就站起身来,跟随阎应元前去翻找那批公函。

  赈灾行署的士子会议,没有闲杂人等帮衬,参与感,是远在京城的崇祯皇帝,反复在各地赈灾行署,所强调的事情。

  现阶段大明境内,在地方上设有赈灾行署的,仅北直隶、山东、山西三地,不是值得托付的重臣,崇祯皇帝是不会增设地方赈灾行署的。

  直隶巡抚卢象升,山东巡抚袁可立,山西巡抚刘鸿训,这些都是崇祯皇帝所倚重和信任的大臣,将培养储备人才的担子,增加到他们肩膀上,崇祯皇帝的心里很放心。

  第二百五十四章 辽东狮虎斗(1)

  落后守旧的大明,必须要注入‘新’的形式,从种子,到萌芽,到成长,到成材,这每一步路走下去都不容易。

  不过崇祯皇帝有足够的耐心,去用尽各种能想到的办法,抢夺珍贵的时间,不叫大明整体秩序乱下去。

  发展,需要稳定。

  稳定,需要进取。

  进取,需要维新。

  这就是一环套一环,想要做好这件事情不容易,但崇祯皇帝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去做。

  直隶赈灾行署,所召士子会议,将持续上一些时日,毕竟要解决的问题很多,要探讨的问题很多。

  通过这样满是参与感的会议,对阎应元、陈明遇这批行署士子来讲,会有着精神上的洗礼,也会叫他们自我辩证,自我审问。

  “皇爷,首批援辽火器、火药等军需,已于西山起运赶赴通州。”王承恩神情严肃,拱手作揖道:“会以各种名义,秘密运往天津直隶州,择机运输到东江镇那边。”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道:“后续几批援辽火器、火药等军需,和武备院那边强调,要尽快生产出来。

  集中运输到东江镇,着金铉负责调度。

  既然李自成在辽东治下,能折腾出这般大阵仗,那朕定要帮帮场子,别辜负这位朕亲封的李闯将啊。”

  辽东那边生出的风波,尽管军机处已明发上谕,各项安排部署也在推进中,但崇祯皇帝却没放松过警惕。

  别的都好说,李自成这边的援助要增大些,哪怕不能换取来各项资源,崇祯皇帝也要贴银子增补。

  毕竟辽东折腾的时间越久,那其中所产生的变数就越大,这就代表着一种可能,可以迟缓建虏对外扩张发展的势头。

  黄台吉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一直都想趁着扩张发展,来集中手里的权力,削弱代善、莽古尔泰、阿敏这帮旗主贝勒的特权,效仿明制统治建虏八旗。

  崇祯皇帝怎会遂了此贼的心愿。

  别的不说,若是能延缓黄台吉这个家伙,增强所掌汗权的进程,就算叫崇祯皇帝砸一二百万两银子,那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王承恩面露忧色道:“皇爷,您这般帮衬李自成这一流贼叛逆,若是到最后在辽东势起,那岂不是给大明又培养一个强敌?”

  “李闯将和黄台吉的性质,是不一样的。”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说到底,一个代表汉家文明,一个代表游猎文明,朕宁愿看着李自成在辽东势起,先行替大明从建虏之手,夺回被窃据的辽土。

  也不愿看着残暴的建虏八旗,窃据我大明辽土,残暴剥削我大明辽民。

  现阶段的大明啊,想彻底镇压建虏叛乱,是很不切实际的。

  大明需要时间,去逐步彻改军政,尤其是戍守辽地的边军,但先前建虏不给朕这样的机会和时间。

  两方对峙,无法妥善解决这些。

  那三方对峙呢?

  朕希望这个李闯将,最终能夺取辽南诸卫的疆域,东江军收复镇江堡,孙承宗收复辽西之地,此念若成,建虏元气大伤!”

  建虏八旗的陆战,绝对是该时代最强代表,简单明了的耕战一体制度,造就了建虏在战场上敢打敢拼的特性。

  想通过冷兵器时代的手段,去压制住这支陆战劲旅,基本是不现实的事情,唯一能设法压制他们的,就是靠热兵器的优势。

  武备院所研制的初代燧发火铳,或许在性价比方面,崇祯皇帝觉得不是很高,可在特定的局势下,特定的战场上,砸一批银子进行量产,确保能取得预期目标,崇祯皇帝还是愿意支出的。

  “打吧,打起来吧。”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面露感慨道:“最好辽南那边的仗,能一直打到隆冬将至,这样情况就对大明有利了。”

  小冰河时期下,换季气温的降低,是很普遍的,彼时辽东这个地方,要比大明其他地方,都普遍要冷上一些。

  如果说李自成他们,能在绣岩城一带,坚守到隆冬将至,不断推动战局的变动,那建虏就会愈发的被动。

  ……

  “轰轰轰……”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击声,在绣岩城的上空盘旋,据守城池的辽东义军,龟缩在城墙后方,躲避着建虏的炮击。

  “呸!”

  躲在敌楼处的李自成,吐了口浓痰,眉头紧皱,骂骂咧咧道:“这帮狗娘养的建虏,拢共就那十几门火炮,打起来没完没了了。

  这是欺负老子麾下没有火炮啊。

  直娘贼的,等老子有机会了,必须找那崇祯小儿,换上百十门火炮,也叫建虏尝尝炮击的滋味。”

  裴雄虎这帮将校,听闻自家大帅所讲,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建虏还真是够顽固的。”

  裴雄虎笑着说道:“明知道就那些火炮,对咱造成不了太大伤亡,还偏偏死命的进行炮击。

  也不怕炸膛了。

  要说从明军那边,所置换的震天雷,威力就是他娘的强啊,都赶上虎蹲炮了,不然围攻的建虏,也不会伤亡这般大。”

  战争能改变一个人。

  似裴雄虎这帮死囚,先前初至辽地时,那种种表现都刻在李自成脑子里,可现在却全都变了。

  神州这片土地上,从不缺少人才,所缺的只是磨砺的机会。

  “一个个都他娘的别大意,等这轮建虏炮击结束了,就轮换一批新卒上城扼守。”李自成瞪眼说道。

  “在绣岩城的仗啊,还他娘的要持续很长时间,至少要等到建虏这边,开始有变化了,就代表刘兴祚他们出手了。

  趁着现在军心可用,好好的以老带新,这批在绣岩城招募的新卒,哪怕是战死一半,能换出数千老营精锐,都他娘的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喏!”

  众将校轰然应诺道。

  硝烟弥漫的绣岩城战场,飘散着浓郁的血腥味,在大明关内安定之际,这里更像是人间炼狱,战争,从天启年间开始,似乎就成了辽地的主旋律,不知凡几的辽民,死在这混乱的秩序下。

  第二百五十五章 辽东狮虎斗(2)

  时局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往往一件看似简单的举止,在做下以后,不会引起所谓的影响,然而在时间的推移下,却能产生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

  辽东这片黑土地,不管是对大明来讲,还是对建虏来说,都是极受重视的,这关系到双方的对战态势。

  “辽南治下的事态,果真朝着最恶劣的方向进展了。”

  范文程行色匆匆,眉头紧皱道:“没想到绣岩一带的平叛,会这般僵持下来,还蒙受这等损伤。

  李自成所纠集的叛军势力,究竟是从何处聚拢的火炮,这分明就是不现实的,大金在辽南各地驻军,断没有这般多火炮。

  崇祯小儿竟疯狂到这等程度,连火炮这等战场利器,都配属到李自成麾下了?难不成他真不怕辽东局势失控?”

  “问题不止是李自成这一部了。”

  宁完我皱眉道:“受绣岩一带平叛失利影响,辽南在金州、复州、盖州等地,都出现暴民叛乱之势。

  这在先前是从没有过的。

  当初八旗那帮贵族,无视底层辽民生死,肆意跑马圈地,甚至圈领大批辽民,充当麾下阿哈,这本身就是不可取的。

  大金想长久统治辽东,以少御多,本就要缓和双方矛盾,汗王也是这般想的,可奈何有些事情,不是光靠说,就能做成的。”

  “是啊。”

  范文程轻叹一声,看着前方的正殿,说道:“倘若没有李自成所部叛乱,那辽南治下就不会爆发叛乱。

  可现在问题出现了,局势就有些失控了。

  如果说不能尽快解决此次叛乱,依旧这般只重视科尔沁等地,只怕辽南这处地域,将生出大乱啊。”

  一直以来,从建虏八旗窃据辽东多数疆域,在这片黑土地上,就上演着反抗和镇压的事情。

  努尔哈赤活着的时候,面对辽东各地所生叛乱,所表明的态度很坚决,那就是杀!

  杀到辽地治下辽民胆寒为之。

  毕竟八旗劲旅战力强悍,然麾下核心人丁,却根本没法跟大明比,就算跟辽东所聚百姓相比,都比不过。

  不采取这样的铁血镇压的方式,就算从大明之手夺取众多的疆域,也无法形成有效统治,这对八旗劲旅来讲,无疑是背负沉重的包袱。

  “奴才……范文程,拜见汗王。”

  “奴才……宁完我,拜见汗王。”

  黄台吉稳坐在汗位上,冷厉的眼眸,死死盯着范文程、宁完我,辽南所滋生出的叛乱,局势变幻这般快,是他所始料不及的。

  尽管针对先前所掌叛乱势头,黄台吉也在积极调动着兵力,调度着粮草、军械等各项军需,可有些事情一旦发展起来,就不是随便能遏制住的。

  “辽南境内的叛乱趋势,你们都清楚了吧?”

  黄台吉紧握双拳,强压怒意道:“现在辽南这种情况,已不再是简单的平叛战了,辽西的明军,孤悬皮岛的东江军,肯定会知道些什么。

  只顾及辽南的叛乱,无视明军的威胁,肯定是不可能的。

  都说说吧,接下来该如何渡过此次危机?将你们所想的,都如实的禀明本汗。”

  当前所掌握的局势,让黄台吉心里笃定一点,这必然是远在京城的崇祯小儿,所鼓捣出的这一切。

  大明文官群体,一个个是怎样的德行,他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纵使是时下出镇辽东的孙承宗,在黄台吉的心里也不认为,保守的孙承宗,有胆量做出这等事情。

  从万历年间那场萨尔浒之战,他们八旗劲旅,就不断遇到大明文官,在出镇辽东,应对乱局时,所做出的种种表现。

  在众多的辽东巡抚、经略、督师中,最难缠的当属熊廷弼,其次算孙承宗,嗯,还要算上个袁崇焕,至于其他的文官,根本就不值一提。

  尤其是袁应泰、王化贞这两个家伙,八旗劲旅能在天启初年,先后夺取辽左、辽南、辽西等地,那还要感谢他们呢。

  “主子,当前的局势来看,应尽快调集重兵,扑灭辽南的叛乱。”范文程神情正色道:“奴才以为,应谴派大贝勒代善,统率两红旗,携随军阿哈出战辽南,现在辽东的乱局,都是围绕辽南展开的。

  与此同时,应谴派大臣赶赴科尔沁草原,安抚诸部,必要的时候,可跟察哈尔等部展开交战,以震慑住那帮部落。”

  “除此之外,定辽右卫一带,也必须要增派些兵马才行。”

  宁完我紧随其后道:“盘踞皮岛的东江军,一旦知晓辽南的局势,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这刘兴祚的能力,或许没毛文龙强悍,然此贼却清楚我八旗的情况,倘若忽略那边的驻防,多线作战之下,对大金造成的被动太大了。”

  黄台吉一言不发的聆听着。

  此时此刻的他,只觉得压力很大,这是他从继承汗位后,所从没有遇到过的困境。

  自崇祯二年率部攻打大明关内,没能攻破大明京城,退回到辽东以后,黄台吉就渐渐的发现,大金所处的境遇,非但没有变好,相反却变得更坏了。

  从最初的八大家被除掉,到刘兴祚执掌东江镇,开始袭扰辽南诸地,再到孙承宗不再修筑建城,反一步步威逼辽西……

  这一步步局势的悄然变动,都代表着大金的处境很危险。

  “拟令!”

  黄台吉强忍怒意,低声喝道:“命代善统率两红旗,着岳托、硕托、济尔哈朗随军,奉令赶赴辽南,接替阿济格平叛。

  着莽古尔泰统御镶蓝旗主力,命阿巴泰、汤古代随军,赶赴定辽右卫驻扎。

  着多尔衮携……”

  一道道军令,从黄台吉嘴里讲出,范文程、宁完我他们,这跪在地上书写起来,八旗劲旅的战争机器,开始高效运转起来。

  先前黄台吉不想叫代善、莽古尔泰他们出动,就是想靠所简拔的那些人,逐步掌控住局势,这样能逐步削弱三大贝勒的特权,可现阶段所处的处境,叫黄台吉敏锐的觉察到,再这般继续下去的话,就会动摇八旗劲旅的统治根基,这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辽东狮虎斗(3)

  “刘帅,就真的这般着急,要这般做吗?”

  金铉停下脚步,海风吹在他身上,那身官袍乱飘,看向刘兴祚说道:“这无疑是一场豪赌,拿东江镇的命脉,去赌能赢下此战,某这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

  “金参赞,某清楚你所担忧的那些。”

  刘兴祚双眼微眯,看向不远处汇聚的船队,说道:“这算是一场赌注,但是绝不能称之为豪赌。

  某心中始终坚信,此次辽南生出的风波,必会对建虏八旗造成极大的被动,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黄台吉所坐的那尊汗位,远没朝中那帮大臣,所想的那般牢靠。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这三大贝勒,在建虏八旗中所掌的话语权,或许比黄台吉要弱一些,可一旦他们联合起来,那就超过了黄台吉。

  更别提多尔衮、多铎这帮贝勒了,建虏八旗在战场上的确所向披靡,使得我大明一次次蒙受惨败。

  可是他们内部的权力斗争,亦是极为残酷的存在。”

  “你说的这些,某能想象到。”

  金铉眉宇间带着忧色,伸手道:“可是现阶段的局势,还没有彻底明朗起来,倘若此时我东江军乘船渡海,杀奔镇江堡而去。

  一旦说建虏八旗调转枪头,要先围攻我东江军,那局势就算再好,也是……”

  刘兴祚笑着打断道:“金参赞,这就要看先前李自成这个家伙,在绣岩一带的抗击,会对黄台吉造成怎样的压力了。

  某倒是觉得现在的火候刚刚好。

  依着某对黄台吉的了解,先前他没有谴派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几人,统率麾下的精锐之师,赶赴辽南镇压叛乱,明显就是抱着侥幸心理。

  原因嘛,很简单。

  黄台吉想削弱代善他们的权柄,除此之外,应该就是科尔沁等地,也给建虏这边造成压力了。

  这一点通过辽前那边,所传递回来的军报,也能窥探出一二了。”

  风,吹在刘兴祚、金铉的身上,很凉。

  现在辽东这边,气候是愈发的冷了,如果说不是李自成统率辽东义军,攻陷了建虏所窃据的绣岩城,恐辽东也不会有大的动荡。

  毕竟辽东的气候,可谓是一日一变,就辽南衍生出的这场仗,真要是打到隆冬将至,那对三方造成的非战斗伤亡,必然是不小的存在。

  “唉!”

  金铉轻叹一声,刘兴祚这般坚决的态度,叫他也知道自己的劝说,无法叫刘兴祚再考虑考虑。

  “打吧,打吧!”

  金铉眉头微皱,眼神坚定起来,“倘若真遭遇某所想的那种情况,某拼着这条命,也要从天津、登莱两地,协调过来援辽大军。

  既然决定的事情,那就不想其他的了。

  建虏八旗肆虐辽东已久,对我大明所造成的伤害太大,不打打他们的嚣张气焰,真不知我大明之威。”

  “哈哈……”

  刘兴祚闻言大笑起来,“能得金参赞的支持,某心里的信心更足了,倘若这一战,不幸战死前线,记得给某撒几坛烈酒。”

  “怎能讲此等晦气之言。”

  金铉皱眉斥道:“镇江堡一战,必是我东江军取胜,刘帅先前所讲,能收复此地,必能搅乱辽东局势。

  只要能叫建虏麾下兵马,多多的调动起来,那辽西必然会出现空虚,到时我大明的多线反攻,就开始了。

  某先前所讲的那些,是胡扯乱想。

  跟刘帅在一起这般久,辽南所展开的破袭战,无一例外全都取胜,由此可见,刘帅对辽地局势的洞察,远在某之上。

  这一战,东江必胜!大明必胜!”

  “对,东江必胜!大明必胜!”

  刘兴祚眼神坚定起来,朗声道:“建虏并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我们东江军不比他们差在什么地方。

  这一战,某要叫建虏上下知道,我大明雄威!!

  不说了,东江镇就靠金参赞了,等此战结束后,某与金参赞把酒言欢。”

  言罢,刘兴祚冲金铉抱拳一礼,随后便快步朝港口处走去。

  “一定要赢啊。”

  看着刘兴祚的背影,站在原地的金铉,低声道。

  现阶段辽南的局势,对刘兴祚、金铉他们来讲,算是很难抉择的,毕竟等到现在,依旧没等到建虏主力,向绣岩一带增派兵力。

  或许继续这般坐山观虎斗,的确能叫东江军不受任何损失,但想要叫大明获取什么好处,却不那般容易了。

  毕竟仅靠李自成所率辽东义军,就想吸引大批建虏主力,肯定是不现实的,那样辽西的局势,就不会轻易改变。

  面对这样的一种情况,刘兴祚果断下令东江军出战,不管沈阳方面是什么态度,集结数万大军,分批乘船渡海,杀奔镇江堡。

  战场上的局势稍纵即逝,刘兴祚不希望被李自成撬动的辽东局势,就这般到最后被白白浪费了。

  只是东江军这般大规模的出动,刘兴祚也好,金铉也罢,并不清楚建虏方面知晓后,是否会舍弃李自成,主攻他们东江军。

  毕竟真要遭遇这等境遇,就算辽西局势动了,辽前所驻明军能择机出动,可他们东江军这边的压力就大了。

  “刘帅,不然首批出战的军队,就交由末将来统辖吧。”左良玉挎刀而立,见刘兴祚快步走来,皱眉说道:“毕竟东江先锋登陆之后,就要对镇江堡展开进攻,倘若……”

  “行了,这首战的功劳,你们谁都别跟本帅抢了。”

  刘兴祚笑着摆手道:“东江军的主帅,是我刘兴祚,说起来,从本帅接管东江镇后,还没为陛下献上一份厚礼。

  这次李自成这般生猛,那本帅也不能软了。

  如果说后续建虏主力,真跑到定辽右卫一带,到时候这仗啊,有你们打的时候。”

  左良玉、沈世奎听闻此言,眉头微蹙起来,别看刘兴祚说的那般轻松,可他们心中都很清楚。

  恰恰是登陆镇江堡一带海岸,向镇江堡发动攻势的首战,这是最难打的,毕竟为节省时间,先锋主力没携带过多的火炮,如果说不能趁着第二批大军,乘船渡海赶赴前线,将镇江堡打下来,那之后面临的境遇就被动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募工(1)

  辽东境内掀起的战争风云,受地域限制的影响,暂且没有在大明境内,产生什么较大的风波。

  随着流贼平叛、建虏平叛的势头,渐渐开始变得明朗起来,这也使得大明北方诸省的秩序,不像先前那般混乱。

  甚至像山西治下的发展,也渐渐有了起色,这对崇祯皇帝来讲,心里是非常欣慰和感慨的。

  文华殿。

  “朕今日摆驾文华殿,召集诸卿,是有件政事要商榷。”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看着韩爌、毕自严他们,神情正色道:“现在气候是越来越冷了,距正旦也没几个月了,农忙秋收的时候也都过去了。

  此前直隶巡抚卢象升、天津知州陈延生他们,向朕呈递过重修直隶境驰道的奏疏,朕那是也恩准了。

  地方筹措一批,内帑调拨一批,这件事情算是逐步落实下来,相应的建设都起到不错的成效。”

  韩爌、温体仁、毕自严、徐光启、周延儒这些内阁大臣,一个个都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显然都在想天子所讲,究竟是何意。

  对卢象升这位直隶巡抚,朝中那帮文官群体,有说好的,有说坏的,毕竟卢象升自赴任以来,所做的事情很多,甚至还和韩继思一起,清查掉一批地方贪官,这引得很多群体的强烈不满。

  北直隶治下的官场风气,在卢象升的监管下,算是在一点点的逆转,甚至地方上的士绅、地主等群体,都不敢公然僭越大明法纪。

  卢象升没有当直隶巡抚以前,那北直隶治下的各府县,可谓是各种事情都有,像什么贪赃枉法、盘剥百姓、兼并土地等等,根本就是毫无顾忌的在做。

  尽管北直隶就在大明天子的眼前,不过地方上若是不想叫一些坏事,捅到京城这边来,那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可恰恰是独设直隶巡抚后,尤其是直隶赈灾行署的创设,逐步渗透到各府县治下,情况就发生逆变了。

  地方官不敢怠政懒政了。

  士绅等不敢肆无忌惮了。

  直隶赈灾行署所辖生员和读书人,一个个都年轻气盛,倘若他们知晓什么不法之事,都会及时禀到直隶巡抚府。

  这谁受得了啊。

  “朕觉得这算是不错的契机。”

  看着众人的反应,崇祯皇帝继续道:“朕想以赈灾公署的名义,向山西、直隶、山东三地所设行署,下发一道旨意。

  着命三地赈灾行署,开始在治下着手整饬水利、扩宽河道、修筑水库、整修驰道。

  通过这些兴起的建设,在所辖府州县进行募工,来吸纳治下流民群体,并逐步完成登记造册。

  对完成登记造册的流民,可让三地巡抚,在各府州县治下,以赈灾行署的勘探意见为主,拨部分官田进行安置,叫他们有落脚之地。”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韩爌听闻此言,忙上前拱手道:“倘若真这般做的话,那无疑会拖垮国库啊,毕竟上述三地境内,究竟有多少流民,这谁都不清楚。

  甚至临近的布政使司,若是知晓这一募工情况,是否会大批涌进上述三地?

  况且各地的官田,都是有数的,倘若用作安置流民所用,那有损的会是国库赋税啊。”

  崇祯皇帝眉头紧皱起来,对韩爌这般激动的反应,他多少是能猜出一些的。

  无非就是不想掏银子,这是主要的。

  其次是这件事情闹得动静太大。

  再者若真的这般做了,恐赈灾行署的底蕴会越来越强,到时大明各地,都将逐步明确此制。

  对于赈灾公署的特设,各地行署的分立,其实朝中不少文官是反对和批驳的,尤其是户部这边。

  崇祯皇帝所构建的赈灾体制,下辖的一众吏员群体,都是继而如仇的年轻生员和读书人,对这等贪赃枉法之事,他们是极度憎恨的。

  此前大明地方出现灾情,要朝廷进行粮饷调拨,以确保地方赈灾,原本是户部直接负责,这其中可是有不少油水的。

  而这一批批赈灾粮饷,从京城调拨到地方上去,还会经历层层的盘剥,真正到了灾情地区后,能有三四成用到赈灾上,那都算烧高香了。

  可现在朝堂一个赈灾公署,地方一个赈灾行署,实现了无缝对接,叫很多人都插不进去手,那无疑断了很多人的财路。

  毕自严是户部尚书不假,能确保自身的清廉,但是户部所辖清吏司何其多,所辖官员何其多,这其中有多少想捞油水的,根本就查验不过来。

  “那依着韩卿的意思来说,朕是不是能理解成,凡大明治下的破产流民,就不算是大明的百姓?”

  崇祯皇帝眼神冷厉,盯着韩爌说道:“若是这般的话,那内阁何不进行票拟,递交到军机处这边,让他们明发票拟,调动我大明各地军队,将各地的流民全都当做流贼给剿灭了?这样岂不更省事?”

  韩爌忙道:“陛下,臣绝无此意。”

  大明治下的流民群体,受三大饷摊派、卫所制崩坏、苛捐杂税、土地兼并、灾情等多重因素影响,称得上是逐年递增,若是流民问题不能解决,只怕山陕的流贼叛乱镇压了,在大明其他地方还会爆发流贼叛乱。

  “既然没有此意,那就想办法解决。”

  崇祯皇帝态度坚决道:“内阁是给朕分忧的,不是给朕提问题的,如果说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好,那朕要内阁干什么?

  干脆全都罢黜掉算了。

  再者言,商榷这件事情,朕有说过要叫国库全掏吗?当初朕创设赈灾公署时,是怎样跟你们说的?”

  此时的文华殿内陷入到沉寂之中。

  总的来说,韩爌这位内阁首辅,还算是合格的,至少在崇祯皇帝对内阁掺沙子后,的确帮自己分担不少压力。

  成为皇权和臣权之争的格挡。

  但是韩爌这个人,有些时候治政思维有些固化,满脑子都是那套小农经济套路,大明若还走这一套,就算能铲除部分弊政,那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第二百五十八章 募工(2)

  没有理会低首而立的韩爌,崇祯皇帝看向毕自严询问道:“毕卿,你觉得朕方才所讲,如何?”

  作为大明的财相,毕自严理财能力毋庸置疑,至少当前的国库,不像先前那般,支出一部分粮饷,都要拆东墙补西墙。

  “臣觉得此议可办,要从办。”

  毕自严走上前,神情正色道:“趁着当前局势稳定,以整饬水利、扩宽河道、修筑水库、整修驰道的名义,聚拢山西、直隶、山东三地流民,于朝于民都是好事。

  固然朝廷要支出一笔粮饷开支,可此事若是能办好,那给朝廷和地方带来的获益,都是难以估量的。”

  嗯?

  韩爌、温体仁、周延儒这些内阁大臣,无不露出疑惑的神情,看向了毕自严。

  “陛下,其实朝廷可趁此机会,让三地赈灾行署,跟此前所设黄河、运河、永定河等河政协理衙门,紧密联系到一起。”

  毕自严继续说道:“长久以来,流民安置就困扰着朝廷,各地流民规模不一,且无从查证。

  这些流民多是破产的群体,名下没有土地,在籍贯所在没有了活路,才被迫选择拖家带口的流亡各处求活。

  可若是想要妥善安置这些流民,朝廷和地方又拿不出这般多土地,到最后也只能听之任之。

  如果所聚流民的一些地方,没有遭遇灾情还好,多少还有些活路,可一旦遭遇灾情,彻底没了活路,那就会滋生叛乱。

  像先前山陕两地流贼叛乱严峻时,不就是山陕两地多年遭灾,尽管朝廷也调拨了赈灾粮饷,可最后却还是无济于事。

  所以在三地的赈灾行署,聚拢所辖各府州县流民时,完成登记造册,监察他们进行各项工程,可从中遴选一批老实本分者,就近转入各河政协理衙门,编入河工队伍之中。”

  到底是大明财相啊。

  听完毕自严所讲,崇祯皇帝心里生出感慨。

  叫各河政协理衙门,吸纳一部分老实本分的流民,编进河工队伍,以负责各地河政修缮巩固,他还真是没有想到。

  说起来,赈灾行署和河政协理衙门,属于相辅相成的存在,尽管是不同的行政衙署,但所做的事情,都是为减轻大明治下灾情。

  只不过相较于河政协理衙门,这个赈灾行署所分管的更杂一些,还肩负培养人才的重要属性。

  “毕卿所讲的这些,倒是朕先前没有想到的。”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通过这次的募工,能有效地解决山西、直隶、山东三地流民弊政。

  还能充实各河政协理衙门,所辖的河工队伍,有效修缮巩固黄河、永定河、运河等主要河道。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以赈灾公署之名,所下发的旨意,就着毕卿草拟,尽快呈递到御前来。”

  “陛下,臣还有一言。”

  毕自严闻言,拱手道:“别的事情都还好说,唯独这个粮饷调拨,臣觉得应当好好商榷下。”

  嗯?

  崇祯皇帝眉头微蹙。

  毕自严继续道:“臣以为此次朝廷这般大范畴,在山西、直隶、山东三地,行此利国利民之举,不应叫国库和内帑全部承担。

  应当国库拨一部分,内帑拨一部分,地方官府自筹一部分,统一移交到三地赈灾行署进行调配。

  像上述之地的士绅、良善等,应捐一笔银子或粮食,用于整饬水利、扩宽河道、修筑水库、整修驰道。

  毕竟这些事情做好,不仅对朝廷和地方有利,对他们也是有利的,只是这个份额,还是要商榷一下。”

  崇祯皇帝笑了,大明财相毕自严,这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惊喜啊。

  的确。

  整饬水利、整修驰道这些事情,若真能在山西、直隶、山东三地做好,那各地的士绅和大小地主等群体,也是有所获益的。

  毕竟现阶段的大明,依旧以土地所产为主,不管是旱了,还是涝了,最后影响的都是土地所产。

  大明治下诸多群体,谁名下土地最多?

  可不就是士绅、大小地主等群体吗?

  不过崇祯皇帝可不奢求,这些多数利己的群体,会心甘情愿的掏银子,捐粮食,毕竟这无疑是在割他们的肉。

  甚至闹不好的话,会坑到各地百姓身上。

  “这件事情可以试着做一下。”

  崇祯皇帝想了想,开口道:“不过不能以各地官府为名,叫他们找那些士绅、良善等捐银纳粮。

  可以让三地的赈灾行署,所外派一众吏员,在整饬水利、整修驰道等地,直接跟安歇士绅、良善交涉此事。

  具体份额怎样调整,毕卿就多辛苦辛苦,尽快形成一个章程,一并呈递到御前,若朕御览后无异议,就明发各地。

  诸卿对此可有异议?”

  说着,崇祯皇帝看向韩爌、温体仁他们。

  天子都把话讲到这份上,韩爌、温体仁他们,就算心里有些想法,也不会再说了。

  “臣等无异议。”

  在崇祯皇帝的注视下,韩爌他们忙作揖道。

  崇祯皇帝摆手道:“既如此,那诸卿就佐证吧。”

  “臣等告退。”

  看着离去的众人,崇祯皇帝的脸上露出笑容,若这件事情能做好,那就能初步掌握一批破产群体。

  除了要分流到各河政协理衙门的群体,恐山西、直隶、山东三地境内,会有一批规模可观的脱产群体。

  等到他们在地方赈灾行署的统筹下,将整饬水利、扩宽河道、修筑水库、整修驰道等事做好,那就能顺势在各地筹建起一批官办诸厂。

  官办诸厂一事,现在阶段在北直隶境内,算是明确下来,并且摸索出相应的经验,崇祯皇帝打算扩大这一规模。

  像山西治下的煤炭、铁矿等矿藏资源丰富,是否能筹建起一批煤厂、洗煤厂、冶炼厂等官办诸厂,像山东三面环海,随着天津开海通商的加速,是否能筹建起一批冶炼厂、纺织厂、造船厂等官办诸厂。

  如果说这件事情能够办好,那大明生产力就能提升很多,这给盘活民间经济,将会带来较大的助力。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官办诸厂(1)

  现阶段的大明,就生产这一领域来讲,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多数都属小作坊生产,连规模化生产的初阶都没摸到。

  资本的积累,规模的增扩,都是需要时间去沉淀的。

  或许一代,或许两代,或许更久,毕竟发展也是讲究历史周期性的,客观存在的事实,是无法无视和更改的。

  想要改变大明所临境遇,就必须调整生产模式,从过去单一的土地所产,靠天吃饭,演变成多样的生产方式,解决多数没有土地的群体需求。

  “皇爷,国丈他们都来了。”

  王承恩低首走进东暖阁,拱手作揖道。

  “宣。”

  崇祯皇帝言简意赅道。

  在山西、北直隶、山东治下,明确募工这一总体构想,让三地赈灾行署,聚拢治下流民群体,以整饬水利、整修驰道为名,实现对各自治下流民的再聚拢,代表着崇祯皇帝要出手振兴实体工商业了。

  “臣……周奎,拜见陛下。”

  “臣等,拜见陛下。”

  “草民等,拜见陛下。”

  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所站十余众人,除了周奎表现还算淡定,剩下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心里都很是紧张。

  他们这些人,有川海总会的管事,有经筛选所定皇商。

  能进宫觐见天子,对他们而言是不敢想象的。

  当然他们这些人只是代表,还有很多人,是没有资格进紫禁城的。

  “免礼吧。”

  崇祯皇帝神情淡然,看向周奎他们说道:“过去一年多的时间,汇通票号和川海总会,发展势头还算迅猛。

  都在北直隶、辽前两地,实现了府、州、县、卫的覆盖,也算超出了朕的预期。

  朕今天召见你们进宫,就是想聊一聊建厂之事,刚好,此前经内厂核定的几名皇商代表,也跟着进宫了。

  朝廷近期打算在山西、北直隶、山东三地,开始聚拢治下的流民群体,以整饬水利、整修驰道为名,叫这些流民提前适应按劳分配的新环境。”

  章谨忠、吕庸葆、岳庆章、盛应武这帮川海总会的管事,刘江安、夏良玉、秦之鸿、寇熹亮这些核定的皇商,无一例外,心里都暗暗揣摩起来,眸中掠过一些精芒。

  在崇祯皇帝整顿直隶境内的皇庄,除了恩养遗孤遗孀,分流灾民,将所辖多数土地,承包给这些群体种植外,还在这些皇庄的治下,先后筹建起一批规模化生产的工厂。

  纺纱厂、织布厂、成衣厂、铁厂、盐厂、煤厂、琉璃厂、造船厂……

  所涉足的产业领域很多,依靠资源集中的优势,在内厂的统筹发展下,很多崇祯皇帝构想的制度,包括按劳分配,培养和晋升机制等等,都逐一的落实下来,实现了非蒸汽时代的流水作业,即最原始的工厂模式。

  上述诸厂的生产模式,贯彻了流水线作业,依靠纯手工生产进行推进,单单是这般,也足以远超大明治下,那些小作坊生产的诸多产业。

  在各地皇庄所筹建起的这批工厂,经过去一年多的磨合生产,不断追加产量,以多劳多得为激励,也算培养出规模较大的产业工人。

  崇祯皇帝心里也清楚,想在大明实现第一次工业革命,那没有个几十年的积累沉淀,是断然不可能的。

  他这一代能否见到蒸汽机,都是不好说的事情,但只要根基扎的够牢靠,那相信大明日后定然能见到。

  这个要扎牢的根基,就是原始工业化发展,即工业化前的工业化!

  西方发展原始工业化,经历了大约300年时间,期间上演了羊吃人、大航海扩张、奴隶贸易、殖民统治、战争掠夺等血腥积累。

  大明想要逆转困局,避免江山倾覆,崇祯皇帝思前想后,唯有走原始工业化发展,不断提升生产力,才有可能将跑偏的路拉回正轨,并逐步的完成自我革新,走一条海陆并进的新道路。

  “通过皇庄所筹建的诸厂,批量生产的各类商品,在川海总会的售卖下,朕发现走规模化生产,能帮助朝廷,帮助地方,解决诸多的实际问题。”

  看着众人的反应,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开口道:“所以朕打算以川海总会为主,汇通票号为辅。

  以专项技术售卖、专项贷款扶持的方式,叫川海总会和你们这些皇商,在山西、直隶、山东境内,开设起一批官办诸厂。

  有了这个名义,在地方上才能不受刁难。

  有了这个名义,在地方上才能发展起来。

  王伴伴,将朕所拟章程,叫他们都看看吧,汇通票号和川海总会的人留下,其他人都先退下看吧。”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道。

  刘江安、夏良玉、秦之鸿、寇熹亮这些皇商,表面上还流露出些许紧张,可心里却暗自盘算起来。

  谁不清楚川海总会这边,对外所售的诸多商品,皆是从各地皇庄所筹建的诸厂,进行直接转递倾销的。

  像棉布、煤炉、琉璃器皿、琉璃镜、肥皂等等,针对不同需求的群体,分别都有相对应的规格。

  特别是水泥、钢料、铁料等涉及基建和军工的产业商品,那绝对是热销的存在,根本就不愁卖。

  毕竟直隶境内的驰道建设,西山治下的军工产业,全都给内部消化掉了。

  培养和扶持上下游产业,是崇祯皇帝一直在做的事情。

  有武备院这一科研核心兜底,蒸汽机研制不出来,但研究出水泥、玻璃、肥皂等物,只要给的银子够多,崇祯皇帝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

  这些孵化的种子,一旦撒在各地生根发芽,就必然会茁壮成长起来的,到那个时候,大明地方就会出现翻天覆地的改变。

  当然,也会催生出另一群体,大小工厂主群体。

  “国丈,汇通票号的发展,的确是不错的,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伸手对周奎说道:“先前所培养的那批人才,朕觉得是时候放出来了。

  此后三年间,朕要汇通票号在山西、山东、河南等地,都先后开设起各级票号,并形成有效的监管制度。

  除此之外,汇通票号在山西、北直隶、山东三地,都要拟定一批份额不小的专项贷款额度,专门用作工商业贷款所需,这些具体细则,由汇通票号总办进行核准,尽快呈递到御前来。”

  第二百六十章 官办诸厂(2)

  周奎心里苦笑起来,对天子所讲这些,他只觉得阵阵头大,三年时间,就要将汇通票号开遍山西、山东、河南等地,这绝非是件轻松的事情。

  “臣等遵旨!”

  叶靖江、左国忠、苗胡闳几人,已拱手作揖道。

  汇通票号发展到今天,已不是周奎一人说的算。

  像叶靖江这批人,便是经锦衣卫、东厂、内厂多方暗查,通过崇祯皇帝的敲定,才带着银子加入汇通票号的。

  有能力、有银子,崇祯皇帝并不介意汇通票号的内部,存在一批民间资本群体。

  毕竟发展工商业,离不开票号的金融支撑。

  再者言汇通票号这边,还兼顾培养人才的重担。

  等再过上几年,崇祯皇帝就要从朝廷层面入手,筹建起大明国有银行,彻底拿下户部所辖的该部分职权。

  大明财政的厘清和整合,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过程,不是一两年就能做好,期间必须兼顾到很多层面。

  不然选择贸然出手整改,却发现最后支撑不起来,那只会让大明财政彻底崩溃。

  这无疑是一场灾难。

  这并非崇祯皇帝所想看到的结果。

  至于公私混合的汇通票号,以后就是皇室私产。

  国库所有归国库所有,内帑所有归内帑所有,二者必须要区分好。

  “筹建各地的官办诸厂,这条路在大明先前没有过先例。”

  崇祯皇帝看向章谨忠他们,神情严肃道:“现在也就天津和直隶少数府县,在天津知州陈延生、直隶巡抚卢象升的先后摸索下,筹建起一批官办诸厂,所取得的成效还算不错。

  不过那批官办诸厂,是官府百分百控制着的。

  你们所筹建的官办诸厂,性质跟他们多少还不一样,应当算作合资建厂。

  川海总会作为皇店演变发展起来的,那代表的就是朕,就是内廷,所以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

  皇庄所筹办起来的诸厂,是不可能转隶到川海总会名下的,因此你们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包括其中的份额怎样明确,此后的发展规划怎样,如何壮大产业链,都必须要逐一的明确下来,不要给朕建一批烂厂出现。”

  当初崇祯皇帝筹建内帑经济体,想不断提升生产力,渐渐的就发现一个问题,过于单一的模式,不能有效的整体提升生产力。

  唯有叫更多群体参与进来,才能让大明的生产力,稳步向前的发展,才能培养出更多的产业链。

  相较于英吉利这帮欧罗巴各国,所走的血腥扩张路线,其实大明有着很多优势的。

  首先治下所控疆域辽阔,其次有健全的统治体制,再者土地兼并很严重,导致治下有大批破产群体。

  恰恰是最后一条,坚定了崇祯皇帝要走这条路。

  大明处在小冰河时期下,就会导致很多百姓失去土地,如果说奉行原来的老路,那必然是各种麻烦和矛盾。

  可如果说走原始工业化进程,只要逐步调整政策和框架,就能叫这些转化成优势,逆向推动大明的自我革新。

  这不是一条简单就能实现的大道,可这却是摆在崇祯皇帝面前,唯一能走得通,走的下去的大道。

  “陛下,臣有一个疑问。”

  章谨忠上前作揖道:“合资建厂这一概念,臣是明白的,但是臣想了解一点,涉及专项技术售卖,该如何明确?

  是仅限于川海总会合作的皇商,还是所有商贾了解此项,都能参与进来?

  还有,要筹建起的这批官办诸厂,初期发展所需的产业工人,该如何解决?”

  “陛下,臣也有疑问。”

  吕庸葆紧随其后道:“在地方上所筹建的官办诸厂,是直归川海总会管辖,还是地方官府亦有管辖权?

  如果说官办诸厂的发展,跟地方官府形成冲突,该如何进行解决?”

  “不错,能讲出问题,就代表你们真的思考了。”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首先川海总会所辖的官办诸厂,是直接控辖的衙署,地方官府无权进行管辖。

  到时川海总会要开设各地分会,下辖各产业分会,形成明确的逐级监管和管控,这是关键所在。

  那些皇商的存在,就是协助你们发展,同时起到前期减压的作用,以后若是发展的不错,可以筛选一批新的商贾进来。”

  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川海总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大明国有产业的总办衙署。

  以后在逐步发展起来后,会逐步的拆解独立,成为一个个独立的群体,到时统归于某一专设机构管辖。

  像章谨忠、吕庸葆、岳庆章、盛应武这些人,若是真的有能力的话,能经受住金钱的诱惑,没有被腐化堕落,那都会变成大明官员群体的一员。

  原始工业化的发展,不能脱离朝廷的主导掌控。

  这是大明的根本,脱离了这一根本,那大明就成了民间资本的天下。

  毕竟在这一发展过程中,会逐步出现一批大小工厂主,一旦他们势力庞大了,那就会用更冷酷的方式进行盘剥。

  真等到了那个时候,大明皇帝是谁还真不好说。

  只不过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这些核心的框架构想,想要逐步搭建起来,首先要在大明治下,培养出原始工业化,并逐步的去进行调整才行。

  只要遇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

  不可能说没有问题,去凭空想象解决问题。

  章谨忠、吕庸葆、岳庆章、盛应武这些人,都流露出各异的神情,透过天子所讲的这些话,他们隐约猜到一些。

  但所了解的层次并不高,所以心里并不理解,这些究竟代表着什么。

  “汇通票号的整体发展,朕能规定相应的时间,必须要发展到怎样的程度。”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但是在官办诸厂这边,朕却不能下达这样的期限,毕竟投资建厂是需要时间的,这点跟汇通票号有着本质的区别。

  不过你们要尽可能多的开设官办诸厂,多多吸纳各地脱产的群体,帮助到地方官府排除隐患。

  那么前期发展的产业工人,准确的来说,应当是各个产业的技术骨干。

  会由皇庄筹办的那批工厂,来给你们进行提供,以后他们的福利待遇,包括每月所领工钱,就转隶到那些新筹建起的诸厂中。

  至于说专项技术售卖,相较于内厂这边,通过了层层筛选和考察,所对外售卖的价格,你们只需一成价格,就能进行交易。”

  章谨忠、吕庸葆、岳庆章、盛应武几人相视一眼,神情都变得激动起来,如果说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发展官办诸厂,就可谓是提供了层层便利啊。

  皇庄筹办的诸厂,负责提供专项技术售卖。

  汇通票号,负责提供专项共商贷款。

  川海总会,自身就有较为充沛的钱财。

  相较于刘江安、夏良玉、秦之鸿、寇熹亮这些皇商,对章谨忠、吕庸葆这些川海总会的人来讲,他们所在意的是自己的前途。

  毕竟川海总会的多数银股,是内帑这边掌控的,他们只占了极小的一部分。

  当初王承恩代表天子,面见他们时就强调一点,若在川海总会做出成绩,那以后都是有官身的。

  做官员,做商贾,这种阶层之间的跨越,是章谨忠他们先前所不敢想的。

  只是章谨忠他们,所没有想到的是,为何皇庄筹建的诸厂,不能直接转隶到川海总会名下,这样能省去不少事情。

  只因这牵扯到产业升级。

  崇祯皇帝要绝对掌控一批工厂,不断地推进技术革新,这样才能持续不断地,让大明的原始工业化,是稳步向前迈进的。

  “该提供的便利,朕都给你们提供了。”

  崇祯皇帝神情淡然,看向章谨忠他们,开口道:“希望川海总会这一次,在各地筹建官办诸厂,能达到朕的预期目标。

  这件事情能否办好,会影响到大明后续发展,若是你们不能扛起重担,那朕不介意再换一批人。”

  “臣等明白!”

  章谨忠他们当即拱手应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周延儒发威

  崇祯皇帝所构想的原始工业化,倘若想要在大明落地生根,就需要时间来沉淀的。

  毕竟筹建规模化生产,是件极为繁琐的事情,好在崇祯皇帝有耐心和时间,去静候这一过程的形成和改变。

  当初在内廷所辖皇庄,为培育这颗宝贵的种子,崇祯皇帝不知砸了多少银子,耗费多少心神,才将其孵化出来。

  现在这颗种子的数量开始增多,开始分散扎根,崇祯皇帝心里期许着变化,因为有了变化,大明才有改变。

  自崇祯皇帝密召周奎一行,明确官办诸厂之事后,朝堂也好,京城也罢,暗涌就从没有结束过。

  一个京畿卫戍调整在持续推进。

  一个毕自严所提出的火耗归公。

  一个内阁明发的募工上谕。

  外加上辽东沦陷区的不平静。

  尽管大明境内的战乱势头,不知从何时开始被遏制住了,可出现的桩桩件件,却始终牵绊着大明文官群体。

  文华殿,周延儒所在公事房。

  “韩总宪,不知您听说了没,近期辽东那边的战乱,态势好像加剧了。”周延儒手捧茶盏,面露笑意,看向韩继思说道。

  “东江平虏前指,数日前向军机处呈递的军报,想要协调天津、登莱两地驻军,以驰援辽南紧急战况。

  扼守皮岛的东江军,趁着辽东义军崛起之际,建虏松懈之时,悍然向镇江堡展开攻势。

  听闻那一战东江军作战骁勇,刘兴祚率部收复了镇江堡,但也遭遇了建虏援军,所以战事变得愈发焦灼了。”

  “竟有这样的事情。”

  韩继思双眸微张,向前探探身,皱眉道:“为何此事朝中知晓的不多?现在朝中受火耗归公一事,已有……”

  可说着,韩继思却想到了什么,没有把剩下的话讲出来。

  军机处乃是天子所设总揽平叛的衙署。

  军机处落实的那些制度,若是天子不想对外透什么风,那朝堂是绝不可能知晓的。

  军机处创设之初,有一些底层协办官员,有意无意的泄露部分军机要务,在被查出来以后,都被夺籍免职了。

  亦是从那时候开始,军机处任何军机要务,都没人敢外泄出去了。

  “本辅这次邀请韩总宪来,就是想谈谈火耗归公。”

  周延儒放下茶盏,脸上笑意不减,悠悠道:“当前我大明各地,看上去风平浪静的,可实则却并不平静啊。

  陛下御极以来,勤政克己,处理朝政常到深夜啊,所为就是想让大明社稷变好,叫所生叛乱早日平定。

  可是总有那么一些人,出于这样那样的理由吧,总是和陛下对着干,甚至暗地里行掣肘之举。

  早先所明的吏治新规推行至今,所取得的成效是有目共睹的,可韩总宪不觉得还少点什么吗?”

  韩继思:“……”

  周延儒所言这番话,叫韩继思情绪有些波动,他算听明白了,这是想趁着天子心忧辽东战局,好向天子表表功绩啊。

  火耗归公一事,从户部尚书毕自严提出后,并要在北直隶展开试行,所引起的反对声和质疑声,就从没有停止过。

  原因很简单,这火耗归公倘若真在北直隶推行,并取得不错的成效,那此后会损害到很多人的既得利益。

  火耗,那可是最重要的灰色收入啊。

  尽管在毕自严提出此事后,还顺势呈递了增加官俸的奏疏,可相较于火耗所生价值,谁在意那仨瓜俩枣啊。

  朝中的有司大臣,之所以表现出这等态度,倒不是跟他们自身有关,可牵扯到背后之人的利益,那就必须要站队了。

  毕竟历年来的冰敬、碳敬、节敬等,也不是平白无故就拿的啊。

  “韩总宪,本辅这边有份名单,算是查出一些问题,你可以先看一看。”

  周延儒站起身,边走边说道:“有户部的,有工部的,有兵部的,这些人表面看上起清正廉洁,可实际上背地里没少行龌龊事。

  你也清楚,本辅入阁,就被陛下授主抓吏治新规的权柄,若是没有这项职权,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妨。

  毕竟同朝为官嘛,有些事情不能做的太过分。

  可陛下的脾气,韩总宪也是清楚的,本辅既然掌了这项职权,那就要在其位谋其政,你说对吧?”

  说着,周延儒将所拿公函,递到了韩继思面前。

  看来陛下这是要在朝掀起大案了。

  韩继思心里一紧,下意识接过眼前的公函,心里暗暗感慨,从吏治新规明确下来,虽说做出的成效不少,可还从没有在朝掀起大案。

  地方上倒是在北直隶这边,罢黜掉一批贪官污吏,可纵使是那般,亦在朝引起不小的轰动。

  毕竟罢黜的官员有些太多了。

  韩继思收敛心神,翻看着手中公函,眼眸微张,里面所写名单很多,四十七人,不少还是东林党人!

  看到这里,韩继思心里更坚定了先前所想。

  韩继思说道:“周阁老想叫都察院做些什么?”

  周延儒笑道:“本辅想叫韩总宪,授意各衙署的监察御史,向通政司呈递弹劾奏疏,历数这些人所犯罪名。”

  周延儒说着,又拿出几份公函,举起来说道:“这些都是本辅,所收集的一些罪名,希望能增添到这里面。

  不过韩总宪放心,这些都不是罗织的罪名,而是本辅命人一项项查明的,绝对经受得住任何人质疑和查验。”

  从被擢升进内阁,周延儒主抓吏治新规后,并没有急着做些什么,而是一直在秘密的展开调查。

  周延儒心里也清楚,自己想在内阁站稳脚跟,就必须赢的天子的信赖,那么唯一可行的路,就是做好吏治新规的事宜。

  而近期朝堂上生出的变动和风波,特别是火耗归公一事出现后,叫周延儒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如果说能抓住这次机会,替天子狠狠打击朝中有司官员的气焰,那他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必然就会变得稳固起来。

  所以周延儒隐藏着的獠牙,要彰显出来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标准化的肇始

  庙堂上所生是非,崇祯皇帝不想过多分神去管,权谋算计也好,党争不休也罢,并非他三言两语,就能扼杀掉的。

  从万历朝的国本之争,就愈演愈烈的党争,已然渗透进大明的每一寸地域。

  人心,终究是这世间最难看透,最难猜透的。

  屁股坐在什么位置上,就代表着嘴上要讲什么话,皇权和臣权之争,处处都会彰显,处处都会爆发。

  时下崇祯皇帝所关心的,是辽东战局的推进,刘兴祚率领东江军参战,在辽南积极开辟第二战场,也宣示辽东战局迈向新的阶段。

  涉及前线战场的军事指导,远在千里外的崇祯皇帝,能做的可以说微乎其微。

  毕竟前线战局的变化很快,不清楚这些变化,就贸然给奋战前线的将校,下达所谓军令进行约束,那只会适得其反。

  微操指挥这等事情,崇祯皇帝绝不会去做。

  西山。

  “诸卿,当前辽东局势动荡,对各类火器、火药制品、军械等需求量,必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持续增加。”

  在众人的簇拥下,崇祯皇帝神情严肃,边走边说道:“武备院所辖军工产业,必须在确保产量的前提下,保障每件出产的质量才行。

  这是红线,绝不能有任何纰漏。

  朕知道你们的压力很大,但奋战在前线的将士,那都冒着被杀的威胁,所以要帮助他们武装起来。”

  焦勖、宋应星、毕懋康、王徵这批武备院的英杰,一个个都神情严肃,辽东那边经历怎样的战况,他们这些人都是清楚的。

  自从辽东开始出现战况后,军机处所汇总的相应案牍,崇祯皇帝都会谴派王承恩、方正化等心腹太监,向焦勖、宋应星等武备院高层简述,以此敦促他们多多生产。

  当前围绕西山一带,筹建起诸多规模化工厂,尤其军工产业发展最为迅猛,毕竟所需的火器、火炮、军械、甲胄等需求太高了。

  奋战在山陕和辽东的诸军,拱卫在京畿的诸军,单单是崇祯皇帝所实控的军队,都是极为庞大的存在。

  推动产业发展的关键,就是需求!

  来到一处生产车间,宋应星走上前,正色道:“陛下,这就是前段时间,我武备院集中力量,尊奉陛下所明旨意,进行研制的几款木制车床。

  参照不同生产的所需,生产出的这些木制车床,会被分配到不同产业线,参与到实际生产中。

  只要再给武备院一些时间,臣等皆能向陛下保证,所辖军工产业的各项产量,都能得到大幅提升。”

  宋应星的话在耳畔回荡,崇祯皇帝锐利的目光,盯着眼前那一台台尚未完成组装的木制车床上,不少匠户神情紧张的站在一旁。

  眼前摆放着的这些木制车床,看上去是那般笨重和简陋,倘若放在后世的话,甚至连残次品都称不上,只能称之为破烂。

  只是对当前的大明来讲,却代表着朝向标准化生产,迈出最关键的一步。

  不管是做任何事情,往往都是头三脚难踢,毕竟大明先前并没有这些,一切都是宋应星他们摸索着来的。

  宋应星、焦勖、毕懋康这些人,见自家天子沉默不言的站着,一个个内心深处难免紧张起来。

  为研制这些木制车床,武备院可没少耗费银子。

  每个构件都是反复推敲和试验的,包括各项尺寸的明确,不同规格的刀具,不同刀具的分类,不同规格的砂盘等等,这一项项试验下来,银子就像是流水一般。

  “朕不仅给你们时间,还会再给你们银子。”

  在众人紧张之时,崇祯皇帝转过身来,开口道:“武备院所涉足的诸多领域,朕只是粗懂一个皮毛,关键还是在于你们。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具体如何钻研,朕不清楚。

  但朕希望武备院上下,能够秉持实事求是的态度,耐下心的好好从事这些所涉足到的领域。

  大明今后能否改变,能否中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看你们武备院这边,能钻研出多少新的东西。”

  “臣等谨遵上谕!”

  宋应星、焦勖、毕懋康他们纷纷作揖应道。

  涉足科技领域的探索和发展,根本没有任何捷径可以借鉴,唯有持续不断的钻研,持续不断的砸银子。

  崇祯皇帝能做的事情,就是将所知的那点皮毛,讲给宋应星、焦勖这些大明英杰,让他们聚在一起,心无旁骛的从事各种研究。

  和西洋传教士相互探讨,尽可能多的碰撞出火花了。

  此外崇祯皇帝就是不断地掏银子,避免武备院缺少银子的支持,而被迫陷入到停滞不前的状态。

  武备院所钻研的领域既然做了,就不能半途而废掉,不然崇祯皇帝就亏大了,前期投入的银子全打水漂了。

  “关于膛线机的研制,进展的怎样了?”

  从车间里出来,崇祯皇帝看向毕懋康,询问道:“据勇卫营、神机营等处所传军报,配发的那些燧发火铳,在战场上起到的成效不错。

  不过在朕看来,燧发火铳只是一个开始,朕所讲的线膛燧发枪,会给火器带来全新的突破和改变,包括弹药的改变。”

  “臣……”

  毕懋康眉宇间流露出些许低落,拱手请罪道:“臣还没能钻研出来,刻画膛线一事,难度太大,需要攻克的难关太多。

  即便是手工进行刻画,残次品依旧是居高不下,臣……”

  “好啦,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崇祯皇帝见状,笑着宽慰道:“卿家所做的事情,其中难度有多大,朕心里是清楚的,没事,慢慢来,朕有信心,卿家一定能做好的。”

  现阶段西山所取得的成效,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靠崇祯皇帝堆银子,给堆出来的,一旦说失去了银子供应,那很多涉足的领域,必将会陷入到停滞不前的境遇。

  但是那又能怎样呢?

  想叫大明实现改变,不走这条路,根本就无路可走,就算银子出现问题,崇祯皇帝也会想尽办法去解决,而不是砍掉武备院所涉足的领域。

  第二百六十三章 党争版吏治革新

  崇祯皇帝开始缺银子了,西山体系、直隶建设、天津开海、京营重建、辽东供需、诸厂孵化……

  太多消耗钱粮的谋划,前期落实的阶段,皆是靠内帑调拨供应的,这些都是以‘百万两’为计去投的。

  现在围绕大明北方诸省的改变,开始脱离原有的历史轨迹,不再像原先那般乱糟糟,已然有了乱世下复苏的迹象。

  这是好事。

  诸多谋划的前期整体奠基,依靠内帑持续供应,算是夯筑牢靠了。

  时下只要大明北方不乱,边地不受建虏和蒙鞑的侵袭,将此发展势头保持下去,那北方诸省的内循环,就可以逐步形成,并开始稳固起来,依靠天津这处对外口岸,给北方持续输入活性血液。

  “李自成、刘兴祚啊,千万别叫朕失望啊。”

  看着内帑的各项支出,各处所取的进展,崇祯皇帝感慨道:“朕的很多身家,先前都持续稳定的投下去了,能否持续调节大明北方诸省,就看你们在辽东所取进展了。

  遏制住建虏扩张势头,最后竟靠你们来保障了。

  王伴伴,近期军机处和司礼监,但凡有辽东的奏报,都第一时间呈递御前,不得有任何延误。”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道。

  崇祯皇帝放下奏疏,看向御案上所铺舆图,以北直隶为核心,附带山西、辽前、山东、河南等地,一条条呈现接替四散的红线,在各处清晰的标注着。

  只要接下来这两年间,大明不再受战乱侵袭影响,这些经济振兴的谋划,算是真正生根发芽,并给大明带来持续的改变。

  唯一不可控因素,就是黄台吉所领建虏八旗。

  毕竟建虏能侵袭大明关内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所以能否破坏建虏八旗,原有的扩张趋势,就成了重中之重。

  被破坏了,那黄台吉就无暇绕道侵袭大明了,要面对所遇混乱秩序,力求他那尊奴酋之位不动摇。

  未破坏掉,那黄台吉统御着建虏八旗,经短暂休整以后,就会发挥耕战一体的优势,再度靠侵袭大明来回血。

  至于毗邻大明北疆的诸部蒙鞑,受张家口榷关、宁远榷关等先后开设,能通过贸易获取日常所需,短期内不会对大明发动侵掠行为,除非草原出现严重雪灾,但现阶段能确保基本稳定。

  大明所重开的那批榷关,皆被崇祯皇帝层层设立屏障,使得其牢掌在朝廷手中,这也给国库增扩了稳固财源。

  当崇祯皇帝思虑辽东战局,思索大明今后发展之际,彼时的内阁这边,却受周延儒、韩继思的影响,陷入另一种境遇下。

  “眼下真是神仙打架啊。”

  周道登神情严肃,皱眉道:“这周阁老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联合都察院,竟连续弹劾六十七名官员。

  昨日跟首辅据理力争的场景,诸位也都看到了吧,只怕以后这朝堂上,不会像此前那般轻松了啊。”

  “谁说不是啊。”

  何如宠接着话茬,感慨道:“所拟吏治新规,都察院的韩继思他们,一直都在推行,现在内阁这边,陛下交由周阁老主抓,这摆明就是狠抓吏治。

  现在朝堂上是这种氛围,可乾清宫那边却没任何动静,很明显……周阁老的种种行为,都是得到默许的。”

  说这些话时,何如宠特意看看公事房外,又看了看沉默的钱象坤、吴宗达。

  其实此届的内阁,很有意思。

  看似东林党出身的韩爌,坐稳内阁首辅之位,内阁被崇祯皇帝赋予的权柄,也呈现不断递增的态势。

  只是有温体仁、毕自严、徐光启、周延儒几人,分管一摊子天子所授要务,使得其首辅之威,并不能于内阁做到说一不二。

  至于周道登、何如宠这些内阁大臣,所掌职权非崇祯皇帝亲授的,但也被韩爌指派负责一些差事,多数都是务虚向的。

  “只怕事情没那般简单啊。”

  钱象坤轻叹一声,看向周道登他们,“诸位,难道你们没有发觉,时下朝中局势的变动,开始有些似曾相识了?”

  公事房内陷入沉寂之中。

  钱象坤隐晦的讲出所想,周道登、何如宠他们,心里又岂会不知,这似曾相识之处,不就是当初天启皇帝御极时,倚重内廷太监魏忠贤,逐步在朝形成激烈党争嘛。

  可有些话能讲明。

  有些话不能讲明。

  党争,开始在崇祯朝复苏了。

  只是跟天启朝不一样,崇祯皇帝身边的那帮内廷太监,没有涉足外朝政务,相反却变相圈在某个圈子内。

  崇祯朝的党争,成了文官群体内部的对立。

  “希望这场整顿吏治之风,别再继续扩大了。”吴宗达沉吟片刻,皱眉说道:“不然正到那个时候,就演变成为了‘整顿’而在整顿了。”

  “这些岂会受我等所控制啊。”

  周道登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真以为在朝的那帮东林党人,会这般坐以待毙,据说通政司那边,呈递不少弹劾规谏奏疏。”

  “那就要看陛下的态度了。”

  何如宠开口说道:“倘若最后都悉数留中不发,就算有司呈递再多也没有,只怕到那个时候,内阁就成众矢之的了。”

  何如宠所说的这些,颇受钱象坤他们认可,天子还真能做出这等事情。

  “当前陛下所关心的,是辽东所生战局。”

  吴宗达继续说道:“没看到军机处这边,最近变得异常忙碌,就连陛下,也时不时摆驾军机处理政。”

  “好啦,别说这些了。”

  周道登见状,忙说道:“我等还是做好份内事吧,至于其他的,就别过多掺和了,这朝局不是我等所能轻断的。”

  时下崇祯皇帝,不像御极之初那般,每日都摆驾文华殿理政,而是常待在乾清宫,这使得外朝的文官群体,失去了解天子动向的渠道。

  尤其是过去一年多的时间,朝堂出现诸多变动,特设一批新衙署,使得朝中的格局一直在变动着,谁都难以揣摩透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二百六十四章 温体仁补刀

  “朕做些什么,不做什么,岂能让外朝那帮大臣,揣摩到朕究竟是怎样想的?”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指着眼前这堆奏疏,嗤笑道:“一点新意都没有,翻来覆去,就是原先的三板斧。

  违背祖制,动摇国本,民心不定。

  这些是他们就能代表的?在朝整顿吏治,牵扯到他们的利益,开始牵连到他们,一个个坐不住了,就能以偏概全?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将这些弹劾规谏奏疏,悉数留中不发,朕倒是想要看看,周延儒、韩继思他们,如何应对这等风潮。”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

  外朝所掀起的吏治风波,崇祯皇帝始终没有表态,不过对朝中各派的情况,却了解的很是清楚。

  大明的文官群体,多数人都流淌着斗争、党争的血液,这是不可能拔除掉的,地域和政见之争,本就是很常见的事情。

  既然党争无法彻底铲除掉,那就让党争变成催化剂,以此来彼此钳制,别影响到自己的诸多谋划。

  “皇爷,时下内帑这边,所储银子不多了。”王承恩想了想,作揖禀道:“涉及北地诸宗藩的银子,想从各地运抵京城,恐还需要一段时间,现在宗学已经开始,不少宗藩子嗣在西山那边,进宗学进修。”

  “嗯,朕知道了。”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道:“司礼监和理藩院这边,催促那批滞留京城的诸藩,叫他们尽快筹措银子进京,否则他们就别想回藩地。

  曹化雨这边,筛选的那批锦衣卫暗桩,差事办的怎样了?以后北地诸藩的一举一动,都要汇总呈递御前。”

  “都挑选出来了,一部分是遗孤出身,很可靠。”

  王承恩忙作揖道:“现在曹同知正在安排,将这批锦衣卫暗桩,分批谴派到北地各处王府内。”

  盘剥北地那批诸藩,只是一个开始,叫他们的子嗣进京,暗查锦衣卫暗桩,行监察宗藩事,是一个系列的组合拳。

  意在壮大宗学声威,为后续移藩做准备,制约宗藩行不法事,减轻土地兼并的压力,顺带培养锦衣卫,构建完整的晋升渠道。

  这个系列的组合拳,要是能打好的话,不管是在朝,还是在地方,都能起到不错的积极作用。

  “告诉曹化雨,继续做下去。”

  崇祯皇帝神情正色道:“锦衣卫的监察机构,必须尽快筹建起来,此外李若链所领暗卫组织,也要加快筹建进度。

  趁着现在辽东局势不定,向建虏那边多多安插暗桩,不求刺探到建虏内部的军机要务,但必须渗透进去。

  有了第一步,才能有第二步。

  此外向毗邻大明北疆的各部蒙鞑,亦要有序通过所开榷关,尽快向外渗透出去,朕要了解更多外部情况。”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道。

  不知不觉间,崇祯皇帝有更多精力去构建,对内和对外的隐秘组织了,一旦这些组织能发展起来,崇祯皇帝将掌握很多主动优势。

  毕竟初期所遭遇的被动,经过这一年多的沉淀,算是让崇祯皇帝初步化解,这使得他统御这个大明,开始变得游刃有余了。

  “皇爷,内阁温体仁求见。”

  在王承恩离开乾清宫,前去落实天子所定诸事,殿外候着的宦官,走进东暖阁,恭敬的作揖禀明道。

  “宣。”

  温体仁此时进宫觐见,叫崇祯皇帝思索起来,这是受周延儒的影响,也开始坐不住了?

  其所领的廉政公署,从创办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亮眼的地方。

  这叫崇祯皇帝心里有些不满。

  “温卿,进宫见朕,可有什么事情?”见温体仁进殿后,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漫不经心道:“也是为朝中之事向朕求情的?”

  “启禀陛下。”

  温体仁忙作揖行礼道:“臣是为廉政之事而来,经臣暗查从天启四年开始,到崇祯三年,受各地灾情的影响,户部和工部有司,不少在职官员,先前存在严重贪腐行为。

  不少从国库所拨粮饷,往往还没有离京,就被一些人上下其手,以至于调拨到地方后,这些赈灾粮饷就不断被盘剥……”

  温体仁啊,你还是真够敏锐的啊。

  趁着周延儒掀起初潮,跟着就爆个大雷,这补刀够狠,够准!

  崇祯皇帝脸上露出笑意,看着侃侃而谈的温体仁,对赈灾粮饷被贪墨之事,崇祯皇帝心知肚明。

  以至于创设赈灾公署后,朝中有司的一些大臣,就时不时的提出质疑和反对,想解决掉廉政公署。

  毕竟这截断很多人的财路了。

  “都查清楚了?”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神情自若道:“这其中不会有捏造的事实吧?廉政公署这边,所查的这些事实真相,会让人提出质疑吗?”

  温体仁想要补刀,崇祯皇帝当然喜闻乐见,不过若借着深查赈灾贪墨的由头,行党同伐异之事,那是绝不允许的。

  党争,要限制到合适的范畴内。

  不受控制的党争,只会影响朝堂秩序。

  “请陛下明鉴,臣所查皆是有确凿证据。”

  温体仁忙捧着一封奏疏,正色道:“这些都是臣查明的真相,还请陛下圣裁,以正朝堂之风。”

  “奏疏留下吧。”

  崇祯皇帝平静道:“廉政公署这边,可以着手准备公开调查吧,着吏部尚书王永光,都察院和大理寺,分别抽调人手,参与到此案调查中。

  温卿辛苦下,亲自挂帅吧。

  朕一向最厌恶的,就是官员贪腐之事,吏治不清,这社稷不稳,既然他们敢伸手去贪,那就是违背大明法纪。

  一经查出确凿证据,即刻逮捕进刑部大牢。”

  “臣遵旨。”

  温体仁忙作揖应道。

  周延儒这边的事情,还没有一个定数,温体仁这边就跟着推进廉政之事,崇祯皇帝可以预料到,此后较长一段时间内,外朝将会变得愈发有意思。

  不过崇祯皇帝心里的警惕性,是不会松懈的,不能叫这些风波,影响到朝堂的基准秩序,不然有些谋划就不好推进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联合海贸(1)

  吏治整顿,对时下的大明而言,必然要走阶段性的路程,就像攀登高山一般,唯有脚下的每步路,都走稳了,走踏实,才能不会踩空,防止摔落深渊之下。

  万历朝掀起的国本之争,形成的党争风气,逐步让大明吏治糜烂,经泰昌、天启两朝的加剧,早就堆积成固化格局。

  人心,是最难改变的。

  紧箍,不是一日能戴上的。

  大明的文官群体,不是轻易就会屈服的。

  鞑清的那套大杀特杀,以迫使官绅、官商联合体跪服称奴才,并不适合崇祯朝时期的大明。

  真要是这般做的话,那边违背了崇祯皇帝,一直谋划的实业兴邦理念,毕竟实业发展的基准,就是秩序安稳。

  “成国公,您说陛下召见我等,在京卫都督府这边暂候,究竟是所谓何事啊?在京的勋戚全都被召来了。”

  “是啊,莫非跟近期朝中风波有关?可文官之间相争,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啊,咱们和文官一点瓜葛都没有啊。”

  “谁说不是啊,听说周延儒、温体仁他们,在内阁所做的事情,可是引起不少文官的强烈不满啊,这文官相争真够激烈的啊。”

  “最近那韩爌的日子,可不好过啊,不少东林党人都被牵扯进来,要说温体仁够狠的啊,咋想起来追溯赈灾调拨粮饷一事了。”

  “管他呢,现在本侯是无官一身轻,当着空筒子侯爵,省的为一点差事,在这里担惊受怕啊。”

  京卫都督府所在,以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允祯为首,在京的诸国公、侯、伯等世袭勋戚,无不都聚在一起,相互间议论起来。

  当然也有一些勋戚不在此列,如英国公张之极、新乐侯刘文炳、宣城伯卫时泰等受天子倚重的勋戚。

  朱纯臣、徐允祯稳坐在官帽椅上,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景,自始至终都没有答话,不过心里却难免泛起嘀咕。

  二人不时看对方一眼,显然对天子特召进宫,都很难琢磨透彻。

  不说先前所经历的种种,仅仅是近期发生的事情,就叫朱纯臣、徐允祯他们,心里是胆战心惊的。

  又是朝中风波不断,又是辽东战局不定,这叫他们内心深处都难免会联想,此前甚是混乱的天启朝!

  “英国公。”

  “英国公~”

  一些勋戚的声音,叫朱纯臣、徐允祯抬起头,见到身穿蟒袍的张之极,快步走进这正堂内,眉头无不微蹙起来。

  张之极神情严肃,朗声道:“陛下口谕,召诸臣觐见。”

  “臣等谨遵上谕。”

  朱纯臣、徐允祯他们闻言,纷纷起身作揖道,来京卫都督府正堂,待了快半个多时辰了,叫很多人都心思不定。

  随沉默寡言的张之极,朝乾清宫赶去,沿途的上直亲卫军锐士,宛如雕塑般挺立,这让朱纯臣心里很感慨。

  现在京卫都督府这边,别看他领左都督之位,然实权却不在他手里,涉及紫禁城和皇城的禁卫、巡察等职权,早被天子分给刘文炳、卫时泰他们掌管,尤其是紫禁城这边,可谓密不透风。

  这宫外的有心人,想打探宫内的情况,难如登天。

  乾清宫正殿。

  刘文炳、卫时泰等十余众勋戚,挺身侯在殿外,他们心里也都犯着嘀咕,天子特召在京勋戚进宫,究竟是所为何事?

  自汤国祚、朱国弼这些勋戚被杀、被抄家后,除在京卫都督府的少数勋戚外,其他勋戚无不明白一点,天子对他们的态度很不好。

  除了能在五军都督府挂职外,京营这最后一块自留地,也让天子给收走了,这使得很多勋戚的进项都没了。

  连带着张之极、刘文炳、卫时泰这些颇受倚重的勋戚,反而被多数的勋戚给孤立了,成为了少数派。

  不过这恰恰是崇祯皇帝所想要的。

  大明勋戚群体内部统一,那他如何分化、拉拢、打压啊,毕竟有些勋戚,是要逐步的清除掉的。

  这个过程或许缓慢,但核心宗旨是不会变的。

  用时间去淡化一切。

  “臣等拜见陛下。”

  正殿内响起无数行礼声,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扫视着张之极、朱纯臣、徐允祯等一众勋戚。

  “免礼吧。”

  崇祯皇帝面色平静道:“想必很多人的心里,都疑惑朕特召诸卿进宫,究竟是所谓何事吧?

  不为别的。

  朕就是想找诸卿谈谈心,谈谈天津那边,最近出现的一批商号和船队,成国公,定国公,你们应该都知情吧。”

  朱纯臣、徐允祯心下一惊,垂着的脑袋露出惊疑的神情,难不成他们私下做的事情,叫天子发现了?

  朝班之中,不少勋戚的脸色都微变。

  “臣……”

  朱纯臣和徐允祯二人,无不是作揖行礼,思绪有些杂乱,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都搬进来吧。”

  得天子眼神授意,手捧拂尘的王承恩,上前数步,穿过眼前的人群,向殿外朗声道。

  “喏!”

  随着一声应答,以韩赞周为首的内廷太监宦官,捧着一摞摞案牍,搬着长条桌,就朝正殿内走来。

  眼前出现的这一幕,不仅朱纯臣、徐允祯他们心生疑虑,就连张之极、刘文炳这帮人也露出疑惑。

  这些究竟都是些什么?

  “都看看吧,看完以后再好好聊聊,联合海贸的事情。”

  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指着眼前一摞摞案牍,面色平静道:“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是吓一跳啊。

  骆养性带领锦衣卫,顺藤摸瓜,还真查出不少东西啊,诸卿,你们中的不少人,当初欺瞒着朕,真是够辛苦的。

  私下所开商号,所够田产,一个个都不少啊,加在一起的家底,都比朕的内帑还要多,朕还真是很好奇,你们……是如何积攒的这些家底?

  其才能放到户部去,个个都能当户部尚书了啊。”

  “!!!”

  崇祯皇帝所讲的这些,叫朱纯臣、徐允祯等一众勋戚,无不面色大变,在他们毫不知情下,自家竟都被锦衣卫查了个一清二楚?!

  第二百六十六章 联合海贸(2)

  正殿内一片死寂,朱纯臣、徐允祯、张之极等一众勋戚,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有惶恐,有惊惧,有凝重,有疑虑……

  即便是崇祯皇帝倚重的张之极、刘文炳、卫时泰等勋戚,名下都有大量的土地,时代特性摆在这里,所处阶层不一样,这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土地,往往代表着家传祖产,是一个家族传承的根脉。

  敢在当下这个时期,崇祯皇帝敢玩‘均田’那一套,分分钟就会被落水,因为他跟天下各个阶层,都为敌了。

  “都不看是吧?”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看着神情各异的众人,开口道:“那就聊聊‘联合海贸’吧,朕知道你们之中,不少都趁着天津开海通商,私下在津筹设商号,筹建船队,跟欧罗巴各国的海商互通有无。

  但你们所搞的那一套,也赚不了多少银子,五十万两?一百万两?

  你们都是大明的勋戚,难道就这点银子便满足了?

  这要是传出去,朕都替你们觉得害臊,知道欧罗巴各国海商,都是怎样通过海贸赚银子的吗?”

  嗯?!

  崇祯皇帝所讲的这番话,让朱纯臣、徐允祯这帮勋戚都愣住了。

  天子将他们名下商号、田产等,通过锦衣卫全都调查清楚了,难道不应该震怒吗?

  为何却谈起赚银子了?

  这始料不及的话题,让很多人有些摸不到头脑。

  “朕听说欧罗巴各国的人,开设有诸多的东印度公司,内部联合起来,以银股来明确话语权,从事大规模海贸,以此谋取暴利。”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朕觉得这一模式不错,所以打算筹建‘皇明海贸总会’,仅限于大明勋戚参与,以天津直隶州为总驻地,开启对外大宗海贸。

  以后会涉足朝鲜、倭岛、南洋诸国海外贸易,统筹对外展开贸易,可设立护商战队,以保障海贸的安全。

  别说朕轻待你们,看看你们之中的一些人,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朕没有把你们都抓起来问罪,都算是法外开恩了。”

  王承恩、韩赞周这些内廷太监,捧着一封封公函,朝殿内所聚众勋戚踱步走来,显然是皇明海贸总会的介绍。

  朱纯臣、徐允祯、张之极这帮勋戚,有一个算一个,都流露出惊疑的神情,天子竟要跟他们搭伙做海贸。

  这还真是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对天子的经商头脑,朱纯臣他们都是见识过的,从川海总会的发展,到各地皇庄筹建的诸厂,天津开海通商,以国税处发售债券等,那所赚取的银子都是难以想象的,更叫他们私底下眼红不已。

  “皇明海贸总会的总银股,就达到八千万两银子?这未免也太多了吧,内帑竟然要独占三千万两的银股?”

  “这就占了快四成的银股啊,关键这些银股,内帑不出银子购买啊,这如何能……”

  “朝鲜、倭岛、南洋诸国对咱大明治下,竟有这般多紧缺的所需?这帮西洋蛮夷真够黑的啊,一件百十两的瓷器,贩卖到天竺那边,居然能卖出百十两黄金?”

  “这些介绍都是真的假的啊,如果说真参与进来,不能赚取到银子的话,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殿内响起各种声音,尽管很小,然崇祯皇帝却能通过众人的神态变化,揣摩到朱纯臣他们所想,所忧。

  考虑到大明当前的形势,加之官办诸厂的谋划明确,崇祯皇帝必须给后续蓬勃发展的规模化工厂,积极开辟出一条发散的倾销渠道。

  只是内帑现在空虚了,叫崇祯皇帝一个人办成此事,很难,也较难形成大的规模。

  所以在京的这帮勋戚群体,就成了崇祯皇帝眼里的肥羊,他要利用这些勋戚所攒家底,来帮助自己做事情。

  查他们的商号和田产,是为了叫他们心有顾忌,不然想让他们拿出银子,整合商号和船队,肯定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铲除现有勋戚之中的败类,这一方针是不动摇的,但是这并不影响崇祯皇帝,有效利用和整合资源,为大明夯筑根基啊。

  “其一,上面所提到的事情,都是真实的,是通过所接触的欧罗巴各国海商,包括福建郑家,汇总得出的定论,嗯,忘了告诉诸卿了,朕在琉球那边,设立了琉球镇,是郑芝龙出任总兵官,还叫他创设了一个汉盟,所做是针对大明内部所缺,跟大明展开海贸。”

  崇祯皇帝面色平静,看着朱纯臣他们说道:“其二,内帑不出银子,但要占据三千万两的银股,是朕承担一定风险的,凡是带银、携商号船队等,加入到皇明海贸总会,朕都会与之签订对赌契约,若是前三年内,没能分得规定的银子,则内帑会追补所缺银子。

  其三,不妨把眼界放大一些,大明之外的疆域下,藏着无数的金银铜矿藏,皇明海贸总会,以后会逐步占领这些地域,积极开采这些矿藏,所得皆计在总账之中。

  其四,针对皇明海贸总会的发展,朕拟定了一份具体的章程,哪怕是朕都要遵守这份章程,无规矩不成方圆,杀鸡取卵的事情,朕是不会做的,朕的眼光没有这般短浅。

  其五,皇明海贸总会所募钱财,统归于总会发展所需,不得外借,不得挪用,国库是国库,内帑是内帑,跟总会没有任何关系。

  其六……”

  崇祯皇帝一条条的讲明,朱纯臣、徐允祯这些勋戚,先前所想的种种,这一刻都打消了不少。

  如果说皇明海贸总会,真像天子所讲的那样,那购买银股加入进来,是一项很不错的投资所在。

  “朕在川海总会这边,筛选了几名不错的良才,出任皇明海贸总会的执行董事,负责前期筹建事宜。”

  见不少人有所意动,崇祯皇帝开门见山道:“五千万两的银股分配,你们这些人进行统筹认购,每一家都要认购,现在你们会埋怨朕。

  等到了分银子的时候,就会感激朕。

  打死不愿认购的,可以,那就去锦衣卫诏狱,去聊聊这些年来,所做的那些违背大明法纪的事情。

  等银股统筹认购完毕,根据所持银股比重,会筛选一批出席执行董事者,其他人皆为董事。

  执行董事负责决策和发展,董事负责监察和管控,详细的明确分属,等诸卿把皇明海贸总会筹建起来,朕会派人送去公函。

  行了,都退下吧,朕还有政务要处置。”

  言罢,崇祯皇帝直接下达逐客令,筹建皇明海贸总会,没有商量的余地,拿捏住他们的把柄,不能从他们身上敲诈银子,那未免显得太无能了。

  再者说皇明海贸总会,以后的体量能不断变强,这对大明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至少能成为大明开海的先驱。

  知晓这些事情的一众勋戚,此后较长一段时间内,必然会出现忐忑、难以抉择的境遇之下,毕竟五千万两的银股,若是叫他们统筹认购的话,那基本上算是将各家的家底,全都聚集到皇明海贸总会名下。

  像这等涉及身家的决断,无论是对谁来讲,都不是轻易能定下的,可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可供选择的并不多啊。

  第二百六十七章 孙承宗挥刀

  联合海贸一事,崇祯皇帝坚信在京的这帮勋戚,最终都会参与进来,毕竟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皇明海贸总会的前期筹建,必然是一个繁琐的过程,毕竟除了携银购股外,还牵扯到商号和船队,执行董事明确等诸事,这些都是需要整合与厘清的。

  将皇明海贸总会打造起来,对大明今后的发展,具有跨时代的意义,崇祯皇帝肯定不会做杀鸡取卵之事。

  为整顿和维持大明的稳定秩序,以保证所谋诸事能够逐一落实,崇祯皇帝隐忍了这般久的时间。

  现在终于有所好转了,那么针对一些领域的态度,就要改一改了,这也是朝中文官群体所不适应的地方。

  上到国家,下到个人,只要有恒心去改变一些事情,并坚定的朝这个方向前行,那就不可能永远处在逆风局。

  京城的风波,影响不到辽东。

  辽东的风波,影响不到京城。

  当京城受崇祯皇帝的影响,开始出现变动时,彼时的辽前一带,却因辽南战局的胶着和变动,而悄然发生着剧变。

  “督师,都暗查清楚了!”

  何可纲难掩激动,挎刀而行,跑进正堂,伸手道:“近半个多月间,驻守辽西的八旗各部,秘密调遣一批真鞑,赶赴到辽南治下。

  末将麾下的那批夜不收,渗透进义州、广宁等地,抓了一批舌头,严刑拷打之下,得到了这一情况。

  甚至还有一些人,混进了城内,逐一刺探各处的驻防情况。

  事情比预想的要好,那李自成所领的辽东义军,还有刘兴祚所领东江军,已叫建虏焦头烂额了。”

  稳坐在官帽椅上的孙承宗,听闻何可纲所讲的这些,尽管努力克制着情绪,但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督师,接下来咱们怎么做啊?”

  何可纲双眸微张道:“现在不单单是辽南这边,就连科尔沁草原一带,在督师府的安排下,以一批半卖半送的价格,叫内喀尔喀、察哈尔等部蒙鞑,对他们展开一些侵袭。

  当初陛下就说,要充分利用草原人的特性,哪怕付出一些代价,可只要能钳制住建虏的发展,那终究是对大明有利的。

  此前末将对此还有些顾虑,可现在看来啊,还是陛下英明神武啊。

  建虏能拉拢的草原部族,咱们大明同样也能用银子拉拢过来啊,这远比单纯的提防,所换去的价值要高啊。”

  随着宁远卫增设榷场,并着辽东督师府亲掌,并强调各种规章制度,使得宁远榷场的发展势头,超乎寻常人的想象。

  为了避免出现铁料、火药等违禁物诸事,孙承宗将宁远榷场这一要地,交由茅元仪坐镇负责,并增设两部战兵营负责警戒。

  祖大寿、吴襄、祖宽、祖大乐这帮辽东将门的核心所在,被崇祯皇帝分批调离辽前,也使得辽东将门的内部,产生很大的分化和分歧。

  况且有孙承宗在辽前坐镇,使得这一进程在悄然间慢慢加速,辽前所存部分弊政,已被孙承宗顺势拔除干净。

  “既然辽东的义民、东江镇,包括亲近大明的草原部族,都开始在建虏内外,展开各自的攻势,那咱们辽前也不能落后。”

  孙承宗双眼微眯,神情坚定道:“建虏用这种秘密调遣的形式,来妄图迷惑我等,这摆明是不想叫辽南的局势,让辽前这边知晓。

  不然辽西就会保不住。

  可是他们哪里会知道,辽前和东江镇那边,早就开辟了航线,或许往返一趟会很慢,可想知晓一些军机要务,还是可行的。

  如此……针对辽西的收复战,就可以打响了,本督要叫建虏知道,属于大明的海陆协同作战!”

  何可纲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鉴于辽前复杂的情况,本督不打算动用那批辽将,此次围绕辽西的收复战,你所统御的各部大军,将对义州、广宁等地展开攻势。”

  孙承宗拿出一份舆图,铺在书案上,对何可纲说道:“只要这一战,能收复上述这些地域,那就算内部乱一些,局势还是可控的。

  等这一战打完以后,针对部分辽将的逮捕行动,就可以顺势推进了,拿着大明的官俸,却做着坑害大明的事情,必杀之!”

  “督师,这是否有些太过于冒进?”

  何可纲却皱眉说道:“并非是末将怯战,倘若建虏知晓我军所展开的攻势,紧急从辽南调遣大军,如果……”

  “不会有这种可能。”

  孙承宗摆手道:“在山海关那边,满桂早已整顿出一批兵马,他们将经秦皇岛、觉华岛所驻水师,乘船渡海,赶赴到三岔河一带,就西宁堡、娘娘宫一线展开攻势。

  等辽西诸地局势初步稳定,本督会亲率那部分辽将,统御所部大军,对满桂所统诸部展开驰援。

  此战能否取得最终胜利,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一旦发动攻势后,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夺取义州、广宁这两处重镇。

  先前所储备的各类火器、火炮等,本督全部都调拨给你,十日内,必须要取得相应的战绩才行。”

  何可纲脸上露出亢奋,如果说真要按这种态势来打,那说不定此次能趁着辽南大乱,将沦陷经年的辽西彻底夺回来。

  “督师放心,末将定不会出岔子的。”何可纲抱拳道:“倘若不能夺取辽西故土,末将甘愿……”

  “似这等口头保证,就不必再多言了。”

  孙承宗摆手说道:“现在……你去召集麾下诸将,到辽东总兵官驻所,本督会将详细的作战部署,逐一的讲明。

  这一战对辽前,对大明,都可谓是意义非凡,本督绝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喏!”

  何可纲当即抱拳应道。

  从再任辽东督师,坐镇辽前以来,尊奉崇祯皇帝的旨意,孙承宗就一直在筹措新军,厘清辽前秩序,甚至每月从西山那边,都会秘密押运一批火器、火炮等,运输到辽前储备起来,以在合适的时候,能凭此军需储备夺回辽西,叫大明在辽东的优势,能进一步扩大!

  现在这个契机出现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仗还能这般打?

  “这天是愈发的冷了。”

  崇祯皇帝站在殿外,看着灰蒙蒙的天,眉头微皱道:“王伴伴,川海总会这边,针对煤炉的售卖,筹备的如何了?

  各地皇庄所辖铁厂,生产煤炉的进度怎样?

  大明这些年,气候是愈发冷了,每到隆冬来临时,北方诸省就不知有多少百姓,会在睡梦中被冻死。”

  大明不像后世那般,有集体供暖一说。

  对家境富裕的群体,他们不必为取暖而犯愁,可对底层百姓来讲,却成了较大的问题。

  铁皮煤炉外加导烟管,就是崇祯皇帝一直在普及的事情,针对各个群体的需求,生产不同规格的产品。

  “回皇爷,已经开始在直隶、辽前等地铺开售卖了。”

  王承恩微微垂首道:“皇庄这边,诸厂都在加紧赶制中,据各处皇庄来报,直隶所辖府州县,出现一批仿制的产品。

  甚至不少地方,还出现生产蜂窝煤的作坊。

  虽说这些蜂窝煤的耐烧性,跟皇庄所产的要差不少,但是胜在价格低廉,民间购买的普通百姓很多。”

  “嗯,能有御寒之物就行。”

  崇祯皇帝点头道:“川海总会的整体发展,还是有些太慢了,像河南、山东等地,只能靠游商的形式,去兜售这些煤炉。

  不过能多普及一地,终究是好事。

  朕这个大明皇帝,做的还是不合格啊,连底层百姓购买御寒之物,都要考虑很久,才决定买不买啊。”

  很多事情并非是想想就能办成。

  就如推广煤炉这件事情,崇祯皇帝能叫皇庄麾下诸厂,将成本控制到最低,但违背市场规律的事情,却是不能去做的。

  这必然会使得部分贫寒的家庭,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来御寒,只是这世间并没有绝对的公平,能维系住相对的公平,就算是不错的情况了。

  “皇爷,等官办诸厂在各地筹建起来,相信这种情况会有所好转的。”

  王承恩出言劝说道:“皇爷做的已经很好了,仅仅是售卖煤炉这一产业,就叫地方上出现不少新的差事。

  皇爷还不知道吧。

  直隶境内所开煤厂多了不少,当然主要的供需方向,还是各地冶炼这一块,不过日常所需的煤石也多了不少。”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道:“产业不是一日形成的,大明只要能保持住这种势头,朕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

  王伴伴有句话说的没错,随着官办诸厂的规模,不断在各地开始增多,大明就会逐步形成改变。”

  原始工业化的逐步推进,必将给大明带来新变化。

  尤其是那些破产的群体,在被逐步吸纳进规模化工厂后,至少一家老小的温饱,能得到基本保障。

  像提升待遇这些事情,要逐步的去宏观调整,去制定政策约束,崇祯皇帝不可能去违背发展规律。

  原始工业化的形成,必然会形成特有的格局,也会生出很多新问题。

  针对这些情况和问题,崇祯皇帝所能做的,就是慢慢的改变。

  毕竟大明现在需要原始工业化。

  “陛下,东江镇呈递奏捷。”

  王洽拿着奏疏,快步跑来,难掩激动道:“刘兴祚所领东江军,顺利收复镇江堡,并对建虏造成不小的伤亡。”

  终于传来好消息了!

  崇祯皇帝听闻此言,脸上露出笑意,这段时间对辽东的时局,其心里可谓是很关心。

  辽东和京城相隔千里之遥,只怕眼前这个时候,辽南那边的格局,所呈现的态势,和东江镇呈递的奏疏,会有不小的出入。

  “这个刘兴祚,朕果真没看错他啊。”

  打开奏疏,崇祯皇帝一目十行,看着上面的内容,笑道:“所领东江军,能在短短数日间,就将镇江堡收复,并围绕镇江堡展开数场阻击战。

  这对建虏来讲,可谓是不小的打击啊。

  看来建虏八旗建虏,也并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只要能革新战法,打造全新的火器火炮,也能战胜强悍的建虏。”

  “陛下所言甚是。”

  王洽拱手作揖道:“在镇江堡一战中,刘兴祚所领东江军,凭借西山所产燧发火铳,数十门红夷大炮,所展开的攻城战,可谓是非常抢眼。

  包括寻找有利的地形,引诱建虏驰援的大军,在特定的战场展开交战,都取得了不错的战绩。”

  “不过这个西洋火枪营,表现得也是很突出的。”

  崇祯皇帝看着奏疏,笑着说道:“这个孙元化拿出一笔银子,雇佣西洋人,谴派到东江镇麾下接受调遣。

  也算是以夷制夷。

  不错,只要能在战场上,硬撼住建虏的攻势,不断打击建虏的气焰,朕都是持赞同的态度。”

  从整体的军事素养来说,大明围绕辽东所设的诸多军队,终究是比建虏差上不少。

  错非靠着供应的火器火炮,各类火药制品,弥补了大明军队的部分不足,想在战场上顶住建虏的攻势,战胜建虏,并非是件现实的事情。

  王洽有些迟疑,作揖道:“不过陛下,东江镇所呈递的这份奏疏,针对西洋火枪营这部分,军机处是否要抹除掉?”

  “为什么要抹除?一字不差的留着,军机处明发到朝中有司衙署。”

  崇祯皇帝皱眉说道:“强军不是一日所能练成的,现阶段清楚这些战绩,是怎样打出来的。

  期间又有那些非大明军队,在这些涉及的战场中,起到了哪些作用,都要牢牢地记在心里面。

  军机处这边,针对辽地各处前指所呈,要及时调整相应的策略,不准贻误战机,该协办的要协办好。

  朕倒是要看看这一仗打下来,能不能打出大明的军魂,军威出来!”

  能遇到这等千载难逢的战机,崇祯皇帝肯定不会叫其平白浪费掉,时下东江军这边,取得了不错的进展,那孙承宗所坐镇的辽前,也该展开相应的行动了。

  崇祯皇帝负手而立,看着灰蒙蒙的天,思绪却飘到辽前那边,如果在这场风波中,大明能收复辽西,那格局就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八旗之怒(1)

  辽南,绣岩城一带。

  朔风凛冽,天很冷,旌旗飘动,延绵十余里的建虏营寨,层次分明的排布,整个营寨上空,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建虏中军帅帐。

  数十众正红旗巴牙喇,挎刀而立,面庞冷峻,眼神如刀,把守在帅帐周遭,帐内的争吵声乱作一团。

  “昨日那一战,为何要撤兵!明明就快要攻破城墙了,代善,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心疼你正红旗的伤亡?”

  “镇压辽民叛乱,都打到这等情况了,为何这帮叛民,麾下还有这般多的火器,他们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眼下的叛乱,已不单单是绣岩城这边了,复州卫治下,也有几支叛民势力,这帮该死的汉民,真是该死!”

  “镇江堡那边,被可恶的东江军攻陷,威胁到定辽右卫的安危,这一仗究竟是怎么打的啊!”

  代善阴沉着脸,稳坐在帅椅上,冷厉的眼眸,扫视着阿济格、岳托、硕托、济尔哈朗等一众人。

  自他挂帅负责辽南平叛,已有十余日,只是平叛的进程,远没有所想的那般顺利。

  “吵啊,一个个怎么都不吵了?”

  看着沉默的阿济格、岳托、硕托、济尔哈朗一行,代善强压心头怒火,冷冷道:“要是争吵能镇压叛乱,那本贝勒什么都不用干,叫尔等在这里争吵即可。

  就在昨日,金州卫传来急报。

  明军乘船渡海,将南关岛以南地域攻陷,所部规模直逼三万,在你们争吵时,或许金州卫城正在被明军围攻。

  而在数日前,萧家岛关、黄骨岛堡、归服堡一带,不分先后,遭受到明军水师的奇袭,战局的态势不明。”

  “!!!”

  阿济格、岳托、硕托、济尔哈朗他们,一个个脸色微变,难以置信的看向代善,怎么可能会这般啊。

  明军不是只威胁到定辽右卫,将地势险峻的镇江堡夺走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阿济格瞪眼说道:“刘兴祚所领东江军,盘踞在皮岛那等弹丸之地,麾下能有多少可战之兵。

  此前围攻镇江堡那边,就叫其麾下的受损不小,他哪里能变来这般多的兵马来?”

  “难道大明只有东江军吗?”

  代善眼神冷厉,盯着阿济格沉声喝道:“毗邻辽南的地域,大明有天津、登莱等地,都是能跨海横渡过来的。

  当初毛文龙还活着的时候,天津兵、登莱兵不就出战协助过吗?

  受一个李自成的影响,复州和盖州等地,就涌出不少的暴民反叛,现在又多一个大明,你们觉得涌出的叛民还会少吗?”

  帅帐之内,陷入到沉寂中。

  时下辽东的气候,是越来越冷了。

  如果不能尽快平定叛乱,那对他们八旗劲旅而言,并非是什么好事。

  况且此时在定辽右卫、科尔沁等地,他们大金的处境也不是很好。

  从很久以前,八旗就从没遇过这等被动境遇。

  纵使毛文龙活着的时候,也只是短暂丢掉一些堡所、城池,事后这些地方,都会被他们逐一收复。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和他们交战的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就像是定死在绣岩城一般,不管他们发动怎样的迅猛攻势,都没能将这座小小的绣岩城夺回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必须谴派一部偏师。”

  岳托眼神冷厉,语气淡漠道:“金州卫城绝对不能有失,倘若叫明军趁着我军主力,攻打绣岩城一带时,夺取整个金州卫,那必然会威胁到复州卫。

  现在盖州卫一带,还有几支苟延残喘的叛民势力,一旦叫他们知晓,明军登陆到辽南地界上,必然会朝他们汇聚的。”

  毛文龙活着的时候,每每率领麾下东江军,攻打辽南沿海一带时,就会涌出不少反抗的辽民。

  自建虏窃据辽东多数疆域后,就跑马圈地,肆意盘剥辽民,甚至抓起来当奴隶,看上的女人就抢走,辽地百姓活的根本没有任何尊严。

  从老奴还活着的时候,辽东这片黑土地上,就不知涌现出多少叛乱,这就是一部部可歌可泣的反抗史。

  大明朝的衮衮诸公,对不起的就是辽东百姓!

  “但是汗王传达军令,命我部抽调一支万余众偏师,赶赴到上榆林堡一带。”代善没有看岳托,语气强压怒意道。

  倘若没有那般多的事情,他代善是不会召开此次军议的,可现阶段的辽东,就算是全乱了套一般。

  到处都是暗潮汹涌。

  到处都是战乱不休。

  辽南、金州卫、镇江堡……

  现在毗邻辽东的蒙古各部,也不知是出于何等目的,竟然对科尔沁一带,造成很大的冲击和威胁。

  甚至科尔沁的内部之间,也出现了不少的动乱。

  想到这里的代善,看了眼阿济格,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此前代表大金赶赴科尔沁的多尔衮,失去了联系。

  生死不知。

  音讯全无。

  “那我率部南下金州卫吧。”见代善看自己,阿济格眉头微皱,开口道:“无需调拨别的兵马,所部统御的那些即可。”

  见阿济格这般说,代善知道阿济格有所曲解,不过时下这等特殊局势,叫阿济格赶赴金州卫稳定时局,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岳托,你率领麾下兵马,赶赴上榆林堡。”

  向阿济格微微点头示意,代善冷峻的眼神,看向岳托,沉声道:“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现在科尔沁一带不太平。”

  “喳!”

  大金麾下八旗劲旅,的确是该世最强陆战强军,不过核心力量不足的短板,是怎样都遮掩不住的。

  彼时,蒙古八旗、汉军八旗都没有建军,甚至连‘满洲’这个族号,都还没有建立起来。

  远在京城的崇祯皇帝,此时并不清楚,他先前所谋划的种种,正朝着一种未知的方向进行着。

  尤其是察哈尔、内喀尔喀等部势力,那些不满建虏势力的群体,都受先前孙承宗所传导的一些消息,了解到辽南战乱后,向建虏张开了獠牙,这是一场无法预判的战争!

  第二百七十章 八旗之怒(2)

  “轰轰轰……”

  “轰轰轰……”

  振聋发聩的炮击声,回荡在镇江堡上空,一颗颗实心弹,轰击着破损的城墙,扼守城防的东江军将士,躲在各处。

  敌楼处,数十众亲卫家丁,持盾挎刀,警惕的环视着左右。

  “刘帅,从定辽右卫过来的建虏,明显是放弃猛攻了。”左良玉眼神凌厉,盯着眼前的舆图,冷冷道:“先前数次交锋,我军所储震天雷,对他们造成的伤亡很大,现在摆明是想破开城墙,和我军展开近战肉搏。”

  “莽古尔泰这个家伙,比一般建虏都要难缠。”

  刘兴祚眼神如刀,沉声道:“时间还是太紧迫了,没有更多的时间,在镇江堡外围构筑防线。

  现在想确保镇江堡不丢,那就要寄希望于沈世奎、华莱士他们了。

  如果宽甸诸堡那边,局势能乱起来的话,必然能分散建虏的兵力,到时便是我军展开反击的时候了。”

  “可是都过去数日了,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莫不会是遭遇到建虏主力了吧?”

  左良玉皱眉说道:“此次沈世奎、华莱士他们,是轻装上阵,没有携带攻坚的火炮,一旦遭遇野战的话,只怕局势……”

  “不会。”

  刘兴祚摆手道:“从天启年间,建虏夺取辽西诸地后,并逐步掌控多数辽地,需分兵进驻的地域增多,像宽甸诸堡等地,就是几支觉罗的部族兵负责镇守。

  建虏内部的情况,远比你们所想的要复杂。

  每每跟大明展开激战后,建虏八旗都会向奴儿干一带,对索伦各部,包括其他野人女真,展开相应的狩猎,以补充麾下的披甲奴规模。

  这也导致建虏所控疆域,实际上是外强中干的存在,只是在过往的战事下,大明不断败给建虏,使得这一致命缺陷,没有及时的洞察到。”

  左良玉沉默不言。

  对刘兴祚所说的这些,很多都是他先前所不清楚的。

  原来在八旗之下,除了旗主之外,还有小旗主之说,各旗麾下牛录数额,归属情况,亦是非常复杂。

  过去大明对建虏八旗的了解,只停留在表象之上,对很多内部的机密,都是非常不清楚的。

  “有那支西洋火枪营在,肯定能取得不错的战绩。”

  左良玉眼神坚定道:“相较于我们大明,建虏并没跟西洋蛮夷交战过,对他们的战法并不熟悉。

  这是唯一的优势。

  如果此次辽南的格局,包括辽西那边,都能倾斜于我们大明,那之后围绕辽东的攻略,就顺利多了。”

  “是啊,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刘兴祚感慨道:“此次我们投入的太多了,先前所储的火器、火炮、各类火药制品,全都拿出来了。

  倘若此战不能取胜,不说损失多少银子,单单是日后面对的态势,就不利于我们展开攻势了。

  李自成所统的辽东义军,就像是在辽东这个地界,增加了一种可能,毕竟辽地的多数辽人,对大明都失去了信任。

  过去毛文龙统御着东江军,多次突杀进辽南腹地,可最终都被建虏打回去,最根本的一点就是没得到多数辽民的响应。”

  回想起过去种种的经历,刘兴祚思绪有些感慨,那时候的他,还在建虏八旗的内部,拥有不小的地位。

  不过刘兴祚心里也清楚,建虏高层对他的提防,准确的来说,是对投诚的汉人提防,一直是很严重的。

  像天启年间和大明的几场硬仗,刘兴祚都没有参与,一直徘徊在建州三卫周遭,或跟蒙鞑交战,或跟索伦各部交战。

  只是后来镇御辽南等地,见到太多的惨剧,叫刘兴祚内心深处涌现怒意,这亦是他想要反正归明的根源。

  建虏八旗太残暴了。

  对待辽地的百姓,那就是视作贱民,想杀就杀,丝毫就没有任何怜悯。

  恰恰在建虏的那段经历,是刘兴祚所不愿多想的,他的母亲,他的兄弟,他的家人,都在这期间死了。

  身逢在此等乱世下,很多人的命运,是不受自身所能左右的。

  “轰轰轰……”

  “轰轰轰……”

  振聋发聩的炮击声,撕破此间寂静。

  建虏八旗的阵线之中,怒目圆睁的莽古尔泰,骑在马上,死死盯着眼前那座破损严重的镇江堡。

  “刘爱塔,这次本贝勒定要生擒了你。”

  莽古尔泰咬牙道:“敢背叛大金,敢背叛八旗,本贝勒定要一刀一刀的剐了你,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身边所聚阿巴泰、汤古代等一行,多是这般的神情,那如刀的眼神,死死盯着眼前那座镇江堡。

  当初刘兴祚脱逃建虏八旗,反正回归到大明治下,对建虏八旗的内部,造成了极大的震动和风波。

  毕竟那时的刘兴祚,在建虏内部的地位,是很高的存在,在所有汉官之中,所掌权势也是最多的。

  甚至老奴为笼络刘兴祚,可谓用出各种手段,只可惜这些手段和心计,都没能挡住刘兴祚想脱离建虏的决心。

  说到底,刘兴祚和李永芳、范文程、宁完我这些汉奸不同,至少刘兴祚内心深处的良知并未泯灭。

  不像李永芳、范文程他们,为保住在建虏那边的权势和地位,甚至能够更上一步,不惜做各种助纣为虐之举。

  当初镇压辽民反抗之举,就属李永芳这帮汉奸走狗,率部杀的最凶,毕竟他们在大明已经没了希望,倘若在新主子这边,也失去了基本信任,那他们就完蛋了。

  “阿巴泰,你即刻率部上前逼近。”

  莽古尔泰闪烁着冷芒,冷冷道:“等我军炮击结束后,即刻弹压前部包衣阿哈,继续围攻镇江堡。

  本贝勒倒是想要看看,他们明军究竟有多少火炮。

  就算是用人命去填,今天也要拿下镇江堡,本贝勒要屠戮了这帮该死的家伙。”

  “喳!”

  阿巴泰当即应道。

  反正用人命去填的,是卑贱的包衣阿哈,就算死掉再多,也没有人去心疼,大不了再劫掠一批就是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整顿币制(1)

  辽东的区域战事,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格局究竟会朝怎样的进程演变,在战争没有结束的那一刻,谁都说不好。

  崇祯皇帝深知战争的残酷性,亦知战争对财政的影响,所以他要一鼓作气,谋定一项重要事情。

  币制改革!

  从筹建汇通票号,到设钱法尚书,到国税处等诸事,在此期间所做的种种,无不是想要整顿大明财政,厘清金融秩序。

  当前大明绕来绕去,最核心的一环就是银子问题,只要能有效解决该问题,那很多问题都不是问题。

  此外想发展工商业,想推进原始工业化进程,就必须有完备的货币制度,以满足流通方便的需求。

  乾清宫。

  内阁、户部、工部、国税处诸大臣齐聚。

  受周延儒掀起吏治新规的影响,以火耗归公为切入点,当前的大明朝堂,一些存在问题的有司朝臣,受到相应弹劾和调查。

  “毕卿,自兼领钱法尚书后,时下大明的钱法诸事,是否得到相应改善?”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环视神情各异的群臣,语气平静道。

  “钱法诸事,乃大明的根本所在,如果此事不明的话,所产生的影响很大,亦会造成较深的破坏。”

  “启禀陛下。”

  在韩爌、温体仁他们的注视下,毕自严上前作揖道:“从臣兼领钱法尚书后,就一直积极厘清钱法旧制,针对滥铸私铸之风,裁撤掉部分地方所设铸局。

  从天启年间开始,大明所铸通宝制钱,就存在不小的问题,这非朝夕所能扭转的,但此事必须要有效整顿才行。”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起来,看着韩爌、温体仁他们的反应。

  说实话,就大明当前这套混乱的货币制度,简直是糟糕透了。

  小额结算用铜钱。

  大额结算用金银。

  表面看上去很合理,可实际上所存的问题很多。

  例如质量问题、含杂问题、兑换比例、滥铸私铸等等,这都破坏着大明的货币制度。

  看似不起眼的货币流通,却牵扯到很多层面,涉足很多利益,叫很多群体能大发不义之财。

  “钱法旧制不能得到有效改善,就会影响朝廷明确的政令,就像近期所定火耗归公之事,现在生出多少风波?”

  崇祯皇帝眼神坚定道:“都是为朝做事,为君分忧,诸卿所要做的事情,都是想多做一些实事。

  只是让朕没有想到的是,推进火耗归公的过程中,竟会牵扯到这般多问题,也会查出一些户部、工部的官员。”

  说到此处时,韩爌、周道登、何如宠、钱象坤这些阁臣和廷臣,无不低下脑袋,反观温体仁、周延儒他们,却神情自若的站着。

  天子这般强调事实的发声,明显就是对近期朝堂所生变动,而公开支持他们,这让那些背地里非议他们,甚至上疏弹劾他们的大臣,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温卿先前呈递的奏疏,涉及到工部和户部,朕就担心涉及钱法的宝源局和宝泉局,会出现任何问题。”

  崇祯皇帝剑眉倒张道:“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两个涉及铸币的要地,内部简直是一塌糊涂。

  尤其是工部的宝源局,基本处于停摆状态。

  倘若都是这般的态度,这样的效率,能确保我大明钱法诸事,稳定的厘清下来吗?

  就算毕卿再有本事,底下的人不做实事,把毕卿累死也无济于事。

  所以朕此召诸卿进宫觐见,就一件事情,裁撤宝源局和宝泉局!”

  “!!!”

  群臣无不心惊。

  把宝源局和宝泉局裁撤,那以后朝廷如何铸币?

  砍掉铸币权,那大明钱法岂不更没法救了?

  “陛下,宝源局和宝泉局,不能裁撤啊。”

  毕自严强压惊意,作揖劝谏道:“臣知道上述两局,皆存在不少问题,可是将它们裁撤了,后患无穷啊。

  没了宝源、宝泉两局,那日后朝廷如何铸造通宝制钱,此等要务,不能只靠地方所设铸局来完成……”

  毕自严真的是很激动。

  鉴于崇祯皇帝御极之初,为减少财政支出,就听信一些大臣所言,将地方驿传给裁撤掉,给朝廷和地方造成不可评估的损失。

  所以崇祯皇帝这般大喘气,属实是吓坏毕自严了。

  中枢朝廷砍掉涉及铸币的重要衙署,这不是丧失部分正统性吗?

  “臣附议。”

  “臣附议。”

  韩爌、徐光启这些阁臣和廷臣,纷纷作揖规谏道,就算想解决问题,那也不是这般解决问题的。

  崇祯皇帝看到眼前这一幕,心里却苦笑起来,这前身造的孽,全都叫他承受了,自己这话还没讲完,故意停顿一下,就引来这等规谏,那也算是没谁了。

  “陛下,臣有本要奏。”

  在这等情况下,没有跟着规谏的管绍宁,朗声道:“自臣兼领国税处差事,奉旨离京赶赴直隶境,整顿各处钞关,以收归关税于中枢。

  取得了不错的进展。

  只是在涉及直隶漕运各处的钞关,所征关税之时,却遇到很严峻和棘手的问题,即所征银子质量不一,含杂量不一,这给国税处在征关税时,造成了很大的不便。”

  毕自严、韩爌他们,听闻管绍宁所讲后,下意识眉头微蹙起来,旋即便回过味来,天子裁撤宝源、宝泉两局,并不代表不会增设新的衙署啊。

  想到此处的时候,毕自严、徐光启他们,悬着的心旋即落了下来,而韩爌他们却变得警惕起来。

  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朕正要讲这件事情,却被诸卿打断了。”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指着毕自严他们,说道:“裁撤宝源、宝泉两局,朕打算在钱法堂所辖,增设一个铸币总局,专司大明新制钱的铸造。

  原宝源、宝泉两局官吏,包括所辖匠户,凡通过西山方面的筛选,一律调进铸币总局任职。

  至于其他的,该调职调职,该查办查办。

  管卿方才所讲问题,朕现在就能为卿家解除烦恼,王伴伴,将朕所定的新制钱,都拿进来吧。”

  第二百七十二章 整顿币制(2)

  毕自严、韩爌、温体仁、周延儒、徐光启这些阁臣和廷臣,无不是面露疑惑,看向低首走进殿内的宦官,手里捧着红布所衬的托盘,上面整齐摆放着一枚枚制钱。

  “一直以来,大明除了通宝铜钱以外,就没有规格统一、币值明确的金银制钱。”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朝着毕自严他们走去,朗声道:“这对朝廷征税、民间流通,都造成极大的不便。

  正如管卿所言的那般,国税处所涉钞关,所缴纳关税的银子,质量不一,含杂不一,难免就会造成很多问题。

  现在朕要做的事情,就是统一大明币值,明确规格,以解决这些日常所遇问题。

  诸卿可以先看一看,这批新制钱怎样。

  武备院那边,按照朕的旨意,革新了铸钱工艺,增强了防伪属性,给民间私铸、偷铸设立极高的门槛。”

  从武备院创设以来,就一直在壮大规模,吸纳各领域人才,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特性,推动着大明前沿领域的探索。

  崇祯皇帝心里比谁都清楚,大明想要拨乱反正,就必须要重视这些领域探索和建设,否则就是断续发展,不能起到改变的作用。

  “这跟大明先前所铸通宝制钱,完全是不一样的,增设金银两款新制钱,真的能有效流通起来吗?”

  “流通起来是无需多忧的,从隆庆朝开始,朝廷就明确以银为主,银钱并行的钱法,如果朝廷所铸金银制钱,能赢取民间的信任,完全能逐步流通起来。”

  “这些金银新制钱,上面浮雕的画像,是太祖高皇帝吗?”

  “这批金银制钱很精美,只怕铸造成本不低,且所用应是足色金银吧,这难免会叫一些不法之辈,偷偷熔铸金银足料。”

  “金银的质地普遍较软,不过我等所拿这些金银制钱,硬度不错,应是里面掺杂有其他东西。”

  毕自严、韩爌、温体仁、周延儒、徐光启这些人,看着眼前这批新制钱,注意都集中在金银制钱上。

  毕竟铜制钱的规格和分量,跟原有的通宝制钱相差不多,唯一有区别的,就是质量更好了。

  听着眼前这些人所讲,崇祯皇帝脸上露出笑容,抛开其他的不谈,眼前这些人,都是知晓制钱对朝廷的重要性。

  现在他们不清楚的是,这批新制钱的制造工艺,含金银铜料的份额,以及朝廷要怎样流通这批新制钱。

  说来大明所处境遇很尴尬,一方面流通的现银不足,一方面窖藏的银子很多,受战争、叛乱、灾情、吏治等多重因素影响下,常常会出现现银短缺的境遇,继而诱发出一系列涉及财政、金融等连锁反应。

  想要有效去解决这些问题,就必须提升民间对朝廷的信心,明确统一的币制体系,加快民间发展建设的力度,有效整顿大明官场吏治,维系一个稳定的秩序格局……

  崇祯皇帝一直都在做这些事情,唯独统一的币制体系,直到武备院这边,涉及铸币的工艺有所突破,才算能拿出来去做了。

  这也是当初崇祯皇帝,为何要先设汇通票号,不直接从朝廷层面着手,有效整顿钱法的根本原因。

  没有统一的币制体系,就妄图谋改钱法诸事,所造成的影响和破坏,对大明来讲实在太大了。

  大明折腾不起。

  “毕卿,你兼领着钱法尚书,掌钱法诸事,觉得这批新制钱如何?”在众人不言时,崇祯皇帝面露微笑,看向毕自严说道:“有统一的币制体系,你能否逐步改善,大明现存钱法诸多陋习和弊政?”

  “启禀陛下。”

  毕自严想了想,拱手道:“尽管大明此前并未铸过金银制钱,不过这批新制钱,不管是从规格上,还是从质量上,都是上乘的存在。

  臣斗胆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陛下。

  其一,金银制钱上,所刻元、角是何意?

  其二,金银制钱的含金银料份额。

  其三,金银制钱的造价成本是多少?

  其四,金银制钱的实兑份额是多少?

  其五,倘若流通这批金银制钱,则跟其他通宝制钱,各色银的兑换是多少?

  其六,陛下所定新制钱……”

  涉及大明钱法领域,不允许毕自严有任何马虎,方方面面都必须考虑到位,否则敢出现任何疏漏,都会给大明造成灾难级的伤害。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看着神情严肃的毕自严,又看看韩爌、徐光启他们,崇祯皇帝心里知道,毕自严所提这些问题,他如果不能有效解答的话,那想要整顿币制,第一步都没办法迈出去。

  毕竟钱法太重要了。

  任何小的调整和变动,都必须要斟酌再三,考虑再三,才有可能做出相应改变。

  在群臣注视下,崇祯皇帝拿起一枚银元,入手略沉,正面镌刻有画像、秘制花纹等,背面刻有‘大明银币、户部、壹元’等字样和特殊铭文。

  崇祯皇帝神情自若道:“像朕所拿这枚标注‘壹元’的银元,标重一两,含足色银料就达八成五,里面掺杂有铜等有色料。

  采取新的铸币工艺,能有效增强新制钱硬度,耐磨损度,避免画样模糊等问题。

  涉及新制钱核心配比,朕不能细谈,除历任钱法尚书,能知晓一些外,朝廷其他人都不能知晓。

  像这枚‘壹元’的银元,做工精美,耐磨损度高,故而在民间流通时,实兑足色银一两,以此为兑换基准……”

  整顿大明币制,所牵扯的层次和领域很多,崇祯皇帝也清楚这件事情,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完成的。

  所以他要明确‘废两改元’、‘实兑比例’、‘铸造工艺’、‘收窄铸币权’等诸多的事宜,叫毕自严这位大明财相,结合大明实际情况出发,以此逐步流通新制钱,继而达到全部替换的目的。

  崇祯皇帝这有所保留的交谈,叫韩爌、温体仁、周延儒这些人,都敏锐的觉察到,牵扯到钱法的一些构想,天子并不想叫他们知晓太多。

  不过为增强毕自严所辖钱法诸事的职权,又必须要叫他们在场聆听,只怕等此议结束以后,天子还会独留毕自严详谈。

  然而透过天子所讲出的这些,韩爌、温体仁、周延儒他们的心中,也都生出一些隐忧和担心。

  倒不是牵扯到了朝廷国库,实则是他们背后代表的那些群体,如果说这些新制钱真流通起来,那以后就不涉及熔炼、兑换等事宜,标值‘壹元’的银元,就代表着一两足色银,那所要颠覆掉的很多旧制岂不很多?

  第二百七十三章 此非易事,将得罪很多人

  事实上韩爌、温体仁他们,所担心的事情是正确的,涉及到币制改革的部分真相和事实,崇祯皇帝就是不想叫他们知晓。

  根源很简单,在大明制钱的背后,所牵扯到的利益和群体很多,这是崇祯皇帝着手清扫弊政,积极打压的核心所在。

  “两位卿家可知,朕为何要定下新制钱吗?”崇祯皇帝神情严肃,看向被他留下的毕自严和管绍宁,正色道。

  二人听闻此言,相视一眼,本就有不少想法的他们,就知晓他们的猜想是真的。

  “为火耗归公一事,能更圆满的落实下来。”

  毕自严想了想,率先开口道:“虽说在朝廷层面,陛下想推动火耗归公落实,不过所牵扯到的群体太多。

  尤其是地方官吏和士绅等群体,这无疑是夺取他们的既得利益,哪怕朝廷准备增加各级官俸。

  但是增加的官俸,没有‘火耗’所捞取的银子多。

  有了朝廷铸造的新制钱,如果能在民间流通起来,那地方百姓就能凭所持银元,足额缴纳赋税,而不给地方官员任何借口。”

  “毕卿所言,的确是一部分原因。”

  崇祯皇帝点头道:“火耗一事,长久就有,不止大明一朝有,所以火耗杜绝,并非人力所能完全杜绝的。

  这是贪欲使然。

  至少大明的吏治,在没有被朕彻底整顿全,不推动新制钱流通,就无法叫火耗归公起到实际作用。

  新制钱的明确和流通,就代表一种积极的态度,或许新制钱想完全替换掉银两、历朝通宝制钱,需要五年、十年的光景。

  但至少在推动流通的过程中,能叫越来越多的大明百姓,真正解除掉部分压在身上的担子,这才是真正的惠民之策。”

  “陛下英明。”

  管绍宁拱手作揖道:“臣在奉旨离京,率领国税处同僚,前去整顿直隶境内钞关,以征收关税时,就发现这等严重的情况。

  在很多地方官员的心里,包括各地士绅、商贾、大小地主等群体眼里,地方百姓就是肆意盘剥的对象。

  毕竟底层的百姓群体,是没有门路的,就算盘剥降临到他们身上,那更多的只能被迫承受。”

  大明传承至崇祯一朝,所存在的弊政和毒瘤,之所以会这般的多。

  较大一部分的根源,就在于围绕儒家思想下,所衍生出的极强旧官僚思想,这也导致土地兼并加剧、盘剥百姓加剧、阶层矛盾激化等诸多事实。

  以大明官员为首,背后往往站着士绅、商贾、大小地主等群体,他们为保住自身的既得利益,而做出各种掣肘、反抗之举。

  甚至涉及到他们的核心利益,就算是大明皇帝都敢谋划暗算之举。

  大明中后期以来,其实有不少皇帝的驾崩,都是带着值得人深思的,别的不说,就天启皇帝的落水,那就有很大问题。

  在崇祯皇帝的眼里,自己的这位皇兄,能力和见识并不差,甚至可以用高明来进行诠释和衡量。

  十几岁御极登基,面对强势的东林党,势颓的齐楚浙党等派,整个朝堂格局,被搅动的乌烟瘴气。

  靠着拥护泰昌帝的资本,东林党上下蹦跶的多厉害,弹劾这个,弹劾那个,根本就没把大明社稷放在眼里,他们所关心的就是自身利益。

  这造成的根本原因,就是辽左、辽南、辽西等地,在短短不到两年间,先后叫建虏八旗夺取,有能力的熊廷弼被斗垮了,去坐镇辽东的文官,乱指挥瞎掺和,才导致这等悲剧的发生。

  面对皇权被架空的事实,天启皇帝所能做的事情,可不就是启用身边之人,自己躲在幕后支持,玩起了木匠活。

  事实上史料记载的那些,又有多少完全是真实的?

  毕竟史料记载是有心人所写、所传。

  天启皇帝之所以会落水,很大程度上就是后期魏忠贤把持朝政以后,阉党涉及收税的力度太狠了,损害很多人的利益所致。

  至于事实真相究竟怎样,已然无从查证,毕竟人都死了,谁又能知晓背后的那些真相呢?

  正是有这样的威胁和事实,崇祯皇帝整合了宫禁,整顿了内廷,设立京卫都督府,将紫禁城上下全部掌控在手。

  他可不想落水。

  毕竟他以后做的事情,很多。

  会触碰到既得利益群体的核心利益,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会变得越来越多。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看向毕自严他们,说道:“除了你们说的这些,朕推动新制钱的流通,还有很多方面的考虑。

  其一是火耗,其二是收窄铸币,其三是打击私铸,其四是发展工商业,其五是增加朝廷财源。

  其六是建立币制体系,其七是增持开海通商,其八是发展循环经济,其九是整顿军队弊政,其十是为调整赋税奠基。

  针对这些构想,朕都写有相应的公函,两位卿家等离宫后可以详细看看,一个新制钱的落实,所牵扯到的层面很多。

  想要叫新制钱流通起来,并非朕一人所能实现,所以还需卿家的落实,朕也会从其他方面,着有力之人落实。

  不过说的再多,最核心的一点,就是钱法堂所辖铸币总局,后续开设铸币分局,整顿钱法旧制等事,究竟该如何有效落实。

  所以起势的担子,就扛在毕卿的肩膀上。”

  毕自严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透过天子所讲的这些,他明显能感受到天子,对于大明钱法的整顿,态度是何等的坚决。

  特别是想要涉足整顿的领域,不管是哪一项,都会在朝引起不小的风波和争议,这并非是件好办的差事。

  身为大明的财相,毕自严不是不清楚大明的弊政,可是他清楚归清楚,不能有效的整顿和改变,这才是最难受的。

  毕竟这些事情,并非是他一人所能实现的。

  可现在针对这些弊政,天子心中有着详细的规划,并且开始着手布局,那他所面临的压力虽大,可终究没有天子承受的压力大。

  毕自严收敛心神,拱手作揖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好,朕等的就是这句话。”

  崇祯皇帝欣慰的笑道:“钱法整顿,币制改革之事,毕卿要主动抓起来,要结合大明实况出发,逐步的去进行谋改,不要操之过急。

  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倘若迈的太快,走的太急,就很容易跌跟头,到时朝廷就会很被动,朕也会很被动。

  毕卿不要担心其他,稳步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有朕在背后给你撑腰,谁都无法迫害卿家,算计卿家。”

  专业的事情,就要由专业的人才去办,崇祯皇帝所能做的,就是政策上支持,政坛上力挺,不叫这些务实肯干的人才,受到委屈,受到迫害。

  新制钱如果能在大明流通起来,哪怕是先在北方诸省流通起来,对崇祯皇帝所形成的优势就会很多。

  别的不说,单单是增收财源,鼓励工商业发展,增持开海通商,就足以叫他很多谋划部署,都能有效的推动起来。

  涉足核心利益的进军,崇祯皇帝向前迈出坚定一步,至于此后会形成怎样的反抗和掣肘,在他心里已预想到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到时见招拆招即可,崇祯皇帝可不惧怕,这些所谓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第二百七十四章 琉球镇

  天下如棋,哪怕初期开盘不利,但能稳重中后盘,未必就不能逆风翻盘。

  海风呼啸,湛蓝的天空和浩瀚的海疆,仿佛连在一起,吴三桂、祖泽润、祖泽溥几人,披甲挎刀,站在海岸线,沉默不言。

  琉球镇的一切,相较于他们熟悉的辽东,熟悉的京城,却显得是那般陌生。

  一路的海上颠簸,对从没出过海的他们而言,是不堪回首的,很多次,晕船所产生的不良反应,叫他们想跳海。

  但意志却逼迫着他们,回归现实。

  “长伯,我们回不了辽东了?”

  祖泽润眉头紧皱,盯着眼前的海浪,声音有些沙哑,“父亲他们,被调离到江南一带,叔父他们,被调离到陕西治下,咱们被调到琉球镇,这是天子知晓咱们的秘密了?”

  “必然是知晓的。”

  吴三桂眼神冷厉,语气坚定道:“从袁崇焕被杀,到李家被多数凌迟,天子是有谋划的在做。

  不过此前考虑到影响,考虑到辽前稳定,所以才没有选择动手。

  现在局势不一样了,我们所形成的影响,被天子逐步的分化和打击,只怕辽前一带,必然会经历剧变。”

  “那我们会死吗?”

  祖泽溥面露忧色,看向吴三桂他们,“毕竟咱们所在宗族,包括那些辽人将领,过去所做的事情,根本是经不起深查的。

  一旦说朝廷要深查下去,只怕就是覆灭之时啊。

  现在祖家和吴家,已然是四分五裂,分处在大明各处,纵使想要反抗,却也是有心无力啊。”

  吴三桂、祖泽润、祖泽溥他们,作为辽东将门的二代子弟,对所在宗族,包括辽派的部分秘密,其实都是知晓的。

  毕竟他们从很年轻时,就敕封普通将领一生难以达到的官职,在辽东将门不断势起的时候,他们也都开始参与其中。

  或许知道的秘密并不多,可是他们都不是傻子,通过自己的了解和认知,其实是清楚一些真相的。

  “短期内是不会的。”

  吴三桂眼神坚定道:“如果天子想要处决我等,当初在离开京城,跟随郑芝龙赶赴琉球镇时,就不会传召我等。

  也不会讲出那些话。

  叫我等在琉球镇尽忠职守,掌控部分舰队实权,制衡郑颜两派的势力,遴选一些人,加入到汉盟之中。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天子给我等的一次机会。

  如果我等做的事情,能够帮助天子,帮助朝廷,真正解决一些忧愁和麻烦,那或许祖家和吴家,会受到冲击和影响,但并不会像李家那般被株连。”

  崇祯皇帝其实很喜欢与聪明人交易,特别是像祖大寿、吴三桂这等大奸若忠之辈。

  因为他们懂得取舍,知晓趋利避害,一旦某些把柄,被朝廷或外人所拿捏住,那他们就会根据局势的变化,做出正确的选择。

  正如吴三桂所说的那般,辽东将门必然会被朝廷所清算,历年来所贪钱粮都会被查抄出来,这是崇祯皇帝必然会做的事情,只是时间长短罢了,毕竟推动大明变革,是需要庞大的银子支持的。

  但是像辽东将门之中,哪些人要被砍脑袋,哪些人要被流放海外,这些全都在崇祯皇帝的一念间。

  对于大明积极推动谋改,没有任何帮助的人,且犯下累累血债者,就没什么好考虑的了,该凌迟的凌迟,该砍头的砍头。

  毕竟从他们迈出背叛的那一步,一旦被揪出什么事情,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有所定数的。

  像祖大寿、吴三桂这等大奸若忠之辈,崇祯皇帝不会简单的一杀了之,毕竟不榨干他们的价值,那大明先前付出的代价,岂不是就全打了水漂了。

  鉴于这样的一种情况,开海通商又是必然趋势,逐步将这批家伙,有意识的调到大明本土外的海域,跟郑芝龙一派相互制衡,维护大明海疆的基本稳定,稳步推动开海通商的深化,就是很不错的选择。

  以祖家为首的辽东将门,以郑家为首的官盗海上力量,两者碰撞在一起,究竟会产生怎样的火花,就连崇祯皇帝都不清楚。

  或许他们会相互制衡。

  或许他们会同流合污。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崇祯皇帝都不担心尾大不掉,毕竟最初的几年间,两派的相互试探,必然会持续进行,更别说他们内部之间,也都存在分歧情况。

  这世间没有绝对的非黑即白。

  只要崇祯皇帝能有效利用,这几年的时间窗口,积极在大明北方筹建造船产业,发展大明海军,等到郑芝龙、祖大寿他们,选择对抗朝廷时,新生的大明海军,将通过平定这些海上力量,来获取真正意义上的强盛。

  不能打海战的大明海军,就别想走出大明近海,驰骋到远洋,去为大明开疆扩土,抢占重要的海上通道。

  “所以我们要暂离琉球镇,这个地方太复杂了。”祖泽润皱眉说道:“不仅有郑颜几家势力,还有西洋蛮夷,更别提本土居住的群体,想要在这里实控部分力量,肯定是不现实的事情。”

  “澎湖列岛,是扼守福建到琉球镇的要地。”

  吴三桂正色道:“我们去该地镇御,逐步扩建麾下战船规模,募集善于海战的将士,是能有所作为的。

  等到了那一步,再跟郑芝龙他们正面对抗,就占据一些主动优势了,所以接下来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去澎湖列岛。”

  海岸线的风很大,吴三桂、祖泽润他们,迎着朔朔海风,思索着当前的局势,究竟该如何破局。

  尽管他们并不情愿来琉球镇,但事实就摆在他们面前,在皇权的压迫下,很多事情并非他们所能决断的。

  现在所处的这等境遇,他们除了被动的接受,并以此谋划相应的改变,似乎并没有更好的抉择。

  不是所有的大明人,都是真正忠诚于大明的,毕竟这个时代,没有后世的家国情怀,一切都是以宗族利益为主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北上!北上!

  “大哥,您说崇祯特设琉球镇,叫您出任总兵官,还谴派吴三桂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郑芝虎眉头微皱,看向堂内众将,对郑芝龙说道:“这分明就是有所猜忌嘛,想以此来制衡我等,即便给予大哥的职权不低,还身兼所谓汉盟之权,可老三被派到辽东去了,森儿也去京城了。

  我总觉得有些不好,倘若有朝一日,朝廷见我等所辖海船过多,想有所要挟的话,那咱们会很被动啊。”

  郑芝豹、郑芝莞、施大瑄、洪旭、甘辉他们,流露出各异的神情,虽说他们所领职务提升不少,可是先前的出身和经历,叫他们难免会有所担心。

  倘若以后真的驱逐走盘踞琉球的荷兰势力,并逐步让琉球镇强盛起来,那朝廷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这是谁都说不准的事情。

  “你们有此等担心,本帅心里能理解。”

  郑芝龙大马金刀的坐着,看向堂内众将,面露笑意道:“不过本帅想要说的,是咱大明的天子,跟我等所接触的大明文官,是不一样了。

  天子很开明,且对欧罗巴各国势力,是非常清楚的。

  或许谴派吴三桂他们过来,的确有几分制衡之意,毕竟琉球镇孤悬大明海外,换做是你们的话,会不会这般做?”

  “话是这样说。”

  郑芝莞想了想,皱眉说道:“只是当初咱们在福建那边,以福建巡抚为首的官员,虽说授……”

  “琉球镇,是独镇。”

  郑芝龙挥手打断道:“这是陛下的旨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咱们并不归福建巡抚管辖,而是直归天子调遣。

  可琉球镇距京城何其远?

  那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当初接受福建巡抚的招抚,不就是为了能堂堂正正的归乡,同时多招揽一些匠户,所招募些流民,以秘密迁移到琉球这边吗?

  对盘踞琉球的那帮荷兰人,老子很早就憋着一股气,想干掉这帮贪婪的家伙,以独揽琉球至吕宋的航线。”

  郑芝豹、郑芝莞、施大瑄、洪旭、甘辉他们,相互间看了一眼,明显能猜想到郑芝龙讲这些话,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与其在这里担心,以后会发生什么,倒不如想想怎样扩充势力。”

  郑芝龙眼神坚定,看向眼前众将,朗声道:“只要咱们能多帮陛下分忧,多帮朝廷解难,那三五年内是没任何问题的。

  天子设立琉球镇,是为了确保天津开海通商,想叫更多的海商北上,以购买大明所产商品。

  同样大明还需从海外购进棉花、粮食、矿藏等紧缺品,这对于我们来说,不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欧罗巴各国的海商,咱们没底气去约束他们,但是南洋诸国的汉商,咱们是不是能趁此机会聚拢起来?

  大明的那帮文官啊,多数都不清楚南洋诸国,究竟是怎样富庶的存在,难道你们心里还不清楚吗?

  琉球镇代表着官皮。

  汉盟代表着银子。

  只要咱们能抓住这次机会,别说是一个刘香了,就算再多上七个八个,那都不可能是咱们的对手。”

  郑芝豹、郑芝莞、施大瑄、洪旭、甘辉他们眼神变得灼热起来。

  “说起来,崇祯还是够贪的。”

  甘辉略有不满道:“要创建的汉盟,他一人就占了四成份额,关键还一两银子都不给,琉球镇的粮饷也不给。

  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

  郑帅,若是汉盟真能发展起来,那咱们没有必要,拿出那么多的银子,最后交到崇祯手里吧。”

  “糊涂!”

  郑芝龙皱眉道:“咱们势力扩张的基础是什么?不就是天子的信任吗?若是没了这层关系,你觉得福建那边,会眼睁睁的看着咱们做大吗?

  况且江南诸省治下,那帮涉及海贸的群体,会允许咱们抢占他们的份额吗?

  四成的份额多吗?

  在老子看来根本不多,毕竟这些麻烦和烦恼,咱们都不用理会了,全都叫天子一人承担起来了。

  何况这四成的份额,不一定全用真金白银去给啊,粮食、棉花、匠户等等,都是能等额兑换的。”

  对郑芝龙他们的旧观念,郑芝龙心里生出无奈,只盯着不好的一面,只盯着要缴出的银子,却从没有多想过琉球镇总兵官、汉盟总管事这两个职务,对他们这一方势力来讲,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行啦,质疑的话,到今天算告一段落,以后老子不想再听到分歧。”

  郑芝龙神情严肃道:“接下来两个月,你们所辖的各部船队,要好好整训一番,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为了避免荷兰人,对咱们产生太多敌意,就叫他们将视线投到天津去吧,他们不是想寻求通商口岸吗?

  现在机会来了。

  老二,辛苦你跑一趟,去跟荷兰那边的总督,好好的谈一谈,记住,将天津所设通商规矩,详细的跟他们讲清楚。

  接下来这段时间,老子要调遣一批海船,赶赴吕宋等地,邀请一些实力不弱的人,加入到汉盟之中。”

  “喏!”

  郑芝虎当即抱拳应道。

  从见到崇祯皇帝,到离开大明开始南归,郑芝龙就一直在心里盘算着,究竟如何叫麾下势力变强。

  像郑芝虎他们所担心的事情,郑芝龙很早就想到了,针对这样的情况,唯一可行的解决办法,就是叫崇祯皇帝知道,他们郑家对大明的重要性。

  只要能满足天子的需求,尽可能多的留出些时间,扩大汉盟的规模,发展琉球镇的海上力量,那有朝一日真要撕破脸,郑芝龙也不会担心,会被朝廷彻底清算掉。

  弄清楚这一底层逻辑后,郑芝龙就想尽快发展起来,如果能够趁此机会,垄断南洋诸国的重要航线,那对于他们郑家来说,真正的大机遇就彻底来了。

  等汉盟的框架明确下来,像刘香这等叛徒,甚至都不用他出手,就会有大批的人,为了讨好自己,而积极地剿灭掉刘香麾下的船队,继而请求在汉盟里拥有更多权限。

  第二百七十六章 平叛债券

  紫禁城,乾清宫。

  “孙卿到底是出兵了,没想到取得的战绩,竟然这般的显著啊。”

  崇祯皇帝拿着奏疏,眉宇间是难掩的笑意,“义州卫被辽前边军光复,那无疑暴露出建虏在辽西之地,所存在的兵力短缺。

  好啊,这对大明是个好消息。

  只怕这个时候,广宁这处要地,也多半被辽前边军收复,不过唯一存疑的地方,就是满桂所率大军,能否顶住建虏的攻势。”

  “陛下所言极是。”

  王洽作揖行礼道:“孙督师他们,趁着辽南局势动荡,探明辽西实况,展开一场海陆协同作战。

  这在大明还是从没有过的。

  倘若此战能够取胜,叫辽西诸卫悉数光复,不仅能重创建虏势力,还能打破辽东原有的僵局,更重要的一点,是大明占据较多的优势。”

  在崇祯皇帝忙着整顿朝堂,着手币制改革诸事,辽东那边的整体格局,可谓每天都有新的变动。

  李自成所领义军参战了。

  刘兴祚所领东江参战了。

  天津、登莱先后参战了。

  孙承宗所领辽前参战了。

  这种分层次、分时间的参战群体,对建虏八旗这边,所造成的被动和不利,是非常显著的。

  崇祯皇帝所提泛辽东战略,想有效消除建虏的有生力量,随着李自成的秘密赴辽,悄然间发生着改变。

  当前辽东所处的这种格局,甚至是崇祯皇帝从来就没有想过的,毕竟这种变化,是没有任何预判性的。

  “现在就下此等定论,还为时尚早。”

  崇祯皇帝眉头微皱,看向殿内诸臣,“前线的仗怎样打,有孙卿他们说了算,毕竟京城相隔辽前,相隔的距离太远了。

  贸然下达任何指令,倘若错失了战机,那就对大明不好了。

  军机处这边,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筹措各处战场,出战诸军的各项所需,以促成此战的胜利。”

  “陛下,当前军机处这边,还能跟户部等有司商榷,筹措各项战争所需,并调遣勇卫营等部,押运到辽前、天津等地中转。”

  王在晋走上前,拱手作揖道:“可是这最多能维持一个月,一旦超过这一期限,想从国库调拨粮饷,以筹措辽前各处的所需,只怕就难了。

  户部已经对军机处这边的协调,提出过多次不满了,这耗费的银子,实在是太多了。”

  枪炮一响,黄金万两。

  崇祯朝的大明财政,之所以会烂的到处都是窟窿,被迫拆东墙补西墙。

  很大程度上来说,就是各处平叛的战事持续加剧,且没有能取得应有成效,才导致财政逐步崩溃瓦解的。

  现在大明的财政体系,在先前的种种努力下,开始有所好转了,崇祯皇帝绝不允许任何波动,就让财政再度崩掉。

  “先这样坚持下去,等到期后的各项粮饷开支,由内帑进行调拨。”崇祯皇帝想了想,伸手道:“涉及粮饷开支的事情,军机处不必担心其他,做好份内之事,协调好辽前各部的所需,确保这一战能够最终打胜!”

  “臣等遵旨。”

  军机处诸臣当即作揖道,一个个原本悬着的那颗心,也算跟着落了下来。

  有内帑进行后续兜底,就算不能从国库支出粮饷,那他们军机处这边,也能拿银子筹措各项所需。

  只是王在晋他们哪里知道,其实内帑这边所储银子,并不是特别充沛了,毕竟先前做的事情太多了。

  在王在晋他们离去后,崇祯皇帝言简意赅道:“王伴伴,召管卿即刻进宫觐见。”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道。

  治理大明并非容易之事,想要有所改变,那就必须有银子兜底,不然很多事情很难推进。

  为梳理大明弊政和毒瘤,崇祯皇帝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堪堪围绕北直隶这块基本盘,逐步影响到辽前、山西、山东等地,并梳理出几条清晰的脉络,开始朝着好的方向进展。

  倘若在这个时候,因为银子的事情,而使得这一好的趋势,被耽搁或扼杀掉,这是崇祯皇帝所绝不愿看到的。

  想在朝堂寻求帮助,是不现实的,让大明的文官群体,帮助朝廷共渡难关,无疑是难如登天。

  崇祯皇帝很清楚这些人的德性。

  “管卿,朕需要银子!”

  在管绍宁赶来乾清宫时,崇祯皇帝开门见山道:“朕打算用部分皇庄所辖田亩,充当锚定物,以内帑的名义,再对外发售一批平叛债券,规模在三千万两。

  你们国税处这边,以最短的时间,要筹谋好这件事情,先拿出一千万两的份额,先行在北直隶各处进行售卖。

  剩下的那些份额,要派往山西、山东等地进行售卖,时下辽前战场,朝廷占据很大的优势,这能刺激到民间的很多群体。”

  关于辽东所生战事,崇祯皇帝都会叫军机处这边,将有利的消息都明发出去,以增强朝野间的信心。

  毕竟从万历朝后期开始,大明跟建虏的对战中,多数都是以失败告终,这对民间诸多群体来讲,都生出谈奴色变的情绪。

  现在这一格局开始发生改变,那崇祯皇帝肯定不会错过这一良机,以增强大明上下的信心。

  “陛下,此事能否配合币制改革,一起有效推动起来?”

  管绍宁听闻此言,沉吟刹那,拱手作揖道:“比如内帑这次要发售的债券,只能用新制钱进行购买,这无疑能增强民间的流通。

  为了吸引更多的群体,能实兑新制钱,以购买内帑所推出的平叛债券,在利钱方面可以适当增加一些。”

  “卿家的这个思路,倒是不错的,朕觉得可以尝试。”

  崇祯皇帝眼前一亮道:“此前铸币总局这边,所铸成的那批新制钱,都暂存到汇通票号这边。

  卿家跟毕卿他们,好好商榷一番,尽快将此事明确下来,既要达到债券售卖的事实,还要推动新制钱的流通。

  汇通票号这边,朕下旨叫他们在旁协助。”

  “臣遵旨。”

  管绍宁当即作揖行礼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巡视京营

  辽东战局的持续推进,对大明的朝堂而言,起到了不一样的作用,这叫周延儒、温体仁他们,所掀起的吏治风波,崇祯皇帝所明币制改革,让朝中的文官群体,罕见的都变得安静下来。

  对于这种朝局的动向,崇祯皇帝很清楚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想要观望,等辽东那边有所定局,再展开相应的反扑。

  特别是周延儒、温体仁他们,所掀起的吏治攻势,被弹劾的那批官员,多数都是有把柄被捏着,所以叫所属各派,尤其是东林党这一派,没办法进行相应的反击。

  了解文官的,终究是文官。

  对于朝堂上的是是非非,崇祯皇帝不想过多耗费心神,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浪费到这方面来。

  “轰轰轰……”

  “轰轰轰……”

  响彻云霄的炮击声,在神枢营所辖左哨,驻石景山营地响起,数十众京营将校,披甲挎刀,神采奕奕的挺身而立。

  崇祯皇帝举着双筒千里镜,观看着远处被炮击的区域,脸上的笑意不减,心里生出些许感慨。

  尚可喜、耿仲明他们,有些紧张的看向天子的背影,对天子的突然巡视,他们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不错,这神枢营左哨,有几分强军的意思了。”

  炮击结束,崇祯皇帝面露赞许,转身看向众将,说道:“从京营撤离京城,开始围绕京畿进行布防,京营的改变是有目共睹的。

  不过距所定员额建制,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现在神机营,在曹文诏他们的统领下,奋战在陕西平叛前线,你们神枢营,包括五军营在内,可不能拉的太远啊。”

  尚可喜、耿仲明、毛承禄、孔有德他们,听闻此言,无不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的确。

  跟神机营相比,他们神枢营和五军营,缺少在前线厮杀的经验,纵使是所募兵卒再多,想要赶超上神机营,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陛下,请再给臣等半年时间。”

  毛承禄上前拱手道:“只需半年,我五军营这边,定能招募够所定编制,并完成第一阶段的操练演武。

  等过了半年期,臣恳请陛下,能抽调我五军营所部,赶赴辽东或陕西境,参与到平叛战事中。”

  “臣附议!”

  尚可喜当即拱手道。

  自崇祯皇帝拿下京营的控制权,并安排毛承禄、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他们,在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任职,这京营也在经历脱胎换骨的改变。

  特别是京畿卫戍体系的明确,在军机处的稳步推进下,毛承禄、孔有德他们,也都在积极的适应和改变。

  “仗,有你们打的时候。”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看向毛承禄他们身后,所站的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刘宗敏、袁宗第等将校,“现在你们的战场,就是在京畿这边,不要觉得身处在后方,就不能有效提升麾下战力。

  围绕京城构建拱卫京畿的新体系,这较大纵深的分散驻防,对于你们所在的京营,算是真正的头一遭。

  形成定制的操练演武,内部军令的有效传递,跨军军令的协同配合,精进和完善麾下建制,自身后勤保障的筹建等等,这些都必须要做到绝对优异。

  倘若你们在非战争状态下,都不能把欠缺的这些短板补齐,那纵使真上了战场,也是给敌军送军功。

  朕要让你们明白一点,始终在脑子里绷紧一根弦,准备打仗,京营的运转,始终是围绕这一核心在动的。”

  “喏!”

  众将校轰然应诺道。

  在新明确的京畿卫戍体系,包括宣府镇、顺天、永平三地裁撤卫所,都没有真正落实贯彻前,崇祯皇帝是不会放神枢营或五军营,前往陕西或辽东前线,去轮调跟流贼或建虏去展开厮杀的。

  或许当前的神枢营和五军营,在崇祯皇帝的眼里,不能称之为真正的强军,但是跟先前相比,已然有很大的改变了。

  如果说在调整京畿卫戍体系、裁撤京畿区域卫所的期间,敢出现任何动乱,或者蒙鞑或建虏来犯,那崇祯皇帝绝对会傻眼的。

  被建虏八旗偷一次家,这经历已然刻苦铭心了,崇祯皇帝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有勇卫营、神机营、东江军等部,在平叛前线为国尽忠,崇祯皇帝稳居京城重地,给他们解决战争所需,提供各项保障支持。

  对当前的大明而言,已然是绰绰有余了。

  倘若再派几支军队,到前线去镇压平叛,那内帑只怕就会崩溃。

  崇祯皇帝还要发展地方,逐步落实诸多谋划,不能把银子都砸在军队上,文武兼济方是根本。

  “你们这批将校,从大明陆军讲武堂毕业了。”

  崇祯皇帝看向孙可望他们,神情正色道:“但是心里那根弦,依旧要紧绷起来,在五军营和神枢营任职,那个‘试’能否去掉,还要看你们各自的表现。

  不要辜负朕的期许。

  你们在讲武堂的表现都很优异,不过进修所学的那些知识,能否真正融会贯通,还要看你们在军中的实际带兵。

  倘若不能有所改变的话,那就是纸上谈兵的赵括,这并非是朕所想要的虎将悍将。”

  “臣等明白!”

  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刘宗敏、袁宗第他们,当即抱拳应道。

  原有时间线上,孙可望他们的能力很强,不过现在被崇祯皇帝的干预下,流寇是干不了了,他们已然成为大明武将的一部分。

  崇祯皇帝心中很是期待,这批将校跟随五军营、神枢营一起成长,未来将会给大明创造怎样的奇迹。

  当前崇祯皇帝敢加快对朝堂和地方的谋改,较大程度上来讲,就是倚仗正在改变的京营。

  特别是围绕北直隶这边,因为有京营的存在,使得崇祯皇帝心里有所准备,就是地方出现暴乱或兵乱,那朝廷就能第一时间出兵镇压。

  只要北直隶这一核心基本盘,能叫崇祯皇帝经营好,那后续面对的局势,就能逐步的改善变好。

  第二百七十八章 官办学堂(1)

  紫禁城,乾清宫。

  “李卿,现在身体怎样了?”

  崇祯皇帝面露关切,看向面色红润的李之藻,“近期有没有叫中医学舍的人复诊?身体是本钱,就算身兼京师大学堂的重担,也要以照顾好身体为前提,不可透支元气,不然怎样为社稷虑,为朕分忧?”

  “启禀陛下。”

  李之藻心生暖流,拱手作揖道:“臣的身体已无大碍,武之望说了,只需温补调理,不要太操劳就行。”

  “那就好。”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有武卿之言,朕就放心了,不过卿家还是要多注意,万莫太操劳才是。”

  “臣遵旨。”

  李之藻当即应道。

  看着眼前的李之藻,稳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心里生出些许感慨,此人可是难得的大才。

  作为大明最早接触西学的群体,诸如李之藻、徐光启这些人才,不管是在士林中,还是在仕途上,都不是特别的顺利。

  哪怕他们的确有才。

  然大明的意识形态,受儒家思想的影响,是很保守和僵化的,这也使得他们不被大明文官群体和多数读书人所接受。

  不过这些都成了过去式。

  在崇祯皇帝的聚拢下,李之藻、徐光启这些人,都得到相应的重用,并将接触西学的群体,全都邀请到京城来了。

  这些对崇祯皇帝来说,可都是宝贝疙瘩,他们代表一种可能。

  能否吸收西学精华,摒弃西学糟粕,以神州文明为根脉,逐步开拓属于大明的各领域学科。

  这个意义是非常重大的。

  “卿家,当前京师大学堂,筹设发展的怎样了?”

  崇祯皇帝神情严肃,看向李之藻说道:“涉及术算、物理、化学、天文、财政、地理等诸领域学科筹建,是否都逐一明确下来了?

  算起来,京师大学堂筹建时间不短了。

  朕虽说忙于政务,然心里却牵挂着此事,该学堂发展的好与坏,对大明能否中兴,所起作用可不小啊。”

  尽管当前在西山那边,武备院麾下人才济济,带动着大明的前沿发展,然在崇祯皇帝的眼里,还是太少了。

  以后大明想要发展,离不开成规模的人才队伍,京师大学堂就是一颗火种,代表着解放大明思想的火种。

  大明科举必然要彻底革新,靠读几本圣贤书,参加科举考试,就能迈进大明仕途,这遴选的人才,不是崇祯皇帝想要的。

  治理河道他们懂吗?

  梳理财政他们懂吗?

  筹建产业他们懂吗?

  规划建设他们懂吗?

  断案判案他们懂吗?

  大明党争不休的根源,一个是利益使然,一个是思想守旧,这就像是两座大山,不是轻易就能铲除掉的。

  所以崇祯皇帝要逐步的撬动根脉,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能够革新大明的意识形态,彻底改造大明教育。

  “启禀陛下,京师大学堂所开诸多学科,相应教材皆已编撰完毕。”

  李之藻眉宇间难掩激动,拱手作揖道:“尊奉陛下当初所定旨意,从初阶、到中阶、到高阶,各个层次的教材,由易到难循序渐进。

  时下直隶所辖皇庄,开设的那批小学堂,将初阶的各类教材,都刊印并传授相应知识。

  现在京师大学堂这边,有各学科的教员129人,招募生员276人,读书人431人,算是初具规模了。”

  都过去半年多的时间,才招募这么一点人,未免太少了吧。

  崇祯皇帝眉头微蹙,他心里也清楚,在大明发展新学科,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没想到困难成这样。

  就这么一点读书人,只怕多数都是科举无望,或家境贫寒的群体,只怕部分学科,所进修的读书人更少。

  教育不能形成规模,就无法以量变形成质变,更别提迈向井喷式发展了,这可不是崇祯皇帝想要的。

  不过各领域学科的教材,由易到难都编撰起来了,这代表着只要加大投入,就能吸引更多的群体进来。

  现阶段还不是给予京师大学堂,等同于国子监地位的时候,毕竟真要这样做的话,只怕会引起文官群体的反扑。

  有很多谋划和部署,都在稳步向前推进中,崇祯皇帝不允许秩序出现混乱,那对后续的发展没有益处。

  “这些在学堂的读书人,有多少是有潜力的?”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看向李之藻说道:“按理来说,京师大学堂的待遇不错,为何进学堂的读书人,会这般的少?”

  李之藻脸上的笑容没了,“有潜力的读书人,可能只有不到两成,剩下的那些读书人,只能学到一些皮毛。

  京师大学堂的待遇是好,可是终究不能参加科举,所以很多人都望而却步,臣等也在绞尽脑汁,想招募更多的读书人。”

  李之藻所说的这些,是很现实的事情,对大明的读书人来讲,不能参加科举的学科,他们是碰都不会去碰的。

  非但如此,他们还会抨击。

  儒家思想能长久不衰,除了迎合统治所需以外,根源就是有一套完整的教育体系,以开蒙为起点,到科举为终点,不同阶段,进修不同的知识典籍,可谓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是长达数千年的底蕴沉淀,想动摇儒家思想的根脉,可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说动摇就能动摇的。

  “不能只把视野局限于京城,或者京畿,这样下去,京师大学堂根本就发展不起来。”

  崇祯皇帝想了想,伸手说道:“朕想到一种办法,现在北直隶上下,自卢卿出任直隶巡抚后,各府县的情况都在有所好转。

  特别是直隶赈灾行署的筹建,叫很多破产的群体,被安排在各个领域谋生,他们的家境都在有所好转。

  京师大学堂可将主要招收群体,集中在这些群体的子嗣身上,尽管他们多数是不识文断字的,但是在白纸上作画,往往难度会减少很多,朕可以给卢卿传旨,叫赈灾行署方面,对你们有所配合。”

  相较于李之藻所想的那些,崇祯皇帝所想的要主动些,有效集中各项资源,来培养属于大明各领域的人才,筹建起层次分明的队伍。

  第二百七十九章 官办学堂(2)

  李之藻皱眉说道:“陛下,倘若是这般的话,仅靠赈灾行署的协助,只怕也未必能将此事办好。

  直隶所辖府州县众多,特别是诸县,不说开设的这批学堂,需要多少教员,仅仅是支出的粮饷,就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这还不是一锤子买卖,需要年年都要支出。

  毕竟招募那些破产群体的子嗣,想让他们缴纳银子进修,是很不现实的事情。

  况且这些破产群体,先前从没接触过圣贤之道,只怕他们的心里多有抵触,叫他们的子嗣在身边,帮衬着……”

  崇祯皇帝眉头微皱,李之藻所说的这些,都是很现实的事情,大明可不比后世,没有普及基础教育。

  那绝对是文盲遍地走。

  进修教育,对于底层百姓来讲,是很奢侈的事情。

  叫他们掏银子,供养子嗣进修,远没有待在身边,帮衬着减轻些压力好。

  再者言就算不收取任何费用,想要吸引这些群体的适龄子弟,到直隶各处开设的诸学堂进修,就必须要叫他们见到好处。

  管饭是必须的。

  学了后,以后能谋取生路。

  不然按照这些人的想法,学不学都那回事,还不如老实待在身边,帮着家里减轻些负担的好。

  大明如果想要开民智,必然是一条满是艰难险阻的路。

  读书,不是谁都能去触碰的。

  “这些棘手的问题,的确要逐一解决才行。”

  崇祯皇帝沉思许久,皱眉道:“朕想到一些思路,卿家先听一听,到时卿家再酌情完善和增补。

  其一,先以保定、天津、广平、真定、大名几地为主,毕竟这里安置的破产群体最多,在各县筹建起一批初阶学堂。

  其二,在赈灾行署的协助下,将各县募集的适龄子弟,各县治下有皇庄的,暂安排进皇庄学堂一起进修,治下没有皇庄的,则在县城择地筹建学堂。

  其三,凡是进学堂进修的子弟,包管一日三餐,除此之外,等他们以后学有所成,学堂会安排他们谋生,其中表现优异者,每年发放奖学金,他们的出路会更宽广。

  其四,安排京师大学堂的读书人,其中表现欠佳的那部分,去各县出任学堂主事,凡是能坚持三年者,通过每年一次的考评,有机会擢县学教谕、训导,表现优异者,可擢府学教谕、训导等。

  其五,命这些学堂主事,在各县招募科举无望的儒生,分担非学科的课业,比如启蒙、识文断字这些差事。

  其六,京师大学堂加快招生效率,每年考评不合格者,就安排到各县学堂之中,以此来逐步增扩各府州县的学堂。

  其七,和川海总会、汇通票号,皇明海贸总会签订契约,每年会向他们定向输送一批所需的人才,达到一定的数额,上述这些机构要给京师大学堂一笔银子,毕竟这也算帮他们增补队伍。”

  李之藻:“……”

  对天子所讲的这些,李之藻先前还真没想过,如果这些构想能逐一的落实,那随着时间的推移,以京师大学堂为首,所筹建的各级学堂规模,就可以逐步发展起来。

  这无疑是颠覆大明传统教育。

  毕竟大明的读书人群体,十年寒窗苦读,进修圣贤,学八股文,就是为了科举,以求鱼跃龙门,迈进大明的仕途。

  “当前京师大学堂的底子,还是非常薄弱的,所以要沉下心来,好好的夯筑根基。”

  崇祯皇帝神情严肃,看向李之藻说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想要让这些开设的新学科,能在大明让更多的人接受,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扩大规模,形成真正的影响力。

  唯有这样,才能做出改变。

  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希望卿家能多为朕分忧,叫这些明确的新学科,真正的发展起来,在大明落地生根。

  各领域的人才,都是朕所急缺的,在各地的学堂发展期间,如果遇到好的苗子,就招收进京师大学堂。

  要形成逐级递增的晋升体系,这才是根本所在。

  京师大学堂发展所需的粮饷,倘若存在不足的话,由内帑进行兜底,不过朕只给卿家三年,必须要在北直隶各府州县,筹建起体系完善的各级学堂。”

  “臣遵旨!”

  李之藻当即拱手道。

  再穷不能穷教育,此时的崇祯皇帝,心里算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大明想要发展起来,想要拨乱反正,就必须有丰富的人才队伍支撑。

  倘若脱离这一核心,那大明的很多事情,都不可能以高效的效率前行。

  别的不说,单单是筹建规模化工坊,目不识丁的工匠,就算是再怎样厉害,也没有粗懂该领域的人才,要来的更实际些。

  生产和发展,是相辅相成的,这其中还牵扯到管理。

  具备一定学习能力的人才,所考虑问题的角度,跟只会埋头苦干的工匠,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流水线手工作业下,任何一处岗位,只要干的时间久了,都能精通该岗位的工艺,但是具备思考的人才,却很少。

  “卿家,如果说在三年以后,你能实现这一目标,并能培养出一批人才,那朕必授予京师大学堂,比肩国子监的身份。”

  为激励和刺激李之藻,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等到了那个时候,卿家之名,必将传遍我大明上下。

  难道卿家的心里,不想让京师大学堂筹建的教育体系,逐步发展到大明治下,好开辟大明的新教育势头吗?”

  李之藻强压激动,拱手作揖道:“请陛下放心,臣纵使是死,也要办成此事。”

  “不要动不动就说死。”

  崇祯皇帝摆手道:“要确保自身的健康,毕竟以后的京师大学堂,还需要卿家一步步发展壮大起来。”

  “臣遵旨。”

  李之藻再拜道。

  想彻改大明现有教育体系,彻改大明科举体系,就必须有足够的实力和底蕴才行,不然废除掉旧有的体系,却没有新体系出现,只会叫大明越来越乱,这不是崇祯皇帝所想要看到的。

  第二百八十章 少年派

  大明对各领域的人才,都是极度欠缺的,想培养这些人才,是需要时间来沉淀的,这不是三五年,就能见到相应成效的,崇祯皇帝所能做的,就是慢慢的等待,持续性的投入各项资源。

  坤宁宫。

  “皇后,多养两个孩子,不累吧。”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牵着周皇后的手,边走边说道:“还要操劳内帑调配,要照顾好自己,别太操劳了。”

  “没事的陛下。”

  周皇后微笑道:“定国和森儿,都很懂事,让臣妾很省心,和陛下处置国政相比,臣妾这些都不算什么。”

  “那就好。”

  崇祯皇帝抬头看去,见李定国、郑森二人,逗弄着朱慈炅、朱慈烜,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多了。

  此时的李定国9岁,郑森6岁,谁能想象眼前这两位孩童,在长大成人以后,会有怎样的成就。

  “定国和森儿,都是苦命的孩子。”

  周皇后露出怜惜的神情,看向李定国和郑森,娥眉微蹙道:“定国的父母都病故了,森儿的母亲,却被看押在倭岛。

  也不知道那个郑芝龙,究竟是多狠的心啊,竟……”

  “都是这世道所致。”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感慨道:“既然养在宫里了,那就当做自己的孩子,让他们无忧的成长,进修知识,培养他们成材。

  要让他们觉得这里就是家。

  和坤宁宫的太监和宫女说,胆敢苛待定国和森儿的,杖毙!

  朕忙于朝政,可能照看他们的时候会很少,皇后还是要多费些心,别叫他们在宫里待着拘谨。”

  “放心吧陛下。”

  周皇后点头道:“臣妾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谁敢欺负他们,臣妾都不会轻饶了他们。

  何况慈炅和慈烜,能多两位哥哥,也是很好的事情。

  不过陛下,若是叫外朝那帮文官,知晓定国和森儿养在宫里,那是否……”

  “放心吧,朕会处置的。”

  崇祯皇帝笑着摆手道:“连紫禁城这点事情,朕都无权做主的话,那这皇帝当的算是什么?”

  李定国和郑森,那可是难得的帅才,为了把他们聚在身边,崇祯皇帝还是费了不少心思。

  就算现在他们还很年幼,可慢慢调教,叫他们接触新领域的层面,等他们长大成人以后,成就必然不凡。

  不过等到了那个时候,大明要么谋改成功,要么江山倾覆。

  崇祯皇帝觉得前者的希望更大些,毕竟现阶段的大明,正在悄然间发生着改变,李定国和郑森他们,也算是时代的见证者。

  李定国、郑森二人,觉察到有人过来,下意识看了一眼,瞧见是天子后,一个个小脸慌张的站起身,冲崇祯皇帝、周皇后作揖行礼道。

  “拜见陛下!”

  “拜见皇后。”

  说起来,李定国进宫的时间,要更长一些,不过来到宫里后,还是处处有着小心的,毕竟他先前哪经历过这些啊。

  “好啦,在家里就别那般多规矩了。”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弯腰拉起他们,瞧见二人的膝盖处,沾染一些尘土,伸手就去拍打下来。

  随驾的王承恩这些太监宫女,见到此幕后,心里那叫一个惊疑和慌张,想要上前吧,想起天子所言,却也不敢上去。

  “朕最近忙于朝政,没有回来,你们在宫里吃住都习惯吗?”崇祯皇帝摸着李定国和郑森的脑袋,笑道:“除了玩耍,这课业也不能放松,以后你们长大成人,总是要有一技之长的。”

  郑森有些紧张,下意识靠在李定国身旁,反倒是李定国表现得比较正常。

  唉,都是这该死的世道啊。

  见郑森和李定国这般,崇祯皇帝心里暗叹一声,如果说大明没有灾情,没有叛乱,那就不会有那般多的人死。

  “陛下,我们在宫里很好的。”

  李定国抬起头,看向崇祯皇帝说道:“娘……皇后娘娘每日都会考我们的课业,不过对所学的课业,有些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像‘×’、‘÷’、‘1’、‘2’这些符号,总觉有些吃不透彻,和咱们大明所教的术算是不一样的。”

  “是吗?”

  崇祯皇帝笑道:“走,咱们进殿,有什么不懂得地方,都可以问朕,朕可以帮你们答疑解惑。”

  “真的吗?”

  郑森此时惊奇道:“陛下,难道您还懂这些吗?”

  “哈哈~”

  崇祯皇帝笑道:“傻孩子,这些都是朕编撰的,又怎么可能会不懂呢?”

  似乎是和崇祯皇帝聊的很投机,郑森的拘谨渐渐少了。

  毕竟对他来讲,这等年幼的年纪,从日本回到闽地,又从闽地送到京城,这些特殊的经历,叫他年纪虽小,却长了颗敏感的心。

  “其实我们学习知识,都要明白一个道理,它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就像这些数字符号,和我们大明的术算,看似有着较大的差别……”

  周皇后抱着熟睡的朱慈烜、王承恩抱着牙牙学语的朱慈炅,看着崇祯皇帝坐在椅子上,很有耐心的教着李定国和郑森,而两个小家伙则聚精会神的听着,甚至不时还提出一些自己的疑惑,这很平常的一幕,却叫周皇后他们露出笑意。

  跟外朝的文官群体,尔虞我诈的算计太多,叫崇祯皇帝很不喜那种氛围,反倒是回到坤宁宫,却是能叫他放松下来。

  至少这里没有那些勾心斗角。

  “陛下,您说的是真的吗?”

  郑森突然惊喜的说道:“我和定国哥哥,若是能学会这些的话,等到正旦那日,就能让我们放烟花吗?”

  “当然。”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摸着郑森的小脑袋,“朕不仅叫你们放烟花,到时,还要给你们发压岁钱,不过到那个时候,你们可要给朕磕头啊,哈哈……”

  “好啊。”

  郑森笑道。

  见郑森这般,一旁站着的李定国,脸上露出些笑容。

  “等朕以后不那般忙了,会带你们出宫转转。”崇祯皇帝笑着说道:“不能只待在宫里长大,还多看看宫外的世道,要知道很多知识,都是靠自己的眼睛,去看到,去学到的。”

  第二百八十一章 形势大好(1)

  朔风凛冽,陇西披上了银装,万物好似枯寂一般。

  “西北的天,真是够邪性的。”

  周遇吉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走进暖洋洋的帅帐,身上的寒意被驱散不少,“曹帅,招待不周啊,我勇卫营可和那些地方官比不了,山珍海味是没有,不过知道你要来,我可是特意差人,烤了一只全羊,酒是喝不了了。”

  “哈哈,你们勇卫营的伙食,要比神机营好太多了。”

  曹文诏闻言大笑道:“那我可要好好宰你一顿,在洮州卫那边,见天啃的都是干粮,都快不知道,这肉是什么味儿了。

  赴陕平叛这般久,我甚是想念京城的美食啊。

  对了,此次来你陇西,别的都好说,唯独那四万套战袄,可一定要给足啊,神机营是真等不了了。”

  “放心吧曹帅,全都给你们备齐了。”

  周遇吉微笑着说道:“金参赞过去一个多月,什么事情都没干,就忙着给咱们筹措过冬的御寒之物,还从汉中和南阳等地,筹措来一批粮草。”

  “唉……金参赞也够不容易的。”

  曹文诏轻叹道:“十几万人马的吃喝拉撒,全靠平叛前指撑着,我可听说洪总督那边,为粮草供应都快愁坏了。”

  “是啊。”

  周遇吉神情感慨道:“自陕西境内的诸流贼,被咱们用结硬寨、打呆仗的战法,驱赶到西北之地,勇卫营和神机营的粮草供应,全靠平叛前指负责筹措和调运。

  金参赞这边的压力,可一点不比咱们小。

  不过这一路打下来,最受苦的还是陕西百姓啊,听说陈巡抚这边,在金参赞建议下,也筹建赈灾行署了。”

  “这倒是好消息。”

  曹文诏眼前一亮道:“将陕西所辖各府县的灾民,全都组织起来,只要不让他们饿红眼,那就不会再爆发叛乱。

  先前我还有些担心,咱们率部在前,挤压诸流贼的活动范畴,如果后方再出现叛乱,那就算功亏一篑了。”

  “山陕这些年太不容易了。”

  周遇吉朝帅案走去,抽出一份公函,转身递给曹文诏,“你看看吧,这是山西那边的情况,靠着赈灾行署这一地方衙署,可是做了不少事情。

  陛下就是英明神武。

  当地方的赈灾事宜,不再让各府州县的地方官员经手,那贪腐的情况就缓解很多,还能组织灾民复产复耕。”

  伸手接过周遇吉所递公函,曹文诏认真翻阅起来,当看到山西那边,已开始整饬驰道,整修水利设施,眸中掠过一道精芒。

  这是好事情啊。

  驰道和水利,倘若能全面整修出来,那对山西今后的生产,能起到积极的作用,或许灾情都能跟着减缓不少。

  “此次邀请曹帅过来,有件事情想和你商榷下。”

  见曹文诏脸上露出笑意,周遇吉神情正色道:“那批劫掠暗藏的金银,本帅想着能否派人全都挖出来。

  三成移交陕西赈灾行署,叫陈奇瑜能有效组织灾民,在陕西境内更好的行以工代赈事。

  两成移交流贼平叛前指,让金参赞这边的压力,能相对应的减轻些。

  剩下的那批金银秘密押解进京,毕竟陛下这边,需要开支粮饷的地方很多。

  当初咱们勇卫营和神机营,尊奉陛下密诏,伪装成各部流贼,细节那些地方上为非作歹之辈,在陕西形成的影响很大。

  恰恰是这个原因,使得陕西上下抗击流贼的决心,是空前高涨,这也使得咱们不敢轻易去调动这批金银。”

  “可以,这股风波算是度过了。”

  曹文诏沉吟刹那,皱眉说道:“当初我也在想这件事情,就这般窖藏那批金银,短时间不算什么,时间久了也不太好。

  趁着现在各线没有大的战事,抽调一批可靠的将校和精锐,分批挖走那批金银,押送到各处去。

  金参赞转递的辽前军报,我看了以后很兴奋,不过也清楚陛下这边,所面临的处境是何其大。”

  “是啊。”

  周遇吉轻叹道:“一个流贼叛乱,一个建虏叛乱,当初就像是两座大山,压在朝廷的身上,让人喘不过来气。

  现在靠着陛下的决断,这两座大山有松动迹象了,咱们不能只顾自己,不替陛下分忧和考虑啊。

  先前我还有些不太明白,为何陛下不叫我们一鼓作气,跟这些流贼硬撼到底,现在想想,还是陛下英明啊。”

  “不错,单单是各地官员的态度,包括那帮权贵士绅的做法,这般结硬寨、打呆仗的成效,无疑是最好的。”

  曹文诏点头表示认可道:“咱们真要是不顾一切的,跟那帮流贼硬撼到底的话,只怕勇卫营和神机营麾下,不知道损失多大。

  看看咱们这一路平叛过来,陕西治下各地卫所,都糜烂成什么样子了,拖欠粮饷这般严重,更别提吃空饷喝兵血了,朝廷就算是再怎样充盈,也满足不了那帮贪官的胃口啊。

  我就是不明白了,此前呈递到御前的密奏,有几封了,为何陛下却一直迟迟没有动作呢?”

  回想起这一路平叛,所经历的种种,所看到的种种,曹文诏的内心深处,就涌现出难掩的怒意。

  当初山陕境内爆发流贼叛乱,纯粹是官逼民反所致,错非是这一根源的话,但凡有任何一条活路,都不会有这般多的人造反。

  “或许陛下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周遇吉神情正色道:“别忘了,那陈奇瑜接任陕西巡抚后,可是先后杀了不少的贪官污吏。

  陕西官场的风气,也在一点点改变。

  现在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张献忠这帮流贼,已汇聚在临洮府、陕西行都司的范畴内。

  虽说现在他们麾下聚拢的叛军,规模相较先前少了很多,不过整体战力却提升很多。

  就算想整顿这些弊政,那也要确保前线稳定,不然前后两方都乱起来,朝廷只会变得更被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咱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曹文诏双眼微眯道:“哪怕打上几年,也必须堵住他们的路,不叫他们祸乱山陕,并设法剿灭他们!”

  第二百八十二章 形势大好(2)

  战争对现阶段的大明而言,依旧是主旋律,不管是建虏叛乱,还是流贼叛乱,都非朝夕所能镇压的。

  打了这般久,大明先前的精锐,全都被文官群体葬送了,想重振大明军威,并非短期所能凝聚的。

  何况大明军队的整体建制,是趋于下行的。

  除了靠军机处外派的几处平叛前指,负责保障的那几支兵马,正依靠有序参与平叛,一步步蜕变外,大明实际能打硬仗的强军,规模根本就没有多少。

  毕竟幅员辽阔的大明,依靠10万、20万初步蜕变的军队,无法确保真正意义上的安稳。

  乾清宫。

  “陛下,当前辽西的局势,是愈发明朗了。”

  王洽难掩激动,拱手作揖道:“辽西除了少数几处地域,尚有建虏残部在负隅顽抗,多数地域悉数收复,特别是义州、广宁两地的全面收复,也宣告着辽西稳定已成定局。”

  “据孙督师所传奏报,除辽西那边的战况,毗邻的辽南地域,形势也开始明朗起来。”

  黄立极紧随其后道:“满桂所部在三岔河一域硬撼建虏,为收复辽西扛起重压,随着何可纲所部的东进,建虏想从三岔河威胁辽西,已是不现实的事情。

  在此期间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知晓辽前局势的变动,悍然率部突破建虏包围,从绣岩城一路西进。

  趁辽前局势动荡,跟盖州反抗建虏的辽民合拢,一举夺下盖州城。

  这一格局的变动,亦是确保满桂所部,前期能顶住建虏攻势的根源,何况在金州卫,还有天津和登莱两部,牵制住部分建虏兵马。

  这间接帮助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分担了相应的压力……”

  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听取王洽、黄立极他们所说,情绪变得感慨起来,其实何止他们所说的那般简单。

  辽西和辽南的局势变动,除了所处各部的动静外,像辽河套一带的各部蒙鞑异动,包括现在还没传来消息的东江军,都拉扯着和建虏麾下的精锐之师。

  原本建虏的八旗劲旅,往往都是攥紧成一个拳头,朝着某一处猛砸,以正面击溃所遇敌对势力。

  可时下却被迫分成了五指,纵使麾下的八旗劲旅战力再强,建虏将校再凶猛,面对孙承宗、何可纲、满桂、李自成、刘兴祚、李明忠、张可大他们,所分别统率的各部兵马,外加上外域蒙鞑的异动,才会变得这般被动。

  如果说在过去这段时间内,但凡是某一处出现崩溃,所谓的大好局面,只怕就不会向大明这边靠拢。

  “当前的局势看似明朗了,不过没有到最后关头,却不能高兴太早。”

  崇祯皇帝眉头微皱,看向王洽、黄立极、王在晋他们,语气不善道:“难道军机处只是看到好的一面,没注意各部战损的情况吗?

  孙承宗所统大军,战死6000余众,重伤9000余众,轻伤者并未单独登记造册。

  何可纲所统大军,战死重伤者,达11000余众。

  满桂所统大军,战死达9000余众……”

  随着崇祯皇帝逐一讲明,奋战在各处的诸军战损情况,王洽、黄立极他们,脸上的激动神情没了。

  他们岂会忽略这些真实战损情况。

  只是从天启元年开始,大明持续在辽东丢城失地,被猖獗的建虏压着打,使得大明太过于被动。

  现在辽西全境收复,辽南局势变得胶着,这使得大明在辽地的格局,开始占据不小的主动优势。

  那些战死和重伤的将士,根本就不值一提。

  “陛下,其实不止是这些。”

  王在晋神情凝重,作揖行礼道:“从辽地形成战事,仅仅是军机处这边,在朝协调的粮饷开支,包括调拨的各项军需,就高达200多万两银子。

  即便辽地局势明朗,建虏选择暂避锋芒,然朝廷还需一笔不小的开支。

  筹措御寒之物,抚恤和犒赏……”

  崇祯皇帝的心情有些差,王在晋所说的这些很现实,枪炮一响黄金万两,这并非是什么虚言。

  何况辽地的战争开支,除了军机处在朝所筹的开支,内帑也是支出不少,特别是火器、火药制品等占比,很大。

  内帑前后调拨的银子,少说有130万两。

  错非崇祯皇帝所提供的这些,想取得现有的格局,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建虏八旗没那般好对付。

  此时的东暖阁内,陷入到沉寂之中。

  “时下辽前战局,还没最终明确下来,军机处还需谨慎对待。”

  看着沉默的众人,崇祯皇帝皱眉道:“像抚恤和犒赏等事,可以先提前商榷一番,不过像前线所需御寒之物、各类军需等,必须要全力供应。

  取得这等好局势不容易,不能到最后功亏一篑。

  户部要是拿不出银子,那就由内帑负责调拨,不过要是这样,之后辽前有任何形式上的变动,朝中有司都不得干预。

  将辽前所呈奏疏,以军机处之名明发,朕要叫天下都知道,建虏并非战无不胜,大明亦能镇压他们。”

  “臣等遵旨。”

  众人当即作揖道。

  让军机处明发辽前奏报,一个是增强民间的信心,一个是加快平叛债券的售卖,毕竟打仗真的太耗费银子了。

  何况等辽地的战事结束了,还要进行犒赏和抚恤,这些都是需要银子的。

  崇祯皇帝要通过一场场阶段性战争,去逐步砍掉部分良萎不齐的枝蔓,让大明不再背负那般多沉重负担前行。

  至于说内帑进行兜底,就是为后续砍掉枝蔓做准备。

  待到孙承宗稳定住辽西局势,边陲防线能明确下来,卫所复设是不可能了,崇祯皇帝要在辽西推动府县制。

  好不容易才叫辽东将门势力,没有进一步扩张下去,倘若在辽西复设卫所,那岂不是助长辽东将门的增强吗?

  这等愚蠢的事情,崇祯皇帝是不会去做的。

  一方面增强财政活性,一方面剪除非必要财政支出,这就是崇祯皇帝要紧抓的,他要逐步地彻改大明困局。

  第二百八十三章 战争贩子

  盖州城。

  “大帅,咱这次算是发财了。”

  裴雄虎难掩激动,看向李自成说道:“盖州城内那帮建虏、二鞑的府邸,查抄出的金银珠宝,就达90多万两银子。

  土地就更别说了,全都是咱们的!

  此外城内各处查封的粮食,足够5万大军吃上半年了,所获马匹有700余……”

  听着裴雄虎所汇报的战果,李自成心里暗暗盘算着。

  这次能顺利攻占盖州卫,一个要感谢辽西明军,一个要感谢盖州等地辽民,错非是他们的话,想要跳出建虏的包围,趁乱夺取盖州卫,根本是不现实的。

  现阶段整个辽地,不止是辽南乱套了,辽西、镇江堡一带、宽甸诸堡一带全都跟着乱套了。

  只是受地域限制的影响,李自成只知道辽西和辽南乱了,其心里也在疑惑,为何建虏会那般的乱。

  “将虏获的那批马匹,跟先前军中的马匹,包括那几股投效的义民所控马匹,全都集中起来。”

  李自成收敛心神,看向裴雄虎说道:“老裴,从老营麾下遴选精锐,给老子筹建起一支精骑出来。

  直娘贼的。

  过去和他们建虏交战,咱们吃这方面的亏可不少,趁着辽西和辽南战局焦灼,咱们必须锤炼出一支精骑队伍!”

  “喏!”

  裴雄虎当即抱拳应道。

  战争是最容易磨砺人的地方,身处在惨烈的战场上,胆小怕死之辈,是不可能存活下来的。

  越是怕死,越容易死。

  李自成所统领的这支队伍,他们没有任何退路可言,想活下去,想不被建虏屠杀,就要变强!

  “大帅,那笔查抄的金银珠宝咋弄?”裴雄虎眼神有些灼热,看向李自成说道:“这可值不少……”

  “全部封存!”

  李自成皱眉道:“当前辽地的局势,并没有真正明朗,代善所领的建虏大军,对我军依旧存在威胁。

  过去和建虏交战,我军麾下所存那批火器、火药等,基本上都耗尽了,必须尽快补充一批。

  还有这天是愈发的冷了。

  这笔金银珠宝,本帅要拿来跟崇祯交换,告诉麾下的弟兄,银子是没了,不过土地却管够。

  老营的弟兄,授田30亩。

  别营的弟兄,授田10亩。

  等到各部统计的军功,悉数明确下来后,再按军功授予勋田,跟着本帅反抗建虏,日子会越来越好。

  至于你们这批将校,只要本帅有的,就亏待不了你们。”

  “喏!”

  裴雄虎当即抱拳道。

  辽地这个地方,可不像在大明境内,纵使打不过朝廷所谴大军,还能率残部逃窜到其他地方去。

  肆虐辽地的建虏,可比明军凶残多了。

  李自成心里比谁都要清楚,想统率着麾下各部义军,持续性的跟建虏硬撼,麾下必须有能倚仗的东西。

  贪婪奸诈的崇祯皇帝,明码标价的燧发火铳、颗粒火药、震天雷等物,李自成不得不承认很好用。

  “杨军师啊,本帅让你做的事情,都落实的如何了?”解决好军中事宜后,李自成谴派亲卫家丁,召来杨方兴,面露笑意道。

  “咱老李是个粗人,行军打仗这些事情,都能照料好,不过治理地方的事情,还是要靠你们啊。”

  “是,是。”

  顶着光头的杨方兴,拱手作揖道:“启禀大帅,眼下这盖州城的秩序,卑下已组织好人手,在全力恢复之中,最迟三日就能稳定下来。

  此外各处聚拢的匠户,卑下皆聚拢在一起,筹设匠户营,遴选一批充当管事,负责给大军打造军械。”

  “能得杨军师相助,本帅真是如虎添翼啊。”

  看着卑微的杨方兴,李自成微笑着说道:“好好干,本帅不会亏待你们的,过去那些糟心事,就不要再想了。

  本帅心里也明白。

  你们并非是真心实意,想投效到建虏麾下去当奴才的,只是那暴明太过无能,在辽地被建虏一次次打败。

  迫于局势所逼,才选择投建虏的。

  现在本帅来了,你们的苦日子到头了,好好辅佐本帅,把盖州卫治理好,以后少不了你们升官发财。”

  “大帅英明神武!”

  杨方兴情绪激动道:“卑下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大帅给盼来了,现在大帅夺取了盖州卫,辽地百姓算是有盼头了。

  大帅,其实趁代善所领建虏大军,与明军主力在三岔河一带对峙,无暇分顾我军所驻复州时,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分兵夺取复州卫、金州卫两地。

  建虏在复州、金州等地,所驻守的真鞑其实并不多,如果能夺取这些地域,这对我军而言是好事啊。

  卑下知道这些地域的分布……”

  “金州就不用想了,那里已经叫明军占了。”

  李自成想了想,看向杨方兴说道:“不过复州这个地方,我军还是要占领的,从现在开始,你把详细的情报都写下来,过两日本帅会谴一部偏师攻打。”

  “喏!”

  杨方兴当即作揖道。

  对李自成而言,像杨方兴这等二五仔,其内心深处是厌恶的,只是再怎样厌恶,该用还是要用的。

  毕竟在此后很长时间内,他就要率部盘踞在辽东,与那大明军队一起,面对着凶悍的建虏八旗。

  行军打仗的事情他能管顾过来,不过治理地方、筹措粮草军需等事,还真离不开杨方兴这样的人。

  只是李自成哪里会知道,他在盖州城这边,算是捡到宝了,这个杨方兴的能力,可比他所想的要厉害多了。

  “崇祯啊崇祯,你个狗皇帝,等老子筹措一批匠户,以后再买你兜售的火器火炮,被你这般盘剥,是不可能的了。”

  看着杨方兴离去的背影,李自成眼神冷厉,嘴上骂骂咧咧道:“真是他娘的黑啊,难怪大明这边,有这般多的人,造你个狗皇帝的反,想在辽东这边,借建虏的手,来杀老子,那纯粹是痴心妄想。”

  率部在辽南被建虏追着打,围着打,让李自成的心里恨极了崇祯皇帝,要不是崇祯皇帝的话,他也不会落得这般境遇。

  第二百八十四章 辽东诸港(1)

  下了一夜的大雪,让紫禁城披上一层银装,旭日东升,阳光铺洒大地,在琉璃瓦的映射下泛着金光。

  寒意是愈发逼人了。

  东暖阁。

  “陈卿从天津秘密归京,一路辛苦了。”

  崇祯皇帝坐在罗汉床上,看着消瘦不少的陈延生,面露关切道:“卿家和先前相比消瘦不少啊,在天津的压力很大吧,要照料好自己,别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遇到难事,就向朕呈递奏疏。”

  “能为陛下分忧,为社稷虑,乃臣的本分。”

  陈延生从罗汉床上站起,拱手作揖道:“陛下对臣的支持够多了,倘若臣不能在天津那边,多做出一些成绩来,就辜负陛下的期许了。”

  “快坐。”

  崇祯皇帝伸手道:“这东暖阁就咱们君臣二人,外朝的那套规矩就不必了,朕也开门见山了。

  天津形成的发展势头,朕心里很满意。

  坚持开海通商,不仅带动天津本土的发展,还间接推动着北直隶的改变,这是朕最想看到的。

  特别是天津所设海关,征收上来的关税额度,能有那样的成果,是朕所没想到的,这也坚定了朕的决心。”

  “天津能有今日的改变,全是陛下英明决断所致。”

  陈延生微微欠身道:“臣初任天津知州时,对开海通商一事,心里并没有多少底气,毕竟大明先前没那般走过。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所聚天津的欧罗巴各国海商增多,依托对外这一口岸,所形成的繁华海贸产业,让臣渐渐明白,开海通商对大明所产生的积极效应。

  陛下,天津海关所征收的关税额度,是否要押解到京城,补充进……”

  崇祯皇帝摆手打断道:“不用,继续留存天津地方财政,用以各项规划建设中,天津能有当前势头不容易,要给朕保持好。

  特别是围绕北直隶境内,所筹建的驰道建设、水利建设,还需要依靠天津的支持,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天津的这笔海关关税银子,若是从地方押解进京,增补进太仓这边,的确能帮朝廷分担部分压力,但这样天津的发展,北直隶的谋划,就会相应受到影响。

  这是朕所不愿看到的。

  朝廷的财政压力,由朝中那帮大臣去扛,去分担。

  毕竟就算是到现在,还是有不少的人,质疑和反对天津开海一事,朕知道他们心里是怎样想的。”

  对发掘出陈延生这样的良才,崇祯皇帝的心里很是满意。

  本以为在天津撤卫设州,让陈延生前去主持,能取得一些阶段性的胜利,就算是很不错的了。

  没想到陈延生这位天津知州,所带来的惊喜很多,不仅把天津发展好了,还帮助崇祯皇帝分担不少担子。

  大明其实并不缺少良才。

  只是过去混乱的秩序,尤其是朝中的无序党争,让这些良才没有出路,遭受打压和掣肘,使得他们的才能,无法真正发挥出来。

  现在局势渐渐变得不一样了。

  “陛下,您此次密召臣进京陛见,可是为了辽东?”

  陈延生神情严肃,看向崇祯皇帝询问道:“现在金州卫这边,已被我天津和登莱两地援辽军攻占,那里驻扎的建虏,包括背叛大明的逆贼,都被悉数处决了。”

  “没错。”

  崇祯皇帝点头道:“朕就是为辽东谋划,才密召卿家进京的,有些事情在密旨里是讲不清楚的。

  其一,朕将在京勋戚聚拢起来,筹设了皇明海贸总会,以后驻地会安排在天津,涉及这部分的机密,卿家可等回天津后,详细了解后再做安排。

  其二,朕要卿家在天津治下,接管内厂此前筹措的军工产业,纳归天津府衙管辖,遴选一批可靠的人手掌控,并逐步扩张所辖军工产业,带动天津的相关产业发展。

  以后天津的军工产业,要向辽前提供所需火器、火炮等各项军需,朝廷会调拨相应的粮饷开支。

  此外卿家要秘密开辟一条航线,以满足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向天津军工产业所下各项订单,哪些能卖,哪些不能卖,朕会根据辽地的局势变化,定期向卿家下达密旨。

  这件事情必须严格保密,经手此事的人必须可靠,有些事情朕不能叫朝堂知晓,希望卿家能牢记在心。”

  “臣遵旨。”

  陈延生强压内心惊意,起身拱手作揖道。

  就当前辽地所处的局势,崇祯皇帝心里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仅靠大明一方势力,想完全钳制住建虏发展,是断然不可能的事情。

  李自成所领的辽东义军,在此后的数年内,崇祯皇帝都会叫其保持独立性,并不会从朝廷层面将他们招安。

  毕竟真要是招安了。

  就大明文官群体的德性,肯定会想尽千方百计,要限制住李自成麾下势力,到时就会陷入内耗之中,那摆明就是给建虏机会。

  与其是那样的话,还不如叫李自成所部独立,一方面协助大明减压,一方面刺激着大明军队。

  与此同时,还能通过李自成这条线,倾销大明所产军械火器等,以谋取军火暴利,推动大明治下的改变。

  原始工业化想要落地生根,想要发展壮大,就需要大批的倾销地。

  既然辽东无法全部收复,那索性就当成一个倾销地,此外崇祯皇帝还要设法将朝鲜治下,逐步变成大明的倾销地。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除了这些事情外,李明忠所领的天津兵,就不用再回天津了,就驻扎在金州治下。

  李明忠所领天津将军罢免,擢升为金州总兵官,麾下所统那帮精锐之士,兵饷每月增发一两银子,这部分兵饷由天津提供,李明忠在金州卫治下行军管事,金州之外疆域不必出兵收复,就叫李自成所部占着。

  空缺的天津将军一职,着卢象晋出任。

  像这些事情,等卿家回到天津后,派人前去金州卫传口谕,明确告诉李明忠,朕很看重金州,要替朕,替大明,将金州卫守好了,绝不能出现任何的闪失。”

  第二百八十五章 辽东诸港(2)

  对外开海通商的海贸红利,让崇祯皇帝尝到甜头,鉴于当前所处复杂时局,土地兼并依旧严峻,特别是对江南诸省的掌控,呈现持续下行的衰减大势下。

  崇祯皇帝想要改变格局,掌握一定的主动权。

  既要给国库开辟新财源,又要聚拢累日增多的破产群体,还要减缓粮食荒的威逼,就必须在不过度触犯‘土地所产’这一基准线,扩大围绕海贸的诸多布局。

  别看大明的朝堂上,存在不少江南籍官员,以维护所代表群体的利益,然藏在大势之下的,却是南北对立的基调。

  大明江南诸省的富庶,超出寻常人想象。

  不管是流通的银子,还是发展的工商业,亦或窖藏的银子,都是极为庞大的存在。

  反观大明北方诸省,受吏治腐败、频生灾情、建虏叛乱、蒙鞑寇边等多重挤压,所表现出的总体发展趋势,是经年下行的衰败格局。

  倘若崇祯皇帝能在未来几年,以北直隶为核心基本盘,带动山西、陕西、河南、山东等北方诸省,通过一批对外港口进行倾销,深化推动原始工业化,逐步调整产业构架,逐步推动税改,完善各项制度新规,那所面临的格局就彻底逆转了。

  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想要在这等复杂大势下,走这样一条此前没有走过的路,所面临的挑战和困局,必然是极多的。

  “陛下是想在辽东治下,像天津这样开设港口吗?”听闻天子所讲的这些,陈延生渐渐明白过来,说出心中所想。

  “不错。”

  崇祯皇帝点头道:“朕打算在秦皇岛、锦州、金州等处,筹建起一批港口,对准天津发展内向海贸。

  通俗些来说,就是泛辽东的这批港口,不对外、只对内,以此满足辽东治下,对粮食、棉布、盐、茶、铁等各项所需。

  等这批港口筹设起来后,针对戍守辽地各处的大军,不再直接调拨粮食、棉布等各项所需,将全部折现成‘新制钱’,谴派专门的押解队伍,运输到辽东督师府名下。

  日后涉及辽东各军的粮食、棉布等各项日常所需,将由辽东督师府去统筹购进,这样可以减轻中转过程中的漂没和贪腐。

  仅仅是上述的这些需求,就可以吸引不少大明海商,带领着名下船队,通过直隶境内的天津港,赶赴到辽东各处港口。”

  陈延生:“……”

  天子所说的这些构想,倘若真能逐一落实下来,那所带来的格局变化,无疑是翻天覆地的。

  所存漂没和贪腐,仅在辽东会被砍掉多半。

  内向港口的发展,会逐步繁荣和发展起来。

  承接所需的天津,将趁此风口进一步壮大。

  朝廷所定新制钱,将逐步的扩大流通范畴。

  辽地崩坏的吏治,将逐步推动收窄和整顿。

  “陛下,倘若是这样的话,只怕朝野间的争议和批驳,将会很大吧。”陈延生收敛心神,看向天子说道:“毕竟真要这样做……”

  “卿家无需担心这些。”

  崇祯皇帝摆手道:“地方落实的事宜,卿家做好就行,涉及朝堂的纷争和斗争,就交由朕来解决。

  分工明确,咱们君臣齐心协力,将这件事情做好。

  以后天津的担子,会变得越来越重,毕竟持续性开海通商,必然会触碰很多群体的既得利益,特别是江南诸省那边。

  要尽可能多的遴选和培养人才,将天津直隶州的内部构架,逐步的完善健全起来,这样才能应对风险。”

  “臣遵旨。”

  陈延生当即作揖道。

  为了寻找突破口,当初天津撤卫设州,崇祯皇帝可砸了不少银子,倾注了很多心血。

  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天津就像是他生养的孩子,他很想看着天津,能逐步的成长,有朝一日能替他分忧。

  “陛下,臣还有一件事情。”

  陈延生想了想,欠身道:“让臣遴选出一批人才,赶赴您所言的地域,去筹设内向港口,这不是问题。

  不过所遴选的那批人才,并没有相应的功名,可是想要再……”

  “先以天津州府的名义,外派出去。”

  崇祯皇帝出言打断道:“告诉外派的这批人才,谁能在所属的港口,做出相应成绩,帮国朝分忧,那朕会下旨简拔他们。

  与此同时,在这批港口没有成型前,直归天津直隶州管辖,不受地方的约束,放开手脚去做,别有任何的顾忌。”

  大明治下的层层加码,比想象的要严峻多了,想在大明办成一些事情,该赋予的特权必须赋予。

  崇祯皇帝需要的人才,不是单纯的通过科举遴选的,他需要复合型人才,专业型人才,以此推动各领域的改变。

  泛辽东的内向港口,是否能逐步发展起来,将会影响到崇祯皇帝的后续谋划,所以他绝不允许出现任何问题。

  和陈延生的交谈,持续很长时间。

  在交谈的过程中,陈延生可谓收获颇丰,特别是对天津今后的发展,心里也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皇爷,在天津治下的那批产业,内厂真要逐步退出管理,并移交到天津州府名下吗?”看着离去的陈延生,随驾的王承恩,有些犹豫的说道。

  “嗯,可以着手去办了。”

  崇祯皇帝负手而立,神情正色道:“天津发展的好与坏,会影响到整个北直隶,过多的层级划分,增添樊笼,对天津不是好事。

  内厂名下控制的产业很多,不差天津这一处地方。

  等这件事情做好后,将天津那边的太监群体,全部抽调回来,朕有别的用途,叫他们去分担。”

  “奴婢遵旨。”

  王承恩作揖行礼道。

  大明的太监群体,只要给他们限制范畴,标明红线所在,还是能帮助崇祯皇帝,去落实不少谋划和部署的。

  现在王承恩所领内厂,曹化淳所领东厂,方正化所领西厂,可谓帮崇祯皇帝解决不少烦心事,特别是这个内厂,所构建的内帑经济体,产生的价值和影响力都是极强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蓬勃的造船业

  大明的改变和发展,离不开技术领域的变革。

  尤其是崇祯皇帝明确原始工业化的基调,这使得海贸拉拢内需的需求,必将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重要。

  中大型海船的发展和建造,随之就成为迫在眉睫的问题。

  莱州府,蓬莱。

  “孙巡抚,通过辽地频繁出海调兵,你发现一个核心问题没?”

  王徵负手而立,看向孙元化说道:“大明对海船的发展,其实已落后于欧罗巴各国,这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别的不说。

  单单是天津和登莱两地,能拥有一批大型盖伦船,那不管是转运援辽诸军,还是转运各项军需,就不会那般的紧张。

  这些时日,老夫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陛下先前叫老夫密赴莱州府,筹建大明船舶院,究竟是想给大明带来什么。”

  随行的孙元化眉头微蹙,显然对王徵所说的这些,陷入到沉思之中。

  的确。

  从辽地开始出现战事,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津和登莱皆派兵参战,孙元化所承受的压力就在增多。

  登莱不像天津直隶州那般,也在推动开海通商,登莱更多的时候所扮演的角色,是承载转运的经转区。

  崇祯皇帝不是没有想过,让登莱这处沿海地带,跟着天津一起开海通商。

  不过真要这样做的话,就会让‘海贸红利’分散着陆,在大明北方的核心对外口岸,没有真正意义上发展起来前,这种事情崇祯皇帝绝不会做。

  何况登莱这处沿海地带,其存在的军事价值,远高于其他的价值。

  谁让大明现在太虚弱了,这使得崇祯皇帝不敢冒险。

  孙元化百思不得其解,看向王徵说道:“良甫公有何高见?”

  “先模仿,再超越!”

  王徵眼神坚定道:“不知孙巡抚发现没有,从各处调来的大明船匠,跟精通造船的那批传教士,过往产生的分歧很大。

  大明有着一套造船体系。

  西洋有着一套造船体系。

  两者间谁更优秀暂且不提。

  但是通过那些传教士,所描述出的种种来看,特别是经停登莱的西洋船,老夫就发现一个问题。

  欧罗巴各国对于所造海船,都明确划分不同的型号,这样不仅有利于海船建造,还有利于混编搭配。

  像一支远途航行的船队,会配属不同型号的海船,以此来应对各项需求,包括各种突发情况。

  但是我们大明呢?

  尽管说也有相应的划分,不过却很是简单,关键还是以‘料’进行划分,这对于大明船舶的长远发展是不利的。”

  孙元化眉头紧皱起来,王徵所讲的这些,他先前并没过多思考,毕竟他所擅长的是火器方面。

  不像王徵对水力、风力和载重机械,皆有着独到的见解,术业有专攻,跨行就代表着很多是不明确的。

  “良甫公,您对本抚讲这些话,不是想改造现有登莱沿海地带,所筹建起的诸造船厂吧?”

  孙元化想了想,看向王徵说道:“倘若是这样的话,那必须要向陛下呈递奏疏,毕竟为筹建这些造船厂,可是耗费不少银子。

  本抚知道您想改变……”

  “孙巡抚,您曲解老夫的意思了。”

  王徵摆手道:“现有在天津和登莱等地,所筹建起的那批造船厂,肯定是不能改变,毕竟大明对海船的需求是很庞大的。

  老夫是想让孙巡抚,能够替我大明船舶院,多多招收一批学员。

  依托现有掌握的西洋造船技术,先培育出一批造船骨干。

  造船跟别的领域不同,需要涉足的专业知识很多。

  想要让大明的船舶产业,能有翻天覆地的改变,就必须从基础开始做起。”

  孙元化:“……”

  对王徵这等大喘气行为,属实惊住了孙元化,毕竟当前天津和登莱等地,所筹建的造船产业,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尽管说这批筹建的造船厂,是东拼西凑的造船班底,不少还是西洋造船匠。

  但是对长久在造船领域,都处在停滞不前、甚至是倒退的大明来说,这已然算是不小的进步了。

  “这些本抚都会满足的。”

  孙元化眼神坚定道:“毕竟设在登莱的大明船舶院,陛下此前在密旨中也说了,这代表着大明造船的先驱。

  尽管本抚不是很懂造船领域,但是能有利于大明发展,就肯定会支持的。

  通过这次对辽发动的战事,让本抚明白一个道理,忽略海上的发展,会让大明错失很多机会。”

  “既然孙巡抚愿意支持,那就先扩招3000学子吧。”王徵开口道:“针对这批学子的要求,老夫还有一些……”

  “3000学子?!”

  孙元化震惊了,难以置信的看向王徵,“就算良甫公想培养人才,也用不了这般多的群体吧,当前大明船舶学院……”

  “这已经是最低限度了。”

  王徵正色道:“大明在船舶这一领域,其实已经落后很多了,老夫必须要加快布局,尽快让大明追赶上来。

  先钻研透彻欧罗巴各国的造船技术,并且从这批人才队伍之中,遴选一批有天赋、悟性极高的群体。

  让他们站在现有高度,用新理念和新思维,去研制出属于大明的全新船舶。

  这不仅局限于军用,还会延展到民用,等到那个时候,大明想要……”

  “可是这么多的学子,大明船舶学院能传授得过来吗?”

  孙元化强压惊意,打断王徵之言:“不是本抚不想做这件事情,或者说有意推诿,实则是这么多……”

  “这些就无需孙巡抚多虑了。”

  王徵眼神坚定道:“既然老夫敢招收这般多学子,那就一定能做好此事,为了大明今后的发展,还请孙巡抚尽快帮我大明船舶院,解决最基础的生源问题吧。”

  说着,王徵向孙元化郑重一拜,见王徵这般,孙元化心里就清楚一点,只怕王徵所想要的群体,必然是非常棘手的存在。

  可是就算再怎样难办,那他也必须要设法解决。

  毕竟大明船舶院落地登莱时,崇祯皇帝就向他传达密旨,必须满足王徵的任何需求,以此推动大明造船业的整体发展。

  第二百八十七章 山陕的新生(1)

  山西,太原府。

  大雪纷飞,隆冬时节下的太原,寒气逼人,对那些富庶的士绅、商贾等群体,这个冬天不那般难熬。

  可是对底层的百姓,特别是破产的群体而言,这个冬天就很难熬过去,甚至稍有不慎就会在睡梦中冻死。

  “巡抚,时下太原府城外,所筹的灾民救济区,各棚皆配发了煤炉。”

  徐英雄神情疲惫,捧着一摞案牍,看向伏案忙碌的刘鸿训,“此外山西治下诸州、府城外,所设灾民救济区,皆递交了相应公函。

  当前诸州、府所辖诸县,存留的灾民和流民,都趁着大雪降临前汇聚,所筹措的煤炉和蜂窝煤,都预备了不少。”

  “现在咱山西赈灾行署,还有多少的存粮?”

  刘鸿训拿着要呈递进京的奏疏,看向徐英雄说道:“此外山西诸州府治下,所辖的各县境内,是否还残留着零星灾民和流民?

  安置在各州、府城外,所设灾民救济区,所定协办义民队伍,当前都招募的怎样了?这关系到各处的安稳。

  将山西境内的灾民和流民,都集中在各州府城外安置,这无疑是一次冒险的举动,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

  还有各处筹建的医匠队伍,推进的怎样了?别看是在隆冬下,还是要预防时疫,绝不能有任何的大意。”

  “禀巡抚,现在我们赈灾行署这边,算上那批义捐的存粮,还有27万石……”徐英雄闻言,捧着那摞案牍,就来到刘鸿训跟前,详细的逐一讲明。

  自刘鸿训被崇祯皇帝外派到山西,出任巡抚以来,刘鸿训就做三件件事情,一个继续整肃山西官场,一个命各府县剿灭境内匪寇,一个筹建山西赈灾行署。

  得益于崇祯皇帝的统筹安排,肆虐在陕西境内的诸多流贼,并没有大规模杀进山西,这使得山西境内的局势,相对来说比较稳定。

  跟原有时间线相比,当前山西境内的情况,并没持续恶劣下去,相反在刘鸿训巡抚山西后,情况得到不少缓和。

  特别是晋藩、代藩这些宗藩分支,先前被崇祯皇帝传召进京陛见,叫他们的子嗣悉数进京,入宗学进修,使得他们在就藩地所做之事,不似先前那般肆意妄为。

  “你先将这封呈递的密奏,派人加急送到京城去。”

  看着眼前的案牍,刘鸿训举起手中的奏疏,皱眉道:“这些案牍本抚逐一查阅,现在山西赈灾行署,将各处的灾民和流民,都开始聚集在一起。

  粮食就成了最严峻的问题。

  仅靠山西本土自筹,无法等来年开春,有效的组织这批灾民和流民,整饬驰道和整修水利,所以朝廷要多调拨一些才行。”

  “喏!”

  徐英雄当即拱手作揖道。

  崇祯皇帝所提募工之策,包括后续筹措官办诸厂,除北直隶这边接到相应公函,现在山陕和山东等地,也都接到相应的公函。

  山西巡抚刘鸿训、陕西巡抚陈奇瑜、山东巡抚袁可立他们,根据朝廷所下公函,开始结合本地情况,以筹建的赈灾行署为主,开始大批的聚拢破产灾民和流民。

  想有效减少大明境内,各地出现叛乱的苗头。

  唯一可行的办法。

  就是让这些破产的群体,都最大限度聚集在一起,奉行以工代赈的思想,有序在地方整饬驰道、整修水利,给筹措官办诸厂抢一些时间。

  等地方出现规模化工坊后,再进行相应的分流安置,只要能让他们填饱肚子,尖锐的阶层矛盾就能缓和。

  崇祯皇帝心里很清楚,大明境内出现规模化工坊,必然会衍生出工厂主,以此盘剥这些脱产群体。

  可现在所处的这种境遇,不是考虑盘剥不盘剥的问题,而是能否让饿红眼的群体,先吃饱肚子的问题。

  缓和这一主要矛盾后,像工厂主盘剥的问题,等朝廷中央集权增强后,再出台相应的政策制衡就是。

  “陛下啊陛下,您有此等雄图壮志,是好事。”

  看着汇总的一封封案牍,刘鸿训眉头紧皱起来,“但是这等规模的聚集灾民和流民,一旦粮食出现短缺,那必然会爆发民乱啊,这个问题您打算怎样解决啊。”

  从出任山西巡抚后,刘鸿训就没睡过囫囵觉,山西治下的局势,表面看起来很平稳,可实则却藏着各种隐患。

  稍稍处置不当的话,就会引起大混乱。

  山西不能再乱了。

  “巡抚,您是担忧赈灾行署这边,所储粮食不足吗?”去而复返的徐英雄,见刘鸿训这般忧愁,上前询问道。

  “是啊。”

  刘鸿训轻叹道:“赈灾行署张布的公告,让治下的灾民和流民,悉数聚拢起来,甚至不少佃户,都逃离那些士绅、商贾的掌控,以避免遭受盘剥。

  这一张张嘴,如果不能得到解决,那会引起多大的风波和民乱,不用本抚多言,你心里也清楚吧。”

  “的确。”

  徐英雄点头道:“如果说是这样的话,学生倒是觉得有一良策,能缓解这种威胁,叫赈灾行署掌握些主动。”

  “哦?”

  刘鸿训眉头微挑,开口道:“说来听听。”

  在山西赈灾行署筹建之际,所招募的诸多生员和读书人中,刘鸿训看重的一批人,徐英雄算是翘楚。

  虽说此人没有考取功名,然在刘鸿训的眼里,磨砺后治理一县是没问题的,若是表现突出的话,那治理一府,甚至进京为官,都是可行的。

  “晋地自古就是地少人多,从事商业的人很多。”

  徐英雄拱手作揖道:“从陛下传递密诏,命我山西赈灾行署,在杀虎口堡开设榷关,并完善各项制度,该地已成赈灾行署的重要财源。

  不过在学生看来,当前的杀虎口榷关,所设榷关十三行规模,依旧算是很小的存在。

  如果巡抚能够出面,在各州府筹设一批联合商号,让有意出口经商的商贾,都加入进来的话,那我们是否能以粮食充当抵押金?”

  刘鸿训双眼微眯,沉吟片刻,伸手道:“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本抚从不相信山西境内,那般多的士绅、商贾等群体,名下会不私藏着粮食。

  毕竟陕西境内的平叛,推行到现在,已经是愈发明朗了,不过灾情并没有得到缓解。

  这等赚取银子的机会,他们绝不会放过的。

  不过要做这件事情,就要增强相应的监察规模,毕竟对各项违禁品的查处,包括对杀虎口榷关的监察,都绝不能放心。

  这样吧,此事就由你来具体负责,先拟定一份公函,倒是召开士子会议,具体研讨相应措施。”

  “喏!”

  徐英雄当即拱手作揖道。

  第二百八十八章 山陕的新生(2)

  “金参赞,你说周遇吉、曹文诏他们,所移交的这批金银,究竟是从何处所得?”

  陈奇瑜眉头紧锁,负手而立,看着眼前排队就餐的队伍,“勇卫营和神机营这边,就算在前线迎战诸部流贼,靠着结硬寨、打呆仗,一次次收窄流贼叛乱势头,可是靠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张献忠他们,似乎……”

  “陈巡抚,有些时候要难得糊涂些。”

  金声双眼微眯,指着眼前的灾民和流民,“如果说真要深究此事,先前摆在陈巡抚面前的难题,能得到实质性解决吗?

  本官也清楚陈巡抚,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心中有浩然正气。

  可是这该死的世道,却也不是非黑即白啊,陈巡抚出任陕西巡抚后,所遇到的那些腌臜事,难道还少吗?”

  陈奇瑜:“……”

  金声的这番话,让陈奇瑜沉默不言,周遇吉他们谴派人手,押送到西安府的那批金银,虽解了陈奇瑜的燃眉之急。

  不过却也引起陈奇瑜的警惕。

  这让陈奇瑜下意识的联想到,过往那段动乱浩劫下,陕西各府州县不少士绅、商贾等群体,惨遭各部流贼洗劫的事实。

  尽管那批被洗劫的士绅、商贾等群体,皆是平日里为非作歹、盘剥百姓的存在,但是这件事情,却也在陕西境内造成不小的轰动。

  这迫使着很多没被劫掠士绅、商贾等群体,积极响应三边总督洪承畴的平叛,捐银捐粮的支持平叛大军。

  “陈巡抚,朝廷所下公函,你现在落实的怎样了?”

  见陈奇瑜沉默不言,金声眉头微挑,开口道:“此事说是朝中有司拟定,实则却是陛下所定,不管是募工一事,还是后续筹建官办诸厂。

  如果说真能做好的话,的确能帮陕西境内,有效平抑灾民、流民再度流窜,确保叛乱之患不会再发生。”

  陈奇瑜,陕西巡抚。

  金声,参赞大臣,领流贼平叛前指。

  本不会有太多交涉的二人,随着陕西境内平叛诸事,逐步变得明朗后,也渐渐的多了不少交集。

  “已经在积极推进了。”

  陈奇瑜撩了撩袍袖,正色道:“陕西赈灾行署,是诸赈灾行署中,创设时间最晚的,不过却也吸取不少经验。

  特别是北直隶赈灾行署那边,所探索出的经验和政策,很适合陕西这片土地。

  现在延安府、西安府、汉中府、凤翔府、庆阳府等地,正在积极的聚拢灾民和流民,集中安置在特定地域。

  而在陕西以西的诸州府卫,则让勇卫营、神机营、平叛大军等部,协助张布告示,让治下灾民和流民,朝所设灾民救济区聚拢。”

  “那赈灾行署这边的人手,足够吗?”

  金声眼神坚定道:“要是存有缺额的话,本官能从前指这边,遴选一批吏员,转隶到你们行署这边。

  陕西境内的流贼叛乱,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就必须设法解决受灾群体,真正能温饱的问题。

  像整饬驰道、整修水利,明确以工代赈诸事,真要是能做出成效的话,那必然能拔除掉流贼的根脉。”

  “如此就烦劳金参赞了。”

  陈奇瑜闻言,当即拱手道:“本抚这几日啊,为招募吏员一事,可谓是愁坏了,先前流贼叛乱势头强劲,使得治下的不少读书人,都向山西、四川等地避难。

  尽管现在的叛乱势头,算是被朝廷镇压下来,可是有些事情吧,还需要慢慢的推动。

  特别是整顿陕西官场期间,本抚就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般多的贪官污吏,每每想到这些,本抚就甚是愤慨。”

  陈奇瑜是一个纯粹的人,他跟卢象升、孙传庭都属于同一类人,不想看着大明社稷糜烂,想真正做些实事。

  “本官能理解陈巡抚的心情。”

  金声双眼微眯,感慨道:“大明有此等乱局,很大程度上就是吏治腐败所致,想解决这些问题,就必须设法整顿才行。

  除了官场上的腐败,陈巡抚应该也能看出,陕西境内所设卫所,也存在严重的腐败吧。

  这份公函陈巡抚可以看看。

  陛下在京城那边,正在积极推动京畿卫戍区调整,裁撤掉所设京卫,顺天和永平两府的卫所,也都会逐一裁撤掉。”

  嗯?

  陈奇瑜眉头紧皱,接过眼前这份公函,神情严肃的翻阅起来。

  见陈奇瑜这般专注的看着,金声也没有出言打扰,他之所以提供这份公函,纯粹是奉天子密旨。

  趁着勇卫营、神机营、平叛大军等诸军,在陕西境内逐步推动平叛流贼事,要逐步谋划陕西境内裁撤卫所,增补官田规模诸事。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大明的卫所制度,已然彻底糜烂掉了,想要在这烂摊子上进行整顿,还所获取的成效微乎其微。

  所以崇祯皇帝必须要整顿一套新军制。

  “这是陛下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陈奇瑜拿着手里的奏疏,眼神坚定的看向金声,“如果说裁撤陕西境内的卫所,纵使能有效整顿陕西风气,可也会面临新的问题。”

  “的确会遇到新的问题。”

  金声感慨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徐徐图之,以抓典型为推动手段,逐步裁撤掉相应的卫所。

  本官这些时日一直在想,如果西安府所辖卫所能率先裁撤,并缔造一支镇御地方的新军,那后续的局面就好打开了。

  毗邻边疆的地域,可以放到最后去做,先把内部的问题厘清,就算后续真出现一些问题,那也能有斡旋的余地。”

  “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本抚要好好考虑一下。”

  陈奇瑜沉吟片刻,皱眉道:“如果说真的要做的话,那本抚需要金参赞的支持,特别是粮饷这一块,毕竟当初裁撤驿站,给山陕境内造成的危害,都是有目共睹的。

  想裁撤陕西境内的卫所,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相较于那些卫所官,最根源的问题还是底层的军户,能安抚好他们,安置好他们,这件事情才算能有效推动起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辽东新局

  稳步向前迈进,对时下的崇祯朝而言,就是一个主旋律,只要能缓和财政压力,那很多事情,就是有希望改变的。

  军机处、赈灾总署、武备院、理藩院、廉政公署、国税处、京师大学堂……

  这一批先后特设的新衙署,从朝廷层面对准各个领域,安排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情,就能避免秩序混乱。

  乾清宫。

  “新的一年,新的挑战啊。”

  崇祯皇帝站在殿外,看着皑皑白雪,感慨道:“希望崇祯四年的秩序,能不受破坏,继续稳定下去吧。”

  伴驾的王承恩,听闻天子所言,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他不清楚自家皇爷,为何会有此等感慨。

  难道现在的秩序,不是最好的吗?

  和自家皇爷御极之初相比,不知要好多少。

  “王伴伴,将在京勋戚所募,首批的900万两足色银,着内厂押运西山,叫皇明海贸总会的人一起,兑换成新制钱。”

  崇祯皇帝一甩袍袖,对王承恩说道:“剩下的几批足色银,都按此章程来办,天津那边的中旨,可以下发到陈延生处。

  告诉朱纯臣他们,皇明海贸总会的运营、监察等事,必须按朕所定章程来办,想赚取银子的话,谁都不能破坏规矩,包括朕也一样!”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

  和在京的勋戚群体,搞联合海贸的事情,到底是推动下来了,毕竟谁都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不过所定的5000万两银子所占银股,崇祯皇帝适当的做出了让步,分一年缴清所占银股。

  毕竟对朱纯臣、徐允祯这些勋戚来说,让他们开始就掏空所积攒的家底,和大明皇帝联合搞海贸,多少是有顾忌的。

  “一个个全都是嘴上穷,实则都富得流油啊。”

  崇祯皇帝撩袍坐到龙椅上,拿起一封奏疏,似笑非笑道:“不叫他们见到好处,想心甘情愿的掏银子,是不现实的事情。”

  在联合海贸有所进展时,管绍宁所领国税处,以皇庄所辖良田为锚定物,新发售的一千万两份额的平叛债券,在京畿和整个北直隶都受到哄抢。

  毕竟给予的利钱很多,还有皇庄所辖良田为锚定物,这让很多权贵、官绅、商贾等群体都愿意掏银子购买。

  只是想购买平叛债券,就必须用朝廷所定新制钱购买,这让川海总会近期很忙,连带着内帑也增补不少财源。

  1两足色银对准1两银元,这其中有多少暴利,唯有崇祯皇帝最为清楚,新制钱体系开始在北直隶逐步明确。

  虽说发售的平叛债券越多,崇祯皇帝背负的财政债越多,但是能将窖藏的银子重新流通起来,并用到发展建设上来,只要内帑不空虚,总额3000万两的平叛债券,崇祯皇帝有办法全部偿还。

  别的不说,单单是联合海贸一事,大明在京勋戚群体,真要见到其中海贸红利,补缴够5000万两足色银,兑换成5000万新制钱,就能让崇祯皇帝豪赚一笔。

  喜悦之余,崇祯皇帝放下奏疏,开始伏案忙碌起来。

  崇祯四年来了。

  后续还有很多事情和挑战,在等着他去逐一解决,相较于崇祯二年的动荡,迈进崇祯四年,时局虽说平稳很多,不过却也不能掉以轻心。

  相较于乾清宫的安稳,此时的军机处所在,却表现得很不一样。

  “本辅就知道,辽东处在隆冬下,纵使建虏八旗再怎样强悍,想夺回被我大明收复的疆域,肯定是不现实的事情。”

  “是啊,如果孙承宗所呈军报是真,想进犯辽西的建虏主力撤离,那收复回来的辽西诸卫就真的安稳了。”

  “不过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同样也不容小觑啊,从建虏手里夺取盖州卫后,又抢占了复州卫,这些都是大明的旧土,岂能叫他们所占据着。”

  “通过孙承宗所呈军报,足以证明当前的建虏势力,所面临的处境很是艰难,毕竟在数月之前,内喀尔喀蒙古各部、察哈尔蒙古诸部,开始侵扰科尔沁蒙古诸部,这个科尔沁蒙古诸部,跟建虏的关系不一般……”

  王洽、王在晋、黄立极、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等军机大臣,齐聚在逼仄的公事房,就辽东局势的变动,神情各异的发表意见。

  随着时间的推移,此前崇祯皇帝增补进军机处的一众大臣,都一一赴京任职,围绕军机处而转。

  “此等重要的军机要务,要进宫觐见陛下。”杨嗣昌此时上前道:“建虏八旗选择退兵辽西,这给朝廷整顿辽西,构建防线,稳定辽西局势,可谓奠定坚实的基础。”

  “没错。”

  “附议。”

  情绪难掩激动的王洽、王在晋一行,纷纷点头表示认可,自萨尔浒之战惨败以来,在辽东这片黑土地,大明和建虏对战,向来是胜少败多,砸进去的粮饷不计其数,战死的大明儿郎数不清。

  现在辽东格局出现改变,辽西被全域收复回来,对当前的大明来讲,无疑是值得振奋和庆贺的事情。

  当王洽、王在晋等军机大臣,持辽东督师孙承宗所呈军报,赶赴乾清宫觐见时,知晓此事的崇祯皇帝,并没表现出特别的兴奋。

  毕竟在崇祯朝初年,建虏八旗的战争潜力,终究是比不过大明的战争潜力,只不过频繁的生乱,叫大明表现的很是被动。

  倘若肆虐辽东的建虏八旗,真的是强大到不可收拾,那黄台吉掌控的建虏八旗,就该打进山海关,倾覆掉大明的江山社稷,而不是等到甲申国难出现后,靠着吴三桂的叛明,靠着李自成的轻敌,才最终杀进山海关,打进大明的京城了。

  “既然建虏八旗选择退兵,那军机处就明发总体战况吧。”

  崇祯皇帝放下手中奏疏,看向王洽他们说道:“叫朝中有司大臣,大明各地官府、各地百姓,都知晓大明战胜了猖獗的建虏八旗。

  那建虏并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此外在辽地参战的各部大军所立战功,军机处这边要尽快核准,朕要犒赏大明的健儿。”

  第二百九十章 深化去卫所

  辽西诸卫的全域收复,进犯辽西的建虏撤离,辽西和辽南两地所生战事告一段落。

  但崇祯皇帝却没放松警惕。

  看似辽东格局改变了,可实则格局能否稳住,这才是最关键的事情。

  时至今日,刘兴祚所领东江军,活跃在镇江堡、宽甸诸堡一带,没有再向京城呈递新战情。

  代善所领建虏大军撤离,不再进犯辽西,究竟是因为哪些因素所致,这才是崇祯皇帝最关心的。

  何况从建虏手里夺回辽西,依旧有不少问题亟待解决。

  “臣……徐光启,拜见陛下。”

  在崇祯皇帝沉思之际,气喘吁吁的徐光启,赶来乾清宫这边,拱手作揖道。

  使得。

  辽东格局改变了,有些事情也要着手来办。

  孙承宗所领辽东督师府,是最前沿的一环,不过从战略层面来说,崇祯皇帝要定下辽前的基调。

  遏制辽东将门的势力,明确辽西秩序的安稳,挡住建虏八旗后续征伐,都必须要尽快明确。

  “徐卿,你先看看这份军报。”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拿起那份军报,递给王承恩,对徐光启说道:“进犯辽西的建虏大军撤离了,过去那场相持战,可以说宣告结束了。”

  “!!!”

  徐光启听闻此言,露出惊愕的神情,天子所讲之言,让徐光启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王承恩手捧军报,朝徐光启快步走来,只是徐光启却迟迟没有去拿,生怕他方才所听到的都是假的。

  稳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见到眼前这一幕,并没有出言催促,徐光启所流露出的反应很正常。

  毕竟大明在辽地和建虏频繁交战下,所取胜绩太少,多数都是被建虏按在地上摩擦,以至于城池和疆域不断沦陷,被杀大明文官、武将、健儿不计其数。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东暖阁内安静极了。

  徐光启捧着手中军报,逐句逐行的细细看着,生怕漏掉一个字,然眉宇间流露出的激亢神色,出卖了他此刻的内心。

  “恭贺的话,就不用说了。”

  见徐光启看完军报,正要抬手作揖,崇祯皇帝开口道:“朕召卿家过来,是想商议在新收复的辽西诸卫,有序推动撤卫设府诸事。

  将治下土地全部编成官田,以勋田低息租赁的形式,让参战的各部大军麾下将士,皆能承租到相应的田亩,卿家觉得如何?”

  徐光启:“……”

  天子所说的这些,让徐光启有些错愕。

  这是想要废除辽西卫所,以府县来治理辽西,可这样一来的话,那必然会产生不小的风波啊。

  不过想到天子此前所讲,辽前所存在的辽东将门势力,徐光启也清楚天子这般做,是想遏制住他们,同时换另一种形式来维护辽西安稳。

  “辽西被建虏侵占,时间长达近十年,现在国朝将这片地域收复,推动撤卫设府,将土地编成官田,并没有什么争议的。”

  徐光启沉吟片刻,皱眉说道:“毕竟辽西那边的群体,但凡是没有逃归辽前的,都是背叛大明,投效到建虏麾下的,对待这类群体的惩处,朝廷必须要紧抓。

  罚没他们的田产、土地等物,以冲抵辽前所耗粮饷很有必要。

  不过这件事情真要做的话,辽前戍守的各部大军,包括朝廷这边,都会形成很大的争议和反对声潮。

  毕竟京畿卫戍一带,军机处推动此事时,虽说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不过反对者也是很多的。

  但是有马世龙、侯世禄、满桂、赵率教、尤世威这批将校,坐镇在拱卫京畿的各处要镇上,也使得蓟密永三协所辖诸卫所,那批卫所官想掀起风波,闹出兵乱来阻止朝廷所定之事,并不太可能实现。”

  “这也是朕所担心的事情啊。”

  崇祯皇帝皱眉道:“辽前戍守的各部大军,所辖的那批将校,半数靠上皆是辽地出身的将校。

  就算朝廷想严惩辽西的那批背叛者,将他们全都押解进关,到关内各地接受劳改,使得辽西境内不会生出风波。

  但是这批辽人将校,若是知晓朝廷要撤卫设府,难免会生出不满,一旦他们要背地里做些什么事情,只怕孙承宗这边很难确保辽西安稳。”

  在辽西投效建虏的背叛者,崇祯皇帝必然要严厉惩处,查抄家财和田产是第一步。

  简单粗暴的株连九族,实在是太便宜这些背叛者了。

  这些可都是免费的劳动力。

  崇祯皇帝准备将这批背叛大明的群体,分批押进山海关,散布到北直隶治下各府州县,用数十年的繁重劳作来赎罪。

  “如果陛下想促成此事,孙承宗所领辽东督师府,必须实控足够震慑辽前的军队,此外真要撤卫设府,这批地方官员也要增补到位。”

  徐光启沉吟片刻,开口道:“想要确保辽西的安定,必须要让戍守辽前的将士,能真心实意的留在辽前。

  陛下所说以勋田低息租赁的形式,让参战的各部大军麾下将士,皆能承租到相应的田亩,这一构想是很好的。

  可承租的年限多少。

  是否能具体落实。

  如果没有一批可靠的地方官员,在辽西具体负责此事,那臣还是恳请陛下,不要轻易在辽西撤卫设府。”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道:“那卿家觉得在北直隶赈灾行署,遴选一批表现优异的吏员,叫他们赶赴辽西。

  转隶到辽东赈灾行署,赐予相应功名,授‘试’县丞、主簿等职,代行知县职权。

  如果在治下能做出成绩,到时酌情进行晋升,如果不能做出成绩,就罢黜掉所赐功名和暂领职务。”

  徐光启脸色微变,露出惊异的神情,看向神情严肃的天子,这件事情要是真做了话,必然会在朝引起风波。

  毕竟这批派到辽西的吏员,并非是正统的通过科举,获取相应功名,才步入进大明仕途的。

  “这件事情先私底下进行。”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朕会给直隶巡抚卢象升下发密旨,叫他遴选一批优异吏员,准备赶赴辽西。

  同时朕打算将四卫营派去辽西,归孙承宗所领督师府直辖,待到辽西边陲防线安稳,叫孙承宗逐步推动此事。

  如果到时朝堂上,出现任何争议和反对声,朕希望卿家能在内阁帮孙卿斡旋,辽西既然收复回来,就不能再被建虏夺走。”

  “臣遵旨!”

  徐光启当即作揖道。

  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方以智,陈子龙,夏允彝,李岩、宋献策、牛金星、顾君恩、堵胤锡这批人才。

  不能就一直待在赈灾行署,崇祯皇帝会分批进行擢升,叫他们迈进大明官场中,真正为官一方,替他这位大明皇帝分忧,不过这样做的前提,是必须要磨砺出来,旧思维要彻底改造。

  第二百九十一章 建虏入套

  展望崇祯四年,崇祯皇帝所定目标很明确,推动原有部署的深化变革,铲除部分已知的弊政和毒瘤,减缓所生灾害的影响和破坏,加强泛辽东的整体部署……

  崇祯皇帝要做的事情很多,想将这些谋定的目标逐一实现,就要有足够的耐心,以分阶段的方式落实。

  就像‘加强泛辽东的整体部署’这一大方向,就被崇祯皇帝细化成很多层面,推动撤卫设府,增强人才队伍培养,削减辽东将门势力,增设辽东讲武堂,整改辽地戍边军队,以增补李自成所部为由、让建虏调进军备竞赛圈套,拖延建虏八旗扩张步伐,挑起蒙古各部和建虏八旗纷争……

  既然现阶段的大明军队,无法镇压建虏叛乱,那就积极寻找外援,寻找帮手,寻找突破口,去限制建虏的发展,去拖,去耗,建虏八旗劲旅就算再强,那战争潜力就摆在那里,拖得时间越长,局势就对大明越有利。

  承认自己的不足,才能弥补短板。

  非常理智的崇祯皇帝,围绕辽东这个地域,所展开的任何部署,都是深思熟虑下,交由可靠之人去逐步落实的。

  所收复的辽西,涉及‘撤卫设府’不能急,要将前期准备做足,将人手调配够,顺带以大捷之名,再抽调一批辽将进京,再逐步的推动起来。

  像裁撤驿站这等蠢事,给大明造成极大的伤害和被动,崇祯皇帝可不会再去做。

  明明是大明皇帝,掌握着大义和大势,何必毛糙的像个打工者?

  当崇祯皇帝忙着谋划辽西改制一事,彼时相隔千里之外,远在盛京所在,却呈现另一种形势。

  “你们觉得这杆火铳,和先前明军所配火铳有何不同?”

  皇太极神情冷厉,观察着所持火铳,冷冷道:“此前盘踞绣岩城的叛军,能挡住代善所领大军攻势,包括镇江堡、宽甸诸堡等地,肆虐的东江军,能挡住莽古尔泰所领大军。

  就是靠这些精良火铳,还有不知名的火器,造成大金在战局的不利,继而导致当前局势的不利。”

  范文程、宁完我相视一眼,流露出各异的神情,心情很是复杂和不甘。

  当前大金所处的境遇很差。

  辽西全域被大明夺走了,辽南三卫丢了,镇江堡、宽甸诸堡遭受东江军猛攻,科尔沁一域乱局初定,索伦诸部侵掠被击退……

  这可谓是黄台吉继承汗位后,所遇到最严峻的挑战。

  只怕崇祯皇帝都没有料想到。

  在看得见的辽西和辽南等地,各部兵马和建虏交战之际,他所不知晓的地域,建虏也展开相应的战事。

  特别是索伦诸部的侵掠,给黄台吉一个猝不及防。

  这也迫使着代善所领大军,被迫撤离到海州卫等地,并秘密调遣大军前去驰援。

  “在绣岩城所获的几杆火铳,通过相应描述,足以证明李自成为首的叛军,和大明出战的军队,所持火铳是相同的。”

  范文程眉头紧皱,看向黄台吉道:“汗王,那崇祯在辽东玩起驱狼吞虎之谋,意在以此来削减我大金实力。

  受李自成所部叛军的影响,复州卫、盖州卫等地,相继出现暴民反叛,足以证明此事不容小觑。

  如果想要镇压这些叛乱,从明军手里夺回辽西、镇江堡等地,就必须要改变过去……”

  黄台吉瞪眼看向范文程,厉声斥责道:“本汗叫你们说火铳,别的事情,本汗自有计较!”

  对范文程所想阐述的言论,黄台吉心里很清楚,无非是提升治下汉人地位,约束八旗不再过分盘剥,这些他已然打定主意,没有必要再多提及。

  八旗革新已成必然趋势。

  对当前所处的境遇,黄台吉一直压着怒火,他不敢相信骁勇善战的八旗劲旅,竟被挡住强攻之势。

  特别是察哈尔蒙古诸部、内喀尔喀蒙古诸部、索伦诸部的侵掠,叫黄台吉下定决心,定要扫除这些隐患。

  攘外必先安内。

  如果不把这些周遭势力打服,想要征伐大明,叫八旗劲旅的势力进一步扩张,断然是不现实的事情。

  “汗王,奴才觉得这些火铳,很不简单。”

  看了眼请罪的范文程,一旁的宁完我上前道:“最让奴才觉得奇怪的,就是这些在战场所缴火铳。

  是不用点燃火捻,继而燃发的。

  它们自身就能生火燃发。

  过去在大明军队里,并没这等精良火铳,想来是崇祯小儿,经历那场战事后,调集大明铳炮匠打造的。

  这也是辽东各地出现战事,我八旗劲旅集结大军,想扑灭这些叛乱和战事,却被一次次压制住的根源。”

  “没错!”

  黄台吉眼神冷厉道:“这就是本汗想说的,大明在过往的战争中,和八旗劲旅交战胜少输多。

  崇祯小儿知晓我八旗劲旅长于步战,而他明军短于步战,所以就把心思全花在火器上,想以此战胜我们八旗。

  现在本汗最担心的事情。

  就是这等精良的火铳,包括那些不知名的火器,被崇祯小儿大规模的生产出来,列装到戍守辽地的明军麾下,还有李自成所部叛军。

  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除了要设法通过那些暗桩,和辽地的那帮家伙购买这等火器外,还要调集大金所控制的匠户,打造这些火器才行。”

  “汗王英明。”

  范文程、宁完我当即作揖道。

  的确。

  此前所处的被动境遇,对八旗上下而言,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辽西和辽南疆域的丢失,让八旗受损惨重。

  这也打击了黄台吉的威信。

  “范文程,此事就交由你来着办。”黄台吉神情冷然,看向范文程说道:“最多三个月时间,本汗要见到一批这样的火铳,到时本汗要调遣八旗劲旅,彻底征服了索伦诸部,包括其他部族。”

  “奴才领命。”

  范文程当即应道。

  当前所处的境遇,想要调集兵马再战辽西、辽南等地,对黄台吉而言无法承受损失,他要先借着解决索伦诸部,顺带解决好内部问题,待局势明朗后,辽地必将再现八旗劲旅之威!

  第二百九十二章 增补水师

  辽东战局的明确,随着军机处明发上谕,传递相应的战况,包括辽东义民所取战绩,对大明朝堂和京畿一带,都形成不小的影响和震动。

  或许是过去战败的次数太多,骤然取得这等整体战局的胜利,使得很多人的心中,都没有料想到。

  对于这些影响和震动,崇祯皇帝并没放在心里,相应的舆情和导向,都在他的指示下推动着。

  想战胜建虏八旗,镇压建虏叛乱,首先要战胜意识形态的‘战败’,拔除掉谈奴色变的风气。

  倘若这一根本不能改变,那就算崇祯皇帝做的再多,一旦辽东出现任何风波,传到京畿这边,就会影响到朝堂的安稳。

  这是崇祯皇帝所不愿看到的。

  军机处。

  “辽地整体局势的变动,就目前的形势来看算是稳定了。”

  崇祯皇帝神情严肃,看向王洽、王在晋他们,“虽说到现在东江军那边,还没传来相应的军报,不过朕预测辽地的格局,短期内不会再改变了。”

  王洽、王在晋、黄立极、傅宗龙一行,无不点头表示认可,建虏此战蒙受此等损失,就算想纠集大军再攻,那也是有心无力的。

  枪炮一响,黄金万两。

  过去辽地所生的战事,大明都支出诸多的粮饷,同样的道理,建虏那边支出的粮饷,只怕也不会少。

  “朕这次来军机处,是想商榷增设水师建设一事。”

  看着众人的反应,崇祯皇帝开口道:“针对此次辽东整体战局的分析,想必军机处这边也明确了吧?

  不管是辽西那边的战事,还是辽南这边的战局,亦或者是东江军所展开的战局,水师所发挥出的成效,是非常显著的。

  像孙承宗所领辽前大军,趁着辽南局势动荡时,展开海陆协同作战,对建虏所窃辽西之地发动攻势。

  像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在辽南治下活跃之际,刘兴祚所领东江军,趁势对辽南展开的袭扰。

  过去国朝对水师建设,太过保守,太过消极,以至很多时候明明有机会进取,却最后白白错过战机。”

  公事房内陷入沉寂之中。

  王洽、王在晋、黄立极、傅宗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天子所讲之言,无不是陷入沉思之中。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并没急着出言催促,对增补水师力量一事,他是志在必得的事情。

  特别是天津持续开海,辽东诸港的明确,为预防日后可能形成的海上威胁,大明北方设立成建制的水师力量,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发展大明的海上力量,是极其耗费粮饷的事情,仅靠内帑的供应不行,崇祯皇帝要从国库这边,争取到相应的份额。

  时下大明财政危机初步缓解,将国库里的宝贵银子,投进能见到回报的领域,是崇祯皇帝要做的事情。

  “陛下,臣以为此事当办。”

  王在晋沉吟片刻,上前作揖道:“正如陛下所言的那些,在过去那场辽地战事中,水师所发挥的成效很明显。

  如果能增强觉华岛所驻水师,在天津、登莱两地,恢复相应的水师建制,一旦辽地出现风波,国朝可通过多地水师,调遣相应的援辽兵马,运输相应的粮草、火铳、火炮、军械等物。”

  “臣附议。”

  “臣附议。”

  黄立极、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几人,纷纷作揖附议道。

  作为崇祯皇帝所选的大臣,虽说他们多是出身旧官僚群体,但是对军事层面的见解,远比其他文官要看得更透彻。

  在崇祯皇帝所挑选的帝党成员,没在朝形成规模以前,需要王洽、王在晋他们,扛起军机处的重担,推动所定谋划的稳步落实。

  王在晋、黄立极他们,所能看到的增补水师力量,仅限于辽地的诸多谋划,他们没有想到崇祯皇帝,增补水师力量,也有预防海上威胁的层面。

  毕竟随着开海通商的扩大,乘船北上的欧罗巴各国势力,在领教大明的繁华后,是否会生出觊觎之心,是谁都吃不准的。

  对这些披着绅士外皮的狼,崇祯皇帝可从没放松过警惕,不然也不会叫郑芝龙担任琉球镇总兵官,筹建汉盟势力,此后还在京城聚拢勋戚群体,推动联合海贸诸事,大明的开海通商不能单纯倚靠某一群体。

  “陛下,臣有些担忧。”

  王洽上前作揖道:“增设水师力量,那必然会耗费大量粮饷,就当前国朝的情况,虽说国库缓解不少。

  可想要促成此事的话,只怕内阁、户部、兵部等有司衙署,会对此持反对意见,如果说……”

  “那军机处就不能据理力争吗?”

  崇祯皇帝挥手打断道:“军机处总揽平叛事,时下国朝是收复辽西不假,可其他疆域都收复了吗?

  建虏叛乱镇压了吗?

  这么多事情都没解决,军机处站在平叛的角度,为后续镇压叛乱,收复失地,提前做出相应的谋划,他们以何种理由去拒绝?

  难道他们不想看着国朝,镇压建虏叛乱,收复辽东失地吗?”

  王洽沉默了。

  “陛下英明。”

  杨嗣昌上前作揖道:“依王枢辅所言,增补觉华岛所驻水师,增设天津、登莱等地水师,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毕竟国朝收复辽西旧土,但猖獗的建虏八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必须要提前筹谋才行。”

  这个杨嗣昌,就是会说话啊。

  看来把杨鹤放掉,永不录用,也算是做了正确的事情。

  崇祯皇帝嘴角微扬,看着杨嗣昌说道:“既如此,那增设水师力量一事,就着杨卿具体操办吧。

  朕决意增设辽西水师,驻守觉华岛,以郑芝凤为副总兵官。

  增设金州水师,驻守旅顺口,以金州总兵官李明忠兼领。

  增设天津水师,驻守天津,以天津将军卢象晋兼领。

  增设登莱水师,驻守蓬莱,以沈志祥为副总兵官。

  增设东江水师,驻守皮岛,以左良玉为副总兵官。

  这件事情尽快形成章程,呈递到御前着议,倘若朝中有司质疑此事,到时卿家逐一进行协商。”

  “臣遵旨。”

  杨嗣昌当即作揖道。

  发展大明海上力量,就必须徐徐图之,一步一个脚印,先实控近海领域,逐步扩建各建制所辖海船。

  期间不断培养海军人才,逐步扩张造船业,引领造船技术的变革,等到大明具备远洋的力量,那才是大明海军横空出世之势。

  先用区域水师的概念,把大明先前所欠的历史账补齐,埋头苦干夯筑根基,这远比搞一些噱头要来的实际多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春闱

  乾清宫。

  “皇爷,这是川海总会所呈奏疏。”

  王承恩捧着一摞奏疏,神情恭敬道:“章谨忠他们在北直隶治下,顺利筹建起一批产业分会,涉足冶炼、纺织、建材、琉璃、造船等领域。

  这些产业分会的区域驻地,依据各领域的情况,分驻在直隶所辖各府县,而各级的产业分会,也都已筹建起来。”

  “效率还真是够快的。”

  崇祯皇帝拿起一份奏疏,翻阅起来:“直隶境内的产业分会,能顺利筹建起来,那官办诸厂一事,就能跟着铺设起来。

  现在这些产业分会,愿意参加的群体多吗?

  章谨忠他们,所筹谋的规模化工坊,主要倾斜于哪些领域?这些事情你们内厂,可都要替朕盯紧了。”

  王承恩低首禀道:“保定府和天津直隶州两地,参与各产业分会的群体很多,像地方的士绅、商贾等,都是私下联合参与的。

  据章谨忠他们所言,上述两地受直隶巡抚卢象升、天津知州陈延生的影响,都见到地方工坊的盈利,所以响应的人很多。

  当前川海总会在直隶所设分会,倾斜于冶炼、建材、纺织、造船这些产业。

  毕竟当前北直隶各府县,在直隶巡抚卢象升的治理下,正整饬驰道、整修水利等设施,而天津开海之势很强,纺织、造船等领域需求很大。”

  一个个都是精明的很啊。

  崇祯皇帝脸上露出笑容,对直隶境内的士绅、商贾等群体,所倾向于的这些领域,他一开始就预料到了。

  别看大明奉行重农抑商,只是民间的工商业发展,主要涉足的群体,就是这些有社会背景的群体。

  重农抑商,主要针对的是底层百姓。

  不想让这些免费劳动力,影响到国朝层面的农业产量,还有就是不想工商业的蛋糕,被一些拼出来的底层分走。

  毕竟蛋糕就这么多,进来的人多了,那能吃到嘴里的就少了。

  川海总会所呈奏疏,崇祯皇帝一封封的看着,对章谨忠他们的能力给予肯定。

  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就将相应框架筹建起来,这代表着一个好的开始。

  “就当前的形势来看,章谨忠他们做的还算不错。”

  崇祯皇帝面露赞许道:“和汇通票号等处的合作,配合的也很缜密,就先让他们这样发展吧。

  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直隶治下有家底的群体,不可能就这么一些,多数的人知晓此事,只是对官办诸厂一事抱有警觉。

  那就先看保定府和天津直隶州两地,所谋定的那批官办诸厂,能否见到实际利益,吸引到这些群体了。

  内厂要做好相应监察,此外告诉章谨忠他们,在直隶所设诸产业分会,内部运营、监察、财会等领域都紧抓起来,敢出现问题绝不轻饶。”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道。

  走原始化工业化这一路线,在大明算是摸着石头过河,崇祯皇帝所能做的,就是通过拉动内外需,来刺激治下诸群体筹建规模化工坊。

  像西山所筹的军工产业,像直隶境内的基础建设,像天津的开海通商,像明确的联合海贸,通过这些主动的政策,来带动上下游产业发展。

  只要工商业能繁荣起来,那就能带动大明逐步改变,特别是新制钱的流通,会随着规模的扩大,而相应的增强,这对国库创收很有帮助。

  国库和内帑的银子,崇祯皇帝分的很清楚。

  该是国库增收的新财源,就归国库。

  该是内帑增收的新财源,就归内帑。

  “司礼监这边,收到卢象升、陈延生的密奏没?”

  崇祯皇帝拿起御笔,看向王承恩询问道:“遴选的那批吏员,在密赴辽东前,朕要见见他们。”

  “还没有。”

  王承恩垂首道:“许是这两日就会呈递进京,司礼监这边收到,会第一时间呈递御前。”

  “嗯。”

  崇祯皇帝应了一声,就伏案忙碌起来,要做的事情太多,要处理的朝政太多,哪怕有内阁分担不少,可有不少事情,是需天子定夺的。

  现在大明的维新幼苗,算是被崇祯皇帝小心的培育出来,想要叫这颗幼苗成长,还要不断地浇水施肥,还要避免被人连根拔起。

  “皇爷,内阁首辅韩爌求见。”

  处理了十几封奏疏,殿外候着的宦官,走进殿内禀道。

  “宣。”

  崇祯皇帝放下御笔,将那些奏疏推到一旁,“王伴伴,将这些奏疏发到司礼监,按批示送到各处。”

  “喏。”

  王承恩忙上前拿起奏疏,便转身朝殿外走去,和走进殿内的韩爌打个照面。

  “韩卿,此次进宫觐见,所为何事?”见韩爌过来,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神情淡然道。

  “启禀陛下,是为春闱一事。”

  韩爌拱手作揖道:“时下已是正月末,礼部这边多次呈递奏疏,要尽快拟定此次春闱……”

  把春闱给忘了。

  崇祯皇帝放下茶盏,双眼微眯起来,三年一届的科举,也到了在京召开会试,遴选相应学子的时候了,会试结束后,所选中的那批读书人,还要参加殿试。

  对大明的读书人来讲,科举就是鱼跃龙门的存在,这代表着他们是否能改变命运,迈进大明仕途。

  “这件事情啊,就着内阁来办吧。”

  崇祯皇帝想了想,看向韩爌说道:“叫徐光启主抓吧,礼部这边协办,韩卿负责举荐些大臣吧。”

  “臣遵旨。”

  韩爌作揖道。

  对科举这件事情,崇祯皇帝不想改变什么,毕竟就算现在改,那只会引起很多风波,既然是这种情况,那就索性先这样推行吧,不过春闱的主考官,却不能让韩爌他们担任。

  毕竟两榜进士一旦定下,那这些人就算认该届主考官为座师,大明官场的门生故吏之风气,还是比较严重的。

  “科举不是小事,韩卿要重视起来。”见韩爌神态有些不自然,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好啦,若没有其他事情,就先退下吧,朕还要处理朝政。”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京师大学堂招生

  韩爌离开乾清宫没多久,崇祯皇帝就命人去召李之藻觐见,科举这摊子事情,他没有精力去改什么,毕竟传承几千年了,想让自己一杆子打死,这是不现实,也不可能的事情。

  崇祯皇帝真敢这样做,就是跟天下读书人为敌,真要是那样的话,大明各地就会冒出抗议风潮,严重的话,甚至会出现暴乱。

  不过改不了科举,那也能依附在科举的身上,吸吮些精血下来,以增强京师大学堂的底蕴。

  想到这些的崇祯皇帝,心里越想,越觉得有搞头,毕竟科举的难度很大,能考取功名者终究是寥寥。

  八股取士传承到崇祯一朝,难度是不断攀升,反正让崇祯皇帝去做这些事情,他能否过乡试都不好说。

  “臣……李之藻,拜见陛下。”

  “免礼吧。”

  看着匆匆赶来的李之藻,崇祯皇帝露出笑意,要说这李之藻不错,先前所定管办学堂一事,一直都在积极的推动。

  “李卿,崇祯四年的春闱,快要召开了,朕想起一件事情。”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看向李之藻说道:“现在进京的学子,只怕是累日递增,等到春闱开始前,规模还会增加不少,这对京师大学堂是件好事。

  毕竟两榜进士的名额,都是有限度的,能考中的终究是少数,多数的读书人,只怕要带着遗憾离开京城。

  你们京师大学堂这边,从现在开始就打出招生的旗号,年纪限制到35岁,对税政、河政、术算等领域,进行相应的招生。

  现在国朝对财政、河道、工程、赈灾等领域,所缺能臣干吏的规模很多。

  如果说京师大学堂这边,能培养出一批优秀人才,并在赈灾行署、诸河道巡抚衙门等处实习期间,做出相应政绩的话,朝廷不是不能授予官职的。”

  “陛下,如果说是这样的话,只怕朝野间的争议和反对,会不少吧。”李之藻听闻天子所讲,强压惊意道:“毕竟……”

  “朕没有说现在就许诺这些,要先慢慢的做起来再说。”

  崇祯皇帝皱眉道:“这次你们京师大学堂,不管用什么方式,都必须要招够3000年轻学子,去进行培养。

  朕知道这件事情难度很大。

  但是看看地方上,所出现的诸多弊政吧,尽管有司衙署都粉刷了,可是隐藏的真相,终究是藏不住的。”

  人才队伍的建设,是崇祯皇帝最想促成的。

  特别是河政和赈灾两大领域,崇祯皇帝急缺大量人才,来不断扩编地方建制,以构建起两个单独的体系。

  毕竟在大明今后很长时间内,各地灾情频生的性质,是不会改变的,处在小冰河时期下,就是会爆发这些问题。

  如果倚靠摆烂的大明官员队伍,去处置这些流转粮饷众多的领域,那最后的结果就是东拼四凑的粮饷,多数进了个人的腰包,地方灾情和麻烦没有解决,等到地方百姓忍不了了,那就会爆发民乱。

  现在地方赈灾行署和河道巡抚衙门,崇祯皇帝只是在北方诸省筹建起来,并稳步的向前运转着。

  像南方诸省治下,唯独有个湖广,是李邦华出任湖广总督,崇祯皇帝心里还算能够笃定,李邦华会在湖广做出改变。

  像熊文灿所领两广总督,方孔照所领福建总督,崇祯皇帝并不确定二人,是否会严格遵循他所下旨意来办。

  “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办好此事。”

  见天子这般说,李之藻神情坚定,拱手作揖道。

  在崇祯皇帝的眼里,京师大学堂就是新学的摇篮,是大明启蒙的根脉,所以他肯定希望这个摇篮能越办越好。

  等到所辖的各级管办学堂,能够逐步在大明地方发展起来,那愿意接受新思想的群体就会增多。

  不可否认。

  传承渊源的儒家思想,的确有不少可取之处,不过有些禁锢思想的樊笼,却深深坑害着大明。

  特别是迈进统治后期的崇祯朝,如果不能突出重围的话,像甲申国难这等江山倾覆之事,根本就没有办法避免。

  “好好做。”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道:“如果需要银子的话,就呈递奏疏到御前来,朕会从内帑调拨过去。

  招收学子一事上,不要怕花银子,不要怕引起影响,做好份内事就行,至于别的,由朕来把控,卿家就不用太担心了。”

  “臣遵旨。”

  李之藻再度拜道。

  大明的教育体系,在崇祯皇帝的眼里,算是对准精英群体,治下存在的文盲,可谓遍地都是。

  这也是士绅、读书人这些群体,能够享受根深蒂固的特权,并依靠这些特权,来维护自身利益,趁势兼并土地的根源。

  如果大明的教育体系,能够从极小的一个群体,扩展到整个群体,叫底层百姓子嗣,亦能享受教育熏陶,那就能打破阶层固化。

  随着时间的推移,了解的真相越多,崇祯皇帝愈感义务教育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全民启蒙开智,是确保发展的第一源动力。

  “大明想推动原始工业化,就必须有规模不小的识文断字的群体,不然想做好这件事情,难度实在太大了。”

  看着李之藻离去的背影,崇祯皇帝轻呼一声,心生感慨:“特别是标准化,是夯筑原始工业化的基础,一直靠文盲群体来做这些事情,那终究是效率很低的,这不能推动大明产业的整体向上发展。

  特别是廉政高效的官员队伍建设,亦是很重要的一环,这些事情要耗费十年、二十年,去逐步的促成和定型。”

  大明的阶层固化、利益固化,已经到了难调的程度,想要促成这些症结的改变,就要在现有的框架下,引入新的利益导向,逐步的去做出调整。

  每每想到这些的时候,崇祯皇帝就会发现问题又回到起点,那还是人,如果想让这些谋划部署,有效的运转起来,就必须逐步启蒙开智,让参与进来的群体,能通过自己的付出改变命运。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天津,大明的特区(1)

  朔风凛冽。

  下了场雪的天津,就像是被披上一层银装,然上空飘散着的缕缕黑烟,却显得是那般格格不入。

  “陈知州,那些人真要押着游街吗?”

  新任天津将军卢象晋,倚靠在官帽椅上,看着伏案忙碌的陈延生,皱眉道:“或许他们确有煽动舆情、抨击衙署之嫌,不过并没有对天津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何况他们还都是读书人,不少还是生员。

  如果真要游街的话,这事儿要捅到京城那边,让朝中的言官御史知晓,只怕您会被不断弹劾啊。”

  “必须游街!”

  陈延生眼神坚定,抬头看向卢象晋,正色道:“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般简单的,他们这般明目张胆的做这些事情,岂是简单的抗议天津开海通商、筹建官办诸厂那般简单,那摆明就是想让天津回到过去。

  毕竟这些人的名下,在天津可有不少良田,时下天津最缺的就是壮劳力,这也迫使名下有不少土地的人,想笼络那些佃户,就要降低相应佃租份额,否则佃户就都跑走了。

  面对这样的损失,这些顽固派仇视开海通商,仇视官办诸厂,仇视以工代赈,毕竟天津改变越多,他们受损就越严重。

  对待这些不好的苗头,我们的态度必须强硬起来。

  如果退了一步,那就会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些人的背后,是否有朝中有司官员的授意,这谁都不清楚。”

  “陈知州,末将有些想不明白。”

  卢象晋脸上露出疑惑,说出心中的不解:“明明天津所推动的很多变革,所开辟的很多领域,只要他们能参与进来,就可以让他们赚取银子。

  可为何他们却不为所动?

  明明这些人在私底下,都筹建的有商号商行,可为什么对待这些新领域,却表现出这等敌视态度呢?”

  从接替李明忠出任天津将军,卢象晋来到天津直隶州后,发现这里的情况,远比所想的要复杂。

  虽说此前卢象晋也来过天津几趟,不过那都是来办公差,只是被天津表面呈现的繁华所吸引,觉得天津的改变很大,并没注意到暗地里所藏矛盾和冲突,错非有陈延生坐镇掌控这一切,只怕天津早就出乱子了。

  “原因很简单,他们惧怕改变,抗拒改变。”

  陈延生想了想,神情坚定道:“天津过去没有撤卫设府时,像这些乡绅、大小地主、商贾等。

  随同那批世袭卫所官,包括所设巡抚、总兵官、兵备道等诸多官员,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能够利用所谓的权势,来盘剥和压榨底层群体。

  这种溢散出的权势,叫他们很享受这种优越感,并通过这种官绅、官商勾结的方式,能获取到相应的好处和利益。

  简单些来说,他们就类似于土皇帝一般,想夺谁家的生死,就能夺谁家的,想霸占谁家的土地,就能霸占谁家的。”

  卢象晋眉头紧锁起来。

  像陈延生所讲的这些,他在保定府那边最初也见到不少,这些享受着特权的群体,多数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特别是灾情降临时,那地方上的底层受灾群体,连人都不算,这些家底浑厚的群体,就会用尽各种方式,逼良为娼,兼并土地,发放高利贷……

  当初大名府等地受灾时,卢象升奉旨前去赈灾,就发现很多这种情况,为此还杀了一批天怒人怨之辈。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陈延生面露笑意,看向卢象晋说道:“天津以开海通商为起点,逐步做出改变,开辟出很多领域。

  这使得地方上没保障的群体,包括破产的百姓、流窜的流民等,只要是愿意出力的话,就能赚取到养家糊口的银子。

  别的不说,单单是天津直隶州治下各县,所开设的37家从事冶炼的官办诸厂,就招募了2万余众青壮,这代表着两万余户能吃得饱、穿得暖。

  而天津开辟的领域,可不止是冶炼一个领域,涉及到的领域很多,围绕这些领域而生的脱产群体众多。

  你说,这些顽固派不思进取,不想改变,面对这样的格局,他们除了破坏天津的稳定秩序,有什么别的路吗?”

  “末将有些明白了。”

  卢象晋点点头,想明白了什么:“这些人怀念过去所熟悉的那一套,面对天津所生的新生,新变,他们不知道该怎样办。

  所以就会想尽各种办法,想要阻挠这一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些人就是要游街。”

  “事实上事情没那般简单。”

  陈延生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卢象晋说道:“天津直隶州,和整个大明相比,就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这不是本官说的。

  这是天子定下的调调。

  内部阶层矛盾要对立着看,除了这批顽固派外,还存在着很多别的群体,他们所想的都是自身利益。

  甚至随着北上海贸的欧罗巴各国海商,不断在天津地界增多,也出现一些倒向这些西洋群体的买办群体。”

  卢象晋:“……”

  对陈延生所讲的这些,卢象晋心里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些涉及到的层面,明显超出他所能思考的。

  毕竟对开海通商、官办诸厂等事,卢象晋了解的并不多,他先前在直隶巡抚衙门,所担任的职务,就是在天雄军分担。

  “想不明白?”见卢象晋这般,陈延生笑着说道:“你觉得官办诸厂怎样?”

  卢象晋皱眉道:“很好,这些掌控在州府手里的规模化工坊,能帮助州府做不少事情,还能获取相应的财源。”

  “那你有没有想过,对这些新兴的买办群体,这些就是损害他们利益的存在呢?”

  陈延生淡笑道:“过去本州对这一层面,认识的并不充分,可是在经历一些事情,算是彻底明白了。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天津能有今日的改变,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周遭所存在的敌人和威胁,从来都没有减少过,甚至还是不断增多的。”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天津,大明的特区(2)

  有人的地方,就存在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存在纷争。

  像天津撤卫设府以来,虽说没表明过新政之名,却一直在做新政之实,这也让天津在发展过程中,会出现很多矛盾和问题。

  对待这一特定现象,崇祯皇帝很早就预料到了。

  毕竟当前的大明,一只脚迈进封建王朝后期崩坏的旋涡,这是一个矛盾激化、阶层尖锐、土地兼并严重的旋涡,算是很难逆转的境遇。

  可崇祯皇帝不想叫江山倾覆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所以他要‘自上而下’、‘自下而上’的双向推动改变。

  相较于轰轰烈烈的新政维新,力求闹得沸沸扬扬,叫天下都知晓这一政治主张,崇祯皇帝选择的却是另一条路。

  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以潜移默化的形式,去一点点推动大明上下的改变,待到某一临界点时,再选择轰轰烈烈的变革!

  这个所谓的临界点,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就是当大明北方诸省治下,不受频生灾情的影响,让不断涌现的破产群体,可以到各处所筹规模化工坊做工,而所产的这些商品,能通过海贸倾销出去,整个大明北方的秩序稳定,而南方诸省却出现动乱时,围绕大明轰轰烈烈的变革,就能真正意义上的亮明了。

  南北之争,在大明就从没消散过。

  “此次会见欧罗巴各国的海商代表,你要多看,多听,不要发表意见。”

  陈延生撩了撩袍袖,面露笑意,看向卢象晋说道:“等你见识到这些人的嘴脸,就能更清楚天津所处的境遇是怎样的,到时你也就知道如何在自己所辖职权内,为天津的整体发展,究竟要做出那些努力了。”

  “喏!”

  卢象晋起身作揖道。

  和陈延生聊了很多,卢象晋本想要离开,却被陈延生留下,让他跟着见见欧罗巴各国海商代表。

  作为大明治下,唯一得到天子支持,坚持对外开海的地域,且做出很多惠商政策,这让天津聚拢很多海外势力。

  英吉利、荷兰、葡萄牙、西班牙这些国度的海商,通过开辟的大明南北航线,在天津这边进行海贸,只是这些海商的背后,究竟站着哪些势力,这些势力谋算着什么主张,就不为人知了。

  陈延生稳坐在官帽椅上,在衙署正堂接见了这些海商,一番简单的寒暄后,双方也就展开相应会谈。

  “对你们联名所呈意见函,本州都认真的看过了,答案很明确,你们所提的要求,都是很无理的。”

  陈延生神情淡然,盯着这帮西夷人,语气严厉道:“大明不是求着你们进行往来海贸的,相反在本州看来,对往来海贸一事,反而是你们求着大明。

  所以本州正告你们,不要把不该想的想法,算计到大明身上,尤其牵扯法统和法纪的事情,你们没有资格指指点点。”

  卢象晋眉头紧皱起来,盯着眼前这帮西夷人。

  “陈知州,您这样的态度很不友好。”

  英吉利海商代表詹姆士神情凝重,皱眉道:“我们都是带着满满的诚意,想要让大明的对外海贸规模,能得到更好发展,所以才提出这些意见的。

  就像你们天津海关,区别对待我们和大明本土的海商,这明显就是有失公允,极其不友好的行为。

  毕竟我们千里迢迢的赶来,是带着满满的诚意,想要帮助你们大明,将所产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物,尽可能多的打开些销路。”

  “那你们可以不来。”

  陈延生微笑着说道:“大明所产的这些商品,就算是不通过你英吉利所属海商,那也是能售买出去的。

  再者言,我大明境内的销路,也足以将这些商品吃掉。

  本州可不觉得你英吉利的海商,来到我大明这边来,就是单纯的做好事的,你们难道没赚取利益吗?

  至于说区别对待,这不是很正常的吗?针对你们的优惠政策,已经算是很低的了,如果连这些都不满足,那你们英吉利完全没必要过来。”

  詹姆士神情变得难看起来。

  “既然是优惠政策,那本爵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天津这边,不允许我们在天津本土,购买相应的土地?”

  一旁的葡萄牙海商代表詹斯,面露不解的说道:“我们所想要的不多,就是几块单独的地域,向你们明国缴纳租金,就像在壕镜那边一样,租赁一百年,允许我们修建教堂,建设本国的建筑……”

  “这件事情不用再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陈延生皱紧眉头,挥手打断道:“在天津港所划定的区域,足够你们短期停靠,完成各项海贸所需。

  至于说租赁土地这等事情,你们想都不要想,哪怕是撂荒地,大明也绝不会租给你们的。

  本州再明确的重审一遍,天津直隶州所划定的框架,所明确的范畴,所定下的各项制度和政策,就已经是带着很大的诚意了。

  如果说你们还是不满意的话,那没有别的可说了,往来天津进行海贸,是你们的自由,觉得不满意可以不来。”

  詹姆士、詹斯这些欧罗巴各国海商,见陈延生这般的油盐不进,一个个心中都生出很强的怒意。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以联合的名义递交意见函,间接威胁陈延生这个天津知州,换取来的却是这种结果。

  事实上詹姆士、詹斯这些海商,根本就不可能退出天津,不从事这一利益很多的海贸事业的,毕竟能赚取到的银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当然相较于他们所赚取的,天津在开海通商一事上,也跟着赚取不少好处和利益,还推动着治下的整体发展。

  一直聆听的卢象晋,看着眼前这帮西夷人,嘴上阐述着所谓绅士表现,实则却藏着贪婪的强盗心思,那心里可谓生出极强的怒意。

  这哪里是提出意见啊,这分明是想在大明瓜分跟多的利益。

  也是在这一刻,卢象晋先前想不通的地方全都想明白了,也清楚陈延生所处位置的处境,究竟是怎样的了。

  落后就要挨打!

  第二百九十七章 雨后春笋(1)

  处在风口浪尖下的大明,并非身逢静默下的大势中,不管大明内部怎样变动,大明之外的局势都会静止。

  事实上在大明有所动静时,草原也好,建虏也好,朝鲜也好,倭岛也好,南洋也好,那都是有所变动的。

  特别是崇祯皇帝在天津开海通商,任命郑芝龙出任琉球镇总兵官,筹建汉盟组织,这渐渐的在影响到南洋诸国格局。

  改变往往就在不经意间。

  “卢巡抚,先前多亏您出面协调啊。”

  章谨忠面露笑意,停下脚步,拱手作揖道:“如果那几处地块,不能批给我川海总会的话,想筹建的几家冶炼工坊、水泥工坊、琉璃工坊,就不会有这等建造速度啊。”

  “这些话就不用说了。”

  看着眼前忙碌的人群,卢象升摆手道:“你们川海总会这边,能来保定府筹建新一批官办诸厂,本抚就会大力支持。

  现在北直隶治下所兴起的驰道建设、整修水利,本就需要各类建材,特别是不同类型的水泥,需求就更多了。

  你们能来,本抚很高兴。

  何况这批工坊建设起来,真要有效运转起来,还要从我赈灾行署名下,抽调一批青壮进去。”

  “这个是肯定的。”

  章谨忠微笑着说道:“这一批所设工坊只是开始,等到保定府这边,见到筹建工坊所带来的利益,会有更多的士绅、商贾等,来和这里的分会洽谈。

  等到了那个时候,会筹建起第二批、第三批的官办诸厂,到时能帮助赈灾行署,积极地分流脱产群体。”

  卢象升心里生出感慨,没想到他比较头疼的事情,竟被天子以这种形式,出面得到相应的解决。

  在川海总会的人没有来保定府前,该府治下所筹建起的官办诸厂,皆是赈灾行署所设衙署,独自筹建起来的。

  和地方的士绅、商贾等群体,并不存在相应的联系,这也使得筹建官办诸厂的效率,相对来说慢一些。

  “卢巡抚,最多两年的时间,围绕整个北直隶治下,将会筹建起一大批官办诸厂。”章谨忠斗志满满,面露笑意道:“等到了那个时候,仅靠赈灾行署所聚破产群体,想要满足工坊的用工寻求,只怕是不够的,恐涉及的那些府州县,会有一批本地的农户,将被吸纳进工坊内。”

  “如果真的能那样的话,那本抚会在政策方面给予支持。”

  卢象升双眼微眯,看向章谨忠说道:“不过有一点本抚要提前声明,你们所辖的官办诸厂,虽说不归我们地方管。

  但是不要盘剥百姓,压榨百姓,一旦出现这样的事情,那直隶巡抚衙门,肯定会介入去管的。

  说到底你们川海总会,所筹建的这些官办诸厂,是掺杂有民间资本的。

  那些群体对待金银的追逐,如果没有相应约束和震慑,那就会变得贪婪起来。

  你是川海总会的管事,应当清楚陛下对待这种事情,是极为厌恶的,最好在开始的时候就约法三章。

  不然真要盲目扩张起来,吸纳一批不该吸纳的群体,导致某地所筹建的官办诸厂,出现这等情况,就不好做出改变了。”

  对待这类合营的官办诸厂,卢象升的心底多少有些担心,毕竟掺杂进民间力量,这就代表着一些可能。

  先前在大名府、顺德府等地赈灾时,卢象升遇到这些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对一些士绅、商贾等群体的嘴脸,那是非常清楚的。

  “请卢巡抚放心,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章谨忠收敛笑意,神情正色道:“在最初的时候,陛下就拟定了相应的框架,明确了相应的制度和规矩。

  如果敢出现这种苗头,那都不用直隶巡抚衙门出面,恐厂卫这边的人,就会查到爆雷的地方,逮捕相应的人手。”

  章谨忠可要比卢象升更清楚,当今天子对他们川海总会,出面合资筹建的官办诸厂,是怎样的严苛。

  相应的条条框框都逐一列明,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都标注的清清楚楚,敢要有所僭越的话,那就等着受到严惩吧。

  毕竟崇祯皇帝比谁都要清楚,一旦民间资本的力量,敢挣脱所束缚的笼子,那他们能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在大明北方诸省发展规模化工厂,是为了解决现存的矛盾点,崇祯皇帝可不希望见到新的矛盾激化。

  “能有这样的底线就行。”

  卢象升微微点头道:“虽说你们川海总会,现在不隶属于朝廷所设衙署,但本抚也算看出来了,只要你们能发展的好,陛下必然会有所调整的。

  冶炼、建材、纺织这几个领域,要优先在地方上筹建起来,相应的销路问题,本抚力所能及的帮你们解决。

  不过我直隶赈灾行署这边,有任何的需求和协办诸事,你们川海总会这边,也好有相应的配合。”

  “请卢巡抚放心,下官定会做好这些的。”

  章谨忠忙作揖说道:“别的保证不了,只要是我川海总会这边,所辖的那批官办诸厂,出战的相应商品质量,绝对是有保障的。

  不过卢巡抚,先前向您提及的,能否从赈灾行署这边,抽调一些人手……”

  “这件事情暂时没有可能了。”

  卢象升皱眉说道:“就在前两日,我直隶赈灾行署这边,抽调了一批人手进京,他们要面圣后赴辽做事。

  现在本抚麾下也缺人手。

  不过本抚倒是能出一个主意,提前在赈灾行署所辖群体中,遴选一批有潜力的青壮,着手培养他们,相信等日后用到他们时,就能逐步的磨砺出来了。”

  “要是这样的话,也就只能这般了。”

  章谨忠有些沮丧,轻叹一声道:“这在工坊做工的劳壮好找,不过负责管理的各级管事却难找啊。

  许多涉及到书面的事宜,包括其他的一些事情,都需要识文断字的人来做,不然很多事情都不好解决。”

  本以为能从卢象升这边,争取一批赈灾行署的吏员来,现在看来这也只能是想想了,想解决这些问题,还是需要靠自己解决啊。

  第二百九十八章 雨后春笋(2)

  乾清宫。

  “陛下,当前除了京郊所开辟的区域,像顺义、房山、良乡、通州等地,都出现一批规模不小的工坊。”

  孙传庭神情严肃,看向天子说道:“时下外城各坊的改造,已经初步拟定下来,阜财坊的改建成效,让京城这边出现一批商行商号,都想参与到坊市改造之中。

  现在仅围绕京城改造这一项,就涌现出一批产业,特别是冶炼、建材这两个领域,形成的大小工坊很多。”

  “京城改造一事,是朝廷必须要做好的事情。”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道:“特别是牵扯到拆迁、补偿等事,顺天府衙这边,必须要严格把关,不能把权限下放给那些商行商号。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

  如果让那些商贾,掌握住这项权力的话,那不知该用何种方式,来欺瞒和盘剥底层百姓了。”

  “这一点请陛下放心,顺天府衙会严格把关的。”

  孙传庭拱手作揖道:“在过去改建阜财坊时,涉及到一些事宜,就出现私下行贿的事情,妄图以此谋取到暴利。

  不过被所设的相应监察衙署查到。

  相关的官吏都得到严惩,牵扯到的商贾也被终结契约,并接受顺天府衙的审判,付出相应的代价。”

  地产经济,是崇祯皇帝就京城拥有的基础,因地制宜的明确下来,并逐步发展起来的。

  作为大明的国都重地,是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重心,就京城内外城各坊,所居住的群体就超百万众,若是以流动人口来衡量,那规模就更多了。

  传承两百余载的国都,虽说历朝天子都会修修补补,不过传承到崇祯朝,京城的很多建设都是很落后的。

  特别是公共卫生这一块儿,先前让崇祯皇帝真的很担心,京城的逐步改建事宜,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如果对这些事情不去出手整顿,真要发生时疫的话,那对京城产生的影响和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京城兴起的地产建设,在过去从来就没有过,这可以说是摸着石头过河的路。”

  崇祯皇帝眉头微蹙,看向孙传庭道:“在这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会带来什么,都是无法提前预判的事情。

  虽说会遇到各种问题和麻烦,不过这件事情要做起来,毕竟就顺天府所汇总统计的数据来看,这能带动区域建设的发展势头。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以崇文门税关为首,所征收的那些税额,可以说是逐月进行递增起来的。”

  孙传庭开口道:“虽说顺天府衙所执掌的地产建设,在朝引起的争议和反对不小,不过臣倒是觉得这件事情,是利国利民的事情。

  像地产建设筹建的那些建筑群,负责营建的那些商号商行,需要募集相应的劳壮,在所属衙署的监察下,按月发放相应的报酬。

  而围绕这些建设行为,又需要相应的产业领域,去满足建设所需原材料,这必然会带动着……”

  听着孙传庭所讲的这些,崇祯皇帝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就是典型的发展带动产业建设,产业建设推动发展前行,以形成一个良性的发展循环。

  作为一个小农经济为主的国度,迈向原始工业化的道路上,必然会进入到建设下,这会带动着治下产业的发展。

  或许大明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不过在一些特定的区域内,只要有效的引导起来,就能持续推动发展。

  “除了京城的地产经济,围绕顺天府的驰道整饬、整修水利都要做好,以此刺激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伸手对孙传庭说道:“现在朝廷需要做的,就是提供各种方向和发展契机,只有让这种产业建设,不断地在京畿一带落地生根,那才能解决一些实际问题。

  等到合适的机会,朝廷就能出面就商税、矿税、关税、榷税等领域,展开相应的调整和厘清。”

  崇祯皇帝下怎样的功夫,做诸多的谋划部署,就是想通过大明治下的改变,逐步解决财政领域的各种税收明细。

  该缴税的群体,用各种办法和方式,去不断的偷税漏税,甚至是逃税,使得税收重担倾斜到底层百姓身上,如果说没有频生的灾情,没有严重的土地兼并,那大明还算是能多挣扎些年限。

  可偏偏现阶段的大明,就处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境遇下,要是不设法做出相应的改变,就难逃江山倾覆的命运。

  “整饬驰道一事,臣跟直隶巡抚进行相应的商榷,具体的规划建设,也已经基本上明确下来。”

  孙传庭开口说道:“最迟到下个月,顺天府境内的整饬驰道,就会开始动工,以此改善驰道体系。

  至于整修水利一事,相应的人手已调派妥当,顺天府衙这边也放出消息,这已经吸引不少的群体。

  就臣所掌握的情况,近期抵京的群体增加不少,就是想购买相应的生产技术,以此筹建起相应的产业工坊。”

  京畿作为大明最富庶的地域,不管是流通的银子规模,还是窖藏的银子规模,都是很庞大的存在。

  只可惜先前的大明,没有相应好的投资领域,以得到相应的高回报,这使得持有该批银子的群体,宁愿将它们都窖藏起来,也不会轻易拿出来做什么。

  毕竟京畿治下所拥有的田亩,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经很难大规模兼并了,像那些上等的良田,所持有的群体都是有背景的。

  “要把握好这一风向,引导好相应的群体进场。”

  崇祯皇帝眼神坚定道:“不必理会朝堂之上,存在着那些反对和质疑的声音,把份内之事做好就行。

  真要是出现什么问题,朕会出面替你顺天府衙解决的,无需卿家过多的劳心此事。

  等到京城的事宜,京畿的事宜都厘清了,相应的发展建设都明确了,叫那些反对的人,看到真真切切的改变,所谓的荒谬言论就会消失了。”

  “臣遵旨。”

  孙传庭当即作揖道。

  第二百九十九章 召见

  又是一个晴朗的天,紫禁城很安静,没有外面的喧嚣,没有外面的是非,一队队上直亲卫军锐士,披甲挎刀的把守各处,所插旌旗随风而动。

  乾清宫。

  “这个刘兴祚,真是艺高人胆大。”

  崇祯皇帝拿着奏疏,露出笑意,对王承恩说道:“难怪此前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原来是劫掠宽甸诸堡的建虏,这等绝户计用出,远比抢占镇江堡和宽甸诸堡,所带来的成效大啊。”

  王承恩露出笑意,并没有出言说什么。

  此等军机要务,不是他所能发表意见的。

  先前刘兴祚所领东江军,在收复镇江堡后,就没再向京城传递任何军报。

  甚至辽西和辽南,都传来相应消息后,东江军也没传回任何消息。

  这也让崇祯皇帝的心中,一直牵挂着刘兴祚所领东江军。

  作为毗邻辽东和朝鲜的要地,皮岛这处海上要冲,虽说占地面积不大,不过所处的位置太特殊了。

  想牵制住建虏的有序扩张,不管是建虏西进威胁辽前,还是东进威胁朝鲜。

  如果皮岛所驻东江军,能发挥好应有成效,那所起到的作用超乎想象。

  当初袁崇焕坐镇辽前,矫诏擅杀毛文龙,是非对错没什么好多评判的。

  袁崇焕有他的问题,毛文龙有他的问题。

  矛盾不是一天形成的。

  不过袁崇焕有一点是绝对做错了,任何人都无法推掉的一环。

  那就是在杀掉毛文龙后,没能选出合适的继任者,以震慑住驻守皮岛的东江军,使得其内部彻底混乱。

  恰恰是因为这一核心所在。

  使得建虏不再忌惮皮岛,能确保辽南的安定,继而威胁辽前安稳,甚至威胁大明属国朝鲜。

  战略层面的牵制出现倾斜,使得大明在辽地变得更加被动,而叫建虏变得愈发猖獗和疯狂!

  “王伴伴,有几件事情,你即刻去司礼监办一下。”

  崇祯皇帝合上奏疏,伸手对王承恩说道:“其一,向西山传达口谕,命他们在最短的时间,为东江军筹措一批军械、火器、火药等。

  其二,从内帑调拨一批粮饷,命方正化带队紧急赶赴皮岛,让司礼监拟一份犒赏的中旨,着朕看过后,一并带到皮岛去。

  其三,从内厂抽调一批人手,随同方正化一起赶赴皮岛,将所俘建虏青壮、幼童,全部带回京畿,以镣铐约束,多数安排到煤场劳作,少数精锐安排去京营,让三大营与之展开演武,至于那批幼童聚集起来……”

  针对刘兴祚所取得的战果,崇祯皇帝做出相应的安排,有功就赏,有过就罚,这是崇祯皇帝的准则。

  东江军此次看似没有坚守镇江堡,使得崇祯皇帝所谋部署,出现一些偏差。

  可是在镇江堡、宽甸诸堡等地,所展开的征伐,包括阵仗的那批建虏,足以叫人口不充沛的八旗劲旅,蒙受不小的损失。

  战争潜力,永远决定区域战争的走势。

  只要崇祯皇帝能提升大明的战争潜力,削减建虏的战争潜力,哪怕在前期的对战,大明不能占据绝对优势。

  可若是将时间线拉长,那大明就能逐步占据上风,直到将建虏八旗彻底拖垮。

  王承恩离开了乾清宫,带着崇祯皇帝的意志,开始处理这些善后事,这些事宜若是能逐一落实,会给大明带来诸多好处。

  心情不错的崇祯皇帝,来到悬挂舆图处,盯着那张被他不知看过多少遍的辽东舆图,思索着当前的辽地局势。

  时下辽西被大明收复全境,辽南三卫多数被李自成所部占领,金州卫被大明占着,而孤悬在外的皮岛,也能有效威胁建虏。

  围绕辽东这块黑土地,崇祯皇帝所谋的牵制大棋,正在逐步的稳定下来,而先前被建虏征伐过一次的朝鲜,也开始在私底下改变态度。

  时间!

  只要能给崇祯皇帝更多时间,他就能想方设法的在辽地这边,逐步拖垮建虏,耗掉建虏的元气。

  对辽西的支持要增强。

  对李自成的军火买卖要扩大。

  对东江的支持要增强。

  对朝鲜的贸易往来要开启!

  只要围绕这些核心所在,逐步在辽地展开谋划,那崇祯皇帝有理由相信,和建虏不断拉扯的同时,还能推动着大明的改变。

  “皇爷,阎应元、陈明遇等赈灾行署士子,殿外求见。”

  乾清宫殿外,一名值守宦官走进来,向崇祯皇帝拱手作揖道。

  “宣!”

  崇祯皇帝言简意赅道。

  这刚解决东江军的善后事宜,阎应元他们就来了,崇祯皇帝的心情更好了,针对辽西的改制谋划,也要向前迈出稳健一步。

  “臣等拜见陛下。”

  “免礼吧。”

  看着阎应元、陈明遇、李岩、宋献策、牛金星、顾君恩、堵胤锡等赈灾行署士子,崇祯皇帝露出笑意,眼前这些士子,和先前相比都变黑了,都变壮实了,透过他们的眼神,崇祯皇帝看到最多的,是坚毅,是冷静。

  以最繁杂的地方赈灾诸事,让这些有潜力的读书人,去最基层接受磨砺,接受摔打,这是崇祯皇帝的决断。

  相较于通过科举遴选的人才,崇祯皇帝所需要的是真正能治理地方,能为治下多做实事的良才。

  或许科举改革不能碰,但是通过别的途径,去培养一批人才,并用各种方式将他们简拔起来,崇祯皇帝还是能办到的。

  “你们皆是直隶赈灾行署所辖士子,在卢卿给朕呈递的密奏里,朕可是常看到你们的名字,包括你们所做的诸事。”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看向阎应元说道:“看来当初让你们远离京城,深入地方去做一些实事,这一决断无疑是正确的,朕为你们所做之事感到欣慰,看着你们的改变,朕更是感到高兴。

  卢卿能够忍痛割爱,将你们举荐进京,朕能够想到卢卿的不舍。

  不过考虑到当前的境遇,朕需要你们这些良才,来替朕,替社稷,替朝廷,来担负起更重的职责,以为朕分忧,为社稷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