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历史军事>崇祯:朕就是盛世之君【完结】>第一百章 赈灾前指

  步入小冰河时期的大明,灾害频发这是常态,然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大明对待赈灾之事,所表现出的应急能力,实在是太差太差了。

  不管是灾后重建,还是组织灾民恢复生产,亦或者赈灾期间的调度、防疫、维稳等各项事宜,都是极为被动的态势。

  既然之后的十几年间,大明南北治下各地,会频繁的发生灾害,水灾、旱灾、雪灾、蝗灾、地震等,接连不断的问候大明,那崇祯皇帝就非常有必要,锤炼出一支专司赈灾事的队伍。

  什么事情光想不做,光说不做,那就算想的再多,说的再多,都无法解决实际问题。

  空谈误国的风气,或许不好扭转,但崇祯皇帝要用自己的方式,锤炼出一支支可靠的队伍出来。

  顺天府尹孙传庭、九门提督孙祖寿,神情凝重的朝乾清宫快步走来,真定、保定两府一带,聚拢大批山陕籍灾民潮,他们知晓了。

  此番被天子身边近侍王承恩,亲自传达口谕,二人的心里都清楚,天子是有重要的事宜,要交由他们去办。

  “臣……孙传庭,拜见陛下!”

  “臣……孙祖寿,拜见陛下!”

  寂静的东暖阁内,响起的声音,叫服侍的庞天寿,依旧低头不言,脑海里所想的,还是自家皇爷,先前质问王洽、韩爌之言。

  “免礼吧。”

  伏案忙碌的崇祯皇帝,开口说道:“灾民潮一事,王伴伴在传口谕的时候,向两位卿家言明了吧?”

  孙传庭、孙祖寿相视一眼,后作揖道:“言明了。”

  “陛下,灾民潮一事,必须要从快着手解决。”

  孙传庭紧接着又道:“若是拖延的时间过长,一旦灾民汇聚的规模,超过五十万众,那就算朝廷想要解决,那都没办法解决。

  臣以为当选派赈灾钦差,赶赴真定、保定两府,分批遴选逃难的灾民,寻找合适的地域,进行诸批的安置。

  与此同时,内帑当尽快筹措粮食,广布粥场,安抚这帮逃难的灾民,并设法叫这些灾民能定下来。”

  相比较于王洽、韩爌他们,除考虑赈灾事外,还兼顾到朝堂变化,孙传庭的想法就极为纯粹。

  就专注于赈灾事。

  不管先前天子在朝堂上,做出怎样的决断,叫多少朝臣产生不满和情绪,那都没有眼下的赈灾事重要。

  “伯雅所言,正是朕所想。”

  崇祯皇帝搁下御笔,抬头看向孙传庭说道:“先前王卿和韩卿,所讲的那些,有些叫朕失望了。

  朕已命他们维稳朝堂,此次赈灾事,由朕钦点大臣,全权负责,而军机处和内阁所要做的,就是维稳朝堂。

  谁若是敢在赈灾期间,抨击朝政,扰乱秩序,不管涉及到谁,一律免职,永不录用!”

  攘外必先安内。

  想要妥善解决好安置灾民事,那此时朝中的官员,就不能集体唱反调,不然别说是赈灾了,能稳住北直隶局势,都不好说。

  “朕思前想后,觉得此次的赈灾事,不能再像以往朝廷赈灾那般。”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拿起龙案上的公函,朝孙传庭他们走来,“毕竟所谓三十万灾民潮,这只是山西地方粗略所算。

  或许有四十万,或许有更多,这些都是无法考证的。

  为确保此次赈灾事,能妥善解决好,朕决意特设赈灾前指,总揽山陕籍灾民,落实安置北直隶事。”

  不管是做任何事情,都必须要树立中心,谋变也好,整军也好,亦或者赈灾,都必须明确领导班底。

  若是连上通下达的队伍班底,都没办法构建起来,那还做什么事情?还不如趁早摆烂算了。

  “伯雅,这赈灾钦差非你莫属。”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赈灾前指隶属于军机处,分留京前指,外派前指两部分,一应职权由卿执掌。

  考虑到这次赈灾的复杂性。

  留京前指,由伯雅坐镇负责,从顺天府衙及两个京县,抽调一应官吏,统筹调配此次赈灾事。

  朕会派黄卿(黄立极),协助卿负责好赈灾事。

  外派前指,由孙卿统忠勇军、西苑讲武堂等组成,在真定、保定两府,设立一应的驻兵营地。

  另朕会从神机营这边,抽调部分锐士,暂归外派前指负责。

  除此之外,大内行厂亦会谴派人手,到留京前指这边,确保整体分流安置事,力保将这次赈灾事,能妥善解决好。

  这两封公函,皆有着详细的赈灾细则,两位卿家抓紧看一看,若没有其他的事宜,即刻着办此事。”

  办法总比困难多。

  在崇祯皇帝的眼里,既然灾民潮已然形成,那再怎样焦头烂额的顾忌,都无法解决实际问题。

  既然是这样的话,不如调动一切能调动的人手和资源,力争这次赈灾事,能得到妥善的解决。

  凡是在这次赈灾事,表现突出的,崇祯皇帝事后定然会委以重任,尤其是专司赈灾的队伍建设,那更会给予相应的政治待遇。

  “哗~”

  “哗~”

  此时的东暖阁内,响起道道清脆声,孙传庭也好,孙祖寿也罢,都在聚精会神的看着手里的公函。

  然里面的诸多赈灾细则,乃至防疫手段,都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比如分流疏导。

  比如编组监督。

  比如按劳分配等等。

  先前大明对待赈灾,是被动的,是广设粥场,维稳灾民情绪,不叫民乱发生,不出现疫病即可。

  等到灾情过去了,哪里来的灾民,就回哪里去,但是所耗费的钱粮,往往都是极大的存在。

  但是此次崇祯皇帝所谋划的赈灾,却是积极地出击。

  用粮食调动着灾民,除了前七日,免费领取果腹的食物,之后的日子里,必须要服从安排,付出劳力,以换取全家果腹的粮食。

  从各个赈灾所辖机构的创设,再到监察制度的明确,包括钱粮单独设立等等,崇祯皇帝要通过这次积极赈灾,来改变大明的赈灾理念。

  这种新颖的方式,叫孙传庭也好,孙祖寿也罢,都颇有几分眼前一亮的感觉。

  第一百零一章 国丈啊,朕赐予你个机缘

  真定、保定一带出现灾民潮,天子乾纲独断,任性的要专断灾民事,且临设赈灾前指,以顺天府尹孙传庭为赈灾钦差,留京主持赈灾事。

  且委派九门提督孙祖寿,率部分忠勇军、西苑讲武堂、神机营右掖、左哨,紧急赶赴真定、保定,这在朝堂引起不少的议论,然多数的朝臣,都选择沉默。

  对待在朝的文官群体,包括那些东林党人,都很想看一看,一旦这次赈灾事,不能妥善解决,那将会给京畿造成怎样的影响和风波。

  届时他们便可寻找机会,奏请规谏天子,罢黜掉先前所做的诸多事宜,毕竟他们自身的利益,被触碰的太多了。

  “王伴伴,给北直隶治下八府的皇庄,传达的口谕,都派出人手了吧?”崇祯皇帝站在地舆图前,对王承恩说道。

  “都派出人手了。”

  王承恩欠身说道:“且按皇爷的旨意,一应的人手,包括要筹建的劳工队伍骨干等事。

  都着外派的内廷宦官,抵达所去皇庄以后,再三给所在掌庄太监强调。”

  “嗯。”

  崇祯皇帝应了一声。

  对当前朝堂的局势,崇祯皇帝的心里很清楚,不知有多少沉默的大臣,想看着自己在这次赈灾事上出错。

  一旦赈灾事处理的不好,那朝中的文官,就会联起手来,向自己行规谏之事,以叫先前所立一应优势,悉数给裁撤掉。

  只可惜对待赈灾事,大明的绝大多数群体,都停留在被动的赈灾措施上,却没人想过积极调动的措施。

  不叫内阁、户部等有司插手,就是崇祯皇帝想以最快的速度,叫他认为可靠的人手,归属到赈灾前指编制下,按照自己的意志做事。

  ‘想看朕出丑,那你们未免太小瞧朕了。’

  崇祯皇帝眸中闪烁着精芒,看着眼前的地舆图,心里暗暗说道:‘别说是三十万的灾民,就算来上五十万,那朕也能将他们都给消化掉。

  一个整修京城事,一个分流皇庄,再加上各地整修水利,以及遴选勇壮,编练到忠勇军、神机营等部。

  有先前抄家所得粮食,加上内帑充沛的银子,朕叫你们看看,什么叫做赈灾!’

  对孙传庭、黄立极、孙祖寿他们的能力,崇祯皇帝是非常信任的。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叫他们适应这种赈灾方式,并在实际的赈灾过程中,总结实际的赈灾经验,完善这套积极的赈灾方式。

  只要此次的赈灾事,能妥善的进行解决,那么所斩获的获益,将会是寻常人等,所难以想象到的。

  “皇爷,国丈来了。”

  庞天寿走进东暖阁,作揖行礼道。

  “宣!”

  崇祯皇帝一甩袍袖,转身朝龙椅处走去。

  既然是靠赈灾事,锤炼一些队伍,那崇祯皇帝也要借助此次赈灾,叫京畿这边,出现些不同的东西。

  被自己捏着命门的吝啬国丈,亦是这其中的重要一环。

  “老臣拜见陛下!”

  红光满面的周奎,走进东暖阁后,向自家女婿作揖道。

  “国丈免礼吧。”

  崇祯皇帝微微一笑,伸手道:“王伴伴,给国丈赐座,斟茶,朕要与国丈畅谈。”

  “喏!”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

  随后便朝殿外走去,指挥着值守的宦官,给当朝国丈搬来木墩,斟茶。

  “国丈,朕听说眼下汇通票号,取得的成就不小?”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周奎说道。

  “启禀陛下,的确取得了一些小成就。”

  坐在木墩上的周奎,微微欠身道:“眼下京城这边,开设有一家总号,两家分号,另通州、天津、沧州等地,皆开设有分号。

  所揽储银子超五百万两,放贷出去的银子,亦有三百多万两,赚取的银子,亦有十几万两了。

  老臣近期打算,在东光、故城、武城、临清州等地,再开设一批分号,好叫汇通票号的名头,在北直隶、山东等地打出去。”

  你个老东西,还挺有头脑的啊。

  知道先沿着大运河开设,借助漕运之便,来回调动资金流向。

  漕运是大明南北的经济命脉。

  这南来的,北往的,那商贾定然不少。

  以此来讲名气宣传出去,给后续在北直隶、山东等地,其他府州县开设分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啊。

  看着意气风发的周奎,崇祯皇帝的心里,生出些许感慨,果然吝啬的人,在经商方面的天赋,真不是吹的啊。

  “国丈做的很好,朕很欣慰。”

  崇祯皇帝微微一笑,看向周奎赞许道:“朕有国丈,何愁治理不好天下啊。”

  周奎:“……”

  听自家女婿这般讲,周奎心里不由得发颤,现在周奎对崇祯皇帝,可谓是畏惧异常。

  尤其是见到崇祯皇帝笑,那就更是这样了。

  这就叫他想起,在顺天府衙的一幕幕。

  “能为陛下分忧,乃老臣的荣幸。”内心发颤的周奎,忙站起身来,作揖道:“老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为了皇后。”

  “国丈能这样想,朕很高兴。”

  崇祯皇帝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朕眼下有一个大机缘,要赐予国丈,若此事国丈能办好,那朕就能敕封国丈爵位。

  若办的叫满朝文武,都挑不出毛病来,甚至是盛赞国丈,那侯爵也不是不可。”

  “!!”

  周奎面露惊意,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向崇祯皇帝。

  还有这样的好事!?

  现在汇通票号行市喜人,赚的银子不少,虽说他分的份额不多,但若是将汇通票号,开遍整个大明,那也是惊人的数目。

  倘若能再多一尊爵位,最好是侯爵,那人生无憾了啊。

  “老臣愿为陛下分忧!”周奎强压惊意,作揖行礼道:“纵使是上刀山下火海,老臣亦愿!”

  “呵呵,上刀山下火海,就不必了。”

  崇祯皇帝笑着摆手道:“国丈能有此心就行了,朕想叫国丈,选一批可靠之人,组建一个商号,承接顺天府所辖改建事。

  国丈要做的事情,就是从赈灾的难民中,挑选一批青壮,安置好他们的家眷,组织这些青壮,从事相应的改建事宜。”

  就这?

  还要跟孙铁面接触?!

  周奎愣住了,本能的他想拒绝此事,可王承恩却捧着一份公函,朝着他走来了。

  这叫周奎心里隐隐觉得,事情只怕没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啊。

  自家女婿那绝对是故意的,想叫自己时刻牢记着,先前在顺天府衙的事情,不然不会叫他跟孙传庭接触啊。

  带着种种的疑惑和小心思,周奎艰难的接过那份公函,在崇祯皇帝鼓励的眼神下,硬着头皮翻看起来。

  第一百零二章 分流

  “陛下,这不合适吧!”

  看罢手里公函的内容,周奎内心很是抗拒,看向崇祯皇帝说道:“老臣要掏银子,募集一批山陕籍逃难的勇壮,还要安排好他们的家眷。

  在他们给商号做工时,要给他们发放工钱。

  关键承接阜财坊治下,那破败的地块,还要向顺天府衙缴纳购地银子,这里外里都是老臣在掏银子啊!”

  “没错。”

  崇祯皇帝微微一笑道。

  周奎:“……”

  你这不是拿老臣当傻子嘛!

  你直接言明,掏多少银子,能买一尊侯爵得了,何必还这般费尽心思啊。

  周奎吝啬的本性,再度附身。

  “这就是朕给国丈的机缘。”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开口道:“只要国丈按照朕的旨意办事,朕不仅能敕国丈爵位,还能叫国丈大赚一笔银子。”

  皇帝女婿,你这心思太重了。

  哄傻子,也不是这样哄的啊。

  周奎的嘴角抽动起来,心情复杂,看着面露微笑的崇祯皇帝,心里却吐槽起来。

  他实在是想象不到,这样做,怎么可能赚银子。

  雇佣劳壮是笔不小的开支。

  安置家眷是笔不小的开支。

  购买地块是笔不小的开支。

  单单是想做好这件事情,组织起一支千余众的劳壮队伍,那耗费的银子,至少需要八万两靠上。

  叫他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银子,还真不如杀了他。

  “国丈也清楚,京城乃大明腹心所在,这里的土地,可谓是寸金寸土。”崇祯皇帝站起身来,缓步向前走着,边走边说道。

  “阜财坊这个坊市,受天启朝王恭厂爆炸影响,受损极为严重,很多的民宅建筑,至今都没修缮好。

  若国丈所创的商号,能在一些至今废弃的地块,修建起一栋栋这样的建筑,并逐步将阜财坊,改造成文人消费的坊市,那能赚取多少银子?”

  说着,崇祯皇帝将先前命人做的建筑纸样掀开,呈现在周奎的面前,这叫吝啬的周奎愣住了。

  “这不可能。”

  周奎看着阜财坊的建筑纸样,脸色微变,开口道:“陛下,您不懂建筑事宜,就算是用青砖建造民宅,以糯米、鸡蛋等物黏合,那也不可能将民宅建这般高啊。”

  周奎眼里的建筑纸样,以阜财坊为承载地,皆是一栋栋七八层高的砖石建筑,这在大明是从没有过的建筑。

  就算是真的建造起来,那墙体也绝不可能这般薄,不然单说承载力,还没有盖到第三层楼,就坍塌掉了。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崇祯皇帝微微一笑道:“国丈没有见过,那是国丈孤陋寡闻,朕从西洋传教士中,遴选出一批匠户。

  在他们欧罗巴各国治下,皆有一种东西,可替代糯米、鸡蛋等物黏合,名唤水泥。

  此物与砂石、水混合,能在最短的时间速干,且坚固程度极强。

  眼下此物正在研制之中,等国丈将商号的前期准备,都做好以后,那此物想来就能进行量产。”

  周奎:“……”

  水泥?

  这是什么东西?

  西洋蛮夷用的东西,可靠吗?

  周奎生出诸多的疑惑和顾忌。

  倘若天子所言是真的,那逐步承接阜财坊的废弃地块,应建成这样的建筑物,的确能赚取不少银子。

  不管是对外进行售卖,还是做酒楼、妓院等各类产业,那之后的进项银子,都是一笔不小的存在。

  在崇祯皇帝的注视下,周奎心里的小算盘,已然是噼里啪啦的响着。

  ‘水泥这种东西,虽说具体的工艺,朕不清楚,但是所需的原材料,还是了解些的。’看着沉默的周奎,崇祯皇帝的小算盘,也打了起来。

  ‘即便武备院这边,尚未成功煅烧出水泥,可是不断的试验煅烧,总结失败经验,肯定是能成功的。

  要不是这次逃难的难民潮,过来北直隶这边有点多,朕才不会将水泥之名,告诉你个吝啬的家伙。’

  为了稳住周奎的心,叫他按照自己的谋划行事,心甘情愿的掏银子,崇祯皇帝是各种说辞都编好了。

  彼时在欧罗巴的各国,哪里有什么水泥啊。

  他们所住的地方,都是石头堆砌的矮楼,像耗资不小的城堡,那是贵族才能住的。

  “陛下,您说的这些,果真是真的?”

  吝啬的周奎,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试探的询问道。

  “国丈是在怀疑朕的话吗?”

  崇祯皇帝剑眉倒张,盯着周奎说道:“若是国丈不想被敕封爵位,那就当朕的话没有讲过,皇后那边,朕也会……”

  “陛下!!老臣不是这个意思啊!”

  周奎一听,脸色微变,忙作揖道:“老臣从没有不相信陛下,老臣做,陛下英明神武,一个汇通票号,就叫老臣赚……”

  说着,说着,周奎停了下来。

  吝啬的本性,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

  正如周奎这样的人,纵使是被崇祯皇帝捏着命门,那想多赚银子的心思,却从没有消散过。

  不过这正是崇祯皇帝所想要的。

  构建国营经济体,不能只有内廷,也要有内廷之外的势力,周奎这个抠门岳丈,虽说毛病一大堆,但若是能调教好的话,那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崇祯皇帝装作不知,上前托起周奎的双臂,笑道:“既然国丈愿意为朕分忧,那就按照朕所书公函行事。

  先招募五千青壮,安置好他们的家眷,如若国丈没有这么多土地,可分流到内廷名下的皇庄,一应耗费需国丈提供。

  等到这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向顺天府衙缴纳购买的地块,朕会叫内廷这边,给国丈提供相应的建筑所需。”

  心情复杂的周奎,看着露出笑意的天子,只觉得头皮发麻,一张口,就是五千青壮,这要花他多少银子啊!!!

  但事已至此,他除了硬着头皮答应,还能做些什么?

  “老臣领旨!”

  周奎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作揖行礼道:“老臣离宫后,就召集人手,筹谋此事,定不会叫陛下失望的。”

  第一百零三章 显威

  崇祯朝时下的大明,风气是极为不好的,不管是官场上,还是地方上,亦或军队上,都滋生出大批精致利己者。

  这使得国朝谋定的一些政策,但凡触及到他们的利益,就会在暗地里行掣肘之事,或干脆捅出各种篓子。

  别看崇祯皇帝贵为一国之君,可离开这宫禁森严的紫禁城,离开这大明国都,究竟还会有多少认他的,就真的不好揣摩细想了。

  “皇爷……受山陕籍逃难灾民的影响,以京城为首的京畿一带,粮价出现小幅抬升。”王承恩微微欠身,向自家皇爷禀明道。

  “另外布价、盐价等,都受到了相应影响,甚至在京畿这边,亦出现一些流言蜚语,说了些……”

  见王承恩讲着讲着,不敢再说下去,崇祯皇帝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怕外面的舆情导向,多暗指自己刚愎自用,不愿听取良言劝谏。

  这一张张看得见,看不见的嘴,讲出来的话,经时间的发酵,所产生的威力,是难以评估的啊。

  做事难啊。

  想在明末做事,就更难了。

  “各地已开设的便民铺,所储粮食能支撑多久?”

  崇祯皇帝敲击着龙案,双眼微眯道:“朕叫你传达粮食限购令,是否都履行到位了?眼下这是有人想跟朕作对,趁机大发国难财啊。”

  “启禀皇爷。”

  王承恩微微欠身道:“您所言的粮食限购令,各地便民铺皆已履行到位,依着此令,对外售卖的平价粮,能够支撑一个月。

  此外新一批筹措的便民铺,包括车马行,开始在保定府、真定府、天津直隶州等地落实开设。

  奴婢还从大内行厂这边,遴选了一批年轻宦官,会随时随地,谴派到各地治下,暗查便民铺、车马行等处,是否有对外勾结之事。

  不过皇爷,新一批便民铺和车马行开设起来,对粮食的缺口会增大不少,奴婢担心后续粮食购进,是否会存在风险。”

  这王承恩调教起来后,果真帮自己分去不少忧愁。

  崇祯朝需要魏阉,但并不一定非要是魏忠贤。

  在大明文官的嚣张气焰,包括他们背后代表的势力,没有被彻底打压下来。

  在大明‘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没有被拨正回来以前。

  围绕这一核心前提下,倚重内廷庞大的太监宦官群体,来帮自己解决实际问题,是非常有必要的。

  “粮食的问题要重视起来。”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伸手说道:“先前要移送仓场的粮食,暂时扣着不给,随时调派到所需的地方。

  当前在这朝堂上,不知有多少文官,眼巴巴的瞅着朕出错,最好能将赈灾事,搞的一塌糊涂。

  另外派人去催促方正化,叫他所领的西辑事厂,尽快将查抄的粮食,分批押运回京畿一带。”

  围绕着新内廷班底,所构建的权力构架,特别是掌握权柄的东厂,内厂,西厂,若能用得好,那即便是绕开外朝,崇祯皇帝也能做不少事情。

  文官想看他出丑,崇祯皇帝偏不遂他们的意!

  “另外……叫朕创设的兴国日报,刊印关于赈灾的相应事宜,给朕对外进行售卖。”崇祯皇帝接着又继续说道。

  “叫锦衣卫所控制的说书人,在京城、通州、良乡等地,宣讲兴国日报,所刊登的一应赈灾事。

  包括北直隶治下一应皇庄,要接收部分灾民的事情,也都积极地宣讲出去,朕要叫他们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喏!”

  王承恩当即应道。

  跟庞大的既得利益群体,做相应的斗争和博弈,那是件极为繁琐的事情,想一战就鼎立乾坤,那纯粹是痴心妄想。

  大明治下多数的生产资料,包括大量的财富,都掌握在这帮不知多少的既得利益群体手中,就算崇祯皇帝一批批的杀,杀到天昏地暗,也不可能杀干净。

  不过真要这样做的话,那要不了多久时间,北直隶、河南、山东等地,都将冒出诸多的流贼势力了。

  既然大明天子要造反,那大明治下的各个群体,就跟着造大明的反吧。

  “孙传庭、黄立极、孙祖寿,你们可一定要承受住压力,将这次逃难的灾民潮,妥善的解决好啊。”

  看着离去的王承恩,稳坐龙椅上的崇祯皇帝,心里暗暗说道:“此事能否做好,关系到整个国朝的稳定与否。

  先前所取得的政治优势再多,可若是敢走错一步的话,那所带来的危害,就会是难以想象的存在。”

  在这尊天子宝座上,待的时间越长,所了解到的秘闻越多,崇祯皇帝就越是感到心悸。

  在腐朽衰败的大明治下,所埋着的雷,所埋着的火药桶,真真是太多太多了。

  以士绅为首的群体,把持着数千年传承下来的文脉。

  以宗藩为首的群体,把持着大明治下不少富庶之地。

  以勋戚为首的群体,把持着大明治下的渠道输送……

  若是稍有不慎的话,就会引起一场波及天下的动乱,这绝非是崇祯皇帝所想看到的。

  “庞天寿,你说朕这次处置赈灾事,能否妥善解决好呢?”

  收敛心神的崇祯皇帝,饶有兴趣的看向庞天寿,说道:“你说在这场跟外朝文官的博弈中,究竟是谁能取胜呢?”

  “皇爷英明神武,定当妥善解决此事。”

  庞天寿作揖行礼,小心翼翼的说道:“大明的文官,不过是皇爷的臣子,又怎会是皇爷的对手。”

  “呵呵~”

  听着庞天寿所讲之言,崇祯皇帝笑出声来没再理会,然对庞天寿近期受洗天主教,加入所谓的天主教,崇祯皇帝的心里却充满厌恶之意,此人必须坚决的铲除掉。

  纵使对待驻守西山的武备院,充斥着不少的西洋传教士,崇祯皇帝的内心深处,多少是能够接受的。

  毕竟受儒家思想影响的思潮,大明想要朝着开明进取的理念,必然需要媒介的诱导。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以大明皇家为主导的内廷影响,必然需要西洋传教士所传播的思潮影响所左右。

  如此一来的话,那么大明内廷的主导思想,是受大明天子的影响,还是受西洋传教士的影响?

  第一百零四章 卢象升募兵

  “总督,您说呈递到御前的募兵奏疏,陛下会恩准吗?”

  马世龙挎刀而立,站在这遵化城墙上,看向卢象升说道:“招募两万余众勇壮,且最好沾亲带故,以补充中协戍守员额。

  这样较为苛刻的募兵条件,纵使陛下恩准了,只怕朝堂之上,不少的大臣都会反对这件事情吧?”

  “朝中反对与否,本督心里并不在意。”

  卢象升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平静道:“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解决蓟密永三协的实际问题。

  先前建虏八旗,在奴酋皇太极的统率下,寇边进犯我大明关内,对遵化等地造成的伤害太大。

  即便是到现在,这遵化、迁安等地,虽安置了一批辽民,可依旧很是荒凉啊。

  这帮生性暴虐的建虏,杀起人来,根本就不想其他,可我等身为大明臣子,要为社稷多忧才是啊。”

  自卢象升出任蓟辽总督以来,就积极行使着自己的职权,扛起自己应尽职责,力求其所负责的辖区,能尽早恢复过来。

  破坏容易,建设难。

  崇祯二年的那场大战,虽过去了很长时间,可是战争带来的疮痍,却到现在依旧都没有抚平。

  “真不知道朝中的那帮大臣,一个个都是怎么想的,非要鸡蛋里挑骨头。”

  马世龙剑眉倒张,沉声道:“明明有那么多的问题,需要解决,可偏偏却死盯着京畿这边不放。

  末将听闻……陛下在朝理政,遇到不少的掣肘,甚至一些朝臣,还……”

  “马帅,国朝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妄加评议了。”

  卢象升挥手打断道:“做好我们的事情,就行了,陛下先前叫天雄军,蓟州镇等地,筹建随军讲武堂一事,眼下筹备的怎样了?

  遴选军中的健儿,到随军讲武堂中进修,此事关系到我大明军队,必须要认真对待才行。

  特别是陛下所编撰的那些兵书,包括细化分属的类目,本督先前都细细看过。

  若是都能在随军讲武堂传授下去,那对蓟密永三协治下,整体战力的提升,是非常显著的。”

  “已然筹备妥当了。”

  马世龙正色道:“包括末将在内,各部的统兵将校,都要分批进随军讲武堂进修,同时操练好那帮讲武堂学员。

  不过讲武堂一事,想要见到成效,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只怕很难见到,当前唯一能期许的,就是辽前那边的局势,不要再糜烂下去了。”

  “放心吧,有孙督师坐镇辽前,本督相信辽前局势,不会再糜烂下去了。”

  卢象升双眼微眯道:“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大明不能再像先前那般了。”

  讲到这里的卢象升,转身看向京城方向,那眉宇间生出的忧色,体现出他此时的内心。

  虽说在天子的统御下,围绕京畿一带的布局,开始逐步的落实下来。

  但是纷杂的朝堂,稍稍出现任何异动的话,只怕先前所取得的成果,就会出现新的风波来。

  受信息传递的影响,此时的卢象升、马世龙他们,还不知道当前的朝堂,处在怎样的情况下。

  ……

  “皇爷,蓟辽总督卢象升,派人加急呈递到御前的密奏。”王承恩脚步匆匆,来到这东暖阁内,向崇祯皇帝作揖行礼。

  “嗯?”

  崇祯皇帝闻言,眉头微蹙,伸手道:“快给朕拿来。”

  这好端端的,卢象升怎么呈递密奏了?

  可是蓟密永三协之地,又出现什么问题了?

  这拱卫京畿的东部屏障,绝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蓟辽总督卢象升奏曰:臣于遵化叩首再拜,自臣赴任蓟辽总督以来,尊奉陛下所定旨意,力保蓟密永三协稳固,行汰兵事,明法纪,稳地方局势,然汰兵事行至今日,却使得所辖各部,皆淘汰大批散兵游勇。

  然蓟密永三协之地,所需戍守要隘、防线诸多,为保京畿东域安稳,臣斗胆向陛下请谏,能许臣主持募兵事,以血脉乡情为……”

  带着种种的疑惑,崇祯皇帝打开卢象升所呈密奏,便认真的翻阅起来,看着,看着,才发现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些。

  “原来是想要募兵啊。”

  崇祯皇帝轻呼一声,说道:“也难怪卢卿要呈递密奏,他所言的募兵事,跟先前国朝所定募兵事,是有着些许出入的。”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就想到卢象升所领天雄军,那便是以血脉亲情为纽带,在战场上立下过不少赫赫战功。

  相比较于家国大义这些大情怀,对待时下的大明,多数的群体并没想过这些,不管是底层的百姓,还是当兵的将士,谁没事会多想这些啊。

  能吃饱肚子,那叫他们做什么都行。

  但这些人对待血脉亲情却很看重。

  在大明的治下,各地宗族诸多,不管是在北方,还是在南方,往往在地方上,存在家法大于法纪之现实。

  卢象升以血脉亲情为纽带,想重新构建蓟密永三协戍守的各部大军,就当前所处的境遇来讲,是符合现实的。

  虽说这不可避免的,会形成小群体,小圈子,但相比较于京畿屏障的安定,这些崇祯皇帝是能接受的。

  等到随军讲武堂之事,能够在崇祯皇帝所看重的那些军队中,逐步的落实下来,并发挥出应有的成效,那彻底改变大明军队的谋划,才能见到应有的效果。

  “王伴伴,派人去给孙祖寿传朕口谕。”

  想到这里的崇祯皇帝,伸手对王承恩道:“命其在逃难的山陕籍百姓中,遴选出一批勇壮,将这份密奏,一并带给孙祖寿,叫他解决卢卿所需募兵事。

  另一应家眷,悉数迁移到遵化等地,这件事情要从快着办,蓟密永三协的安定,必须要保障好。”

  “喏!”

  王承恩当即作揖应道,随后便匆匆离开东暖阁,准备选派人手,赶赴真定那边。

  在不少文官觉得难办的事情,但在崇祯皇帝抽调各方人手下,其实并不难解决,只要确保粮食供应,像安置山陕籍逃难百姓一事,崇祯皇帝有信心打赢这一仗。

  第一百零五章 大明在改变

  “卢象升的才能,果真是不一样啊。”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朝悬挂的地舆图走去,看着眼前所标注的态势,囔囔说道:“出任蓟辽总督以来,被袁崇焕所折腾的蓟密永三协,在逐步的恢复之中。

  有了这两万余众的勇壮,补充到各处戍守防线的兵马中,那拱卫京畿的屏障,算是彻底稳定了。”

  崇祯皇帝所看的地舆图,涉及到的地域,不单单只有蓟密永三协,还有辽前一带,甚至山陕等地,全都涉及在内。

  孙承宗所坐镇的辽前。

  满桂所坐镇的山海关。

  侯世禄所坐镇的西协。

  马世龙所坐镇的东协。

  周遇吉所领的勇卫营……

  这些在崇祯皇帝眼里,能直接调动的大军,所驻守的区域,无一例外,都被其标注成红色,而其他统领各部的武将,所驻守的区域,则用各色标注起来。

  哪些武将是能逐步笼络重用的。

  哪些武将是存在问题,要逐步清除掉的。

  看到眼前这副地舆图,崇祯皇帝能一目了然的掌控。

  “皇爷……这卢总督呈递密奏,要进行募兵。”

  去而复返的王承恩,此时开口说道:“那逃难到北直隶治下的山陕籍百姓,似乎并不够各处分流安置的啊。

  若是那样的话,仅仅在北直隶各地皇庄这边,先前筹谋的诸多部署,是否会出现浪费的情况?”

  先前在王承恩的心里,还担心迁移安置数十万逃难的灾民,这中间是否会出现纰漏,到时形成难以评估的风波。

  可事情进展到现在,王承恩却惊愕的发现,他所担心的那些事情,根本就不值得担心,甚至还出现新的情况。

  “是啊,这的确是个问题。”

  崇祯皇帝摸着下巴,皱眉说道:“皇庄这边,的确不能浪费,这样吧,给各地的掌庄太监,再传达一道口谕。

  叫他们在所处的地方,招募治下的流民,朕现在担心,这批山陕籍灾民,被妥善安置下来后,会叫更多的山陕百姓,从动乱的区域过来。

  特别是天津直隶州那边,要筹建的承接营建的商号,包括管理青壮的商号,必须要尽快落实下来。

  叫京城和天津等地,尽快做出相应的改变,这样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才能不至于陷入到被动之下。”

  “喏!”

  针对当前所处的局势,崇祯皇帝是喜闻乐见的,毕竟在自己的影响下,大明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这跟所谓轰轰烈烈的革新不同。

  崇祯皇帝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潜移默化的改变大明生产力,叫北直隶这一基本盘,能够朝着好的方向进展。

  内帑所储的银子,甚至大量的粮食,给崇祯皇帝提供了底气,等到北直隶这边,形成较大的改变后,那后续面对这摆烂的大明摊子,崇祯皇帝就掌握太多的主动权了。

  在多数生产资料,掌握在官绅、大小地主等群体手中,这一核心前提下,崇祯皇帝所能做的事情。

  就是积极地提升生产力,积极地对外开辟海贸,同时提升所控地域的亩产,加之推广番薯种植。

  处在小冰河时期的大明,想铲除掉顽瘴痼疾和毒瘤,就必须从经济构架上改变,期间再逐步削弱官绅、大小地主等群体,完善修订大明赋税制度,整治大明吏治,那就会朝着好的方向进展。

  “其实山陕两地的受灾百姓,能远离山陕受灾严重的区域,到大明其他地方求活,也变相削减了流寇造反的底气。”

  崇祯皇帝指着眼前的地舆图,神情冷厉道:“造成山陕一带流寇剿灭不定的局势,就跟地方官员的不作为有关。

  现在陕西那边,是流寇猖獗的区域,想要出手整治不容易,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更大的动荡。

  而山西那边,李邦华他们在整肃官场,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取得相应的成效。

  围绕这一前提下,朕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山陕两地官员,该做的事情,替他们做好,力保我大明的江山基业,不会再出现问题。”

  “皇爷英明神武,奴婢坚信,我皇明基业定能传至千秋万代。”

  王承恩闻言,当即作揖道:“等到天津那边的造船厂,能顺利竣工,并开始营建从事海贸的海船,内帑这边的进项,必然能大幅增多。

  到时皇爷锤炼的新军得成,区区以下克上的建虏八旗,定然不是我皇明的对手!”

  相比较于外朝的那帮文官,恰恰是王承恩这些常伴在御前的内廷太监,更清楚的知道大明的改变。

  仅从日益充实的内帑,王承恩这些内廷太监,就明白自家皇爷的英明,且大内行厂所控辖的一众皇庄,包括营建起来的各类产业,乃至间接控制的便民铺、车马行等,这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啊。

  “呵呵~”

  崇祯皇帝笑了起来,看向王承恩说道:“王伴伴,什么时候,你也学会这等阿谀奉承之言了?

  这不好。

  眼下只是局势受控,没有出现朕所担心的事情,至于能否解决大明问题,平灭掉建虏之患,这些还需要时间去沉淀。

  以后像这样的话,不准再说了。”

  “喏!”

  王承恩当即作揖应道。

  对待忠诚的王承恩,崇祯皇帝有足够的耐心,也给予其相应的权柄,毕竟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若什么事情都自己亲力亲为,那就算把自己累死了,也不可能做好这些。

  内厂这边,有王承恩坐镇统辖,的确给自己省去不少麻烦。

  “王伴伴,最近这段时间,要叫各地的皇庄,关注好地方的形势。”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开口说道。

  “特别是那些背地里哄抬粮价,想趁机发国难财的,都给朕查清楚,凡涉及到朝堂的人,要单独摘录出来。

  这有些人啊,要是不适当的严惩一下,他们就会觉得我大明法纪是摆设!”

  崇祯皇帝的心里很清楚,朝中的不少文官,都眼巴巴的瞅着自己犯错,这样才能行规谏之事,将先前丧失的利益再度夺取回来。

  可对崇祯皇帝来讲,像这样的错误,他又怎么可能会轻易犯下呢。

  第一百零六章 满桂的野望

  从万历朝的后期,到过渡性的泰昌朝,再到天启朝,大明所走的错误路线太多,以至于现在的崇祯朝,大明身陷在泥潭之中,可供选择的路,就变窄的许多。

  倘若万历皇帝能制衡住朝堂,不过分宠幸郑贵妃,闹出国本之争,对泰昌皇帝有太多的苛待和无视。

  那这位大明最短寿的天子,不至于会在他短暂的统治生涯,简拔一批东林党骨干,叫东林党再度于朝起势。

  别看东林党在天启朝初期,崇祯朝初期,都表现出极强的势头。

  然事实上,在万历朝跟齐楚浙党等派争斗时,所占据的上风并不多,甚至还被齐楚浙党等派,利用京察驱逐出过朝堂。

  但历史终究是以结果论成败的。

  东林党在朝堂占据上风,要大搞党同伐异之事,给天启朝时期的大明,给崇祯朝时期的大明,都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天启皇帝御极称帝没满一年,在天启元年,就发动弹劾熊廷弼之势,要扳倒这个楚党巨擘。

  接任辽东经略的袁应泰,导致辽沈等重地丢失,叫打红眼的建虏八旗,一鼓作气干到了辽南,致使大明在辽东战略纵深,被压缩到了辽西一带。

  天启二年,又是党争,又是东林党,辽东经抚不和,王化贞和熊廷弼矛盾重重,朝中非议熊廷弼之人众多。

  加之熊廷弼讲出‘辽人不可用’之言,想以此提醒天启皇帝,却被初具规模的辽东将门,背地里摆一道,导致大明失去整合辽西的良机,又被建虏八旗趁乱而入,夺走辽西这最后一处战略要地!

  都言魏忠贤所领阉党,是毁坏大明元气最多的派系,可实际上参与党争的人,都没一个是被冤枉的。

  这持续混乱的本质,终究是皇权势弱,臣权势强,导致大明每每到关键时期,都巧妙避开正确路线,一头扎进错误路线,不可谓不是一种讽刺啊。

  “陛下对辽东的布局,真可谓是高瞻远瞩啊。”

  站在这山海关上的满桂,看着关内营建的驻地寨墙,感慨道:“叫辽前驳杂的戍守大军,彻底转变成守城性质。

  以刘兴祚所领的东江军,在辽南对建虏八旗展开胁迫,一边起到练兵的作用,一边持续削弱建虏。

  以本帅所领的山海关,梳理戍守这道要隘的各部大军,同时行汰兵事,重新招募辽东逃难的辽民,给孙督师输送操练的新卒,给刘兴祚输送操练的新卒。

  若是能保持这样的态势,三年,只需要三年时间,那大明在辽东这片土地上,跟建虏八旗的对峙态势,就会彻底发生逆转啊。”

  “满帅所言甚是啊,陛下真是高瞻远瞩啊。”

  一旁的参将,面露唏嘘道:“末将就是到此时此刻,心里都不敢相信,东江军在辽南那边,竟斩杀了两个牛录的建虏真鞑,屠掉了千余众的二鞑子。

  甚至说驻守在金州卫的水师,就这样被刘兴祚他们全部焚毁,这他娘的听起来,太玄乎了。”

  “玄乎?”

  满桂瞪大眼睛,看向麾下参将,说道:“若此事是假的,那此前建虏在辽西有所异动,会骤然间停滞下来?

  若此事是假的,那建虏在辽南的混乱,全都是伪装起来的?

  要知道辽南闹的动静,都惊动出海操练的登莱水师,以至于捷报传到宁远城时,孙督师都是震惊的。”

  针对平叛建虏事,崇祯皇帝所明确的辽东攻略,不再是以收复一地城池,或多地城池为重心。

  崇祯皇帝所打造的泛辽东战线,是有效利用大明仅剩的优势,利用辽南这处特殊的地域,利用建虏八旗核心人丁不足,明确以孙承宗为首,刘兴祚、满桂、袁可立、孙元化为辅的辽东领导班底。

  筹建大明在辽东沿海的水师力量,有效使用海陆协同作战,登陆战,游击战,闪击战等一系列战术安排,持续不断的放建虏八旗的血,以辽南作为练兵地,创设随军讲武堂,招募勇壮逐步筹建新军,以战养战,以杀出一支支能堪重用的新军!

  “以后这样的话,别他娘的再当着老子的面,讲出来!!”

  越说越激动的满桂,瞪眼道:“天子给咱山海关足额粮饷,补齐先前拖欠的粮饷,擢本帅出任山海关总兵官。

  这是给予我等多大的信任和希望。

  瞧瞧咱们做的事情,到现在……才他娘的募集八千勇壮,随军讲武堂都还没筹建起来,真他娘的丢人啊!”

  聚在满桂身边的那些将校,一个个都羞愧的低下脑袋,眉宇间露出些许怒容。

  错非是山海关这边,内部局势太复杂,许多事情都没有开始做,就被暗地里掣肘和阻挠,那他们也不至于就做出这点成绩。

  “瞧瞧孙督师,瞧瞧人家刘兴祚。”

  内心桀骜的满桂,指着眼前这帮将校,说道:“老子当这山海关总兵官,不是他娘的,一直缩在后面,给人操练新兵,给辽前,给东江镇,去输送新卒的。

  你们这些人,都是跟着老子南征北战的,咱们也都要点脸,行不行?

  今天把你们喊到这山海关关墙上,周遭都是老子的亲卫家丁,老子就想问你们一句,你们都有卵子没有?”

  “!!!”

  被自家总兵官这般一说,这帮征战沙场的悍将,一个个都挺起腰板,那怒睁的眼眸,闪烁着精芒。

  “好,还他娘的算有种。”

  看着眼前这帮悍将,满桂挎刀而立,朗声道:“半年的时间,老子不看过程,就只看结果。

  该是老子做的事情,老子不会叫你们扛。

  该是你们做的事情,都给老子硬气起来。

  三万操练好的新卒,不管你们用啥法子,都给老子把新卒募集操练出来。

  能不能给老子办到!”

  “能!!!”

  振聋发聩的怒吼声,在这山海关关墙响起,孙承宗和刘兴祚所做之事,深深的刺激到了满桂。

  他所敬仰的孙督师,能维稳好辽前局势,这满桂还算能够接受。

  可反正归明的刘兴祚,在辽南取得那样的成就,却叫满桂受到的刺激有些大。

  第一百零七章 作妖的勋戚

  “成国公……那件事情你考虑的怎样了?”

  汤国祚面露笑意,坐在这官帽椅上,端着茶盏,看向神情凝重的朱纯臣,说道:“近期在这朝野间,受陛下独断乾纲,非要安置山陕逃难贱民的影响,可谓是反响极大啊。

  成国公,你是不知道啊。

  这些时日京畿的粮价,都暴涨了五成,若非有那劳什子的便民铺,只怕这粮价也好,布价也罢,都能翻上一番。

  这可是暴利啊,临淮侯他们都……”

  “够了,这些话别再提了!”

  朱纯臣剑眉倒张,摆手说道:“此事我成国公府,绝不参与,你若是私下想要参与,本公就当做不知道。

  但是灵璧侯,别怪本公没有提醒你。

  这安置山陕逃难的灾民事,陛下是极为看重的,你在京卫都督府值守期间,也是能够感受到的。

  要是叫……”

  “呵呵~”

  汤国祚笑出声来,放下手中的茶盏,对朱纯臣说道:“既然成国公都这样说了,那本侯不参与就是了。

  本侯哪里会不知道,陛下对安置山陕逃难的灾民事,极为看重呢。

  成国公,本侯这还有些事情,如此,本侯就先告退了。”

  言罢,汤国祚站起身来,向朱纯臣抱拳一礼,随后便转身朝正堂外走去,然在那转身的瞬间,汤国祚的脸上,露出不屑的轻笑。

  ‘这等暴利的买卖,李弘济他们都掺和了,老子想着你,觉得好处不能都落他人之手,朱纯臣,你还真够给脸不要脸的。’

  汤国祚双眼微眯,心里暗骂道:‘这银子你不赚,本侯赚,我灵璧侯府,可不像你成国公府家大业大。

  要是他娘的做好了,能赚少说十几万两银子,到时老子吃香的喝辣的,你他娘的可别眼红。’

  看着汤国祚离去的背影,稳坐在官帽椅上的朱纯臣,眸中闪烁着精芒,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

  彼时在正堂的屏风后,外管家朱可忠走了出来,恭敬的对朱纯臣作揖行礼道:“公爷~”

  “这汤国祚都跟谁一起,要哄抬京畿粮价的?”

  朱纯臣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平静道:“还有……这个便民铺的来历,给本公查明了没有?”

  朱可忠闻言,欠身道:“回公爷的话,灵璧侯是和临淮侯、定西候他们几人,要一起暗中哄抬粮价的。

  不过灵璧侯他们,是找了京畿这边,十几个小粮商在前哄抬,他们府上的门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至于这个便民铺,说来也是奇了。

  小的是多方打听,可都没能查出背后的靠山,就好像他们是凭空出现一般,可他们手里的粮食,包括棉布等,却像是无底洞。”

  “这次哄抬粮价一事,成国公府不准参与进去。”

  朱纯臣放下手里的茶盏,皱眉说道:“这里面透着的古怪太多,这个便民铺,来历绝对不简单。

  本公还有些事情,要进宫一趟,你下去解决这些事情吧。”

  “喏!”

  朱可忠不敢多言,当即作揖应道。

  像朱纯臣这样的老牌勋戚,那暗地里所藏着的底蕴,是寻常人所难以想象的。

  对朱可忠这些家生奴,对他们而言,成国公府就是他们的天,朱纯臣叫他们做什么,那就做什么。

  ‘这便民铺……莫不是天子鼓捣出来的?’

  朱纯臣站起身来,缓步向前走去,心里暗暗说道:‘不行,这要去御前试探一番,若此事不能查明,那早晚是个隐患。

  汤国祚,既然你这般想找死,那本公就成全你吧……’

  ……

  “灵璧侯,那成国公是什么意思?”

  瞧见汤国祚姗姗来迟,焦急等待的李弘济,皱眉站起身来,开口询问道。

  在这临淮侯府的正堂,聚着六七名勋戚,此刻都齐刷刷的看向汤国祚。

  “别他娘的提了。”

  汤国祚摆手说道:“这老狐狸胆子太小了,本侯这话,还没有说完,就他娘的叫他堵住了。”

  “灵璧侯,你难道没有说,咱们控制着十几名粮商?”

  蒋秉忠皱眉道:“有这些家伙在前顶着,就算骆养性的锦衣卫,想要暗中调查,那也不可能查到咱身上,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定西候,本侯也要有机会说啊。”

  汤国祚气汹汹的坐下,端起茶盏,大口喝了起来,随后说道:“本侯都要讲这些了,却被朱纯臣骂了一顿,还警告本侯别这样干。

  想到这里,老子就觉得生气!”

  李弘济、蒋秉忠他们,眉头紧蹙起来,相互间看了起来,这想拉朱纯臣下水,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直娘贼的,这朱纯臣真够给脸不要脸的,真以为被陛下擢为京卫都督府左都督,就深得天子信任了?”

  “就是他娘的说啊,他先前是什么德性,他自己都给忘了,老子们可都没忘了啊。”

  “算了,这老狐狸既然不掺和,那咱们干,少一个人,还他娘的能多分些银子,就本伯知道的情况,京畿这边不少的商贾,都他娘的动起来了。”

  “没错,这些奸诈的商贾,那不少都跟朝中的文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天子想查,那也查不到咱的头上!”

  没多时,这临淮侯府的正堂,响起阵阵怒骂声,李弘济、蒋秉忠这几个在京勋戚,一个个都神情愤慨起来。

  “诸位,诸位,你们能这样想就对了。”

  汤国祚站起身来,伸手示意道:“本侯在京卫都督府那边,能时刻常伴御前,不过该警觉的时候,还是要警觉。

  本侯觉得……锦衣卫那边,甚至厂番这边,都要收买些可靠的人,毕竟这次咱要干掉便民铺。

  本侯总觉得这便民铺来头不小,说不定就是某位国公搞的,这次哄抬粮价、布价等,要闹出的动静,肯定是不小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该做的事情都不能少。”

  汤国祚的这番话,叫李弘济、蒋秉忠他们,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可,随后众人就之后要做的事情,进行着商讨,力求能趁此机会,狠狠的大赚一笔银子!

  第一百零八章 人性啊

  “皇爷……最近几日京畿的粮价、布价等,都呈大涨的趋势。”

  王承恩眉头微蹙,微微欠身道:“虽说京畿这边的便民铺,一直在努力平价放粮,甚至是棉布等,可是在京畿各处的某些群体,都用各种手段在哄抬着。

  甚至在这期间,还有人……暗中纵火烧粮,密查几处便民铺,现在朝野间的舆情,不是特别的乐观。”

  “这是有人,开始按奈不住性子,想趁机大发国难财啊。”

  崇祯皇帝紧握着御笔,强压怒火,双眼微眯道:“京畿各处的便民铺,没有大碍吧?查到是谁在背后捣鬼没?”

  “便民铺这边没有大碍。”

  王承恩欠身道:“虽说被烧毁一些粮食,但是多数的粮食,都在各地皇庄储备,皇爷未雨绸缪,定期分派粮食,才避免更大的问题。

  不过背后捣鬼之人,还没有查明,内厂这边,虽追查到一些奸贼,可多是地方无赖,想要查明……”

  ‘这隐秘战线的事宜,非内厂所擅长的啊,且内厂的担子太重,根本就抽调不出人手。’

  听着王承恩所讲之言,崇祯皇帝暗暗说道:‘东厂和西厂,全都被自己派出去了,以至于对北直隶的掌控,变相都削减了不少。

  内厂是完全的宦官聚集地,是内帑经济体的核心所在,东厂和西厂却不同,能从宫外募集一些好手。

  看来在以后的局势中,必须要留下东厂,或者西厂,不能两支内廷队伍,全都派出去做事了。’

  从崇祯三年开始,所经历的这些事情,崇祯皇帝就能感受到,这上下摆烂的大明,在之后的数年内,必将会爆出一个个雷。

  好在当前所遇到的问题,尚处在崇祯皇帝的掌控之内,不至于说陷入到绝对被动的态势之下。

  若真是像甲申之乱那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崇祯皇帝才是真的被动。

  “去,派人叫骆养性过来。”

  沉吟许久的崇祯皇帝,皱眉说道:“既然有人想找死,那朕就成全他们,孙传庭他们,现在才取得一些成果。

  就有人在背地里鼓捣这一切了。

  当前这朝野间,不知有多少的人,明里暗里的盯着朕,朕要是不做些什么,那他们一个个都不会老实!”

  “喏!”

  王承恩当即作揖应道。

  大明所堆积的顽瘴痼疾和毒瘤,并非是单独存在的个体,而更像是串并联的群体,往往一方有所异动,其他领域都会跟着动。

  大明在错误的路线上,走的太长也太久了。

  这也衍生出尖锐的阶级矛盾,财政崩坏,建虏肆虐,流寇肆虐,土地兼并严重……

  再加之非人力所能阻止的自然灾害,以至于崇祯皇帝想拨乱反正,明里暗里的掣肘和阻挠,往往会以意想不到的形式,来呈现出来的。

  当大明的皇帝难啊。

  当崇祯朝的皇帝更难!

  “皇爷,成国公求见。”

  高时明踱步走进东暖阁,向崇祯皇帝作揖道。

  嗯?

  朱纯臣这个家伙,怎么这个时候来求见了?

  崇祯皇帝闻言,眉头微蹙,心里却暗暗思量起来,对朱纯臣那些骑墙派勋戚,崇祯皇帝从未放松过警惕。

  甚至为避免整饬京营事,被在京勋戚所暗地里阻挠,崇祯皇帝将朱纯臣、汤国祚这帮在大明要完蛋时,背叛大明的勋戚,一多部分安置到了京卫都督府。

  朱纯臣这些骑墙派勋戚,都是政治投机派,都会在心里揣摩思量,当前的大明,不至于说到亡国的程度,所以崇祯皇帝心里也很清楚,除非是将他们逼到绝境上去,那朱纯臣他们是不会做孤注一掷的事情。

  再者言,京卫都督府虽掌握着皇城和宫城的禁卫事,但是内廷这边,值守的大汉将军,包括一应的太监宦官,全都换上崇祯皇帝所信任的人。

  “宣吧。”

  崇祯皇帝神情淡漠道。

  “臣……朱纯臣,拜见陛下!”

  在崇祯皇帝的注视下,朱纯臣低首走进东暖阁,作揖行礼道。

  “免礼吧。”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故作轻叹道:“成国公,你来见朕,可是京卫都督府这边,有什么事情?”

  看来天子为安置难民事,烦恼不已啊。

  莫非便民铺一事,跟天子没有关系?

  朱纯臣心里暗暗思量,表面却作揖道:“启禀陛下,京卫都督府这边,没有什么事情。

  不过臣知晓陛下为国事忧,为安置山陕逃难灾民事忧,所以此来拜见陛下,就想替陛下分忧。

  臣愿为国朝捐银万两……”

  ‘你个吝啬的投机派,竟舍得给朕捐银子,不简单啊。’听着朱纯臣这番肺腑之言,崇祯皇帝却双眼微眯起来,‘不对,朱纯臣此来,肯定是带着目的的,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没安好心。’

  清楚朱纯臣是什么德性,对朱纯臣的一举一动,崇祯皇帝都有着超乎常人的警觉。

  仅当前这个阶段,京卫都督府这边,崇祯皇帝能信任的,唯有新乐侯刘文炳和宣城伯卫时泰。

  “卿能有此心,朕心甚慰啊。”

  在朱纯臣讲完以后,崇祯皇帝面露微笑,赞许道:“若是国朝的文武大臣,包括那些勋戚,都能像卿这般,那朕能少多少忧愁啊。

  不过这银子,卿就不必捐了,若能多多给朕募集些粮食,也算为朕分忧了。”

  “臣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听到这话的朱纯臣,心里算打定主意了,当即作揖道:“陛下,若没有其他事情,那臣就先行告退,替国朝多多聚集粮食。”

  先前朱纯臣还想在崇祯皇帝面前,摆汤国祚他们一道,不过现在所揣摩到的这些意图,叫朱纯臣打消这一念头了。

  不过朱纯臣不知道的是,此次他前来乾清宫,却叫崇祯皇帝起了疑心。

  若崇祯皇帝没猜错的话,只怕在京勋戚中,有些人趁着此次机会,在暗地里鼓捣什么了。

  ‘看来借着此次机会,还能铲除掉一些勋戚。’崇祯皇帝神情冷然,盯着朱纯臣的背影,暗暗思量道:‘骆养性这次过来,又有事情要做了。’

  第一百零九章 山西民乱

  “王伴伴,你觉得这朱纯臣来乾清宫,果真是为朕分忧的吗?”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对王承恩说道:“你对朱纯臣这个人,心里有什么想法?”

  “皇爷……”

  王承恩有些踌躇,不知该怎么说,他的确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不假,的确受自家皇爷信赖不假。

  可妄议当朝勋戚,这多少是有些忌讳的。

  “朕叫你说,就从实说。”

  崇祯皇帝听出王承恩的顾忌,开口道:“若王伴伴都不敢在朕面前,讲真话的话,那朕还能信任谁?”

  王承恩心里生出一股暖流,作揖道:“皇爷……奴婢觉得,成国公此来乾清宫,且还是在这种态势下,奴婢总觉得很奇怪。

  且方才奴婢觉察到成国公,似乎有些话并未讲出来,好像是皇爷说了什么,才叫他不敢……不,应该是不打算说出来。

  成国公为人和秉性,一向都很稳重,给人看不出缺陷,可偏偏是这样,奴婢总觉得有些说不准。”

  听着王承恩所讲,崇祯皇帝露出些许笑意,谁说在自己的身边,就没有人才呢?

  大明从来都不缺人才!

  只是先前那种不良风气,导致大批的人才,并没有机会晋升上来。

  看来以后在这方面,朕要多多的警觉才是。

  内廷庞大的太监宦官群体,若是能用得好,仅在这北直隶治下折腾,定然能给自己意想不到的收获。

  “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

  崇祯皇帝赞许的点头道:“以后要多向朕谏言,有什么觉得有问题的地方,及时向朕进行通禀。

  王伴伴,从信王府就在朕身边服侍,朕也知道王伴伴,心里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眼下这朝堂上,包括地方上,藏着很多隐患,靠朕一人,想全部都觉察出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待王承恩这种死忠的忠仆,崇祯皇帝对于其的信任和耐心,要远比其他人要高。

  毕竟甲申国难时,那般落魄,就王承恩一人慷慨赴死,不带丝毫犹豫的,若连这样的忠仆,崇祯皇帝都不信任的话,那在这大明朝上下,还有谁值得崇祯皇帝去信任?

  “皇爷……要不要奴婢选一些可靠的宦官,离宫暗查一下成国公?”王承恩想了想,欠身说道:“奴婢总觉得……”

  “这个想法,是好的。”

  崇祯皇帝向前探探身,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不过不能只将注意力,局限于朱纯臣一人身上。

  这京卫都督府的在职勋戚,包括京营的在职勋戚,先前被朕罢黜的在职勋戚,都安排些人手,秘密调查一番。

  直觉告诉朕,当前京畿所闹出哄抬粮价、布价等一事,跟他们中的一些家伙,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给朕好好的调查一番!

  这件事情,你知,朕知,不可叫外人知晓,在内厂挑选的宦官,必须要忠诚可靠,为人机灵。”

  “奴婢遵旨!”

  王承恩当即应道。

  此次朱纯臣若是不来,那崇祯皇帝就算是调查在京勋戚,也是通过骆养性之手,但他既然来了,那就代表着事情必然不简单。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要选择相对信任的群体,来秘密的调查此事了。

  当前的大明朝啊,君臣之间,相互试探,相互揣摩,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风气一旦坏掉了,想要拨正回来,绝非朝夕间就能完成的。

  特别是对大明的这帮勋戚群体,这中间的多数人,都已然背离了初心。

  大明敕封给他们世袭罔替的尊荣,叫他们多数都成了精致利己者。

  想扭转‘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

  那倚重值得信任的勋戚,铲除掉坏掉良心的勋戚,再凭借后续战争,敕封一批新的勋戚,就是崇祯皇帝要做的事情。

  多管齐下的治理大明,才能叫摆烂的大明,逐步解决烂摊子,唯有这样,大明才有可能中兴起来。

  崇祯皇帝没有想到,一场安置山陕籍逃难灾民事,竟给自己爆出这么多的‘惊喜’,这要是不好好解决的话,那岂不是白白浪费这次契机吗?

  “沙沙……”

  东暖阁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皇爷,出大事了!”

  韩赞周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叫崇祯皇帝的眉头紧蹙起来。

  “慌什么,天还塌不下来!”

  见神情慌张的韩赞周,捧着一摞奏疏,走进东暖阁内,崇祯皇帝皱眉喝道:“这般慌张成何体统。”

  噗通~

  面对天子的斥责,韩赞周直接跪在地上,行礼道:“奴婢有罪,请皇爷责罚!”

  “说,究竟出什么事情了?”

  见韩赞周这般,崇祯皇帝的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皱眉道:“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你这司礼监随堂太监,是怎么当的!”

  “奴婢有罪。”

  韩赞周难掩惊惧,忙道:“是军机处大臣,兵部左侍郎李邦华,于山西呈递密奏,另四卫营这边,毛承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四人,亦呈递密奏。

  言……山西多府县治下,发生民乱……”

  好啊!

  真是够可以的啊!

  崇祯皇帝听闻此言,脸色立时就冷了下来。

  这山西早不民乱,晚不民乱,偏偏在自己着命李邦华,全面整治山西官场,发生了这场民乱。

  那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啊。

  在身旁服侍的王承恩,没敢大意,快步朝韩赞周走去,弯腰捧起那些密奏,便朝自家皇爷走来。

  “你先退下吧。”

  看着眼前的这些密奏,崇祯皇帝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冷冷道:“此事若敢在内廷传开,朕要你的命。”

  “奴婢不敢!”

  韩赞周闻言,身如筛糠,当即行礼应道。

  尽管崇祯皇帝心里清楚,山西民乱一事,自己压不了多久,但能多压一天,就少一分被动。

  自己这才刚打算牛刀小试,整整大明地方官场的不良风气,想杀一批贪官污吏,来震慑下大明朝堂和地方官府。

  可事情还没做完,就闹出这样的事情,看来大明治下的各地根基,都糜烂的超出自己想象了啊。

  第一百一十章 都在逼朕,那就杀!

  彼时的东暖阁,一片死寂。

  崇祯皇帝神情冷然,看着龙案上所摆密奏,剑眉倒张,心里却在思量着,针对山西民乱事,该如何处置。

  王承恩面露忧色,见自家皇爷沉默不言,心里担忧不已。

  眼下安置山陕籍逃难灾民,还没彻底梳理出来,京畿一带又是那样的局面,现在又多了个山西民乱,这可如何是好啊。

  在王承恩的注视下,崇祯皇帝动了,拿起一份密奏,便翻阅起来。

  “武骧左卫指挥使毛承禄奏曰:臣奉诏随钦差李枢辅赴晋地,所领武骧左卫,镇御太原府治下,协助军机处大臣刘鸿训,负责审查府县贪官污吏,并奉陛下密旨,于太原府治下招募勇壮……”

  毛承禄所呈递的这份密奏,详细讲明自己在赴山西后,在太原府治下所作所为,所领武骧左卫,也在镇御太原府期间,招募勇壮两千,初期一切安稳,然在追查到山西督粮道、分巡道时,局势就彻底变了。

  或许是刘鸿训在太原、大同等地,所查力度太严了,以至于不少地方官员,都陷入到惶恐之下。

  面对这样的态势,刘鸿训虽说暂缓审查力度,可山西督粮道被抓一事,叫很多地方官员的心,都揪着。

  看着毛承禄所呈递的密奏,崇祯皇帝眉头紧蹙起来,在他看来,这刘鸿训所做之事,虽说力度大了些,但根本就没有问题。

  毕竟自己谴派李邦华,赶赴山西深查贪污案,就是想揪住贪官污吏,好叫山西治下的局势,能稳定下来,避免山西继续糜烂下去。

  崇祯三年,肆虐山陕的一众流寇势力,会大举侵掠山西治下,若不能抢在他们前面,将山西整饬一番,那一旦冲进去的流寇势力多了,那山西依旧是烂摊子。

  “武骧右卫指挥使孔有德奏曰:臣自率领武骧右卫,随同李枢辅赴晋地以来,镇御大同府治下,奉陛下密诏,于大同府治下募集勇壮三千,协助军机处大臣刘鸿训,负责……”

  放下毛承禄所呈密奏,拿起孔有德所呈密奏,崇祯皇帝剑眉倒张,神情凝重的继续翻阅着。

  王承恩:“……”

  见自家皇爷脸上的怒容,是愈发多了起来,王承恩便知道山西民乱,只怕比自己所预想的要严重。

  多事之秋!

  真是多事之秋啊。

  难不成山西官场彻底糜烂了不成?

  “腾骧左卫指挥使耿仲明奏曰:臣……”

  “腾骧右卫指挥使尚可喜奏曰:臣……”

  在王承恩心里揣摩之际,强压怒意的崇祯皇帝,一封封的密奏翻阅着,李邦华呈递的密奏,被他特意留到最后。

  透过毛承禄、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几人,所呈递的密奏,崇祯皇帝能清楚的了解到,山西各府州县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

  现在山西民乱的范畴,明确在大同、太原、汾州、平阳府等地。

  上述这些地方,都有相通的特性,要么毗邻着边镇要塞,要么毗邻着流寇肆虐的陕西。

  反倒是紧挨着北直隶的辽州、潞安府等地,却没有闹出所谓民乱。

  不过辽州、潞安府等地,却将治下的流民,都悉数朝真定府、保定府方向赶。

  ‘山西民乱,是一场自发性的自救行为所致。’

  甩下所拿的那份奏疏,崇祯皇帝眉头紧皱,心里暗暗思量起来:

  ‘山西的官场,不说全部糜烂掉,但是至少一半的地方官员,都是有问题的。

  或参与八大贼走私通敌事,或参与截取朝廷划拨钱粮事,或在治下和地方士绅、大小地主等哄抬粮价等。

  这是真把大明当冤大头了,毫无顾忌的攫取大明元气,行以权谋私之事,只怕大明其他地方,情况跟着差不多。’

  仅仅通过毛承禄他们所呈密奏,崇祯皇帝就敏锐的发现,大明治下的各地,士绅、大小地主等群体,掌控着大量的生产资料,或跟官员勾结在一起,或借着自身底蕴,或趁着灾害发生时,无视大明法纪,盘剥着不堪重负的底层百姓。

  “兵部左侍郎李邦华奏曰:臣自奉诏再赴晋地,携一众都察院钦差,对山西治下各府州县,展开审查时,发现诸多问题……叫臣觉得惊恐的是,就藩太原的晋藩,种种迹象表明,其与原被捕的八大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带着种种的思量,崇祯皇帝拿起李邦华所呈密奏,便翻看了起来,只是这里面的内容,要远比他所想的要严重。

  晋藩竟真的参与其中了。

  先前崇祯皇帝就在思量一事,以范永斗为首的这帮家伙,就算再怎么有经商头脑,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在张家口那边,暗地里搞走私通敌事。

  可是范永斗这些奸逆,先前底蕴已然不在,他们是如何收买地方官员,包括那些统兵将校和卫所官的。

  就大明的那些官员,一个个心底里蔑视商贾,纵使是范永斗他们,拿着银子开路,可前期想达到自己的预谋,肯定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情。

  这一开始做的事情,若没有做好的话,那有着较大的风险,会被人觉察到什么,如此走私通敌事,就有很大的风险泄露出去。

  “好啊!真是太好了!”

  崇祯皇帝合上手里的奏疏,眸中闪烁着冷芒,咬牙切齿道:“都在逼朕啊,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大明的俸禄,可干的事情,却都是损害大明江山社稷的事情。

  尤其是晋藩一脉,身为皇明族裔,太祖高皇帝所封塞王,本该多多为国朝分忧,没成想却干着背叛大明的事情。

  真是皇明的孝子贤孙啊!!”

  “!!!”

  王承恩脸色微变,面露惊疑的看向自家皇爷,这生出的山西民乱,就藩太原的晋藩一脉,竟然也参与其中了?

  “都在逼朕,那就杀!”

  崇祯皇帝冷漠道:“王伴伴,去吧把军机处的大臣,全都给朕召来,朕要就山西民乱传达旨意。”

  “喏!”

  王承恩不敢迟疑,当即作揖行礼道,随后便匆匆离开东暖阁,朝武英殿方向赶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再掀大案

  “皇爷,骆养性求见。”

  王承恩前脚离开,殿外候着的宦官,后脚就走进东暖阁,向崇祯皇帝作揖行礼。

  方才崇祯皇帝的愤怒之言,叫侯在殿外的宦官,大汉将军等,一个个都提心吊胆起来。

  天子这般愤怒,定是出了大事。

  ‘山西民乱要处理,京畿折腾出的事情,也要处理。’

  崇祯皇帝闻言,冷着脸,心里暗暗思量起来:‘说到底,一个个都想争权夺利,都想捞取好处。

  地方要震慑。

  朝廷要震慑。

  两者都必须要做好,不然等到崇祯三年的灾情发生,还不知会爆多少雷,那维稳大明的谋划,就落空了。’

  从万历朝开始,一个国本之争,叫大明的党争风气,就一直延续下来,使得皇权受到了胁迫。

  若是不借势打击某些群体的嚣张气焰,就黑暗混乱的大明官场,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宣!”

  崇祯皇帝冷冷道。

  要说这骆养性,还要好好敲打。

  先前自己叫锦衣卫负责追查白莲一事,骆养性是记住此事了,表明锦衣卫会办好此事。

  不过他却没有带队离开京城,赶赴河南、山东等地,却派遣李若链、吴孟明前去负责。

  对骆养性的小心思,崇祯皇帝再清楚不过了。

  无非就是不想轻易离开京城,不想离开自己的视线,这样他锦衣卫指挥使之位,才能坐稳当。

  然崇祯皇帝若真想换锦衣卫指挥使,不管崇祯皇帝做的再多,那说换就给换了。

  身为天子亲军,换个听话有用的指挥使,还是能轻易办到的。

  之所以没有换,是崇祯皇帝觉得骆养性这把刀,还没被自己榨取干应有的价值,简单的杀,或者圈禁,毫无意义。

  “臣……骆养性,拜见陛下!”

  看着恭敬行礼的骆养性,崇祯皇帝神情冷然,没有理会。

  天子这般的态度,叫骆养性的心里,难免不安起来。

  “你应该听说了吧。”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盯着骆养性,冷冷道:“朕处理安置灾民事,可京畿一带的粮价、布价等飙升。

  总有那么一帮蛀虫,趁着国朝困顿之际,想断了大明的根,想以权谋私,趁机发国难财。

  先前朕大张旗鼓的抓捕八大贼,一应罪囚悉数押解进京,查抄他们的赃银。

  可这依旧没有叫有些人,变得警觉起来,叫他们心里生出敬畏。

  朕这次叫你过来,两件事情,一个将李如桢和八大贼并案处置,朕要他们都凌迟处死。

  一个将暗地里哄抬粮价的贼人,都悉数查明清楚,给朕朝此案上靠拢,不管涉及到谁,该抓就抓。

  哪怕是涉及到在京勋戚,也一样!

  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骆养性:“……”

  崇祯皇帝所讲之言,叫骆养性感到巨大的压力,天子这也太狠了吧,若是自己接下此事,真按着天子的意思来办,那得罪的人岂不太多了?

  勋戚都能被抓。

  那牵扯到朝中文官,岂不是也能随便抓捕?

  骆养性心乱如麻。

  “怎么?觉得这件事情办不了?”

  崇祯皇帝见状,放下手里的茶盏,冷然道:“山西治下部分府州县,出现民乱了,这件事情你还不知道吧。”

  “!!!”

  骆养性瞪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这好端端的,山西怎么民乱了。

  眼下陕西那边,造反的诸多流寇势力,还没有被镇压下来,若是山西跟着混乱起来,那岂不是国朝所处的境遇,更差了?

  难怪天子先前是那样的态度。

  天子这是想借锦衣卫之手,杀一批人,来震慑朝堂,震慑地方啊。

  “若能办,这锦衣卫指挥使,你继续当着。”

  崇祯皇帝看着脸色微变的骆养性,淡漠道:“要是不能办,那朕即刻换人,现在就给朕表态!”

  对待像骆养性这样的投机派,就必须将底线清清楚楚的标明,告诉他要做成那些事情,否则他一应的权势,顷刻间就灰飞烟灭。

  杀文官或许要考虑影响,但杀厂卫的人,有什么好考虑的?

  本身大明文官群体,就是善独的群体,对勋戚,对宗藩,对厂卫,对太监,那都是纯纯的敌对。

  在文官的眼里,大明天子,就要多听他们的话,多奉行圣贤之道,老实待在京城,起到吉祥物的作用就行。

  至于他们想怎么折腾,那都是为大明的江山社稷好!

  天子不听劝谏,不听良言,那就是昏君暴君!

  “臣……定当竭尽所能,办好此案!”

  心生惊意的骆养性,哪里还敢迟疑啊,当即作揖行礼道:“不过陛下,李如桢此贼,锦衣卫……”

  “这件事情你不用考虑。”

  崇祯皇帝挥手打断道:“该移交到锦衣卫的手里,朕会派人移交,现在你要做的事情,是查明哄抬物价的群体,都有谁。

  这件事情,朕还会叫内厂的人跟办。

  谁办的好,朕赏谁。

  至于没办好的,那朕会罚!”

  厂卫这边,要时常进行敲打,要保持良性的竞争关系,谁能为君分忧,那就倚重谁,不能做事的人,那就趁早滚蛋。

  若是厂卫不能做好本职,何以延伸皇权,何以解决实事。

  骆养性表态道:“请陛下放心,臣定不会叫陛下失望的。”

  听话的骆养性,才是好狗。

  背离了这一底线,那还是趁早消失吧。

  ‘骆养性这样的家伙,就该不时敲打,不时压一压。’看着骆养性,崇祯皇帝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家伙的政治嗅觉,实在是太强了,叫这样聪明的利己派,做一些事情,往往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崇祯皇帝现在就在想,等骆养性抓住一批人,涉及到勋戚的时候,自己该怎样做,既能震慑朝堂,又能叫朝局不乱呢?

  相比较于杀一些空谈误国的文官,杀一些切实贪赃枉法的勋戚,那造成的混乱,相对来讲是低的。

  自勋戚群体被挤出朝堂,在朝话语权不断被削减,这些勋戚之中的一些败类,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利用累世传承的底蕴,背地里干着损害大明社稷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朕只要结果

  “沙沙……”

  骆养性心惊胆战的离开东暖阁,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紧皱的眉头拧在一起,转身看去。

  却见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大内行厂的王承恩在前,军机处的王洽、周延儒、王在晋、黄立极几人,神情凝重的快步走来。

  ‘看来他们过来,是为山西民乱一事啊。’

  骆养性心里暗暗揣摩:‘这次闹出的事情,太大了,难怪陛下这般强势,针对京畿这边的事情,要好好的做了。

  就算得罪一帮人,也不能失去陛下的信任,不然自己的权势,就彻底失去了。’

  心里揣摩这些之际,骆养性对赶来的王洽几人,微微点头示意,可换来的却是冷漠,没人理骆养性,跟着王承恩就进了东暖阁。

  “……”

  骆养性垂着的手,紧握起来,眸中闪烁着一丝冷芒。

  “臣……王洽,拜见陛下!”

  “臣……周延儒,拜见陛下!”

  “臣……”

  东暖阁内,响起王洽他们的声音。

  “都起来吧。”

  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冷冷道:“山西民乱的事情,诸卿家都知道了吧,这山西所表露出的问题,到了痛下狠手的地步了。”

  王洽、周延儒几人,露出各异的神情。

  先前崇祯皇帝谴派李邦华,赶赴宣府镇和太原府,亲办通敌案一事,他们就想到会出现问题。

  之后李邦华从太原急赴京城,虽说先前不清楚,李邦华为何事回来,可随着天子从都察院那边,委派一批年轻的官员,出任各府钦差,叫四卫营随行,赶赴山西治下,朝野间可谓是震动不已。

  “陛下,山西民乱一事,必须从快处置。”

  王在晋走上前,作揖行礼道:“当前肆虐的流寇势力,至今都没有被镇压下来,一旦山西跟着乱起来,那京畿的安危就会受到影响。

  依着臣之见,当尽快抽调强军,赶赴到山西治下镇压,将涉及的一应人员,悉数都抓捕起来。”

  “陛下,此事臣觉得,应与内阁商榷一番。”

  王洽走上前,表明态度道:“另外追查山西各府一事,臣觉得当从缓,现在……”

  听着王在晋、王洽之言,崇祯皇帝就清楚了,前者的态度是坚决的,要强势镇压民乱,并抓捕涉事之人,毕竟此事太过于恶劣。

  国朝谴派钦差,到山西治下各府州县,要追查贪污舞弊一事,还没多久时间,就闹出这样的事情。

  这一切太凑巧了。

  叫人不得不怀疑。

  而后者的态度是绥靖的,是为了局部的安定,要叫国朝主动放弃些什么,毕竟民乱事处置不当,是会闹出大问题,大麻烦的。

  特别是当前的国朝,看似平静,可实则并不平静啊。

  又是颁布吏治新规,又是大改京察和大计制度,又是安置灾民事,又是撤卫设州事……

  从崇祯三年开始,朝堂之上,天子所做的事情太多了,可谓是一个接着一个,这叫很多文官都感到惶恐难安。

  更别提先前还做了不少事情。

  倚重勋戚。

  崇文门税关一事。

  重开榷场一事。

  被抓捕那么多的人。

  这一桩桩一件件,叫不少人的心里,都觉得天子失控了,不再信任朝堂,做任何事情太乾纲独断了。

  “国朝所进行的一应事宜,一个都不能停,该做的还是要做。”

  崇祯皇帝态度鲜明,开口道:“朝令夕改的事情,朕做不出来,山西民乱,归根到底还是平叛事。

  这是你们军机处的事情。

  为何要跟内阁商榷?

  难道朕设军机处,委派诸卿家为朕分忧,是看内阁的脸色行事的?

  朕决定了,由军机处谴派山西平叛前指,全权负责平叛事,四卫营隶属于山西平叛前指名下。

  从参赞大臣中,遴选良才,赶赴山西主持平叛事。

  另外军机处明发上谕,命宣府镇总兵官侯世禄,大同镇总兵官赵率教,即刻抽调平叛大军,给朕赶赴山西平叛。

  具体如何平叛,如何解决问题,由山西平叛前指专管。”

  王洽:“……”

  崇祯皇帝所表明的态度,太强势了,即便是山西发生民乱,但先前做的事情,已然是坚决的进行下去。

  不叫李邦华兼领山西平叛事,就是叫李邦华继续带队,追查山西官场贪污舞弊之事。

  这样一来的话,就是该追查的追查,该平叛的平叛,两者谁都别耽误谁。

  此事若在朝中传递开来,那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陛下英明!”

  一直没表态的周延儒,此时朗声道。

  “陛下英明!”

  而王在晋、黄立极他们,亦纷纷表态道。

  有四卫营在,有宣大临调的平叛大军在,被军机处所派平叛前指负责,那组织调度之事,包括后勤补给等事,都能明确下来。

  眼下山西治下的一些府州县,虽说发生了民乱,但是跟大明军队相比,那还是差点火候的。

  “这件事情军机处即刻着办。”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神情冷然道:“朕只要结果,山西的不正风气,朕定要狠狠整顿一番才行。

  敢把手伸进镇压叛乱的粮饷上,那一个个都是胆大妄为到极致,甚至一些官员,还暗地里背叛大明。

  朕要不杀了那些贪官污吏,那我大明迟早完蛋。

  此次山西镇压所需一应粮饷,皆由内帑供应,你们即刻回武英殿,将这些事宜处置好。”

  “臣等告退。”

  镇压所需一应粮饷,绕开兵部、户部,由内帑专供,就是崇祯皇帝不想在此事上,有任何的耽搁。

  当然镇压之后,抓住那帮贪官污吏后,一应查抄的家财等,就跟外朝国库,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想叫皇权不受臣权的胁迫,那内帑就必须硬气起来。

  这样纵然是遭到再多大臣的反对,崇祯皇帝也能绕开外朝,抽调一应能调动的力量,将想要做的事情办好。

  好在崇祯皇帝一直都在做这件事情。

  和大明文官群体的斗争博弈,还真不是简单的一杀了之,就算是都杀了,那离开了文官协理天下,那大明岂不是彻底停摆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想活命,有错吗?

  真定府治下,井陉要隘。

  “都把队排好了,别他娘的涌,老子说的话,你们他娘的都听见没有……”

  “干你娘的,急着去投胎啊,再给老子乱,就地格杀……”

  数以千计的忠勇军锐士,持枪挎刀,散布在各处要地,在各级将校的统率下,震慑着蜂拥的难民潮。

  自孙祖寿奉诏,率部赶赴真定府、保定府,梳理整编要逃难进北直隶治下的难民,压力可谓是累日积攒。

  “孙提督,第三批登记造册的难民,已移交到林家商号。”沈世奎神情正色,向伏案忙碌的孙祖寿,拱手行礼道。

  “一应的所造名册,皆随队移交,眼下第四批难民,尚在登记造册中,此批皆以勇壮为主,可护送至蓟州镇治下。”

  “嗯,知道了。”

  孙祖寿抬起头来,脸庞满是倦意,眸中布满血丝,开口道:“我部驻扎的营寨,所储粮食已经不多了。

  另保定府治下,亦是这般。

  你即刻谴派精骑,将这份密奏,八百里加急,呈递到京城御前,尽快拨付一批粮食。”

  “喏!”

  沈世奎当即抱拳应道,随后上前接过这份密奏,转身朝帐外快步走去。

  “唉~真是多事之秋啊。”

  看着沈世奎的背影,孙祖寿轻叹一声,身躯有些摇晃,囔囔道:“偏偏在此时,山西竟出现民乱,若是这样的话,那入直的灾民规模,只怕将破八十万众啊。

  陛下,这么多逃难的灾民,您真的有办法,将他们悉数安置下来吗?”

  讲到这里,孙祖寿红彤彤的眼睛,看向帐外,垂着的双手紧握起来,抬脚缓步朝帐外走去。

  “这差事真不是他娘的人干的,那帮灾民,一个个都饿得像狼一样,险些有好几次,都发生民变了。”

  “是啊,先前国朝这边,不是一直在赈灾,一直在镇压流贼叛乱吗?为何山陕那边,会有这么多的灾民啊。”

  “这他娘的还用多想?肯定是山陕那边的官老爷们,一个个贪婪无度,把朝廷调拨的钱粮,多数都给贪墨了嘛,你们这几日轮值震慑灾民,难道就没听说吗?山西那边发生民乱了……”

  在这临设的营寨之内,精疲力尽的忠勇军锐士,在等待开饭之际,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这些时日的经历。

  出帐的孙祖寿,听到这些话,眉头紧皱,但是却没有多讲其他,这些时日处置梳理灾民事,麾下的忠勇军将士,的确是累坏了。

  要不是麾下这帮健儿,帮自己分担着压力,孙祖寿根本就不敢想象,在真定府这边的局势,会陷入到怎样混乱的态势下。

  麾下的亲卫家丁,捧着木盘,朝主帐走来,见自家提督出帐,愣了一下,随后便快步走上前,说道:“提督,吃些午膳吧,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了。”

  “嗯,叫些轮休的家丁,随本督去井陉那边看看。”

  孙祖寿拿起一块黑面窝头,狠狠的咬了一口,开口说道:“本督要去看看,眼下井陉的局势怎样。”

  “喏!”

  相比较于在京城坐镇的孙传庭,领军赶赴真定府、保定府坐镇的孙祖寿,所承受着的压力,一点都不比孙传庭小,甚至还要更大一些。

  一群饿红了眼的灾民,在知晓他们的天子,讲出逃难到北直隶治下,就能活命,现在北直隶,明明就在眼前,可却遭遇种种刁难,然他们眼里所谓的刁难,却是隔绝病患,梳理灾民群体,以便于更好的管辖他们,可他们却一个个都扎刺了。

  然身处京城的孙传庭,亦承受着巨大压力,这些梳理出来的灾民,一批批迁移到京城,如何安置他们,如何维稳他们,那都是异常繁琐之事。

  “你们凭什么这般,明明老子们是先过来的,你们为啥却紧着他们啊,老子们都饿多少天了……”

  “是咧,我们就是想活命,这有错吗?”

  “当初皇帝老子是咋说咧,说从老家逃难到北直隶治下,就能叫俺们吃饱饭,现在有这般……”

  在数十众亲卫家丁的簇拥下,孙祖寿赶到井陉这边,那怒吼声,咆哮声,是一浪高过一浪,一帮饿红眼的汉子,扎堆聚集在一起,跟忠勇军的锐士对峙起来。

  “老子明确的告诉你们,没有他娘的偏谁,不偏谁!”一名忠勇军将校,操着刀,怒目圆睁,咆哮道。

  “老子跟你们这帮人,谁都不认识,老子为何要厚此薄彼,你们这些天,待在这里,吃的馍馍,喝的粥水,都他娘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你们闹腾一个时辰,你们他娘的,就晚一个时辰进北直隶,你们闹腾一天,那就他娘的晚一天。

  谁要是敢聚众闹事,冲撞忠勇军,好啊,老子的刀,早就他娘的渴了,杀你们想蓄意造反的家伙,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老子当初在战场上,跟建虏赤膊拼杀的时候,你们他娘的,一个个还不知道躲在哪里求活呢……”

  作为经历过血战的精锐之师,目下的忠勇军,跟大明其他军队相比,那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持枪挎刀的一众忠勇军锐士,所表现出的强势,叫那些心生躁意,心生惊惧的山陕籍灾民,一个个都被震慑住了。

  “都是这该死的乱世,闹得了。”

  看着渐渐平息下来的乱局,一直沉默不言的孙祖寿,轻叹一声,说道:“天子是何其英明神武啊,可大明治下的贪官污吏,却曲解天子的意思,使得……”

  自奉诏率部,赶赴真定府、保定府治下后,所经历的种种,叫孙祖寿愈发明白,当今天子所处的境遇了。

  一个辽东。

  一个山陕。

  两股以下克上的叛军势力,是拼了命想破了大明,而治下所存在的诸多问题,使得矛盾不断被加剧。

  纵使天子再怎么英明神武,却没有人将天子的意志,在地方贯彻下来,那就大明所处的境遇,就会闹腾出诸多的事情。

  彼时的孙祖寿,尚不清楚远在京城的崇祯皇帝,处在怎样的境遇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番薯轮种

  紫禁城,乾清宫。

  一名名值守的大汉将军,宛若雕塑一般,挎刀挺立,和先前的气氛不同,彼时的深宫内,就像置身在深渊之中。

  冷漠。

  压抑。

  “皇爷……军机处所派山西平叛前指,已离京赶赴山西治下。”王承恩微微欠身,向自家皇爷禀明道。

  “另外骆养性所领锦衣卫,已展开相应的行动,大内行厂这边,亦遴选出一批可靠的宦官,展开相应的密查。

  此外,据奴婢所知晓的情况,周国丈所掌控的林家商号,已赶赴到真定府治下,要接收一批整编好的灾民……”

  听着王承恩所讲的这些,崇祯皇帝没有停下手里的御笔,一直都在写个不停。

  给毛承禄他们的密旨,直到现在才构思妥当。

  先前按崇祯皇帝所想,在自己没有觉得,将毛承禄、孔有德他们调教之前,是不会轻易放出京城的。

  毕竟放虎归山之事,崇祯皇帝绝不会做出。

  奈何残酷的现实,使得毛承禄、孔有德等所领四卫营,被迫滞留在山西治下,至少在山西民乱结束前,毛承禄他们是不能返回京城了。

  ‘不管怎样……对待毛承禄他们,在表面上,必须要给予绝对的信任。’

  崇祯皇帝放下手中的御笔,看着眼前这些密旨,心里暗暗说道:‘等到山西民乱结束以后,要回归京城,这样在京畿一带的兵马,才能增多,到时彻底掌握三大营,顺势将祖大寿、吴襄这帮辽东将门设法架空。’

  崇祯朝的大明,所暴露出的一应问题,都是先前积攒的一应矛盾,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算是彻底爆发出来了。

  崇祯三年,是极为关键的一年,若是不能掌握住大势,将所谋划的一应部署,都逐一的落实下来,那之后所面临的处境,只会变得更艰难。

  “王伴伴,遴选一批忠诚可靠的宦官,将朕所写的这些密旨,实发到毛承禄他们手里。”

  崇祯皇帝拿起这些密奏,看向王承恩说道:“切记,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发派到毛承禄他们手里。”

  “喏!”

  王承恩当即捧手接过密奏,沉声应道。

  现阶段所处的境遇,对崇祯皇帝来讲,必须要稳中求胜,安置灾民事要解决,蛀虫要揪出来杀一批,山西民乱必须镇压,若是一切都能顺利解决,那所掌握的优势,就能增多不少。

  “臣……徐光启,求见!”

  王承恩前脚离开,后脚徐光启,就来东暖阁这边。

  ‘嗯?徐光启此时过来,是所为何事?’

  崇祯皇帝闻言,心里不由得暗暗思量道:‘莫非是仓场那边,又出现什么事情了?’

  带着种种的疑惑,崇祯皇帝召见了徐光启。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徐光启说道:“徐卿,此来见朕,所为何事?”

  徐光启作揖行礼道:“启禀陛下,臣此来……想奏请陛下,准许农科,在北直隶治下各处皇庄,试种番薯。

  当前国朝所遇局势艰巨,又是安置灾民事,又是山西民乱事,臣这些时日,一直在跟农科的人,在一起探讨。

  能否趁着此次春耕到来之际,在试种番薯的这些皇庄,谴派农科官吏,跟随所种育秧番薯。”

  作为高产的农作物,由于是舶来物的缘由,使得大明对于番薯的种植技术,都在摸索和总结之中。

  但生活在神州的族群,乃是最会种植的族群,若是没有这次所遭遇的问题,徐光启或许不会这般着急。

  然眼睁睁的看着天子所遇处境,国朝所临格局,并非徐光启所能眼睁睁的在旁看着。

  “徐卿……对待试种番薯一事,可有多少把握?”

  崇祯皇帝看向徐光启,说道:“徐卿应该也清楚,朕很是重视此事,若番薯试种能取得一定的成效,朕必将要在大明各地推广种植。

  特别是山陕、辽东等地,对待粮食的需求,可谓是极大的,此事若不能有所成效,那朕是不会允许的。”

  虽说番薯、土豆等物,在万历朝,甚至更早一些,就通过西洋海船,传播到了大明治下。

  但真正等番薯、土豆等物,开始在神州种植开来,那都等到鞑清的康乾年间了。

  对待外来物种的接受程度,尚且经历这般漫长的时间,由此可见,在思想方面的守旧程度,是何其顽固的存在。

  好在崇祯皇帝已然想好了对策,利用银钱大批收购,以此来叫底层百姓,大范围的种植番薯、土豆等物,通过生产烧酒等物,来更换方式售卖出去,只要坚持一到两年,就能逐步叫更多的人接受。

  等到日后灾害愈发频繁之际,即便无需国朝来强迫种植,那底层的百姓也会主动去种植的。

  毕竟连观音土都能吃进肚子里,那还有什么是不能吃的?

  “臣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但也有七成把握。”

  徐光启神情严肃,作揖行礼道:“若是小范围的试种,想要总结相应的种植经验,肯定是缓慢的事情。

  但若是定在遍布北直隶的皇庄,各处都总结相应的经验,到时再汇总到一起,那才能在日后,先行在北直隶治下推广种植。”

  但凡是没有这等紧迫的事情,徐光启肯定会选择稳妥的方式,可现在却不能稳妥了,必须要适当的迈开一些步子。

  “行,既然徐卿这般说,那朕就恩准了。”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缓步朝徐光启走来,托起双臂,正色道:“番薯种植一事,徐卿必须要重视起来。

  朕会叫内廷,给各地的掌庄太监传旨,叫他们全力配合农科的官吏,不管有任何所需,都全力满足。”

  “臣领旨谢恩!”

  徐光启闻言,当即应道:“请陛下放心,臣定会全力做好此事,尽早叫番薯这一良种,在最短的时间内,于我大明治下种植起来。”

  徐光启所想的这些,正是崇祯皇帝所念,粮食,是步入小冰河时期下,大明所最紧缺的存在。

  如果能多一口口粮,那大明就能少死很多的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抓!都抓起来!

  分流安置山陕籍逃难的灾民,随着各方局势的挤压,在京畿一带造成的影响,可谓是引起较大的风波。

  特别是山西民乱的消息,随着军机处有所行动,使得朝野间知晓后,叫科道这边的言官御史,是没少向通政司呈递规谏奏疏。

  面对这样的态势,崇祯皇帝根本就没理会,呈递到御前的奏疏,被悉数留中不发,可这也使得京畿这边,恐慌进一步被加剧。

  “指挥使,这几日的暗查,京城、通州、良乡、顺义等地,所查明恶意哄抬粮价、布价等,散布诸多不利于安定谣言者,多达数十家。”

  曹化雨面露倦意,眼眸布满血丝,胡子拉碴,看着稳坐官帽椅的骆养性,皱眉道:“甚至在这一期间,有不少的人,暗中算计这些地方所开设的便民铺。

  眼下整个京畿一带,除了这个不知来历的便民铺,还对外售卖平价粮、平价棉布外,其他粮商、布商等,都把价格哄抬上去了。

  京畿这边的百姓,受混乱局势的影响,又因为便民铺定额定人售卖粮食、棉布等,出于恐慌的心理,又购买不少……”

  听着曹化雨所讲的这些,思绪杂乱的骆养性,剑眉倒张起来,心情可谓是坏到了极致。

  就他所掌握的情况,此番京畿所闹出的动静,牵扯到不少京城的人。

  对当前这种情况,若放在其他时候,他骆养性断然是不会掺和的,但面对天子的威压,那已然不是他不想掺和,就不掺和的了。

  “本指挥使知道了。”

  骆养性沉吟片刻,沉声道:“继续追查下去吧,把这些家伙背后站着的人,都给本指挥使查明出来。”

  “指挥使,此事不能再继续查下去了。”

  曹化雨闻言,皱眉道:“且不管这些人的背后,究竟站着的是何人,就当前京畿一带居高不下的粮价、布价等。

  若是咱们锦衣卫,再不采取措施的话,那价格只会继续走高。

  先将这一批奸商抓起来,再一一的分别审查,我们顺藤摸瓜,定然能查明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对骆养性的决断,曹化雨是存疑的。

  他明显能感受到,骆养性叫其继续暗查下去,分明就是心里害怕了。

  至于怕的是什么,那就不用过多猜想。

  无非就是京城的那帮权贵、文官。

  只是眼前的这种局面,若是不加以遏制的话,那京畿一带的乱局,必然会影响到安置灾民事。

  一旦说真定府、保定府那边,局势进一步混乱下去,蜂聚在此的山陕籍逃难的灾民,肯定会发生民变的。

  “你是在质疑本指挥使吗?”

  被曹化雨这般打断,叫骆养性心生怒意,那深邃的眼眸,盯着曹化雨,沉声道:“这锦衣卫,还轮不到你当家做事。

  本指挥使,有任何的决断,那是有着深思熟虑的。

  不要忘了,被移交诏狱的李如桢,还有八大贼一众,都还没有定案。

  现在就抓捕这些奸商,那他们背后的人,嗅到危险,万一收手了怎么办?”

  面对骆养性的怒视,曹化雨神情冷然,迎着骆养性的怒视,平静的站在原地,垂着的双手,下意识紧握起来。

  骆养性给他的直观感受,就是京畿的局势,继续乱下去又如何?

  期间死掉多少人,又如何?

  多少为此破家者,又如何?

  只要能查明最终的真相,这些代价都是值得付出的。

  “骆指挥使,你好大的官威啊。”

  在这公事房外,一道阴柔的声音响起,叫骆养性心里一紧,脸色微变,下意识抬头看向堂外。

  本盯着骆养性的曹化雨,跟着转过身去,却见堂门处,身穿蟒袍的王承恩,神情冷然,垂手站在原地。

  “上谕!”

  王承恩一句话,叫骆养性、曹化雨二人,忙快步朝堂门处跑去,行跪拜之礼,而在王承恩身后,听闻此言的不少人,都纷纷作揖行礼。

  王承恩冷冷道:“皇爷口谕,骆养性,朕叫锦衣卫调查一事,查的怎样了?”

  骆养性忙道:“启禀陛下,京畿一带,已查明哄抬粮价、布价者,散布谣言者,已查明数十家。”

  王承恩又道:“既然查明,为何锦衣卫不行抓捕事?难道你骆养性,想看着京畿爆发民乱吗?”

  骆养性心惊道:“臣不敢,臣想着查明他们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好叫陛下所命旨意,能妥善的解决好。”

  王承恩冷哼道:“哼,依着朕看,是你骆养性怕了吧,若是这样的话,那这锦衣卫指挥使,你算是当到头了!”

  骆养性惧怕道:“臣不敢,臣都是为了陛下的旨意啊,臣想着把一应事宜,全都办妥,这样逮捕那些奸臣逆子,才能……”

  王承恩冷冷道:“既然是为了朕,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那就给朕,把现已查明的奸商,都给朕抓起来,别告诉朕,你锦衣卫的人手不够!”

  骆养性胆寒道:“臣领旨!臣即刻着办!”

  骆养性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所想的那些话,竟然会被天子知晓的这般清楚,甚至他透过王承恩所讲之言,能清楚的感受到天子之怒。

  甚至于说,若他胆敢再有其他想法,别说锦衣卫指挥使之位没了,只怕他的身家性命,也难保啊。

  想到这里的骆养性,站起身来,垂着的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看向曹化雨说道:“曹同知,即刻召集锦衣卫……”

  “骆指挥使,安排抓捕奸商事,皇爷说了,交由曹化雨着办即可。”

  王承恩神情平静,出言打断骆养性,说道:“请骆指挥使,即刻点一队人马,随咱家赶赴神枢营。”

  骆养性:“……”

  “曹同知,皇爷说了,逮捕京畿奸商事,若是出现任何纰漏……”

  在骆养性惊疑的注视下,王承恩看向曹化雨,淡然道:“那你就不用再回锦衣卫了,直接回家抱孩子去吧。”

  曹化雨闻言,当即作揖道:“请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抓捕一应奸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剑指勋戚

  从锦衣卫衙署走出,来到神枢营这边,骆养性都不清楚,自己这段路途,究竟是怎么走来的。

  王承恩在锦衣卫那边,所表明的态度,叫骆养性的心情很是惊惧,甚至他都有些惧怕,自己所想的那些事情,是否都叫天子洞察到了。

  “骆指挥使……”

  王承恩的声音,在骆养性的耳畔响起,见骆养性有些愣神,王承恩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轻笑。

  果然。

  这骆养性真的跟自家皇爷,所讲的那般。

  若不敲打一二的话,那他就不会尽心办差。

  “王太监,您有何吩咐?”回过神来的骆养性,见王承恩看向自己,忙询问道:“可是要做什么?”

  “没有。”

  王承恩平静道:“这神枢营驻地到了,随咱家见祖大寿他们吧。”

  “喏!”

  骆养性当即应道。

  相比较于前去锦衣卫衙署,此来神枢营这边,王承恩的内心深处,要更为难安一些。

  毕竟自家皇爷,吩咐他所做的事情,实在太大了,以至于王承恩都不免揣摩,此事真要是做了后,能办好吗?

  若是在朝野间引起较大的轰动,又该如何啊。

  带着种种的猜想,在骆养性的陪同下,王承恩来到了神枢营中军帅帐,见到了出帐相迎的神枢营左副将祖大寿,右副将吴襄,及一众神枢营的将校。

  原神枢营右副将刘文炳,原神枢营左哨主将卫时泰,皆被崇祯皇帝下诏,擢升到京卫都督府任职。

  从特设京卫都督府,将朱纯臣、汤国祚这帮骑墙派勋戚,不少从三大营抽调过去,再到解决建虏侵略的危机。

  崇祯皇帝一直都在潜移默化的调动,京卫都督府,以及三大营,可信任勋戚和不可信勋戚的比例。

  作为大明特殊的一个群体,在京的勋戚群体,和金陵的勋戚群体,多数已然是成为了毒瘤和蛀虫。

  凭借着先知先觉的优势,甲申国难所发生的种种,崇祯皇帝的内心深处,已然明确那些勋戚能留,那些勋戚要逐一的夺爵族灭了。

  权力斗争向来都是要流血的,但是用什么名头,杀掉那些该杀之辈,却关系到大明朝局的安定。

  用哪些人,去杀他所想杀的人,能将影响降低到最小,都是崇祯皇帝所必须要考虑的。

  “上谕!”

  在一众神枢营将校的簇拥下,王承恩走进这中军帅帐,当着祖大寿的面,就朗声道。

  “臣……祖大寿,谨遵上谕!”

  “臣……吴襄,谨遵上谕!”

  “末将……”

  帅帐之内,以祖大寿为首的一众将校,纷纷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

  作为崇祯皇帝心里所定名单,要削弱打击,甚至是铲除掉的辽东将门。

  祖大寿和吴襄二人,先后离开辽东,被崇祯皇帝拴在京城这边,叫辽东将门在辽前的势头,经这些时日的变动,被坐镇辽东的孙承宗,给打压下来一部分了。

  面对京城这边的局势,面对辽东那边的处境,别看祖大寿和吴襄,都先后被擢升了官职,可二人的内心深处,是极为的煎熬。

  谁能够想象得到,在短短数月之间,先前神枢营这边的在职勋戚,先后多次被崇祯皇帝下旨调走。

  不是去了神机营,就是去了五军营,要么到了京卫都督府这边。

  仅仅是三大营这边,敌视祖大寿、吴襄这帮辽派外将的勋戚,可谓是多到数不胜数。

  这也使得在神机营任职的曹文诏、左良玉几人,变相的被分担走不小的压力。

  捧杀!

  崇祯皇帝就是用这种法子,要叫祖大寿、吴襄他们,被死死的捆在神枢营这边,不叫他们脱离自己的视线。

  特别是三大营这边,先后裁撤掉三成员额后,加之忠勇军、四卫营、西山火枪营、神机营等部,使得崇祯皇帝并不担心,祖大寿他们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像祖大寿、吴襄这些精致利己者,在大明还没到无法挽回的程度下,又怎会轻易的背叛大明呢?

  可现在的态势不同了。

  一个安置灾民事,一个山西民乱事,叫崇祯皇帝所倚重的各部强军,除一个西山火枪营外,其他都先后调离京畿了。

  这无疑是一个最危险的讯号,他要给祖大寿和吴襄他们,再加上一道锁链,若此事能做好的话,那祖大寿他们,就彻底落入到自己手里了!

  王承恩道:“皇爷口谕,祖大寿,朕能信任你吗?”

  骆养性:“……”

  怎么又是口谕啊!

  天子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心惊的祖大寿,当即抱拳应道:“誓死效忠陛下!效忠大明社稷!”

  只是他并不清楚,在此之前,王承恩在锦衣卫,已然这般对骆养性讲过。

  王承恩道:“那朕要你领神枢营精锐,值得信任的将校,前去神机营和五军营,抓捕一批背叛国朝的人,你敢吗?”

  “臣……”

  祖大寿愣住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天子会讲出这样的话,去神机营和五军营抓人,那是抓谁啊。

  这要是动静闹大的话,甚至会引起京城一带大乱啊。

  王承恩见状,皱眉道:“祖大寿,朕知道你心里有顾忌,但朕着内厂查明,包括李如桢供述,在我京城这边,有一批暗通建虏,妄图颠覆大明的勋戚。”

  “!!!”

  祖大寿双眸微张,脸色微变,骤然听闻李如桢之名,叫他心里猛颤,李如桢招供了?为什么李如桢还没有死?

  那祖家在辽前的所作所为,天子知道了吗?

  不对。

  天子若是知道的话,那不可能谴派心腹内侍,来神枢营这边,将这些告诉我。

  一时间,祖大寿的思绪杂乱起来。

  王承恩继续说道:“祖大寿,眼下京畿这边,闹出严重的风波和动荡,这都是那些已查明的勋戚,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所以才故意做出来的。

  包括山西民乱之事,都是这些勋戚,暗地里勾结山西一些贪官污吏,以此来搅乱时局。

  妄图以此来颠覆国朝统治。

  祖大寿,此事若你能办好,朕决意敕你为伯爵,曰宁远伯,朕要将这帮该死的蛀虫,全部都铲除掉!!”

  祖大寿:“……”

  王承恩所传天子口谕,叫祖大寿彻底乱了心思,也乱了心神,透过王承恩所讲之言,祖大寿心里笃定,李如桢所招供的那些,并没有涉及到辽东将门。

  不过想想也对,他们李家,毕竟有一些暗藏的血脉,就在祖家和吴家等辽东宗族之中。

  就算李如桢真的招供,为了李家血脉传承,那也绝对不可能,把什么事情都交代出去的,否则他们李家,就彻彻底底的断了血脉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崇祯,你就是昏君!

  从万历朝掀起的国本之争,到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的发生,就宣告着日月山河下的大明,暗地里藏着诸多的魑魅魍魉。

  在崇祯皇帝的眼里,现阶段的大明,就像是一个破洞无数的船,若非这船大了些,只怕进来的水,都足以叫这艘船沉掉!

  崇祯皇帝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一个决断,所形成的涟漪,在固有轨迹下的推动下,会产生这般大的影响和风潮。

  ‘这大明啊,空谈误国者无算,精致利己者无算,背后复杂的人际关系,加之累年党争的影响,已然是败坏到根基上了。’

  倚靠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神情平静的目视前方,心里暗暗说道:‘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趁此机会,铲除掉一帮腐朽堕落的勋戚。

  那都对不起给予机会的那些蛀虫。

  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的勋戚群体,就像是被文官所豢养的吉祥物,充当着大明某一领域的前驱。

  这些在京的勋戚,到现在都不明白,除了老实效忠于自己这位大明天子,他们才能永享富贵,甚至夺回部分权势和话语权外。

  靠背地里算计朕,那纯粹是目光短浅之辈!’

  想起代表自己出宫的王承恩,所要完成的那些谋划和部署,崇祯皇帝深邃的眼眸,就闪烁着精芒。

  在迫于残酷现实的推动下,多数自己倚重的强军,甚至是可信任的将校,远离京城这边,赶赴到不同地域,充当救火者角色。

  崇祯皇帝所做的这些,无疑是一场豪赌。

  若非是依附在大明身上的蛀虫太多,精致利己者众多,崇祯皇帝绝不会这般豪赌,但残酷的现实,却必须叫他做出抉择。

  “臣……朱纯臣,拜见陛下!”

  “臣……汤国祚,拜见陛下!”

  “臣……刘文炳,拜见陛下!”

  “臣……卫时泰,拜见陛下!”

  “臣……”

  京卫都督府的十余众在职勋戚,无一例外,悉数被崇祯皇帝特召,赶到乾清宫这边来面圣。

  自京卫都督府创设以来,是这等全面的召见尚属首次,甚至出任左都督的朱纯臣,惊人的发现,京卫都督府这边,竟多了这么多勋戚。

  在人皆急躁的大明,最不能引人瞩目的,就是潜移默化的做事。

  崇祯皇帝就是明白此点,才一点点增补几位忠诚可靠的勋戚。

  比如新乐侯刘文炳。

  比如宣城伯卫时泰。

  “免礼吧。”崇祯皇帝神情平静,扫视着眼前这帮勋戚,淡然道:“知道朕为何召见你们吗?”

  朱纯臣、汤国祚这帮勋戚,在起身以后,脸上或露出疑惑的神情,或露出不解的神情,相互间看了起来。

  不过不少人的内心深处,却很是清楚。

  天子此番召见他们,只怕跟京畿一带,所产生的闹剧有关吧。

  然有关又能怎样。

  “成国公,朕记得先前你来拜见朕。”

  看着眼前这帮勋戚,崇祯皇帝看了眼身旁的方正化,双眼微眯道:“说灵璧侯汤国祚,临淮侯李弘济,定西候蒋秉忠等十余众勋戚。

  暗地里勾结串联在一起,无视大明的江山社稷,趁山陕籍逃难灾民,大举进北直隶之际,哄抬粮价、布价等,趁机大发国难财?”

  “陛下!臣断没有讲过此言啊。”

  面露震惊的朱纯臣,心生惊骇,看了眼脸色大变的汤国祚,旋即对崇祯皇帝说道:“陛下……”

  “陛下!!臣冤枉啊!”

  脸色大变的汤国祚,快步上前,作揖行礼道:“臣乃大明忠臣,怎会做出这等毁坏大明社稷之事啊。

  陛下,这都是有小人陷害臣啊!”

  说来也是凑巧,这次被内厂查明的勋戚群体,除汤国祚一人,是在京卫都督府外,其他要么在神机营和五军营,要么就赋闲在府。

  不过对崇祯皇帝来讲,在他名单上要死的勋戚,恰恰在京卫都督府的,却又不知汤国祚一人。

  ‘朱纯臣,你应该感到庆幸,若非这次被抓的勋戚,要牵扯到李如桢和八大贼,且被抓的多是侯爵,那你这个国公爵,也难逃一死!

  只可惜朕所倚重的几支强军,都被派到各处救火起了,不然成国公一脉,定国公一脉,朕都全都给连根拔起!’

  每每想起甲申国难,朱纯臣和徐允祯二人,所做下的事情,崇祯皇帝都想将他们尽快处死。

  可贸然处死两位与国同休的国公爵,所带来的震动和影响,绝非处死十几位与国同休的侯爵和伯爵,所能对等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现在的大明啊,经受不起任何大的风波,稍有不慎,就会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遇。

  纵使是杀朱纯臣和徐允祯,夺掉他们世袭罔替的国公爵,那也要手捧大义,一批批的解决!

  ‘没事,时间还长,朕有很大的耐心,一步步干掉你们。’

  看着情绪激动的朱纯臣和汤国祚,崇祯皇帝神情冷然,‘一批杀不完,那就两批杀,三批杀,这次干掉汤国祚、李弘济、蒋秉忠他们,夺掉他们世袭罔替的爵位。

  朕倒是要看看,能不能震慑朝堂,能不能杀一杀某些家伙的嚣张气焰!’

  “方正化,拿下他们。”

  崇祯皇帝淡漠道。

  “来人啊!”

  方正化闻言,当即便怒吼起来,在殿外候着的西厂宦官,挎刀冲进东暖阁内,在一众勋戚错愕下,竟将灵璧侯汤国祚、抚宁侯朱国弼等七名勋戚,悉数拿下!

  ‘说来也是有趣,本该在崇祯初年,守备南京,总督京营的朱国弼,在自己的影响下,竟没去成,这也省得朕再费心思,缉拿夺爵了!’

  看着被抓的汤国祚、朱国弼一行,包括傻眼的朱纯臣,崇祯皇帝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将这些不忠不孝的国贼,都给朕移送锦衣卫诏狱,明发中旨,夺爵!随同国贼李如桢,八大贼全族,凌迟处死!”

  崇祯皇帝的声音不大,却叫在场的一众勋戚,全都傻眼了。

  怎会这样!

  怎会这样啊!

  “陛下,臣冤枉啊!”朱国弼奋力的挣扎着,面色惊惧的咆哮道:“臣从没有背叛大明啊……”

  “崇祯,你就是昏君!”被率先带走的汤国祚,此刻愤怒的咆哮道:“你听信小人谗言,大明迟早要亡啊……”

  “陛下……”

  透着寒意的东暖阁外,汤国祚、朱国弼这些被抓的勋戚,咆哮声不绝,但是他们的命运,却被崇祯皇帝一言裁断。

  大明的勋戚群体,已然到了裁剪枝叶的地步,若是留着那帮毒瘤存活,那大明的根基元气,还不知会被他们啃食到何等程度,那大明才会真正的完蛋。

  第一百一十八章 血染京城(1)

  “陛下!这其中是否存有什么误会啊!”

  心神大乱的朱纯臣,行跪拜之礼,作揖劝谏道:“臣从没有向陛下讲过,灵璧侯他们暗中串联之事,趁机大发国难财啊。

  陛下,灵璧侯他们,可是我大明柱石啊!

  若是就这般不经查明,就轻易夺爵,处于极刑,我大明祖制何在?我大明礼法何在?

  倘若……”

  “够了!!”

  崇祯皇帝眼神冰冷,盯着一心想撇清关系的朱纯臣,冷冷道:“朕本不想言明真相,朕怕说出去,将我大明的脸丢尽啊。

  你言他们是我大明柱石。

  难道朕不知道,勋戚乃我大明柱石?

  可是身为我大明勋戚,却和国贼李如桢,八大贼一行,于京城,于晋地,暗中勾结建虏八旗,倒卖国朝封禁之物,肆意掘我大明根基。

  这可真是我大明的好柱石,好勋戚啊。

  天启朝发生的王恭厂大爆炸,乃至魏阉所办武长春案,这些个该杀的国贼,竟背地里都有参与,然魏阉都没查明!”

  说着,崇祯皇帝拿起一摞奏疏,剑眉倒张,看向傻眼的朱纯臣、刘文炳几人,怒甩到他们跟前。

  “都看看吧,都好好的看看吧。”

  崇祯皇帝拍案而起,指向朱纯臣他们,厉声喝道:“看看究竟是朕昏庸无能,冤枉了这帮国贼。

  还是事实真相就是这般!”

  在这东暖阁内,回荡着崇祯皇帝的声音。

  朱纯臣、刘文炳、卫时泰几人,一个个神情难安,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奏疏。

  难道汤国祚他们,真的暗中勾结建虏了?

  难道汤国祚他们,真的行大逆不道之事?

  一时间,朱纯臣这帮勋戚,思绪变得杂乱起来,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事实真相究竟是什么,已然不是重要的事情了。’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心里暗暗道:‘即便这批被抓的勋戚,有些没有行此等事,但他们依旧该杀,依旧都不是好东西。

  将李如桢、八大贼这帮国贼,留到今日才杀,就是为捎带一批骑墙派的勋戚,携大义除掉他们,才能避免大的风波出现。

  这些已然堕落腐败的勋戚,背地里做着哪些勾当,已然是无迹可寻了。

  留着他们的命,留着他们的爵位,那就会狠狠的啃食大明元气。

  政治斗争,从都不看什么过程,看的就是最终结果,是否以大义干掉想杀之人。

  汤国祚他们死的不冤。

  幸好这批被抓的勋戚,其子弟没有进西苑讲武堂,不然对自己调教的那批勋戚子弟,将会产生不好的反应。’

  在崇祯皇帝沉思之际,朱纯臣、刘文炳、卫时泰这些京卫都督府在职勋戚,捡起散布在地上的奏疏,一封一封的看着。

  可越看,却越心惊。

  一条条有迹可循的罪名,通过李如桢所在的李家,通过晋地八大贼,直指汤国祚、李弘济、朱国弼、蒋秉忠这帮勋戚的身上。

  甚至天启初年的一些旧案,都能查到他们的头上,这些证据确凿的奏疏,叫朱纯臣他们都傻眼了。

  “究竟是朕昏庸无能呢?还是事实就是这般呢?”

  崇祯皇帝一甩袍袖,缓步朝朱纯臣他们走来,神情冷然道:“看到这些奏疏后,一个个都作何感想?”

  “臣等惶恐!”

  朱纯臣、刘文炳、卫时泰这些勋戚,忙行跪拜之礼,跪倒在崇祯皇帝的脚前,一句话都不敢讲了。

  倘若这些都是真的,那他们撇清关系,都还来不及呢,谁敢给这帮大明国贼求情啊。

  这不是摆明态度,自己跟他们有关系吗?

  倘若这些都是真的,别说是夺爵,处于极刑了,就算是株连三族,那都是轻的啊。

  暗通建虏八旗,这就是最大的罪!

  从万历四十七年,所发生的萨尔浒之战惨败,大明在辽东这个地界,被以下克上的建虏八旗,按在地上反复蹂躏。

  死了不知多少悍将。

  死了不知多少精锐。

  死了不知多少辽民。

  砸了不知多少银子。

  砸了不知多少粮食。

  可从万历朝,到泰昌朝,到天启朝,再到崇祯朝,大明在这辽东之地,不知经受了多大的损失。

  “朱纯臣,你是我大明的柱石吗?”崇祯皇帝神情冷然,俯瞰着朱纯臣,冷冷道:“你值得朕信赖和倚重吗?”

  “陛下!臣誓死效忠大明,效忠陛下啊!”心里一惊的朱纯臣,哪里还敢多言,当即大喊道。

  朱纯臣是否忠诚于自己,崇祯皇帝比谁都清楚,此贼就是个投机派,精致利己者。

  现在不杀他,是不到杀他的时候。

  先干掉汤国祚这帮该杀勋戚,若再杀了朱纯臣他们,那对目下的时局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

  “好!”

  崇祯皇帝闻言,朗声道:“朕着命你,即刻携上直亲卫军,给朕,把先前在京卫都督府的那帮国贼,悉数抄家。

  一应所抄家财,悉数充入内帑。另外将这些国贼的三族,全给朕抓捕起来,赐死。朕会派西辑事厂监察。”

  朱纯臣:“……”

  这等苦差事,怎么落到自己头上了啊。

  即便汤国祚这帮家伙,全都该杀,这脏活,也不能甩到自己身上啊。

  趴在地上的朱纯臣,身上冒出冷汗,整个人轻微颤抖起来,内心激增着压力。

  ‘叫你这个老狐狸,来处理这等脏活,朕才能把你捧杀起来。’

  看着正在进行思想斗争的朱纯臣,负手而立的崇祯皇帝,冷笑起来,‘唯有这样,京城闹出的动静,才能叫朝中的那帮文官,老老实实的被震慑住。’

  “臣……臣!领旨!!!”

  硬着头皮的朱纯臣,咬牙应道。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天这个差事,若是不答应下来,那他能否活着离开乾清宫,都是不好说的事情。

  “好,这才是朕的栋梁,才是我大明的柱石。”

  崇祯皇帝伸手道:“方正化,即刻派人,命归京的西辑事厂,全员集结,随成国公,去查抄这些国贼的府邸!”

  “奴婢领旨!”

  方正化作揖应道,随后便快步离开东暖阁,对殿外候着的西厂宦官,下达相应的指令和安排。

  第一百一十九章 血染京城(2)

  朱纯臣走了,在崇祯皇帝的注视下,离开了东暖阁,他要做一件,被崇祯皇帝精心布局下,生平第一次去做的事情。

  “新乐侯,宣城伯留下,余者坐镇京卫都督府,严守禁卫事!”

  崇祯皇帝转过身来,向龙椅缓步走去,语气冷然道:“谨防宵小冲击皇城、宫城,乱我大明国本。”

  “臣等告退!”

  除刘文炳、卫时泰外,余下几名勋戚,忙作揖行礼,低首退出东暖阁,随后便朝京卫都督府奔去。

  闹出这般大的事情,这国朝上下必然生乱,此时若皇城和宫城出乱,那事情就会更大。

  “……”

  偌大的东暖阁内,此刻静的吓人,方正化低首站着,刘文炳、卫时泰垂手而立。

  “唉~”

  崇祯皇帝的轻叹,叫刘文炳和卫时泰,听出无奈,听出疲惫,这叫二人相视一眼,垂着的双手紧握起来。

  “朕不是明君啊。”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闭着眼睛,右手抚额,叹息道:“万没有想到,就在朕的身边,藏着暗通建虏的国贼。

  朕先前竟是毫不知情。

  难怪在辽前的战事,我大明是频频失利,叫建虏屡次得逞。

  新乐侯,宣城伯,你们说朕是昏君吗?”

  “陛下,您乃我大明仁君,圣君!”

  刘文炳闻言,上前作揖行礼,道:“陛下于社稷危难之际,御极登基,除魏阉,灭阉党,匡正大明!

  陛下御极以来,勤政克己,为中兴大明,一直在殚精竭虑,臣每每听闻陛下所为,就心生不忍。”

  “陛下,您就是我大明的仁君,圣君!”

  卫时泰紧随其后,作揖行礼道:“虽国朝时有奸臣逆子,然此并非陛下之错,乃魏阉祸乱所致!

  以下克上的建虏,杀进我大明腹心之地,若非陛下心忧社稷,不忍大明子民受辱,不惧危险御驾亲征,那何以大胜建虏!”

  见刘文炳、卫时泰这般激亢,所讲之言又这般振奋,崇祯皇帝缓缓睁开眼眸,向前探身坐正,神情肃穆。

  “新乐侯,宣城伯,朕知你二人忠于朕,忠于大明。”

  崇祯皇帝正色道:“眼下朕有件要事,需你们秘密行事,此事结束,新乐侯擢京卫都督府右都督,宣城伯擢京卫都督府都督同知。”

  “愿为陛下效死!”

  刘文炳、卫时泰不加迟疑,当即作揖应道。

  似朱纯臣、徐允祯这类卖主求荣之辈,崇祯皇帝必然是要逐步铲除掉的,然刘文炳和卫时泰他们,或许有着小毛病,但对大明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水至清则无鱼。

  尤其是在大明官场上,就更是这样了。

  崇祯皇帝不需要什么完人。

  崇祯皇帝所需要的,是听自己话的,有能力办好一应差事的人。

  “眼下汤国祚、朱国弼这些国贼,已被朕设计抓捕,但是在这京卫都督府里,是否存在着余党,朕不清楚。”

  崇祯皇帝开口道:“你们来京卫都督府任职,时间也不短了,朕要你们,将私下与这些国贼,有往来,有交情的人,悉数都抓捕起来,秘密处死!”

  “臣等领旨!”

  刘文炳、卫时泰相视一眼,当即作揖应道:“臣等即刻去办此事,绝不放跑一个余孽。”

  ‘既然决定除掉汤国祚、朱国弼他们,那斩草必须要除根,与之有关系,有交情的人,绝不能放过。’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崇祯皇帝的神情冷了下来,‘朕可不希望被无故落水染病,或敬献仙丹,或再来一场梃击。

  明末的政治斗争,俨然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若真是触碰到某些人的核心利益,谋害天子这等诛九族之罪,也不是不能做的。

  有刘文炳、卫时泰他们,顶上汤国祚、朱国弼他们的位置,以后这京卫都督府的可靠性,无疑是大大增强不少。

  日后寻找合适的机会,逐步架空朱纯臣,最终除掉这个老狐狸就是了。’

  为了谋划这场精心布置的豪赌,崇祯皇帝的内心深处,可谓是承受着很大的压力,毕竟这其中有任何出错的,那就会导致京城大乱,导致京畿崩盘。

  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别说是拉着队伍打游击了,就算是自挂东南枝,或许都身不由己了。

  ‘等到这次乱局结束后,要叫曹文诏他们,全面接管神机营,孙祖寿这个九门提督,所领的忠勇军,要定编至三万众。

  另外西山火枪营,要叫黄得功秘密扩编,定编到一万众,四卫营这边,要老实驻守在京城这边。’

  等待消息的崇祯皇帝,心里思量着京畿一带的驻军部署,这种釜底抽薪的事情,以后绝不能再发生了。

  现阶段的大明,需要的就是维稳,朝局稳住了,大局才能稳,大局稳住了,那诸多谋划部署,才可能落实下来。

  “奴婢王承恩,拜见皇爷!”

  不知过了多久,王承恩的声音,在东暖阁外响起,这叫崇祯皇帝当即召见。

  “启禀皇爷,曹化雨所领锦衣卫,对京城各坊,哄抬粮价、布价的奸商,悉数抓捕起来。”

  走进东暖阁内,王承恩稳了稳心神,作揖行礼道:“九门提督府,奉皇爷口谕,提前封锁京城各门。

  然此举使得京城各坊出现混乱,顺天府尹孙传庭,听闻此事临机决断,谴派人手,命五城兵马司,布控京城各坊维持秩序。

  另离京的锦衣卫,对通州、良乡等地奸商,亦展开抓捕,至于结果如何,还需等锦衣卫呈递奏疏。”

  “好!”

  崇祯皇帝闻言,赞许道:“朕果真没看错孙传庭,亦没看错曹化雨和九门提督府,他们都是大明的栋梁。”

  “此外奴婢携骆养性,赶赴神枢营宣读口谕。”

  王承恩继续说道:“祖大寿奉皇爷口谕,命吴襄等一众神枢营将校,假借皇爷宣读口谕之名,在五军营、神机营各驻地,控制住了李弘济、蒋秉忠等国贼。

  另在府赋闲的几个国贼,被祖大寿亲自带兵查封,眼下京城各处,虽说局势比较混乱,但时局乱不了多久。”

  第一百二十章 钦定国贼录

  有明以来,似这等抓捕大批勋戚,除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借胡惟庸案、蓝玉案,行过此等事情外,就再也没有这等规模的。

  崇祯皇帝借着李如桢和八大贼之案,延伸出‘勋戚通敌案’,利用各方时局,在京城展开一场大清洗,这无疑是震惊了朝野。

  闹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京城内外城治下各坊出现混乱,错非有顺天府尹孙传庭,有九门提督府,恐民乱就会在京城出现。

  此役崇祯皇帝精准的谋定群体,定在以汤国祚、朱国弼、李弘济为首的骑墙派勋戚身上,并顺手出动锦衣卫,铲除掉暗中哄抬物价的奸商,并没有扩大清洗范围,这才叫朝中的文官群体,并没有跟着乱起来。

  乾清门。

  朝中的一应高官,内阁、军机处、都察院、六部、大理寺……这些阁臣、枢辅、廷臣等,悉数聚集于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好端端的要逮捕这么多勋戚啊,天子为何要这样做?”

  “此次京畿一带,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厂卫出动了,三大营出动了,可兵部等有司,事先根本就不知情……”

  “逮捕这么多的勋戚,这在我大明尚属罕见啊,难不成他们真犯了什么重罪,触怒到陛下了?”

  “这……”

  聚集在此的一众阁臣、枢辅、廷臣等,小声的议论着,此番京城闹出的动静太大,以至于他们都无法平复。

  “陛下至……”

  随着王承恩的声音响起,本小声议论的诸臣,立时就安静起来,恭敬的站在朝班中,手持朝笏,行跪拜之礼,山呼起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这山呼之下,崇祯皇帝出现在乾清门,稳坐在龙椅上,却并没有答复。

  彼时的乾清门外,跪着的韩爌、温体仁、毕自严、王洽、周延儒等一众阁臣、枢辅、廷臣,那一个个都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谁都不清楚,此时的天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想来在诸卿的心里,包括没能来乾清门的各院部寺等衙署的朝臣,心里都在生疑吧。”

  不知过了多久,崇祯皇帝冷漠的声音,回荡在乾清门一带,这叫不少大臣的心里,都不由得一紧。

  看来是真的出大事了。

  对于被架空的勋戚群体,为何会被天子出兵逮捕,其实在朝的文官群体,并不是特别的在意。

  恰恰相反,在一些大臣的心里,甚至还在想,若是所有勋戚,都能被天子逮捕,那也是极好的。

  这样特设的京卫都督府,包括三大营这边,都能叫他们文官出身的人,给全部占住位置了。

  自土木堡之变发生,大明勋戚的脊梁被打断,他们在朝的话语权,就彻底被削弱了,甚至权势滔天的五军都督府,都成为了摆设。

  若当初皇太极统率建虏八旗,杀进大明关内,崇祯皇帝要特设枢密院,而非军机处的话,那不知有多少文官,要群起攻之了。

  枢密院是什么,大明的文官群体,远比常人要清楚,这等夺他们权柄的掌兵中枢,是断不能出现的。

  但是军机处就不一样了。

  没见过,也没听过。

  纯粹就是为平叛而特设的,若是平叛事结束了,那特设的军机处,岂不就没了存在的意义了?

  且军机处做事,部分事宜,必须经兵部才能完成流程,加之兵部尚书王洽,兵部左侍郎李邦华,皆在军机处任职。

  这也使得不少朝臣,特别是东林党人,对此都放松了警惕。

  崇祯皇帝就是利用这种松懈的心理,才要用军机处,来抓住辽东、山陕,这两处平叛事的中枢特权。

  跟大明的文官群体,斗争博弈,从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们并非单独的个体,在他们的背后,代表的是一个个势力群体。

  “丢人啊,我大明的脸,都叫丢尽了啊。”

  崇祯皇帝神情冷厉,扫视着眼前群臣,沉声道:“身为大明的勋戚,一个个不想着为国朝尽忠,却暗地里串联李如桢、八大贼等国贼,跟大明的死敌,大明昔日的奴才,暗中勾结在一起。

  从天启朝开始,以汤国祚为首的这帮国贼,就暗通以下克上的建虏,倒卖国朝机密,暗中走私铁料、火器等国朝违禁之物,致使国朝所定良策,彻底崩坏掉。

  甚至在这次朕安置逃难的灾民,趁着山西民乱之际,不过国朝所遇危局,暗中哄抬粮价、布价等,大发国难财。

  似这等不忠不孝之辈,朕要夺他们的爵,将他们悉数凌迟处死,株连三族!!!”

  崇祯皇帝愤怒的声音,回荡在乾清门一带,跪在地上的一众阁臣、枢辅、廷臣等,都露出震惊、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被抓的汤国祚等一众勋戚,竟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甚至曾经被抓的李如桢,包括在晋地被抓的八大贼,都紧密的和他们联系在一起了。

  “内阁,军机处,给朕明发上谕,将这帮国贼的罪行,都给朕明发到大明各地去。”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韩爌、王洽等人,掷地有声的说道:“朕要叫天下知道。

  这帮不忠不孝的国贼,享受着大明赋予的特权,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大明的俸禄,却胆敢干这等罪孽滔天之事。

  这帮国贼的首级,给朕传遍整个天下。

  朕要着命翰林院,修撰国贼录,朕要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帮国贼的所作所为,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在这个摆烂的大明,想要整顿吏治,想要整顿风气,那就要拿一些他们在意的东西,来狠狠的震慑着他们。

  先前因山西吏治腐败,而明确的贪官录。

  现在因暗通建虏事,而明确的国贼录。

  就是崇祯皇帝的手里,所捧着的两大利器。

  以后再杀某些人的时候,就向这两个集录里去添,去靠,一个个不都是喜欢养望吗?

  好啊!

  凡是被干掉的人,都给你一一添进去,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第一百二十一章 皇权,就是杀出来的

  针对逮捕通敌勋戚、作乱奸商的行动,历时整整三日才宣告终结。

  或许在这过程中,曹化雨所领的锦衣卫,对散布在京畿各地,哄抬粮价、布价的奸商,会有一二趁乱逃窜。

  毕竟锦衣卫在京的人手,就那么多,要分散到京城、通州、良乡、顺义等京畿要地,展开相应的抓捕,难免会出现人手不足的情况。

  然身处在京城的那帮通敌勋戚,包括一应的家眷亲族,在朱纯臣、祖大寿他们的统兵抓捕下,在西辑事厂的监察下,无一例外都被逮捕进锦衣卫诏狱。

  这三日,对京城上下,对京畿一带,可谓是经历了一场变动,但是却没有生出任何乱子。

  “陛下,逮捕奸臣逆子的行动,虽说叫京城这边,内外城局势有些动乱,然一切都在可控之内。”

  眉宇间透着倦意的孙传庭,作揖行礼道:“特别是安置在阜财坊和京郊的灾民,虽说有些人心惶惶,但也没有闹出民乱。

  此外京城内外城高涨的粮价、布价等,都迅速回落,先前哄抢粮食的情况,已然消失不见了。”

  “伯雅,这几日辛苦你了。”崇祯皇帝站起身来,端起茶盏,缓步朝孙传庭走来,动容道:“来,喝些茶水,朕看你神情疲倦,想来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吧。”

  “臣惶恐~”

  见天子这般关心自己,孙传庭忙作揖心里,随后双手捧着茶盏,在崇祯皇帝的示意下,便喝了几口茶水。

  “京畿这边所闹出的风波,没有影响到真定、保定两地的梳理灾民事吧?”崇祯皇帝面不改色,接过孙传庭喝过的茶盏,这叫伴驾的王承恩,忙踱步上前,低首接了过去,崇祯皇帝见状,继续说道:“迁移去蓟州镇一带的勇壮,包括他们的家眷,现在都启程了没有?各地临设兵所,所储粮食是否充足?”

  “启禀陛下……”

  孙传庭有些动容,稳了稳心神,作揖行礼道:“京畿闹出的风波,没有影响到孙提督他们,所行梳理灾民事。

  另据孙提督派人通禀,增补到蓟州镇治下的勇壮,已然从真定府启程,在部分神机营锐士的护送下,赶赴蓟州镇一带。

  至于赈灾所需粮食,目下是充足的,且当前京畿一带的粮价,已然回落下来,之后不会再出现人为的粮荒。”

  对崇祯皇帝展开的这场行动,孙传庭事先是不知情的,甚至为保守机密,即便是内廷这边,也只有少部分人知道。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崇祯皇帝点头道:“伯雅啊,这安置灾民事,必须要尽快落成,特别是山西那边,生出民乱事后,就更是这样了。

  趁着当前的局势明了,该迁移到京城这边的灾民,要叫他们尽快忙碌起来,阜财坊那边的重建部署,要尽快启动。

  像周国丈所控的林家商号,要尽快让其承接改建之事,想要稳定住局势,不闹出新的乱子,就必须要叫这些灾民动起来才行。

  此外分流到各地皇庄的灾民,伯雅也要做好筹谋,我们君臣,争取用最短的时间,解决这次棘手的麻烦。”

  “臣明白!”

  孙传庭闻言,当即应道:“陛下,若是没有其他事宜,那臣即刻告退,赶回顺天府衙,解决这些问题。”

  “嗯。”

  崇祯皇帝点头道,随后关切的说道:“事情要做,但身体也要照顾好,朕可不希望大明的栋梁,因此事而累到。”

  像孙传庭这样的良才,崇祯皇帝是爱惜的。

  本身能用的良才就不多,若是再病倒、累倒的话,那能用的人就更少了。

  “皇爷,据京畿各地所设便民铺呈报,先前居高不下的粮价、布价等,随着国朝展开的抓捕行动,迅速的回落下来。”

  在孙传庭离开后,王承恩微微欠身道:“此外在京畿各地,盛行的流言蜚语,也都消失不见了。

  经此一役,各地所设的便民铺,在本地都收拢不少民心,也将便民铺的口碑,彻底巩固起来了。

  甚至一些商贾,想趁势多开一些便民铺,好叫……”

  “似这些事情,王伴伴看着操办即可。”

  崇祯皇帝摆手说道:“便民铺和车马行,是朕稳定北直隶的一招暗棋,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内厂这边要多多给予扶持。

  等到北直隶治下各府州县,皆开设有便民铺和车马行,那像这种哄抬物价,以此胁迫朝廷的事情,才能彻底杜绝掉。”

  作为大明至尊的崇祯皇帝,对于开设的便民铺和车马行,能够赚取多少银子,其实并不在意。

  只要能维系住收支平衡,稳定住地方物价,确保某地发生哄抬物价时,能及时的做出调整和反应,那就算完成他们的使命了。

  北直隶是崇祯皇帝所谋的基本盘,除了官场层面的布局和落子外,便民铺肩负着调节区域经济,车马行肩负着区域流通,这样多管齐下,才能逐步掌控北直隶,厘清北直隶积攒的顽瘴痼疾和毒瘤。

  崇祯皇帝想构建的国营经济体,至少在北直隶这边,要成为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如此才能积蓄力量,逐步解决实际问题。

  “针对那批勋戚,所查抄的田产、地产,有毗邻皇庄的,就归拢到临近皇庄治下。”

  崇祯皇帝想了想,继续说道:“若是不毗邻的话,就再设新的皇庄,遴选掌庄太监具体负责。

  这些良田不能落在地方之手,不然叫一些贪婪之辈惦记着,那要不了几年,这些良田就成为他人的私产了。”

  “喏!”

  王承恩当即应道。

  除掉汤国祚这批骑墙派勋戚,这场称得上豪赌的行动,崇祯皇帝赚的是盆满钵满,震慑了朝堂,震慑了宵小,查抄大批家财和粮食,甚至还得到大批良田。

  特别是钦定国贼录后,叫先前暗中掣肘的朝堂,开始都老实做自己的事情了,一切都在崇祯皇帝的掌控之中。

  庙堂之上的权谋算计,政治博弈,想叫皇权之威展现出来,那就要用血淋淋的行动,来彰显出来才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报捷(1)

  以暗通建虏、祸乱大明之大义,逮捕一批骑墙派勋戚,叫崇祯皇帝得到诸多的好处,特别是窖藏的金银、粮食,包括名下的田产、地产等,目下还在紧张的统计之中。

  像这样的差事,西辑事厂和大内行厂很熟,交由他们具体操办,准没有任何差错。

  不过好处不能叫自己都得了,现在崇祯皇帝要做的,就是分……不对,恩赏一批他日后要除掉,但是现在要稳住的群体。

  朱纯臣、祖大寿、骆养性、吴襄几人,思绪各异,走在这威严的紫禁城内,朝着乾清宫行进。

  过去几日的经历,对他们几人来说,就像是做梦一样,至今回想起来,那心神都有些恍惚。

  可他们这些人的心里,都藏着各自的秘密,对崇祯皇帝逮捕汤国祚一行勋戚,也都有着各自的想法和看法。

  “臣等……拜见陛下!”

  走进东暖阁后,朱纯臣几人,神情恭敬的作揖行礼,稳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瞧见几人后,随口说了声免礼。

  “诸卿,此番铲除奸臣逆子,若非是诸卿不畏艰险,为社稷分忧,为朕尽忠,恐京畿必生大乱。”

  崇祯皇帝看着朱纯臣他们,开口道:“就在刚刚,朕已谴派方正化,奉朕口谕,赶赴锦衣卫诏狱。

  将押解的一应奸臣逆子,包括李如桢和八大贼,会同他们的家眷亲族,悉数押解至西市处于极刑!

  身为大明的臣子,不想着为国分忧,为朕分忧,却暗地里串联在一起,暗通建虏八旗,毁坏我大明根基。

  他们皆该死!”

  听着天子所讲之言,朱纯臣几人,流露出各异的神情,相比较于朱纯臣的凝重,祖大寿和吴襄二人,心里却暗松口气。

  倘若李如桢及李家一族,悉数被乾纲独断的天子处决,那事关辽前的一些机密,也将随着他们的身死,而彻底烟消云散。

  ‘祖大寿,吴襄,对所谓的辽东将门,朕心里是一清二楚。’

  稳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瞧着眼前几人的反应,双眼微眯起来,‘你们这帮准军阀势力,朕会一步步削弱,直到铲除掉你们。

  大明于辽前的困顿,就是你们这帮自私自利的辽人,不断在背后搞鬼,甚至是胁迫朝廷,才逐步形成的。

  若非操练的新军,眼下还没有成形,替代辽前戍守边军的规模,还严重不足,朕早就把你们除掉了。’

  或许祖大寿、吴襄、吴三桂这些人,的确有才,的确有胆略,但是出身辽东将门,背地里坑害大明,跟建虏蛇鼠两端,那崇祯皇帝就不会倚重他们。

  现在捧的有多高,日后死的就有多惨!

  像演变成将门势力的群体,皆登上崇祯皇帝心中的名单,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要被坚决抹杀掉。

  “此次诸卿皆立下大功,朕向来都是有功就赏,有过就罚。”

  收敛心神的崇祯皇帝,露出笑意,开口道:“王伴伴,将一应敕赏中旨,悉数都颁布出来吧。”

  “喏!”

  在朱纯臣他们的注视下,王承恩作揖应道,一旁跟着几名小宦官,捧着一道道中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彼时这东暖阁内,响起王承恩的声音,然颁布的中旨,敕赏的内容,叫朱纯臣、祖大寿、骆养性、吴襄几人,都心生惊意,甚至流露出些许喜色。

  成国公一脉,在朱纯臣承袭期间,被天子敕伯爵,允准承袭三代。

  祖大寿,被敕伯爵,宁远伯,允准承袭三代,擢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骆养性,被擢中军都督府右都督,荫两子,授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职。

  吴襄,被擢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

  单单是这样的敕赏,不可谓不丰厚啊。

  特别是对祖大寿而言,被敕宁远伯,那对他们辽东将门而言,可谓是具有非凡意义。

  倘若祖大寿能顶着此爵,重回辽前统兵,那权势大了去了。

  只可惜崇祯皇帝绝不会放走祖大寿的。

  好不容易才将祖大寿他们,拴到京城这边,除非崇祯皇帝真的昏了头,才会将这样的恶狼,放回辽前。

  “朕知道,在铲除奸臣逆子期间,有不少人都立下功勋。”

  在朱纯臣他们叩谢天恩后,崇祯皇帝正色道:“诸卿,等回去以后,将一应有功之臣,都悉数呈递御前,朕都会一一恩赏。”

  为了稳住朱纯臣他们,不叫他们心中生疑,崇祯皇帝对那些虚衔敕赏,甚至是所谓的爵位,都是不加吝啬的。

  毕竟这次杀掉的骑墙派勋戚,的确是有些多,想稳定住朝局安定,想确保大势稳定,该恩赏出去的,就必须恩赏出去。

  “陛下!大捷……”

  “陛下!大捷……”

  在崇祯皇帝准备打发走朱纯臣他们之际,军机处这边,司礼监这边,都过来人了,呈递前线所传奏捷之报。

  听闻此言的朱纯臣、祖大寿几人,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疑惑,相互间看了起来,这个时候传递奏捷之报,是哪个地方的?

  辽前?

  山西?

  陕西?

  眼下在大明治下,以下克上的建虏,肆虐地方的流贼,包括山西治下的民乱,这些或持续许久,或刚刚开始的动乱。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在持续的放着大明的血。

  可对待这些反叛事,大明又不能不管,也不能不调拨钱粮。

  一旦这些反叛事,突破到关内之地,那大明随时都会有倾覆的危险。

  “快呈上来!”

  在朱纯臣他们的注视下,崇祯皇帝开口道。

  此时的崇祯皇帝,心里也比较好奇,究竟是哪个地方,向自己呈递报捷奏疏,说起来,山西那边的镇压民乱事,不会这般快。

  那大概率就是以下克上的建虏和流寇了,至于说是哪一部的,崇祯皇帝就没有揣测下去了。

  就像陕西那边,除了他倚重的周遇吉外,像洪承畴、陈奇瑜二人,都是有着才能的。

  像辽东那边,除了他看好的孙承宗、刘兴祚外,亦有满桂、何可纲等将。

  究竟是怎样的奏捷呢?

  在崇祯皇帝的注视下,司礼监的韩赞周,军机处的参赞大臣金铉,分别呈递了所持奏捷之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报捷(2)

  “陛下……辽东督师府,转呈东江镇奏捷之报!”

  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下,参赞大臣金铉,手捧奏疏,率先向崇祯皇帝禀明道:“刘兴祚统御东江军,会同西洋火枪营,于东江镇乘船渡海。

  对以下克上的建虏,所窃金州卫和复州卫展开奇袭,斩杀两个牛录的建虏真鞑,灭千余众二鞑。”

  “!!!”

  祖大寿、吴襄的脸色微变,难以置信的看向金铉,斩杀两个牛录的建虏真鞑,就刘兴祚所统的东江军?

  那帮散兵游勇?!

  这怎么可能啊!

  朱纯臣、骆养性这些人,神情也有些微变,心里暗暗称奇。

  这什么时候,肆虐辽东的建虏真鞑,竟这般脆弱不堪了!?

  “呈递上来。”崇祯皇帝盯着金铉说道:“朕要看看我大明健儿,何其神勇!”

  一旁的王承恩,忙踱步上前,接过金铉所呈奏捷之报,随后便转过身来,快步朝自家皇爷走去。

  “平辽总兵官刘兴祚奏曰:臣自奉诏镇御东江镇以来,幸得陛下垂怜,允东江所滞百姓迁移,调拨粮饷、甲具、军械、火器等,准勇壮增补东江军。

  臣先后得山东巡抚袁可立,登莱巡抚孙元化援助,增扩东江水师,整编东江军。

  为报君恩,为朝尽忠,臣统御东江健儿,率华莱士所领西洋火枪营,乘船渡海,奉陛下所定破虏旨意,奇袭金州府……”

  崇祯皇帝忍着惊喜,打开刘兴祚的这份奏捷,一份详细的奏报内容,呈现在崇祯皇帝的眼前。

  ‘这刘兴祚还真是够谨慎的,取得这等大捷,却没直接呈递密奏,相反却兜圈子,经转山海关,呈递到孙承宗的辽东督师府,以检验东江战果。

  看来此前反正归明,在皮岛所受怠慢,叫刘兴祚的性情被磨砺不少,只是这兜兜转转的,未免太耽搁时间,太影响效率了。’

  在瞧见经孙承宗查验所斩建虏首级,以辽东督师府之名,给予的明确回函,崇祯皇帝不由得唏嘘起来。

  不过刘兴祚所领东江军,在辽南地界取得傲人战绩,那先前所谋划的泛辽东战略部署,看来是起到应有的作用了。

  “好,好啊。”

  感慨之余,崇祯皇帝当着众人的面,不加吝啬的赞许道:“朕果真没有看错刘兴祚,没有看错东江军。

  真真是大明的虎将,大明的健儿啊。

  此番刘兴祚于东江兴兵,奇袭辽南,立下大功,经孙卿查验,确斩两个牛录的真鞑,千余众二鞑。

  刘卿不惧建虏之威,为朕尽忠,为国朝分忧,朕不能不恩赏,国朝不能不授赏!

  擢刘兴祚左军都督府右都督衔,赐尚方剑,赐蟒袍;东江一应立功者,着军机处依功评赏,向朕呈递奏疏。

  另军机处这边,将刘爱卿所呈奏捷之报,抄录,明发九边,随奏捷抵京的建虏首级,传首九边!”

  “臣领旨。”

  金铉闻言,当即作揖应道。

  刘兴祚率部奇袭辽南,斩杀两个牛录的真鞑,及千余众二鞑,对现阶段的大明而言,具有非凡的意义。

  毕竟大明在辽前之地,砸那般多粮饷,死那般多将士,和建虏打了这么多年仗,却鲜有这等战果。

  称之其为大捷,一点都不为过!

  谈奴色变的风气下,大明上下多畏惧建虏。

  纵使是戍守辽前的各部边军,那亦是这样的情况。

  想战胜建虏,就必须破掉被赋予的妖魔化臆想。

  崇祯皇帝所谋划的泛辽东部署,就是利用大明仅有的优势,在辽前、登莱、东江等地,于近海筹建水师力量,以承载善战的老卒,新募兵丁,持续不断的奇袭辽南,跟小部建虏展开对决。

  切实将建虏八旗窃据的辽南之地,当成一块练兵地,从临海的登陆战展开,发动奇袭,展开游击,形成区域人海战术,持续不断的放建虏的血。

  建虏八旗的确野战无敌,单兵素质极强。

  可是崇祯皇帝,就从没想过跟你们建虏,玩什么正面战场的对决。

  这辽南临海之地众多,可供登陆作战的地域亦不少。

  这个月在金州卫,下个月去复州卫,下下个月到盖州卫,下下下个月去镇江堡……

  这次杀你几十个真鞑,下次杀你十几个真鞑。

  只要能杀建虏真鞑,哪怕是二鞑,就这般周而复始的展开攻势,就跟你建虏拼国力,拼人口!

  停掉辽前非必要的粮饷,诸如修城建堡,增扩兵马等事,抽调走祖大寿、吴襄他们,叫辽东将门群龙无首,再派德高望重的孙承宗坐镇辽东,叫满桂扼守山海关,叫何可纲出任辽东总兵官。

  只要刘兴祚能打开局面,满桂能稳住山海关,何可纲能分担压力,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那孙承宗身上的压力,就变相的减轻一些。

  再加上被连根拔起的八大贼,又在宣府镇重开榷场,设榷场十三行,高价向草原售卖丝绸、茶叶等必需品,严控违禁品出关。

  似这样的泛辽东战略部署,能坚持三年时间,不说能镇压建虏叛乱,至少叫建虏元气大伤,是绝对没问题的。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陕西巡抚洪承畴,呈奏捷之报!”

  见自家皇爷许久未言,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下,韩赞周作揖行礼道:“洪承畴于韩城之地,会同周遇吉所领勇卫营,大破欲流窜进山西的流贼!”

  韩城之围?

  王左挂、苗美所领流寇军?

  崇祯皇帝眉头微挑,心里不免唏嘘起来。

  这韩城之围,本该在崇祯三年一月发生,现在却拖到二月才出现。

  看来受自己的影响,这山陕那边的总体局势,也悄然发生了改变。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陕西巡抚洪承畴奏曰:臣自赴任陕西巡抚以来……”

  看着手里的奏疏,崇祯皇帝对前半部分一扫而过,大明的文官,和大明武将,是不同的,各种咬文嚼字,赞美之词不绝。

  然当看到王左挂、苗美等贼首被阵斩,崇祯皇帝的眸中,闪过一丝精芒。

  王左挂此人,在肆虐的流寇队伍中,亦算能打能战之辈,没想到竟在韩城被提前杀了,这对山陕总的镇压流贼事,亦是不错的战局。

  可当崇祯皇帝无意之间,扫到被虏贼将名单时,他坐不住了!

  “诸卿,你们都先退下吧。”

  迎着无数目光的注视,崇祯皇帝紧攥着奏疏,抬头道:“眼下京城局势暂稳,还望诸卿能多为朕分忧,各司其职。”

  “臣等告退。”

  见天子这般,朱纯臣、祖大寿、吴襄、骆养性、金铉几人,神情各异,向崇祯皇帝作揖行礼道。

  看着这些人离去的背影,稳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情绪有些激动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李自成

  “李自成居然被俘虏了?还是在韩城!?”

  在王承恩、韩赞周的注视下,崇祯皇帝看着手里的奏疏,皱紧眉头,略显惊疑道:“他怎么会被俘虏?还被关押在勇卫营的麾下……”

  见自家皇爷这般,王承恩、韩赞周相视一眼,露出狐疑的神情,这李自成是何许人也?

  崇祯皇帝抬起头来,对韩赞周说道:“韩赞周,周遇吉呈递密奏没有?”

  李自成在韩城被俘,的确超出崇祯皇帝的预料,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大明是断在此人之手的。

  “启禀皇爷,呈递了。”

  在崇祯皇帝的注视下,韩赞周忙从袖中掏出密奏,作揖行礼道:“先前觐见之人众多,奴婢……”

  对韩赞周所讲废话,崇祯皇帝并不想多听,王承恩见状,快步朝韩赞周走去,接过这份密奏,呈递到御前。

  “臣周遇吉,于韩城叩首再拜……”

  带着诸多思绪,崇祯皇帝打开这份密奏,认真翻阅起来。

  周遇吉所呈密奏,上面的多数内容,和洪承畴所呈奏捷一致,然在部分战况上,却存有较大出入。

  ‘这洪承畴到底是文官出身,春秋笔法属实是了得。’

  崇祯皇帝心里唏嘘起来,‘寥寥几笔的变动,就更改了韩城之战的性质,难怪王左挂、苗美他们,会在韩城被阵斩。

  到底是朕所认可的虎将!

  不过呈递国朝的奏捷之报,却将勇卫营的首功,也跟着更改了。

  洪承畴这个人,有谋略,有大局观,更有战略眼光,等山陕平叛局势稳定,要设法擢进军机处,不能再叫他留在地方了。

  此人能用好的话,对后续平叛建虏,有着极佳的奇效。’

  通过周遇吉所呈递的密奏,崇祯皇帝对发生的韩城之战,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亦算明白李自成被俘一事,是真。

  甚至在这份密奏中,还有叫崇祯皇帝觉得高兴的事情。

  周遇吉在过去这些时日,谴派麾下锐士,寻得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刘宗敏、李来亨几人。

  期间亦谋划数场天诛行动,假借流贼之名,除掉一批践踏大明法纪、名声拙劣的恶绅地主!

  “周卿,朕果真没有看错你啊。”

  合上密奏,崇祯皇帝笑道:“在陕西那边,杨鹤是轰轰烈烈的干大事,你是一声不吭的干大事。

  好啊。

  于韩城灭掉王左挂、苗美等部,俘虏李自成叔侄,还给朕收拢一批苗子,以后大明敕封国公序列,必有你一尊!”

  “!!”

  王承恩、韩赞周脸色微变,有些心惊的看向自家皇爷,有此言,那以后周遇吉算飞黄腾达了啊。

  敕封国公,这是何等的殊荣啊。

  周遇吉究竟干了什么事情,竟叫自家皇爷这般赏识。

  “韩赞周,你即刻离宫,从西厂挑一队人马,赶赴陕西境内。”

  崇祯皇帝神情肃穆,看向韩赞周说道:“去韩城寻周遇吉所部,将李自成叔侄,会同周卿所揽一应人才,悉数带回京城,可令周卿选派一部精兵,随队看押。

  记住,周卿交付给你的人,一个都不能少,全部带来见朕,少一人,你就不用再回内廷了。”

  “奴……奴婢,遵旨!”

  韩赞周忍着惊惧,在崇祯皇帝的注视下,作揖应道。

  自家皇爷摆明的态度,太明确了。

  若差事办砸了,那他算难逃一死。

  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十个韩赞周,百个韩赞周,都抵不过一个李自成。

  此人在韩城之战被俘,这叫崇祯皇帝的心里,有了一个不错的念头。

  说起快递小哥李自成,那段从再就业到创业史,就充满了戏剧性。

  崇祯元年裁撤驿站,李自成失编失业,该年可谓是他最失意的一年。

  欠债被游街。

  妻子给他戴绿帽。

  怒杀奸夫淫妇,领侄子李过亡命,于崇祯二年流窜至甘肃投军。

  杀过人的李自成,心性也起了变化。

  也是在这一年,李自成虽在军中,混上一官半职,但因为欠饷,再杀人,发动兵变,直接造了大明的反。

  亦是在这一年,皇太极所领建虏八旗,绕道辽前,取道蒙古杀进关内,给予大明沉重一击。

  而李自成最终投奔高迎祥,被誉为‘闯将’前,先后投奔到王左挂、不沾泥(张存孟)的麾下。

  谈及李自成从失业,到再就业,再到创业,是处处不提及崇祯皇帝,却又处处受崇祯皇帝决断影响。

  这大明啊,真是个联动的大棋啊!

  ‘既然受自己的影响,山陕那边的叛乱事和平叛事,都出现不小的变动,那索性就打开眼界。’

  看着韩赞周匆匆离去的背影,崇祯皇帝心里暗暗说道:‘倘若有可能的话,将李自成这个闯将,给放进辽南这片广阔天地。

  利用建虏残暴统治的现实,煽动受压迫,受剥削的辽民,叫其在建虏八旗的疆域内,折腾出流窜叛乱的局面,那将会是怎样的境遇?

  大明都能被流贼拖死,建虏遇到此事,会如何应对呢?

  不说多,就三年!

  哪怕最后李自成这个人,被建虏八旗干掉,或者被皇太极降服,只要三年,那便能给大明争取宝贵的喘息时间。’

  在神州这片广袤的疆域内,最不缺少的,便是野心勃勃之辈。

  以下克上的建虏和流寇,这其中有多少野心勃勃之辈?

  朝堂之上的勋戚、文官等,又有多少野心勃勃之辈?

  大明治下的宗藩、地方官员、士绅、大小地主等,又有多少野心勃勃之辈?

  崇祯皇帝也有自己的野心。

  但是他同样还缺少时间。

  如果说大明面露的局势,不像先前那般的危急,能叫崇祯皇帝稍稍的从容应对,并顺势减少些外部压力,那他所谋之事,就有可能逐一落实下来。

  没有俘虏李自成的话,崇祯皇帝还没有这个念头。

  可现在李自成被俘虏了,崇祯皇帝的念头也通达了。

  想收复李自成,叫他老实给自己卖命,崇祯皇帝觉得这是颗雷,要时刻小心提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掉了。

  可是直接杀了吧,未免太可惜些。

  如果可以叫李自成人尽其用,让他到辽东狠狠的折腾,崇祯皇帝很想知道,被建虏窃据的疆域,将会陷入到怎样的境遇。

  或许靠着李自成,能滞缓皇太极整合建虏八旗,初步实现八旗集权,削弱代善他们的权柄。

  继而攻略科尔沁草原、朝鲜等地,叫建虏八旗的战略纵深,包括战争动员力,都大幅得到提升。

  别看建虏八旗在辽前一带,对明军展现出极强的威慑,可在他们窃据的疆域内,那内部矛盾,阶级矛盾同样众多,特别是被欺压的辽民,真要有人敢揭竿而起,一旦起了势头,那肯定从者如云。

  到时趁着李自成流窜辽东诸地,谋划锤炼新军之事,并趁乱占领一些城池,在辽南积极开辟局面,那兴许整个局势就都逆转了。

  并且在建虏八旗的内部,那同样也有着矛盾,尤其是皇太极继承汗位,搞了一出换旗风波。

  这叫现在的两黄旗(原两白旗),跟现在的两白旗(原两黄旗),都暗藏着诸多敌意和不满。

  ‘这件事情要好好谋划一番。’

  崇祯皇帝心里越想,越觉得可以试一试,‘就算李自成这厮,在辽东崛起了,那三方对弈之下,时间拖得越久,那大明就越占优势。

  倘若李自成这厮,不幸战死,或被建虏降服,那至少能撑三年,整个对战格局,亦能有不小改变。

  要好好想一想,该怎样增补李自成赴辽实力一事,叫他带走一批精良火器,终究会有耗尽的一日,不过匠户不能给他。

  可以试着达成军火交易,叫李自成拿掠夺的金银来换,不过这件事情要做的隐秘些,不能公布出来……’

  因为李自成一事,叫崇祯皇帝陷入到沉思之中,完善一应谋划部署,此事若能促成,那大明被动的局面,就能极大的改善。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京城大建设

  韩城之战对陕西平叛带来的改变,辽南奇袭对辽东平叛带来的改变,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沉淀,才能瞧见最直观的感受。

  纵使是再怎样英明的谋划,没有充分的时间去验证,那无疑是在耍流氓。

  建虏八旗。

  流寇势力。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敌人。

  那藏在暗地里的敌人呢?

  宗藩,勋戚,官绅,大小地主……

  对崇祯皇帝而言,处在崇祯三年这个风口浪尖,所遭遇的事情累计增加,所有人都能急躁,都能慌乱,都能急于求成,唯独他这位大明天子,要稳。

  他要做大明的定海神针!

  本身大明的根脉,就已然烂掉一半了,剩下的一半根脉,若是保护不好,不能萌生新的根脉,那大明依旧是完蛋。

  “皇爷,那批背叛大明的奸臣逆子,包括一应家眷亲族,皆悉数在西市被处于极刑。”

  方正化拱手作揖,眉头微蹙道:“此事在朝没有生出波澜,包括在京的那些勋戚,都没有发声。

  不过京城治下的百姓,反响倒是很强烈,特别是哄抬粮价、布价的奸商,以至于刑场那边,出现一些过激的行为。”

  此时的方正化,仍没从刑场的血腥氛围里走出,此番被杀的人太多,又是勋戚,又是权贵,又是大批商贾,还包括诸多的家眷亲族。

  负责监刑的方正化,会同西辑事厂的厂番,在监刑结束后,都狠狠的洗刷一遍,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可禀明情况的方正化,依稀能嗅到身上的淡淡血腥味。

  “有些过激的行为,是很正常的。”

  崇祯皇帝神情自若,淡然道:“这次差事办的不错,特别是山西之行,朕很满意,也很欣慰。

  西厂的厂番,每人赏银三十两,得功晋升的那批人,尽快给朕呈递奏疏,着司礼监批红。

  西厂的太监,每人赏银两千两,恩赐族中子侄,进京卫都督府任职。

  至于你,赏银万两,赐斗牛服,赐京郊良田百亩,允荫一子,授锦衣卫世袭千户,也算朕给你增一香火了。”

  “奴婢……叩谢皇爷天恩!”

  方正化听闻此言,行叩拜之礼,情绪有些激动,作揖行礼道:“奴婢定誓死效忠皇爷,为皇爷尽忠分忧!”

  没有子孙根的方正化,这辈子是别想有亲子了。

  年幼时因家贫,万般无奈下才选择进宫,眼下在宫地位上来了,难免方正化会多想些别的。

  像香火传承、养老送终之事,在方正化的心里,也不是没有想过。

  崇祯皇帝恩赏的这些,就是允他在方家择一子侄,过继到他这一脉,荫锦衣卫世袭千户,这起步不低了。

  “起来吧,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崇祯皇帝摆手道:“尽快将西厂的事宜处理好,另外遴选一批厂番,派驻到阜财坊那边去,协助孙卿重修阜财坊事。

  朕对待此事很看重。

  京城内外城治下各坊,包括京城的城防设施,多数都年久失修,眼下内帑充沛了,朕打算重修京城。”

  “喏!”

  方正化当即作揖应道。

  眼下崇祯皇帝的内帑,拥有的金银众多,查抄那般多家贼硕鼠,崇祯皇帝的内帑,都顶得上几个国库了。

  不过内帑的这些金银,崇祯皇帝可不会攥在手里,毕竟这也下不了崽。

  崇祯皇帝要用这批金银,驱动大批破产群体,在相应组织的管理下,整修这座有些破败得到京城,并衍生出诸多的附属产业,提升生产力,以此盘活北直隶的经济。

  与此同时,内帑的这些金银,还肩负着诸多使命,诸如给武备院提供资金,发展皇庄产业,扩编勇卫营、忠勇军等部,逐步整饬三大营,发展天津,兴建造船产业……

  这笔金银倘若能用好,给大明带来的好处是很多的,崇祯皇帝心里也相信,他所选中的那批良才猛将,定不会辜负自己的。

  “皇爷,孙府尹呈递求粮奏疏。”

  王承恩捧着一份奏疏,匆匆走进东暖阁,作揖行礼道:“眼下京城收容的灾民,数量突破五万余众。

  孙府尹担心先前所拨粮食不够,所以……”

  “着内廷有司,操办吧。”

  崇祯皇帝接过奏疏,一边翻看着,一边说道:“另外真定、保定两府,也调拨一批粮食过去。

  安置逃难入直的灾民事,必须要妥善解决好,内厂这边,要时刻关注着各处局势,不要叫这些地方缺粮。”

  借着安置山陕籍逃难灾民事,所衍生出的诸多风波,崇祯皇帝顺势铲除掉一批骑墙派勋戚,还有诸多恶意哄抬物价的奸商,这叫他斩获诸多的成果。

  压着李如桢、八大贼他们不杀,就是想办到师出有名,这样不管是杀人,还是查抄所贪家财,脏水都泼不到自己身上。

  崇祯皇帝所做的这一切,就是想站着把银子拿到手,还要叫所有人,都挑不出任何的理来。

  就暗通以下克上的建虏八旗,这一条罪名就绰绰有余。

  “皇爷,若是照这样的调拨,只怕那批粮食,要不了多久,就会全调拨完。”

  王承恩眉头微蹙,欠身道:“所开设的那批便民铺,自主筹粮的事宜,还在积极谋划之中。

  想起到成效,还需一些时日。

  据孙提督他们呈报,此次逃难进直隶的灾民,规模或超百万,想叫这些灾民,都安稳的做事,至少三个月内,是无偿分发的。

  另外还有北直隶治下皇庄,所养活的遗孤遗孀,包括募集的匠户、百姓等,规模亦是不小的存在。

  若有必要的话,内厂这边要积极筹措粮食。”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听着王承恩所讲的这些,叫崇祯皇帝生出唏嘘和感慨,像这些琐碎的重要事宜,除交给王承恩来办,他还放心外,其他人想经手这些事情,那断然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内廷的太监群体,哪些太监值得信赖和倚重,哪些太监不值得信赖,崇祯皇帝的心里,都是有着一杆秤的。

  崇祯皇帝想了想,伸手道:“王伴伴,这件事情你尽快着办吧,需要多少银子,从内帑拨发即可。”

  第一百二十六章 皇庄承载

  手里攥的银子再多,若没有稳定的进项收益,那早晚有坐吃山空的一日,王承恩的这些话,给崇祯皇帝提了醒。

  “先前朕叫内厂这边,在皇庄这边,所筹建的第二批诸厂,情况怎样了?”

  崇祯皇帝眉头微蹙,对王承恩说道:“经此一事后,京畿所开设的诸便民铺,在当地都算站稳脚跟了。

  这是一次不错的契机,要懂得抓住机会,逐步增加在京畿的商业售卖,赚取银子固然是次要的,但该赚的那部分银子,还是要赚的。”

  按照崇祯皇帝谋划的部署,想要彻底掌控北直隶,以此打造核心基本盘,就要多方面下手才行。

  所开设的那些便民铺,包括跟着筹建的车马行,就是调控民间经济的一环,他们必须发挥应有的成效。

  日后像趁着乱局骤生,一些别有用心之辈,想哄抬物价,以搅乱时局,大发国难财,就必须要坚决杜绝!

  与此同时,便民铺发展的好与坏,会直接影响到皇庄筹建的诸多产业上。

  前者无法抢占主要市场,那后者的生产力,就不能大幅提升上来。

  两者就像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前者拓宽市场渠道,以赚取相应的钱财,后者提升生产力,以稳定住基本盘。

  只要国营经济体能良性发展起来,起到应有的作用,那崇祯皇帝就有足够的信心,叫北直隶这边逐步改变。

  现在天津直隶州那边,就在积极地筹建造船业,以陈延生为首的地方官,也在积极筹建开海事。

  内外的发展问题,寻找到不错的出路,那积极对外展开海贸,尽可能多的,给大明北方诸地,输送新鲜血液,筹措较为充沛的粮食,后续发生的事情再多,崇祯皇帝都不会陷入太被动的局面。

  “第二批筹建的诸厂,地基已然挖设妥当。”

  王承恩微微欠身道:“逃难进直隶的灾民,有一批也会分流到各皇庄内,等秩序稳定下来后,那筹建速度就会加快。

  此外内廷名下的皇庄,所在的府州县,一应的整饬水利事,也都谋划妥当了,前期扩宽河道事,已经开始了。”

  内廷这个班底,倘若能够利用好,将它的效率发挥出来,那么就能帮崇祯皇帝解决不少烦恼。

  外派镇守太监之事,崇祯皇帝就不会再做。

  内廷的太监宦官群体,是什么样的德性,崇祯皇帝比谁都清楚。

  只要不离开北直隶治下,时刻待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就算是有再多的毛病,但面对真敢杀内廷家贼硕鼠的天子,即便再有小心思和贪念的太监宦官,也都不敢自寻死路。

  想祸祸人。

  可以啊!

  一个个铆足劲儿,祸祸该杀的贪官污吏,祸祸该杀的恶绅恶霸。

  到时差事办好了,该有的恩赏一个都不会少。

  即便差事办砸了,只要真用心办,那也能勉励一二。

  但是敢祸祸大明底层百姓,那对不起,去死吧。

  杀自己的家奴,崇祯皇帝还不需要跟任何人商量,更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要妥善的解决这些事情。”

  崇祯皇帝说道:“朕知道王伴伴身上的担子,很重,但在这内廷中,值得朕绝对信赖的人很少。

  内厂交给王伴伴,朕才能睡好觉。

  内厂的事情做不好,或许就会影响到朝局,若是身边的人手不够,就去内书堂筛选,但除了能力外,忠诚也很重要。

  朕不希望内廷这边,再出现像魏阉这样的人,包括王体乾、李永贞那些助纣为虐的家贼你。”

  王承恩作揖道:“皇爷放心,奴婢知道如何做。”

  对王承恩这个忠诚的人,崇祯皇帝有足够的耐心,去培养他,去调教他,去给他相应的权柄。

  到了绝境,都没想过背叛的人,这样可靠的人,崇祯皇帝不去重用,那他该重用谁呢?

  当然该有的制衡和敲打,还是要有一些的,毕竟权力这种东西,是最能改变人心的。

  “对了,你这些时日,再操办一件事情。”

  崇祯皇帝想了想,伸手道:“在临近天津的皇庄中,寻几处皇庄,筹办起生产火药、火器、军械的作坊。

  规模不用太大,所产能满足两万人马,在常战状态下消耗即可。

  这件事情要秘密去办,不要叫内廷这边知晓,等筹建好了以后,向朕禀明即可。”

  “喏!”

  王承恩应道,不过其眉宇间,却流露出疑惑。

  眼下以武备院为首的诸多有司衙署,在西山发展的不错,等那些生产火药、火器、军械、甲具的诸厂,逐步建成以后,从事生产后,那产量也是很惊人的。

  可现在自家皇爷,却另外寻找几处皇庄,要筹建相同的产业,这是想要干什么呢?

  虽说王承恩的心里,多少有些生疑吧,但他却没多问什么,自家皇爷发话了,他按章办事即可。

  这也是崇祯皇帝最喜欢王承恩的一点。

  该叫他做的事情,想来都是不打折扣的去做,至于别的,不该他问的,绝不会多问一句。

  ‘李自成啊,看看朕对你的事情,多上心吧。’

  稳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神情平静,心里却暗暗说道:‘包括你去辽南发展,所需的一应家伙事,怎样解决,都帮你考虑好了。

  等这些小型军工产业,悉数筹建起来后,那就是你的专供,到时咱们军火交易时,朕再给你打些折扣。

  你杀的鞑子越多,朕给的折扣力度越大。

  要是能颠覆建虏八旗,在辽东的统治根基,那朕给你封个侯,敕个国公,都是可以的,前提是你能办到啊。’

  为了能给大明中兴,争取宝贵的时间,对李自成赴辽南一事,崇祯皇帝已然做了周密的谋划。

  等韩赞周从陕西带着人回来,后脚崇祯皇帝就从各地官府,找一批死囚,叫李自成领着去辽南。

  包括李自成到辽南以后,喊怎样的口号,崇祯皇帝都替他想好了。

  吃他娘,穿他娘,闯将来了不纳粮!

  杀鞑子,干鞑子,跟着闯将当主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乱中求稳

  军机处。

  “陛下,军机处这边,明发的上谕,包括明发的奏捷之报,皆已落实下来。”

  周延儒微微欠身,身后是王洽、王在晋他们,崇祯皇帝翻阅着奏疏,听取周延儒禀明的情况。

  “特别是犒赏陕西和东江军的那批赏银,军机处、上直亲卫军、西辑事厂都派了人手,随同宣读旨意的队伍,一并赶赴……”

  对待能打仗,敢打仗的虎将和强军,崇祯皇帝向来是不吝赏赐的,这些可是镇压区域叛乱的骨干。

  哪怕朝中的文官群体,用各种理由想拖欠赏银,以减轻国库压力,那崇祯皇帝也会用各种办法,逼朝中的文官就范。

  不过现在的局势,还不是很稳定,且韩城之战和辽南奇袭,都具有特殊的含义。

  崇祯皇帝就不打算假借他人之手,来恩赏这批虎将悍将,以及那些敢打仗的健儿了。

  内帑直接拨发赏银,拿出两百多万两银子,叫西辑事厂的厂番,一边发放赏银,一边询问赏银是谁给的。

  忠诚这种东西,就是要舍得砸银子,就是要潜移默化的影响,就是要实发粮饷,能解决这些问题,那底层的将士,绝对是最忠诚的。

  大明的文官群体很强,底蕴也很强,崇祯皇帝想摆脱他们的摆布,就必须变着法子,增强手里的实控兵权。

  现在特设的军机处,对山陕、辽东两个特殊区域,所拥有的权柄,已然做到相对的掌控了。

  跟大明文官群体的博弈斗争,从不是朝夕就能分出胜负的,崇祯皇帝有足够的耐心,来逐步改造朝堂,来逐步梳理朝堂,继而掌控住更多的权柄。

  “陕西和辽东的平叛事,有忠诚于朕的那帮良臣猛将在,朕心里不是很担心了。”崇祯皇帝合上奏疏,扫视着眼前的众人,说道。

  “一个韩城之战,一个辽南奇袭,这两场战事的奏捷,证实国朝先前对上述之地,所采取的策略,有不少是有漏洞的。

  你们军机处这边,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加强跟前线的联系,切实解决粮饷供应,各类军需辎重的调拨等事。

  以下克上的建虏八旗,包括肆虐地方的流贼势力,倘若能早一日平叛,那对大明的担子和压力,就相对应的减轻不少。”

  王洽、周延儒、王在晋几位军机大臣,金铉这帮留京参赞大臣,都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就当前所取得的成果来看,以特设的军机处,总揽大明境内平叛事,的确取得了显著成效。

  特别是韩城之战、辽南奇袭的奏捷之报,趁着国朝较为混乱的态势下,从平叛前线呈递进京,叫不少非议的大臣,都闭上了嘴。

  “说说山西镇压民乱事吧。”

  崇祯皇帝神情严肃,盯着王洽他们,语气变得冷厉起来:“因为山西官场的腐败,导致这场不受控的民乱,其势已影响到大明安定。

  现在陕西平叛事,京畿安稳,甚至包括安置灾民事,都受到较大的影响,你们军机处这边,将掌控的情况,给朕一一禀明。

  先前在国朝内部,有一帮潜藏的奸臣逆子,在暗中想动摇大明根基,想卖主求荣。

  以至于朕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顾山西镇压民乱事。”

  王洽、周延儒、王在晋几人,相视一眼后,当值的王洽走上前,向崇祯皇帝作揖行礼,随后便禀明起来。

  现阶段的大明,就像是半复苏的火山,或许今日,或许明日,或许后日,就会喷发出一股,也可能会持续较长的时间。

  置身在这种环境下,崇祯皇帝就要能抓得住大局,叫这些伤害到他的威胁,能巧妙的规避开,并设法填住这半复苏的火山。

  隐患和雷,从万历朝的党争就逐步形成,经泰昌、天启两朝的发酵和推波助澜,后果全叫崇祯皇帝承受了。

  “时下大同府各县的民乱,在大同镇总兵官赵率教,宣府镇总兵官侯世禄的领兵下,逐步的稳定下来。

  孔有德所率武骧右卫,在此期间,对大同滋生的山贼、流匪势力,展开分批清除的行动,战果亦很斐然……”

  听着王洽汇报的这些,崇祯皇帝的思绪,变得感慨起来。

  若是不去捅破,山西官场腐败的雷,那兴许这场民乱,就不会在山西发生,这也不会对大明带来被动。

  可真若是这样的话,一旦陕西的流寇势力,突破了三边总督杨鹤,陕西巡抚洪承畴,延绥巡抚陈奇瑜,勇卫营主将周遇吉,所构建的层层防线,大举攻进山西境内,那爆出的雷只会更多。

  为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同时也为减轻陕西那边的压力,崇祯皇帝针对山西这边,可谓是层层加码。

  李邦华所领的钦差队伍,主抓肃贪。

  军机处所派的镇压前指,主抓处突。

  并且在此期间,崇祯皇帝还给毛承禄、孔有德他们,下达一应的密旨,叫他们负责镇压之际,再做些别的事情。

  当前就山西这个地界上,形成了较为特殊的格局。

  追查贪官的追查贪官。

  镇压民乱的镇压民乱。

  梳理地方的梳理地方。

  铲除山贼的铲除山贼。

  若这次对山西的处置,能得到妥善解决,不说能彻底整改山西风气吧,那至少能相对改善不少。

  “前线将士为了大明的安定,在山西浴血奋战,你们军机处这边,要时刻紧绷一根弦。”

  听完王洽所讲之言,崇祯皇帝眼神坚定道:“一应的粮饷拨发,包括各类军需辎重,绝不能短半分。

  现在山西那边,所做的事情,就是追查贪官污吏,处置这帮蛀虫,所爆出来的问题。

  谁要是敢在这件事情上,再把手伸出来,包括兵部、户部等有司,一经查出,朕绝不会轻饶!”

  大明文官群体,手里所掌握的权柄太重,崇祯皇帝要借着生出的乱局,一步步剥离他们的权柄。

  该对立的对立。

  该制衡的制衡。

  该分权的分权。

  只有文官群体不是一条心,那他才能在一批批奉大义处置下,叫大明局势逐步的拨乱反正。

  第一百二十八章 劫掠晋藩

  “陛下,当前从真定、保定两府,所迁移安置到京城的灾民,算是安定了下来。”

  孙传庭坐在木墩上,神情间是难掩的倦意,微微欠身,向崇祯皇帝禀明道:“不过京中的不少人,对安置灾民一事颇有微词。

  但总的局势尚稳。

  有西辑事厂的厂番,协助顺天府衙,掌管阜财坊重建事,臣这边的压力减少许多。

  此外周国丈所控的商号,通过顺天府衙,赎买购进几处地块,眼下其所控的灾民,在清除相应的地基。”

  听着孙传庭所介绍的这些,崇祯皇帝的心里,满是唏嘘和感慨,幸好在京城这边,有孙传庭出任顺天府衙,坐镇京城。

  不然想谋定重建京城事,恐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作为该时代下最大的城池,没有之一!

  京城所聚人口超过百万,加上流动人口要更多些,只是从嘉靖时期就定下的城池基础框架,传到他所处的时期后,那诸多的基础建设,其实已然是非常脆弱的了。

  特别是外城各坊治下,可谓是脏乱差的典范。

  一百多万的人口大城,不说别的,就说每天拉的屎,都是海量的存在,且就这一项,亦衍生出诸多产业。

  京城下的三教九流,那里面的门道多的数不胜数。

  “孙卿,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说道:“重修京城的内外城,整饬京城各坊建筑,包括整饬卫生,重修城防设施,皆是朕经过深思熟虑所定。

  但是京城的重修,绝非朝夕所能做成的。

  每每提到建设城池,那往往都与劳民伤财牵扯到,我们君臣所做之事,就是给京城的重建,蹚出一条全新的路。

  叫国库和内帑花费最少的银子,叫民间的一些群体,参与到重修事宜中,叫破家的灾民参与其中。

  通过分区域,分批,分期的方式,统筹谋划重修京城事,这样改建好的京城,国朝能得到不少银子,参与的各个群体,皆能得到惠利。”

  像崇祯时期的大明,想大搞特搞地产经济,这并不是件现实的事情,可偏偏有一些特殊的城池,却能够搞起来这件事情。

  比如大明国都,政治、军事、经济、文化重心的京城,若是操作得当的话,就能够实现这一目标。

  毕竟是大明的国都所在,天然具备虹吸效应,每天进出京城的人群,都是以万来进行计算的。

  倘若京城的重建事能做好,那坐落在漕运要地的通州和天津,一个紧挨着京城,一个是京城门户,都能相对应的展开行动。

  事实上天津知州陈延生,在天津卫城那边,已然开启了重建事。

  ‘面对灾害频生的大环境,大明的北方诸省,包括大明的江南诸省,每天都有破产的灾民,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崇祯皇帝心生感慨道:‘现在自己这位大明天子,对江南那边,算是鞭长莫及吧,离开了京城,政令就算传递过去,又有多少会切实履行呢?

  当前他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围绕北方诸省,在大层面的谋划部署,逐步向前推进的前提下。

  尽可能多的收拢灾民,叫他们参与到城池建设,水利建设,基础建设上来。

  征发徭役这种事情,至少要在北方诸省杜绝,用以工代赈的方式,逐步的进行取缔。

  叫参与承接的群体,获得利益。

  叫参与建设的群体,获得工钱。

  至于银子和粮食,由他这位天子来解决。

  至于如何杜绝贪污腐败,甚至是以次充好,那就只能先以建设北直隶为核心,逐步叫务实的官员,取缔无能之臣,贪婪之臣了。’

  吏治腐败、土地兼并严峻的大背景下,崇祯皇帝无论怎样做,都是很难做的,但是全凭空想,却不付出行动,那大明永远都不可能改变。

  “陛下,重修京城这一思路是对的。”

  孙传庭眉头微蹙,讲出心中的担忧,“但是臣现在所担心的,是山陕两地的灾民,会源源不断的逃到北直隶治下。

  特别是山西的民乱,这是臣最担心的事情,若是镇压不下来,不仅会影响到直隶,甚至还会影响到平叛事。”

  “放心吧孙卿,朕都做好相应的谋划了。”

  崇祯皇帝听闻此言,剑眉倒张道:“军机处这边,包括山西本土,都在围绕镇压民乱事,在紧密的行动中。

  这样的乱局,持续不了几个月。

  只怕在这个时候,毛承禄、孔有德他们,对地方镇压事,展开着相应的行动。”

  讲到这里的时候,崇祯皇帝露出凝重的神情,抬头看向东暖阁外,思绪渐渐的也飘到了山西那边。

  ……

  太原府治下。

  “本将再给你们重审一遍。”

  毛承禄神情冷厉,挎刀而立,看着眼前的十几名将领,冷冷道:“你们都是原东江军的老人。

  先前跟着义父,为国朝分忧。

  现在跟着陛下,为国朝分忧。

  若非陛下垂怜,就咱们这些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家伙,想摇身一变,成为天子亲军,都他娘的做梦去吧。”

  这帮认毛文龙的义子义孙,一个个神情都凝重起来,那一双双虎目,紧紧盯着毛承禄。

  “当前山西各府州县,是怎样的情况,你们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毛承禄继续说道:“甚至直隶治下,处于怎样的态势,先前陛下的密诏,本将也都叫你们看了。

  老子选你们这些人,去劫掠晋藩,在就藩城池外的那些田庄,不是他娘的,叫你们一个个发财的。

  都记住了。

  明面上尊崇天子,暗地里坑害天子的人,很多!

  就他娘的这晋藩,咱皇明的龙子龙孙,都算计起天子了,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咱们这些天子的将领,就要多为陛下分忧才是。

  伪装成山贼、流贼,劫掠那些刺探清楚的田庄,谁敢暴露自己,谁敢贪银子,那到时就休怪本将不客气了!”

  “喏!”

  在场的这帮将校,一个个瞪大眼睛,朗声喝道,那眉宇间流露出的亢奋,是怎样都遮掩不住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真他娘的富啊

  崇祯朝的大明,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谁的手里掌着权,要是不发挥到淋漓尽致,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就算白来这一遭。

  这是多好的大明啊,吏治腐败,法纪崩坏,除了天子脚下,其他地方,那就是掌权者的天下!

  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

  土地,当然是越多越好。

  对大明绝大多数的官员,包括各自治下的士绅、大小地主等特权群体,最喜欢的,就是出现灾情的时候。

  甭管是旱灾,涝灾,雪灾,还是地龙翻身,出现灾情以后,先将其呈递给朝廷再说。

  大把的赈灾粮饷,会从朝廷那边调拨过来。

  大片的良田桑地,在等着他们去上下其手。

  要是再悲催点,恰巧在就藩的宗藩治下,那不好意思了,一个个就等着被榨干,沦为佃户,流民,或者枯骨吧……

  “噼啪~”

  伸手不见五指的荒野上,几簇燃烧的火把,驱散周边的黑暗,一双双狼一般的眼眸,在微弱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些许精芒。

  “直娘贼的,陈二狗这厮,是干什么吃的,叫他刺探个军情,都这般费劲。”

  关得乾持刀蹲着,冷厉的眼眸,看向黑漆漆的前方,怒骂道:“他这个夜不收,算是他娘的废了,再他娘的……”

  “沙沙……”

  “将军,好像有人过来!”

  远处依稀传来的脚步声,叫关得乾身边的人,警惕的半蹲弓腰,手横在刀柄上,更多的人,都警觉的看了过去。

  在微弱火光的照耀下,关得乾眯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矫健的身影,叫警觉的关得乾,放松了下来。

  “将军!”

  一袭黑衣的陈二狗,满头大汗,腰间别着短刀,背着一张长弓,所束箭囊插着十枝羽箭,弓腰跑到关得乾身前。

  “将什么军!”

  关得乾一巴掌,拍在陈二狗脑袋上,低声骂道:“老子现在是震塌天,叫老子大当家的,明白不!”

  “是是是。”

  揉着脑袋的陈二狗,神情有些痛苦,点头应道:“小的错了,咱要劫掠的田庄,点子都松懈了。

  杀不杀!”

  陈二狗的眼眸,闪烁着兴奋的精芒。

  “呸!”

  关得乾朝着手心,吐了口吐沫星子,搓了搓,脸上露出几分狞笑,抄起那把长刀,便缓缓站起身来。

  散布在这片荒野的健儿,或操刀,或拿盾,或持弓,在微弱火光的照耀下,那脸上皆流露出兴奋的神情。

  娘的,劫掠大明宗藩的田庄,想想都他娘的刺激啊!

  在先前都他娘的不敢想。

  “沙沙……”

  无需关得乾下令,聚集在此的百余众健儿,熄掉火把,陈二狗在前带队,在夜色的掩护下,一行朝着数里开外的田庄疾行。

  作为原东江军的将校健儿,自被崇祯皇帝顺势用计带回京城。

  毛承禄这帮将校,悉数补进西苑讲武堂进修。

  各部将士悉数打散补进四卫营。

  不说别的,这伙食待遇是提高不少。

  隔日一顿肉,再加上针对夜盲症,而特意增补的食物。

  叫四卫营、勇卫营、忠勇军、天雄军、西山火枪营,这帮崇祯皇帝看重的营校,个个都没了夜盲症。

  当然这银子也是花的如流水。

  “呼~”

  寂静的深夜下,关得乾压着粗重的呼吸声,那双虎目,看向前方的堡墙,一簇簇火把照耀着,轮值的人手,稀稀拉拉,一些甚至抱枪打起瞌睡。

  “二狗,你领着几名弟兄,给老子打开堡门。”

  关得乾嘴角微扬,转身揽住陈二狗的脖子,低声道:“给老子警觉点,别扎刺了,打开堡门后,就放火,记住,别他娘的烧到粮食了!”

  “喏!”

  陈二狗冷芒一闪,低声应道,随后转过身,点了身后的几人,便弓腰朝前疾行。

  作为原东江军中,出了名气的夜不收,陈二狗手上沾着血,杀了五名真鞑,评功升了百户。

  但干的事情,还是夜不收!

  关得乾紧攥着手里的长刀,藏在一处石碓后,警惕的看着前方田庄,那黑夜下的身影,左窜,右闪,速度极快的逼近堡墙。

  陈二狗麾下的两人,紧贴着堡墙,取下背负的绳索,那精铁打造的铁钩,在两人匀劲儿的晃动下,朝着堡墙上空抛去。

  “铛~”

  清脆、轻微的声响,在堡墙上响起,一直观察的关得乾,见堡墙上的人,似乎动了,整个人的心,都提起来了。

  但是瞧见那几人,伸了个懒腰,又他娘的泛起瞌睡,关得乾下意识轻呼一声。

  在夜色的掩护下,警觉的陈二狗几人,先后拉扯着绳索,便小心翼翼的登上堡墙。

  打家劫舍……啊呸,奇袭偷家这事儿,他们东江军太熟了。

  先前跟着自家主帅毛文龙,一次次奇袭辽南,杀得建虏鞑子胆寒,现在牛刀小用,宰一帮仗势欺人的晋藩王府护卫,那真是不值一提。

  “不好了,山贼来袭了,堡门被打开了……”

  “火!山贼他娘的纵火了!!”

  就在陈二狗所领之人,悄无声息的打开堡门,关得乾一行身手矫健,混进田庄内的陈二狗,吹燃火折,就开始纵火。

  待火势大了起来,就神情恐惧的嘶吼起来。

  这一喊叫,叫田庄内的人,炸锅了!

  “杀啊……”

  “不好啦,山贼杀进来了。”

  在这占地不小的田庄内,喊杀声,怒吼声,响彻云霄,田庄管事和王府护卫百户,衣衫不整的从各自房间跑出。

  看着田庄内火光四起,二人都面露惊恐,身如筛糠的站着。

  “杀啊!”

  “小的们,都他娘的玩命杀啊,咱不沾泥大王说了,娘们随便耍,银子随便拿,杀啊……”

  火光四起的田庄内,箭矢的声响,刀剑劈砍声,求饶声,狂笑声四起。

  关得乾所领队伍,劫掠的这处田庄,有王府护卫两百,佃户千余,可厮杀却持续不到两炷香功夫,就结束了……

  在这个吃不饱的世道下,多数都患有夜盲症的群体中,关得乾这帮杀才,想镇压比他们人数多的田庄,简直是太容易了。

  “大当家的,咱们他娘的发财了!!”

  脸庞沾着鲜血的陈二狗,手持长弓,瞧见关得乾后,瞪大眼睛,笑道:“小的发现一处窖藏银子的地窖,哈哈!!”

  “在哪里!?带老子过去。”

  关得乾闻言,瞪眼喝道:“娘的,可别太多了,不然可不好搬啊。”

  说着便抬脚前行,陈二狗难掩激动,快步朝前跑去,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横尸遍地的场景,丝毫没影响到他。

  赶到地方的关得乾,蹲在窖口处,低头朝地窖内看去,在被丢进窖内火把的照耀下,关得乾眯着眼睛,瞧见那一箱箱封存的银箱,忍不住惊呼道:“直娘贼的,真他娘的富啊!”

  第一百三十章 岁月宁好

  “陛下,您所定的那些规矩,是否能稍稍宽限一些?”

  周奎面露忧愁,对皇帝女婿欠身说道:“这又要安置青壮的家眷,又要保证青壮三餐,就算老臣有些家底,那也经不起这般造啊。”

  “国丈,你这是跟朕讲条件来了?”

  崇祯皇帝搁下御笔,抬头看向周奎,神情自若道:“你所控的林家商号,在阜财坊拿下的地块,无疑是最好的。

  若是按照朕的规划来筹建,拿出一半对外售卖,留下一半对外租赁,就国丈所投的那些银子,不仅能回本,还能赚不少银子。”

  听皇帝女婿讲到这里,周奎脸上的忧容,算稍稍消退些,但是心里的小算盘,依旧在噼里啪啦的打着。

  就算不对那帮贱民这般好,那也能把一应的建筑,都悉数建造起来,这样岂不是又能节省一笔银子?

  不过这些话,周奎却不敢讲出来。

  先前京畿这边混乱,自家皇帝女婿,揪出一批背叛大明的国贼,绝大多数还都是勋戚啊。

  那可是说杀就给杀了!

  眼下在这朝野间,谁都不敢提及此事,生怕跟自己牵连在一起。

  对当前四处起火的大明,崇祯皇帝凭借此次铁血表现,算是震慑住大批的人,特别是朝中的文官群体。

  “再者说,国丈所掌的汇通票号,难道日后就不增设了?”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缓步朝悬挂的地舆图走去,周奎见状,忙撩袍跟随过来,崇祯皇帝指着眼前的地舆图,开口道:“就当前汇通票号,所赚取的银子,恐也不在少数吧?

  那日后若开遍北直隶呢?

  甚至沿着运河的府州县,分批开设起相应的分号呢?

  周家有多少可靠之辈,朕心里不清楚吗?

  国丈,不要把你的眼界,就狭窄的局限于眼前,这一些散碎银子上。

  这些在林家商号的人,现在对你是否感恩戴德?在这灾年之下,你的一捧粮食,能就他们全家。

  等到汇通票号的部署,逐步落实下来后,这么多的分号,你怎么寻找可靠之辈?是不是从头培养,最牢靠!?”

  周奎:“……”

  汇通票号有多赚银子,周奎这个当事人,是最有发言权的。

  就此前所开设的那几家分号,再算上京城这座总号,特别是在京畿局势动荡时,那存储业务增长不少。

  ‘是啊,老夫怎么把这一项给忘了。’

  周奎眼睛放光,看着眼前的地舆图,心里暗暗说道:‘就周家的那点人,即便想把汇通票号开起来,那撑死也就再多几家罢了。

  可若是依着天子所言,从这些灾民中,甚至是他们的子侄,挑选一些机灵的,好好培养起来,那以后票号这边,可靠的人手就不缺了。

  挑选的这些人,都给他签订卖身契,成了周家的人,把他们的家眷,都养在田庄里,那汇通票号就越开越大。’

  见自家抠门岳丈,沉默不言的站着,两眼放光,崇祯皇帝就清楚周奎,此时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相比较于其他人,这周奎什么德性,崇祯皇帝最清楚,说实话,在经商方面的确有些天赋。

  似乎抠门的人,都有这方面的算计吧。

  在大明的主要问题,没有得到相应改善前,诸如整改币制,明确银本位,金本位,筹建皇家银行之事,崇祯皇帝还不能做。

  涉及赋税的诸多类目,特别是商税、矿税等税目,都还没有一一修订。

  遏制土地兼并,减轻底层百姓的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摊丁入亩、火耗归公,连提都不敢提。

  可这些事情,没法在当前的局势推开,但是这一些事情,却又不能不做在前面啊。

  汇通票号一事,能否开到大明各地,特别是深入到江南诸省,关系到崇祯皇帝的诸多谋划。

  周奎这个当朝国丈,很抠门,会算计,怕死,无疑是崇祯皇帝最好的白手套,用好了,能帮自己分不少忧。

  “陛下,老臣先前糊涂了!”周奎眉头微挑,向皇帝女婿作揖道:“臣不该只计较眼前这些,臣愿意再招募一批青壮,为大明社稷分忧,为陛下分忧……”

  听着周奎所讲这些,崇祯皇帝笑了,他知道周奎这个人,上套了,对钱财的热衷,叫他甘愿付出。

  当然这样的前提,是能获取到相应的回报。

  “皇爷!!生了!!生了……”

  就在崇祯皇帝还想敲打一二时,在东暖阁外,响起一道激动的声音,这叫崇祯皇帝眉头紧蹙起来。

  在大内这般喧哗聒噪,谁这般大的胆子。

  “恭喜皇爷,贺喜皇爷。”

  内官监掌印太监张国元,跑进东暖阁内,便行跪拜之礼,难掩激动道:“皇后生了,诞下龙子。”

  崇祯皇帝:“……”

  张国元所讲之言,叫崇祯皇帝有些发愣,怀有身孕的周皇后,生了?

  这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和原有轨迹不同,本该在崇祯二年十二月,因建虏进犯一事,动了胎气,早产的周皇后。

  这一世并没有受此影响。

  足月生产,且一应的消毒措施,崇祯皇帝先前就言明了,那这一世,早夭的朱慈烜,是否就不会早夭了?

  对崇祯皇帝而言,所诞子嗣越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亦会叫皇权巩固,特别是对封建王朝的君主,无嗣,少子,都是不好的。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周奎面色激动,向皇帝女婿作揖道:“大明再诞一龙子,实乃列祖列宗庇佑啊,大明在陛下的御极下,定能扫平叛乱,一改势颓之象,在陛下的手里中兴起来。”

  自家女儿又诞一龙子,这对周奎而言,那绝对是大喜事,这代表他们周家,在大明的地位更稳固了。

  说不定天子一高兴,就该敕赏他爵位了。

  “走,摆驾坤宁宫!”

  但是叫周奎略显失望的是,崇祯皇帝根本就没有接他这一茬,一甩袍袖,快步朝东暖阁外走去。

  敕赏爵位,那也要把事情做好,诞下皇子,高兴归高兴,但就这样敕赏封爵,崇祯皇帝肯定是不会做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直隶巡抚

  从崇祯皇帝御极登基以来,似乎就连老天都跟他作对一般,灾害频生,叛乱四起,建虏势起,朝中勾心斗角,兵变,赋税难征……

  能想象到的,不能想象到的,都发生在初临宝座的那两年。

  似乎除了剪除阉党,除掉魏阉,没有太多值得崇祯皇帝高兴的事情。

  面对这等暗潮汹涌、四处皆雷的局面,对魂穿的崇祯皇帝来讲,从崇祯二年的十月,到现在的崇祯三年的三月,经此半年的进取、谋划、取舍,使得他掌握了不少优势,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所处的崇祯三年,终究不是崇祯十七年,值得崇祯皇帝去改变的契机,其实还有很多很多。

  “今日将诸卿家召来,是有几件事情要说。”

  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看着乾清宫正殿,所站的内阁大臣,军机处大臣,包括吏部尚书王永光,平静道:“一个……是得皇明列祖列宗的庇佑,朕又诞一皇嗣,内阁这边,着有司商榷,拟定奏疏,朕决意降下一些恩典,以叫天下知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殿内所站群臣,听闻此言,无不作揖行礼,山呼起来。

  在当前这个不平静的局势下,天子又诞一皇嗣,这的确是值得庆贺的事情,毕竟这也代表大明的江山社稷,是得上天眷恋的。

  倘若像熹宗皇帝那般,虽御极以来诞有皇嗣,然无一例外尽皆早夭或薨殁,那难保流言蜚语四起。

  “近些时日,朝野间发生了什么,想必诸卿心里都清楚吧。”

  在群臣庆贺以后,崇祯皇帝神情自若,淡然道:“特别是京畿动乱之际,朕发现有很多事情,并非是替朕分忧的。

  处在这样特殊的时期,山西突生民乱,陕西流贼势大,辽东建虏猖獗,大明的腹心所在,北直隶竟置身于险境之下。”

  本心情不错的韩爌、温体仁等内阁大臣,王洽、王在晋等军机大臣,包括吏部天官王永光,在听闻天子所讲之言后,一个个都露出凝重的神情。

  “朕有些时候就在想啊。”

  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继续说道:“如果说建虏进犯关内,和流贼突进北直隶,这两件事情同时发生。

  就北直隶治下,这错综复杂的官职,诸卿觉得,国朝有希望能平定叛乱,确保北直隶的安稳吗?”

  崇祯皇帝的反问,叫韩爌、温体仁、王洽、王在晋、王永光等一众高官,皆流露出各异的神情,心中的思绪变得驳杂起来。

  ‘天子提及此事,这是何意?难道是要裁撤巡抚?增强卢象升的权柄不成?’

  ‘天子所言之事,并非是没有可能的,毕竟当前山陕那边,局势是这般的混乱,虽说平叛一直在持续,但效果却不明显啊。’

  ‘看来天子所想之事,一旦在朝中传开的话,必然会生出些许波澜啊,这次天子的召见……’

  看着眼前神情各异、沉默不言的群臣,崇祯皇帝并没太大反应,不过心里却暗暗思量起来。

  ‘就当前所处的局势,趁着除掉一批勋戚之余威,该就北直隶这个基本盘,地方顶层的权力构架,进行重新梳理了。

  顺天巡抚、保定巡抚、宣府巡抚等职,加上天津直隶州设立,被裁掉的天津巡抚,都必须要全部拿下。

  特设直隶巡抚,是非常有必要的谋划。

  叫卢象升这位栋梁之才,从蓟辽总督的位置,换到直隶巡抚上来,以总揽北直隶的军政事宜。

  这为后续建设直隶,发展直隶,厘清直隶,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说起大明的职官,在一些特殊的位置上,往往都是叠加的存在,这难免就会造成相互推诿,职权不明的尴尬境遇。

  但是出于对制衡的角度,却又必须要这样做。

  然而对崇祯皇帝来说,北直隶这个他选定的基本盘,不必再拆分的七零八碎了。

  叫顺天巡抚、保定巡抚、宣府巡抚等,再加上一个蓟辽总督,来相互间制约,相互间推诿,使得一些事情上,根本没办法推动起来。

  建设以京畿为核心的北直隶,必须要做到上通下达,该集权集权,该分权分权,而非行冗官之事。

  “既然你们不说,那朕来说吧。”

  崇祯皇帝眼神坚定,看向韩爌他们,说道:“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依着大明的国力和戍守兵马,根本无力解决这一问题。

  为避免这种情况的发展,朕决意罢黜蓟辽总督,罢黜顺天巡抚,保定巡抚,宣府巡抚等职。”

  “这!!”

  韩爌、温体仁、王洽、王在晋、周延儒、王永光等一众高官,脸色微变,难以置信的看向崇祯皇帝。

  罢黜掉这么多要职,那北直隶岂不全乱套了?

  不行。

  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发生啊。

  本身山陕的流贼叛乱,辽东的建虏叛乱,国朝就处在较为被动的境遇下,这要是任由天子一意孤行,那大明岂不又陷入到绝境之下?

  “朕决意效仿山东、河南等地,于北直隶设直隶巡抚,巡抚北直隶等处地方督理营田兼管河道提督军务。”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罢卢象升蓟辽总督职,擢巡抚直隶,授兵部尚书衔,替朕,替国朝,治理北直隶各府州县。”

  想要建设好北直隶,首先就要明确地方最高职务,这军、政、河道等职权,都总揽到一人之手。

  就目前的形势,想搞军政分离,叫武将和文臣平起平坐,那肯定是不现实的。

  真要这样搞了,那大明叛乱的地方更多了。

  再者说,旧军阀习气盛行,兵痞气严重,没筹建起想要的军队班底前,崇祯皇帝也不会这样做。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对卢象升的才能,崇祯皇帝是很放心的,将北直隶交到他的手上,那能帮自己分不少忧愁。

  全面调整北直隶境内,戍边各部大军的驻守事宜,几处要镇的驻军,各府州县治下的卫所整饬。

  全面调整北直隶治下,各府州县所存诸多弊政和顽瘴痼疾,包括钞关、驿站、税收、河道、漕运等诸多事宜。

  全面预防北直隶治下,可能会出现的灾情,一旦发生水灾、地震、蝗灾、疫病这类突发性的,发生旱灾这类持续性的,如何赈灾,如何预防等诸多事宜。

  全面整顿北直隶治下,各府州县吏治腐败、土地兼并等诸多事宜。

  可以说卢象升真要出任直隶巡抚,那麾下所设班底诸多,所承受的压力巨大,但这恰恰是能提前掌控北直隶的关键一步。

  倘若这一步都迈不出去,那就别提什么建设北直隶,发展北直隶的宏图壮志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乾清宫正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即便是内阁的温体仁,军机处的周延儒,都没有想过天子,要搞这么一出,这事儿太大了。

  蓟辽总督。

  顺天巡抚。

  保定巡抚。

  宣府巡抚。

  或许上述职官,在部分职权上,是存在着重叠,但在其他事宜上,那是各有分工的,相互间并不牵扯。

  原本在天津这边,还有一个天津巡抚,一个天津总兵官。

  但是天子特设的天津直隶州,叫上述两职悉数罢黜,这本就在朝野间,引起不小的议论和风波。

  “陛下,此事可否从长计议?”

  内阁首辅韩爌,走上前,面露忧色,作揖行礼道:“贸然罢黜一众总督和巡抚,特设直隶巡抚,这对国朝而言,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这蓟密永三协之地,包括昌平、宣府镇等处,都隶属于不同的总督和巡抚之下,且所设的一应转运衙署,包括……”

  韩爌在这里讲着,崇祯皇帝漫不经心的听着。

  对韩爌所言的这些东西,崇祯皇帝的心里都很清楚。

  罢黜蓟辽总督、顺天巡抚等职,特设直隶巡抚一事,并非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说说那般简单的。

  这其中牵扯到的地方衙署,相应的职权划分,包括拱卫京畿的边镇、要隘等地,可谓是极多的存在。

  仅从戍边的军队这一面,就涉及到十数万之巨。

  将这般重的职权,都集中在一人之手,且还是北直隶这个特殊地界,万一起了歹念,或生出别的心思,那都是大明所无力承受的。

  或许日后的直隶巡抚人选,崇祯皇帝要好好考虑,但是卢象升出任,根本就无需考虑太多。

  “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假。”

  在韩爌讲完以后,见王洽等人,亦想上前陈述,崇祯皇帝开口道:“但当前所处的这种特殊局面。

  倘若国朝不调整,不整合北直隶,那如何安稳局势?

  就说蓟密永三协,以及宣府镇、昌平、延庆等处,除了蓟辽总督和宣府巡抚外,顺天顺服这边,亦能分走部分职权。

  明明是拱卫京畿的整体边防,却偏偏一分为三,都能管一点。

  诸卿家的心里,难道就不觉得令出多门,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吗?”

  没有建虏威胁。

  没有流寇作乱。

  那么萧规曹随,也不是不行的事情。

  然而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崇祯皇帝坐视不管。

  不管以韩爌为首的内阁,以王洽为首的军机处,包括吏部天官王永光,如何劝谏自己从长计议。

  但是对待特设直隶巡抚一事,崇祯皇帝的态度是坚决的,是不容置疑的。

  哪怕之后在大明的朝野间,都引起强烈的反对,这件事情也必须要做下去。

  此时若是做不成,那日后就更无可能了。

  “朕意已决,特设直隶巡抚事,必须要办,还要稳妥着办。”

  崇祯皇帝继续道:“针对拱卫京畿驻防事,着军机处,重构防区,明确总兵官、副总兵官、副将、参将等各级辖区。

  全面落实守土有责。

  各处总兵官,直接对直隶巡抚负责。

  各副总兵官,直接对各总兵官负责。

  以此类推。

  若是某处所领的辖区,出现任何问题,叫边塞蒙古各部,或建虏突破防线,威胁到京畿的安稳,则该处主将处决,追责至上一级。

  与此同时,涉及北直隶各府州县,着内阁,梳理相应职权,非必要之衙署,或裁撤,或合并。

  若是涉及一些事宜,需内阁和军机处出面,则两处商榷洽谈,妥善解决相应事宜,确保北直隶治下的稳定。

  这是朕的一些想法,其中有很多,朕方才并没有提及,内阁也好,军机处也罢,要充分的查阅,并商讨出相应的细则来。”

  在旁候着不言的王承恩,见自家皇爷拿起两份文本,忙欠身上前,双手接过文本后,便转身朝韩爌、王洽走去。

  在现阶段的大明,想要做成一些事情,必然会经历层层的艰难险阻,就像这大明官场之上。

  若是增设新的衙署,这或许引起的反对风潮,会相对小一些。

  毕竟所设衙署,若属位卑权重,或其他性质的,那也能得到相应的好处。

  但若是裁撤一些衙署,那以前你的反对风潮,就相对大不少。

  就跟裁撤驿站一样,在大明的上下,就引起不少反对声。

  可那时的崇祯皇帝,偏信偏听庸臣之言,觉得能节流,能叫国库多些银子,就一意孤行的做了。

  只是造成的影响和破坏,却远超崇祯皇帝所想。

  身为大明的皇帝,绝不能做错一步,一旦做错了,就会对皇权造成打击,对天子威仪造成冲击。

  特设直隶巡抚一事,是崇祯皇帝经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断,或许前期会出现一些乱子,但后期绝对是稳定的。

  甚至于说,在直隶巡抚卢象升的治理下,崇祯皇帝所选定的基本盘,能够逐步完成整合事宜。

  明确上通下达的高效体制。

  逐步实现以工代赈,取缔徭役制度。

  解决逃户、流民诸事。

  筹建成体系的水利设施。

  筹建成体系的驰道铺设。

  延缓土地兼并的趋势。

  打击私盐贩卖。

  筹建直隶各地的军储仓等等。

  崇祯皇帝所谋划的诸多部署,都太需要一个中间人,来统筹全局,跟朝中各个衙署,保持相应的联系,且政治地位不低。

  如果没有直隶巡抚一职,那崇祯皇帝想逐步去落实,自己所谋划的事宜,暗中所经受的掣肘和阻挠,必将会很多。

  牵扯到既得利益了,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嘛。

  “这件事情就这般定下了。”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看着韩爌他们,说道:“卢卿,已奉朕之诏命,在赶来京城的途中了。

  这特设的直隶巡抚衙门,就设在保定府治下。

  那些被罢黜的巡抚,吏部这边,还劳王老卿家,会同吏部有司官员,尽快拟一份奏疏出来。

  该进朝进朝,该轮换轮换。”

  言罢,也不管众人是怎样想的,崇祯皇帝便一甩袍袖,离开了乾清宫正殿,回到东暖阁那边。

  ‘赋予内阁和军机处,这般重的权柄,若不能帮自己分担子,分压力,那要他们有什么用?’

  对韩爌他们的顾虑,崇祯皇帝心里很清楚,但他不觉得这些顾虑,能成为阻挠自己改变北直隶的借口。

  ‘有内阁和军机处,在朝顶着部分压力,卢象升这边,明确好蓟密永三协的事宜,就赶赴保定府赴任,再加上孙传庭出任的顺天府尹。

  这保定巡抚、顺天巡抚的罢黜,所产生的影响,就无形中降到最低了,至于宣府巡抚这边,徐徐图之就是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卢卿,朕送你份大礼

  “哒,哒……”

  威严耸立的紫禁城内,响起一阵脚步声。

  卢象升的神态有些疲惫,眉头微皱,跟在御马监太监方正化的身后,快步朝乾清宫方向走去。

  被天子特召进京,且着命其安排好一应事宜后,再随传达口谕的方正化进京。

  心中直觉告诉卢象升,定然是发生了大事,不然天子绝不会这般。

  回想起前些时日,在遵化城那边,知晓京畿陡变的局势,卢象升的心情,就变得有些差了。

  是山西的民乱,愈演愈烈了?

  是陕西的平叛,不可收拾了?

  身为蓟辽总督的卢象升,对辽前那边的局势,还是很了解的。

  特别是东江军奇袭辽南,对建虏造成严重伤亡,卢象升听闻此事后,内心是极为激动的。

  从天子御极以来,鲜有这样的大胜。

  刘兴祚统率东江独镇,在辽南取得大胜,这对当前的局势而言,是犹如定海神针般,起到了极为积极的作用。

  凭借此战之胜,在较长的时间内,以下克上的建虏,精力都会集中在辽南。

  这对辽前一带的压力,会相对应的减少许多。

  如此一来的话,有辽东督师孙承宗坐镇的辽前,就能继续梳理各部戍边大军,挖设壕沟防线,稳定住辽前的局势。

  “皇爷……蓟辽总督卢象升,奉诏面圣!”

  方正化的声音,叫卢象升从思绪中走出,看着眼前的东暖阁,忙理了理官袍,随后便作揖行礼。

  “卢卿,你叫朕等的好苦啊。”

  只是卢象升这礼,还没有使出,崇祯皇帝就已走出东暖阁,看着愣神的卢象升,面露笑意道:“来来,卢卿随朕进来,王伴伴,给卢卿斟茶,赐座。”

  “喏!”

  有些错乱的卢象升,被崇祯皇帝拉着走进东暖阁,服侍圣前的大太监王承恩,已走出殿外,叫值守的宦官斟茶,搬木墩。

  ‘看天子这神态举止,不像是山陕那边,出现大事了。’

  卢象升的心里,不由得生疑,‘那究竟是什么事情?叫天子谴派内廷太监,将……’

  “卢卿,你心里可是在生疑,朕为何将你召进京来?”

  看着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卢象升,笑意不减的崇祯皇帝,开口道:“朕决意裁撤蓟辽总督,顺天巡抚,保定巡抚,宣府巡抚等职……”

  “!!!”

  卢象升听到这里,脸色大变,难以置信的看向崇祯皇帝,他不清楚,天子怎能裁撤掉这等要职啊。

  眼下大明在各地的局势,才好不容易安稳一些,将上述要职悉数裁撤的话,必然会叫北直隶这边,生出不小的风波啊。

  若是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到山陕、辽东等地,那对大明而言,断不是什么好事啊。

  “陛下!!”

  “卢卿,你先听朕说完。”

  见卢象升张口要说,崇祯皇帝摆手道:“朕决意特设直隶巡抚,巡抚北直隶等处地方督理营田兼管河道提督军务,设巡抚衙门于保定府。”

  本想劝谏的卢象升,听到天子讲到这里,脸色又变了。

  直隶巡抚?

  巡抚北直隶等处地方督理营田兼管河道提督军务!?

  卢象升有些不敢相信。

  有明以来,似直隶单独设巡抚,或总督,还是从没有过的事情,这样的大事,若是在朝中传开,只怕亦会生出风波啊。

  惊叹之余,卢象升很快恢复心神,对崇祯皇帝作揖道:“陛下,臣能问一句,陛下特设直隶巡抚,意欲何为?”

  虽不知天子为何要这样做,但是卢象升的心里明白,天子这般做,肯定是有着他的深意的。

  并且在他奉诏进京前,只怕这件事情就明确下来了,当前朝堂之上,恐不少的文官,都在上疏呈递规谏奏疏吧。

  “因为朕不想看着北直隶,再继续乱下去了。”

  崇祯皇帝眼神坚定,看向卢象升说道:“山陕那边,辽东那边,所生出的情况,想必卢卿心里都明了。

  北直隶这个地界,恰恰处在两者之间。

  有些时候朕就在想,倘若北直隶治下,不能做到上行下效,令出一门的话,真要流贼和建虏,巧合的皆侵掠北直隶,到时国朝该怎样应对。”

  卢象升:“……”

  天子所讲的这番话,叫卢象升陷入沉思之中。

  的确。

  既然以下克上的建虏,能侵掠关内一次,那难保就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且山陕那边的叛乱事,亦呈现愈演愈烈之势。

  如果说这两股叛军,皆对北直隶治下展开侵掠,一旦出现这样的态势,那国朝就会陷入极为被动的境遇。

  “这个直隶巡抚,非卢卿莫属。”

  在卢象升的注视下,崇祯皇帝朝龙案走去,语气坚定道:“朝中的那些大臣,朕并不放心。

  自此事在朝中传开后,无数规谏奏疏,就送到朕的御前,不过都被朕留中了。

  眼下军机处这边,在划定拱卫京畿的防区,内阁这边,在厘清北直隶所辖府州县职权。”

  看来天子的态度很坚决啊。

  这是把压力和矛盾,都引出一部分,分到军机处和内阁这边了。

  卢象升眉头微皱,心里暗暗思量起来。

  “至于卢卿,上述这些事宜,你暂且不必多管。”

  崇祯皇帝拿起一份奏疏,转身看向卢象升说道:“卢卿当前要做的,是如何坐稳这个直隶巡抚,叫朝中那帮大臣,都把嘴闭上。

  这是锦衣卫所呈递的密奏,在北直隶、河南、山东等地,发现了白莲余孽的踪迹。

  山东那边,有袁卿坐镇。

  北直隶和河南两地,就交由卢卿来解决了。

  此事,若卢卿能做好,那直隶巡抚一事,将再无问题,眼下正值国朝暗潮汹涌之时,卢卿可愿为朕分忧,为大明社稷分忧?”

  卢象升的心神,有些不定,这好端端的,怎会出现白莲余孽,若有此苗头,那必须要坚决镇压。

  不然在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一旦叫白莲余孽势起,恐上述这些地域,亦将受到叛乱影响,那大明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想到这里的卢象升,神情坚定,向崇祯皇帝作揖行礼道:“臣谨遵圣谕!”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未来可期

  “卢卿,此去保定府赴任,将天雄军也一并带上。”

  崇祯皇帝走上前,托起卢象升的双臂,眼神坚定道:“在镇压白莲余孽时,逐步扩编至五万,随军讲武堂多募进修学员,将朕的天雄军,给朕操练成一支强军。

  此事要秘密进行。

  所多出的员额,一应粮饷,由内帑拨发。

  这北直隶的治下,所设的那些卫所糜烂,吃空饷喝兵血,朕日后要在北直隶行军改,革除弊政。”

  卢象升双眸微张,露出惊愕的神情。

  天子此言一出,叫他的心里便猜想到天子所谋,恐不止北直隶一地之军改。

  尤其是想到天津撤卫设州一事,卢象升就知道他坐稳直隶巡抚后,就北直隶这个地界,只怕会有诸多新的谋划,将在各府州县出现吧。

  这一刻,卢象升感受到沉甸甸的压力。

  这一刻,卢象升生出了极强的斗志。

  天子叫他出任直隶巡抚,是想扫清弊政,是想重整朝纲,是想整顿吏治,是想叫大明逐步改变啊!

  卢象升作揖行礼道:“臣明白!”

  相比较于大明其他官员,像孙承宗、卢象升,孙传庭、陈奇瑜这些良臣,都是绝对忠诚于大明的。

  对待这样的栋梁之才,崇祯皇帝的态度是明确的,叫他们远离朝中纷扰,不要涉足所谓的党争。

  去到大明所需的地方坐镇,给予相应的权柄,根据自己所提谋划,结合所镇地域实况,逐步做出相应的改变。

  ‘顺天府有孙传庭,北直隶有卢象升,天津有陈延生,延绥有陈奇瑜,辽东有孙承宗,山东有袁可立,登莱有孙元化。’

  想起这些时日的谋划,崇祯皇帝的心里暗暗思量,‘有这批栋梁之才,在大明的北疆诸地镇守。

  加之周遇吉、刘兴祚、满桂、马世龙这帮虎将悍将,统属着各自的兵马,分散在这些区域之内。

  特别是周遇吉、李明忠、毛承禄、孔有德这帮在西苑讲武堂进修的虎将。

  包括之后要外派的曹文诏、黄得功等虎将。

  只要替他们解决粮饷的事宜,不外派所谓的镇守太监,那局势必会慢慢变好,大明乱局就能稳定。’

  按崇祯皇帝心里所想,朝中的事宜,交由他来解决,北疆各地的事情,交由他选中的良臣虎将解决。

  围绕建设北直隶这一基本盘,展开以工代赈,提升生产力,整修水利设施,整修驰道,明开海事,推广番薯,积极赈灾,明确关税……

  崇祯朝的这盘乱棋,在隐忍许久之后,终于叫崇祯皇帝找到微弱的平衡点。

  现在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叫这一平衡点稳固,并逐步的叫其反向倾斜过来!

  杀了一批批家贼硕鼠,叫崇祯皇帝的内帑无比充实,这是他掌握的绝对优势,只要路子没走错,那大明只会越来越好。

  “去吧卢卿,做你该做的事情。”

  崇祯皇帝神情动容,看向卢象升说道:“朕就在这紫禁城,在这乾清宫,听候卢卿凯旋的奏捷之报!”

  “臣告退!”

  卢象升郑重一礼,言简意赅道。

  和朝中的其他文官不同,卢象升不喜多言,他向来都是先将事情做好,再说其他,这种沉稳的性格,未来必定是大明的内阁大臣。

  只是当前大明所处的乱局,卢象升也好,孙传庭也罢,他们都不可能在朝高升,他们必须要在地方坐镇,不然许多事情都无法开展。

  “皇爷,天津那边传来消息。”

  在卢象升走了以后,内厂太监卢九德,匆匆赶到东暖阁,手持一份奏疏,作揖行礼道:“内厂督造的造船厂,已有两处船坞建成。”

  “呈给朕!”

  崇祯皇帝伸手道。

  真是好事多磨啊。

  天津所设造船厂,也已初具规模,照这样的势头来看,要不了多久,那天津造船厂就能全面竣工。

  有那批西洋造船的匠户,跟先前所调船匠,一起在天津造船厂,埋头造船,只要粮饷供应及时,那就能源源不断的造船啊。

  “好啊,这次天津造船厂,算是立下大功了。”

  看着手里的奏疏,崇祯皇帝不加吝啬的赞许道:“两处船坞建成,那先期建造海船的事宜,就能跟着动工了。

  要赏!

  王伴伴,这件事情着你来办,掌厂太监,连同一应匠户,都要赏赐,同时派人去天津,告诉那里的掌厂太监,尽快将后续所建船坞竣工。

  此处造船厂落成后,再寻合适的地域,营建新的造船厂,与此同时,搜集操控海船的人手,也要抓紧来办。”

  “喏!”

  王承恩当即作揖应道。

  现在崇祯皇帝的内帑,有着充沛的银子,但是粮食这一块,却是急缺的,或许现在够用,但以后呢?

  在番薯推广种植,没有见到相应成效前,大明粮荒的危机,就一日解决不了。

  特别是天雄军、勇卫营、忠勇军等部,一旦在各地完成扩编,朝廷分内的粮饷调拨,由国库来进行解决。

  可崇祯皇帝下密旨,要扩编的那部分,却需要内帑来进行解决。

  枪炮一响,黄金万两。

  不打仗的时候还好,一旦打仗,那都是需要银子的,真叫崇祯皇帝坐吃山空,就内帑那些银子,那也吃不了几年。

  如此还没有算上,等安置山陕籍灾民事结束后,要顺势拿下的神机营和五军营。

  以上的这些军队,所擢升的武将,都是崇祯皇帝看重的虎将悍将,对大明是忠心耿耿的。

  这戍守辽东的边军,戍守九边重镇的边军,镇压叛乱的平叛军,包括大明各地的军队,那都还没有算进来。

  真要是国库拿不出粮饷,崇祯皇帝是解决,还是不解决?

  所以在内帑这边,开辟新的财源,开拓海上贸易,是崇祯皇帝必须要做,且尽快要实现的事情。

  “当前所处的局势,可以称得上大明的转折点了。”崇祯皇帝看着手里的奏疏,囔囔自语道:“崇祯三年到崇祯五年,这三年间,能稳定住大局,叫各项谋划部署落成,那大明还有救!!”

  第一百三十五章 邮票

  随着直隶巡抚的设立,崇祯皇帝发现自己更忙了。

  为了叫卢象升这位贤臣,能坐稳直隶巡抚的位子,叫自己的诸多谋划,在之后能一一落实下来。

  这梳理拱卫京畿边防的担子,就压到军机处的身上。

  既然掌握相应的权柄,那就要做相应的事情。

  别因为朝中文官的一些热议,就不敢站出来做事了,那要你进军机处干什么?

  浪费名额吗?

  在内阁那边,崇祯皇帝会掺沙子。

  但在军机处,可不养废物!

  蓟密永三协、昌平、延庆、宣府镇等处,包括防区厘清、边军定编、后勤补给、增设将领位等诸多事宜,军机处都要一一明确落实下来。

  毕竟上述的一应事宜,是关乎京畿安稳的军机要务,容不得丝毫的马虎。

  崇祯皇帝不想再被蒙古或建虏偷家了。

  上次被建虏偷家了,都够叫他被动的了,这要再被偷一次的话,那干脆也别建设北直隶了,直接拉着队伍,跑去辽东打游击吧。

  “皇爷……吃些午膳吧。”

  王承恩眉头微蹙,看着伏案忙碌的崇祯皇帝,欠身道:“这几日,您一直都在军机处公事房,就算军机要务重要,但也要保重龙体啊……”

  “好啦王伴伴,朕知道了。”

  崇祯皇帝放下朱笔,抬起头来,活动着发僵的脖子,笑道:“朕这一忙啊,又忘了时辰了。

  给王卿他们,准备膳食没有?

  这些时日,军机处的担子很重,叫尚膳监的人,都小心些,胆敢冷落了朕的大臣,杖毙!”

  “喏!”

  王承恩当即作揖道。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朝着摆放好膳食处走去,这几日,他一直都在军机处待着,处理相应的政务,就是要给王洽、周延儒这帮军机大臣,释放一种讯号,他对厘清拱卫京畿的军机要务很重视。

  不管这外朝是怎样的局势,又是怎样反对此事,既然旨意下达给你们军机处,那就必须坚决办好。

  至于内阁那边,韩爌他们所做之事,崇祯皇帝并不在意。

  只要京畿的边防,能重新厘清,保障京畿的安全,地方上乱一些,就乱一些吧。

  反正大明治下各地,多数的地方官府,就是一本糊涂账和烂账。

  了解的越多,只会越绝望。

  等卢象升坐稳直隶巡抚,靠着亲掌的天雄军,便从保定府入手,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厘清。

  甚至崇祯皇帝都想好了,要借之后发生的灾情,在北直隶这边,甚至延伸到山东,顺势设起一批新衙署。

  毕竟一出现灾情,朝中文官的嘴脸,就会出奇的一致,国库没银子,请拨内帑银。

  即便户部尚书是毕自严,想凭一己之力,扭转官场风气,那也不现实啊。

  “臣……王在晋,拜见陛下!”

  在崇祯皇帝端起碗筷,准备进膳之时,王在晋来到军机处公事房,在外作揖行礼道。

  “王卿来了,快免礼,进来说话。”

  听到王在晋的声音,崇祯皇帝端着碗筷,便说道:“王卿还没有进膳吧,王伴伴,去给王卿添副碗筷。”

  “喏!”

  王在晋手里拿着奏疏,走进公事房内,看见天子要进膳,脸上流露出些许迟疑,崇祯皇帝见状,笑着伸手示意,叫王在晋过来坐下。

  对待务实的贤臣良臣,崇祯皇帝从不摆什么皇帝架子。

  天子威仪,不是靠摆架子,摆出来的。

  整个大明朝上下,能驱使倚重的官员,扒拉来,拨拉去,就那么一小撮。

  若把这批官员的心,也都给伤了,那他这个大明天子,就别做了。

  “王卿此来,有何事要奏?”

  崇祯皇帝看着有些拘谨的王在晋,笑着询问道,随后夹起一块羊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此时,王承恩捧来一副碗筷,放到王在晋的跟前。

  “先吃吧。”

  见王在晋要起身作揖,崇祯皇帝拿着筷子,说道:“别为这点小事,耽搁时间。”

  “臣领旨!”

  王在晋闻言,忙欠身应道,同时心里亦生出一股暖流,和天子同席进膳,这乃少有的殊荣了。

  对王在晋心里的想法,崇祯皇帝并没有在意,吃饭就吃饭嘛,跟皇帝吃又能怎样,填饱肚子最重要。

  本身要忙碌的事情,就够多了,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那事情还办不办?

  “陛下,这是您先前着臣,代替李枢辅,要做的驿传改制事。”

  在进完膳后,王在晋作揖行礼,捧着奏疏说道:“眼下在北直隶这边,先前所裁驿站,皆已恢复,并开启民驿事,陛下所言邮票,臣亦着人定制下来。”

  “是吗?”

  崇祯皇帝闻言,露出笑意,伸手道:“快呈上来,朕要好好看看。”

  先前这驿传改制事,是由李邦华主抓的,毕竟其在兵部,是左侍郎,分管的职权里,就辖车驾清吏司事。

  但是后来通敌案爆出,被派到宣府镇去了,可越查,窟窿越大,现在李邦华,还待在山西那边。

  可是驿传改制,关系大明信息传递,包括邸报、军情等传递,必须尽快恢复,所以这一差事,就派到王在晋的身上。

  “王卿,此事办的不错。”

  崇祯皇帝看着手里的奏疏,又看了看所定制的邮票,开口道:“或许刚开启民驿时,这邮票在民间的售卖,规模不是很大。

  但等到我大明治下,各承宣布政使司,皆明确驿传改制,朕相信民驿事,会慢慢兴旺起来的。”

  “陛下圣明。”

  王在晋作揖行礼道。

  虽然王在晋嘴上是这样说的,但是这心里却不这般想。

  这民驿事,或许所售邮票,能在民间兴起,但朝廷能获取的财源,也必是微薄的。

  不过能恢复各地驿传,叫各地驿卒忙起来,多个进项银子,稳定驿传事,那也是可行的。

  ‘看来在王在晋的心里,并不是很看好民驿事啊。’

  瞧出王在晋心里所想,崇祯皇帝暗暗感慨道:‘不过推行民驿事,售卖邮票,本就是件长久的事情,看得不是眼前,先恢复各地驿传再说。

  等北直隶这边,设起直隶驿传局,并逐步推行到各地,广设省一级驿传局,叫兵部所辖车驾清吏司,直管省级驿传局,地方上逐级管理,那大明的驿传事,才算能逐步盘活。’

  第一百三十六章 红夷大炮

  现在的大明,急不得啊,但凡崇祯皇帝御极之初,能多一些心腹班底,能多一些耐心的话,也不至于被现在的局势,折腾的这般心力憔悴。

  只是这个锅,却要现在的崇祯皇帝来承受。

  ‘朕也想快啊,也想当暴君啊,奈何当前所处的境遇,却根本办不到啊。’

  崇祯皇帝坐在龙辇上,倚靠着软垫,感受所乘车驾的晃动,心里暗暗感慨道:‘当暴君多好啊,谁不做事,谁敢贪赃枉法,谁敢顶撞,那就一杀了之。

  可杀了以后呢?

  谁来顶上?

  大明文官群体,那最核心的东西,没有套上锁链之前,杀的越多,大明只会越来越乱。

  到时先前所做的诸多谋划,都算是白费了。

  一个山西官场肃贪,一个安置山陕籍灾民事,就折腾出多少事情,若是在朝堂上漫无目的的杀,那大明一夜之间,不知会有多少造反派。’

  相比较于崇祯二年,建虏进犯大明,在崇祯皇帝的谋划部署下,一次次带着目的,握着大义的整肃下,这所处的境遇不知要好多少了。

  至少现阶段的朝堂,以内阁和军机处为首的诸多衙署,在明面上是做事的,有自己盯着看着,亦能解决不少的问题。

  不像先前那般,推着不动,打着倒退,那才叫真正的憋屈。

  “皇爷,西山大校场到了。”

  方正化的声音,在龙辇外响起,本行进的车驾,稳稳的停下,崇祯皇帝微微抬头,露出一抹笑意。

  到了好啊。

  没想到武备院这边,进展还真是够神速的,火铳这边没有突破技术壁垒,反倒是火炮这边传来好消息。

  今日崇祯皇帝摆驾西山,就是要来实地考察,宋应星他们所呈奏疏,根据佛朗机炮,改良铸造工艺,所铸成的红夷大炮。

  “臣等拜见陛下!”

  在一阵山呼声下,崇祯皇帝走出龙辇,看着眼前的众人,还有这偌大校场,远处摆放着一门火炮。

  那火炮身长,超过了三米。

  承载火炮的车驾,是通体由纯铁所造,车轮很大,虽相隔较远,但崇祯皇帝明显能够看到,部分车轮被压进土里。

  “免礼吧。”

  崇祯皇帝伸手示意道,随后走下龙辇,看向宋应星、焦勖、邓玉函、汤若望他们,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尽管武备院是由徐光启所领,但实际上这位内阁大臣,来西山的次数很有限。

  仓场事要管。

  农科要管。

  试种番薯要管。

  徐光启忙起来的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而熊明遇、王徵、李之藻他们,都上了年岁了,所以武备院的管理,是由宋应星实际负责的。

  “宋卿,朕看你所呈递的奏疏,言红夷大炮的铸造工艺,相比较于从前改良诸多,且火炮的射程和威力,都提高不少?”

  在众人的簇拥下,崇祯皇帝朝校场看台走去,边走边说道:“若是铸炮所需材料,包括耗费的银钱,朕都能给你解决的话,月产多少?

  这次你们武备院,算是立下大功了,若我大明军队之中,能多多列装红夷大炮,那野战能力定能提升不少。”

  宋应星微微欠身,边走边说道:“陛下,红夷大炮的铸造工艺,包括火炮的射程和威力,皆能有显著的提升,说来要感谢汤若望他们。

  若非他们所提的意见,以及在此期间的诸多论证,革新了铸造火炮的工艺,想要这般快取得突破,是不现实的。

  若是有着充足的材料,和铸炮所需银钱,依着西山现有的炮厂规模,像陛下要看的红夷大炮,能每月铸造二十门,并提供战时所耗的火药和炮子。”

  对火器火炮的技术,包括生产在内,崇祯皇帝知道的不多,能想到的,他都讲给宋应星他们了。

  至于能否带动大明火器火炮领域,能在现有的基础上,再提升一个层次,那就要看宋应星他们的了。

  相比较于邓玉函、汤若望这些西洋传教士,崇祯皇帝更看重宋应星、焦勖他们,甚至后续培养出的相应人才。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西洋传教士来华,本身就是带着目的的,除了所谓的传教事业外,还有了解大明的一些别的目的。

  崇祯皇帝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叫来华的传教士,特别是到武备院的传教士,这辈子都别想离开大明了,甚至还有锦衣卫,对他们进行着秘密的监视,防止书信往来,泄露大明的核心机密。

  另外在武备院这边,就一个字,砸银子。

  崇祯皇帝心里很清楚,火器火炮领域的发展,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走,就是一次次的去试错,总结经验教训。

  这也是为何崇祯皇帝的内帑,现在变得充沛了,可他却一点松懈都不敢有,花银子如流水的地方,太多了。

  一个武备院。

  一个新军。

  仅仅是上述两项,就不敢叫崇祯皇帝有所松懈。

  ‘这便是攻城夺寨的重型火炮了。’

  在众人的陪同下,崇祯皇帝来到这盛放火炮之处,看着通体铜绿的红夷大炮,伸手去摸,手有些凉,心里却思绪万千:‘只是这重型火炮,适合守城,适合攻城,仅从野战方面,形成不了炮火压制。

  通体太大,不适合长途行军,于军中无法形成规模,换弹炮击时间较长,就算是形成规模,也会被敌军骑兵包抄。

  像这样的重型火炮,铸造一定的规模,用于辽前防线固守尚可。

  武备院这边,应多多研制并量产,轻型火炮、中型火炮,且火炮的射程和威力,都要有显著的提升。

  也不知道开花弹之事,武备院这边,是否取得较大的成就,仅靠实心弹这一类,还是远远不够的。’

  虽说崇祯皇帝不懂火炮技术,但他却明白性价比,更清楚眼前这款红夷大炮,是否适合长途跋涉的行军。

  崇祯皇帝所考虑的事情,要能在他所缔造的新军序列下,创设成建制的炮兵部队,能在与敌野战之时,给所处军队提供炮火压制,而非是威力很强,但换弹炮击效率慢的这种火炮啊。

  在崇祯皇帝思量之际,一旁的汤若望,介绍着这款火炮:“皇帝陛下,眼前这座铜铸火炮,重达三千斤……”

  对于汤若望来讲,他希望能通过此次检校火炮的性能,赢取大明皇帝的喜爱和支持,这样在武备院这边,能得到更充沛的银子,好叫他钻研更多领域,同时能满足传教的需求,在京城这边,多营造一些教堂。

  一旁的邓玉函、罗雅谷等诸多传教士,神情间皆流露出难掩的激动,只可惜崇祯皇帝此时的思绪,全在如何细化火炮种类,叫他缔造的新军序列下,能创设有战斗力,成建制的火炮部队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火炮种类

  “轰……”

  响彻云霄的炮轰声,在这片校场骤响,地面轻微颤抖,一颗炮子,从涌出火焰的炮口飞射,在空中呈抛射线状,不断地向前翻滚着,无数道目光,随着这颗炮子的行进轨迹,向前移动着。

  “砰!!”

  不知过去了多久,炮子怒撞地面,所发出的巨响响起,地面跟着颤动起来,并不断的向四周传递。

  地动山摇。

  真可谓是地动山摇!

  ‘威力还真是够大的。’

  崇祯皇帝举着远望镜,定在红夷大炮炮击之处,看着那形成的大坑,忍受阵阵耳鸣,心里感慨道:

  ‘若是论及攻城拔寨,此炮当属最强,单单是这样的破坏力,即便是京城营建的城墙,恐也支撑不住几次炮击啊。

  不过这一型号的火炮,太过于笨重了,体积过于庞大,不适合在新军过多列装,有一到两门即可。

  否则太浪费人力,后勤补给的压力太大,还影响行军速度。’

  在崇祯皇帝身边所站众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洋溢着笑容。

  这次检校红夷大炮,顺利展开炮击,没有出现炸膛,威力还这般了得,当属大明的火炮利器啊。

  “若是能在辽前那边,多配属十几门这样的火炮,真是不得了啊。”

  刘文炳神情是难掩激动,看向卫时泰说道:“那猖獗的建虏,敢来犯我大明辽前,只需发射一轮炮击,定能叫建虏损失严重。”

  “没错。”

  卫时泰点头说道:“当初老奴攻打宁远城,咱大明军队守城时,用的就是红夷大炮,那……”

  然说着说着,卫时泰却闭上了嘴,下意识看向崇祯皇帝,身上生出些许冷汗,娘的,没事提什么宁远之战啊。

  那一战是袁崇焕指挥的。

  一旁站着朱纯臣,听到卫时泰所讲,嘴角露出些许轻笑,你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敢讲出来啊。

  现在谁还敢去提及,和袁崇焕有关的事宜啊。

  这一刻,朱纯臣的心里颇为希望,天子能听到卫时泰所讲。

  自从汤国祚这帮在京勋戚,被崇祯皇帝以通敌、扰乱朝纲的罪名,全部逮捕并处决了以后。

  朱纯臣在京卫都督府的权柄,就随着刘文炳、卫时泰他们的擢升,相应的减少了很多。

  只可惜对朱纯臣心中所想,崇祯皇帝并不清楚,甚至对卫时泰所讲,他也没有听到。

  放下远望镜的崇祯皇帝,看着黄得功所领西山火枪营,动作迅速的清理着,发射过的红夷大炮,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在勇卫营、天雄军、忠勇军等诸部新军里,论谁以后玩枪、玩炮最厉害,那当属西山火枪营!’

  崇祯皇帝心里暗暗道:‘背靠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负责检校武备院这边,所研制出的枪炮,包括量产出来的枪炮,那经验必然丰富。

  西山火枪营所设的随军讲武堂,侧重于炮兵的培养,只需耐心等待几年,等他们完善相应的操炮流程,这里将成为大明炮兵的摇篮。’

  心里想着这些,崇祯皇帝转过身来,看向情绪激动的宋应星、焦勖、邓玉函、汤若望等武备院官员。

  “武备院所产红夷大炮,要远比先前的厉害很多,这次你们都立下功劳了。”

  迎着无数目光的注视,崇祯皇帝开口道:“一应赏赐,皆按武备院所定来办,该赏银子赏银子,该赐田赐田。

  不过武备院上下,还要继续努力,戒骄戒躁,多多取得似今日的成果,特别是在火器一事上,朕亦是很重视的。”

  相比较于体积大、笨重的火炮,倘若火器这一领域,能够取得相应的成果,那就能大规模的量产和列装。

  燧发枪。

  膛线燧发枪。

  后膛燧发枪。

  倘若能一项项的攻克,能一项项的研制出来,崇祯皇帝甚至能想象到,战场上的大明军队,会迸发出怎样惊人的战力。

  不过火器的研制事宜,并非着急就能突破的,现阶段的武备院,尚处在摸索阶段,这期间还要砸很多的银子。

  而武备院所领的军器局、兵仗局,涉及火铳生产的诸厂,以生产鲁密铳、鸟铳为主。

  周遇吉所领勇卫营。

  山西治下的四卫营。

  所供应的一应后勤保障中,涉及鲁密铳和鸟铳的火铳供应,便出自西山所建的军工产业。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在宋应星他们谢恩之后,崇祯皇帝伸手道:“今日朕检校所产火炮,心里也生出一些想法。

  在我大明军队中,列装了诸多的火炮,像虎蹲炮、百子连珠炮、神威大炮、飞云霹雳炮等等。

  不知诸卿是怎么想的。

  朕总觉得这么多火炮,太杂乱了,于军队征战期间,想保障后勤补给,无疑增添了很多困难。”

  宋应星、焦勖他们,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是沉思。

  天子所讲之言,他们先前的确没有过多想过。

  或者想了,也没过多的涉及。

  但是听完天子所讲后,他们也觉察到了这种问题。

  “还有啊,朕觉得在火炮这一领域,是否能进行分门别类?”看着宋应星他们,崇祯皇帝继续说道。

  “比如以虎蹲炮为基准,定下轻型火炮的标准。

  以神威大炮为基准,定下中型火炮的标准。

  以检校的此炮为基准,定下重型火炮的标准。

  在这些标准之下,诸卿多多搜集不同的火炮,多多的研讨,整理并研制出不管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能有着显著提升的各类型的火炮?

  这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非短时间内就能做好的事情。

  当然这也只是朕的一些想法,具体该怎样做,该定下怎样的标准,该如何从实际进行量产,是诸卿需要决断的事情。”

  对待自己不懂的领域,崇祯皇帝的态度是明确的,尊重相应人才的意见,给予他所能给予的支持,包括银子、职权等等。

  毕竟自己明明是门外汉,却在旁边胡乱去指挥,那所造成的影响,只会是该领域的发展。

  崇祯皇帝的这番话,叫宋应星他们,都陷入到沉思之中,像是指明了先前没过多去想的事情。

  研制火炮也好,火器也罢,都要根据战场所需,一切都以实战为前提。

  而非单方面的看见射程或威力,从而忽略现实存在的问题,毕竟检校火炮的校场,并非是在真实的战场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乱世繁华

  武备院所做的事情,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见到相应成效的,其涉足的诸多领域,都需要不断的积累,不断的突破,才能实现厚积薄发。

  火炮的发展。

  火器的发展。

  这只是现阶段的目标。

  以后的武备院,要在大明这片神州大地,开辟诸多新的领域,这需要耗费大量钱财,甚至崇祯皇帝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否在有生之年看到。

  不过既然选择开启这个无底洞,那崇祯皇帝就会坚定的走下去,毕竟现阶段的大明,也需要武备院研制的成果。

  “皇爷,这武备院真是了得。”

  陪同崇祯皇帝走着,方正化微微欠身道:“那红夷大炮的威力,果真厉害,若是能多多的生产,用于平叛建虏和流贼事上,那我大明在一些战局上,定能取得胜利。”

  “呵呵~”

  听到方正化所讲,崇祯皇帝笑着摇起头来,但却没有多说其他。

  说起来,方正化在行军打仗方面,也算有些见解,不过其只是比内廷太监宦官,要强上一些罢了。

  不过和领军打仗的虎将悍将相比,那还是差的远的。

  ‘以后大明的新军,绝不能外派监军太监。’

  崇祯皇帝走进军机处公事房,心里却暗暗说道:‘叫内廷的太监,去监视领军将领,固然能更稳妥一些。

  可一旦在行军打仗上,指手画脚的话,那是会出大问题的。’

  原有的历史轨迹中,崇祯皇帝派出多少监军太监,可最终换取来的结果,却是坑死多少良臣武将。

  像这样的一种错误,崇祯皇帝绝不会再犯。

  跟着进来的方正化,见自家皇爷笑而不言,心里难免揣揣不安起来,难道自己的话,有些说错了吗?

  “臣……毕自严,拜见陛下!”

  在方正化思量之际,公事房外,响起毕自严的声音,这叫他回到了现实。

  “进。”

  崇祯皇帝撩袍坐下,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心中却在想着,此时毕自严过来,是所谓何事?

  自设立直隶巡抚后,朝中的局势吧,就变得有些有趣了,或热议,或反对,或沉默,对待这种情况,崇祯皇帝并没有过多去理会。

  有韩爌所领的维稳内阁,在自己前面顶着,崇祯皇帝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这一届的内阁,随着一些事情的发生,包括一些谋划的落实,崇祯皇帝逐步给予韩爌他们,相应的权柄和空间。

  只要不是涉及内政要务,官员升迁,钱粮等方面的事宜,其他一些日常性的政务,基本上内阁票拟意见,崇祯皇帝都会着司礼监批红。

  毕竟要崇祯皇帝分神的事情,就已经够多的了,倘若事事都过问,都刨根问底,那就算是累死自己,都办不好。

  抓大放小。

  这是崇祯皇帝对内阁的态度。

  “陛下……先前在宣府镇治下,于张家口所开榷关一事,明确下来了。”毕自严捧着手里的奏疏,作揖行礼道。

  “榷关十三行的顺利创设,使得聚集张家口榷关的商贾,是累日增加,榷关的一应运转事宜,表现的都很不错。”

  被毕自严这般一提醒,崇祯皇帝想起来了。

  前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对自己在张家口所开榷关一事,都已然抛到脑后去了。

  逮捕查抄以范家为首的八大贼,使得晋地边陲的走私贸易,必然会出现真空,但令人眼红的钱财,定会引起新的群体觊觎。

  与其叫这件事情失控,不如朝廷恢复边地榷关,明令禁止对外售卖哪些违禁品,可对外售卖哪些商品。

  同时赋予多重监察体系,有榷场十三行,有张家口榷场监察,还有厂卫抽调监察,不说绝对能避免违禁品流出关外,但至少能确保绝大多数,那这件事情就是值得去做的。

  毕竟做了这件事情,一来能叫朝廷多一项赋税财源,二来对蒙鞑和建虏,搞搞他们不懂的经济削弱,三来最大程度避免有心人铤而走险。

  “这张家口榷场,发展的确实喜人啊。”

  看着手里的奏疏,崇祯皇帝笑道:“仅榷关十三行这边,所收缴的保障银子,就高达二十多万两。

  照这样的趋势来看,随着更多的人,知晓张家口榷关,那都会加入榷关十三行,以便于对外的贸易。”

  “是的陛下。”

  毕自严微微欠身道:“针对这笔保障银子,除非决定退出榷关十三行,否则是不会退缴的。

  倘若张家口榷场,运转的不错,朝廷所得赋税增多,陛下是否能考虑一下,多开几个榷场?

  比如在天津直隶州,由户部增设榷场,创设天津十三行,这样对西洋海商交易时,能确保日常管理,还有赋税的征收。”

  大明财相开始接受天津开海事了。

  不错。

  这是一个好的现象。

  “朕觉得可行。”

  崇祯皇帝微微一笑道:“不过临海之地,叫榷场的话,多少有些不恰当,不如就叫海关吧。

  具体该怎么做,毕卿就多费费心吧。

  必要时,可跟天津方面多了解些情况,毕竟涉及到赋税征收。”

  “臣遵旨。”

  作为崇祯皇帝在北直隶治下,所选定的对外开海要地,天津能否发展起来,会影响到崇祯皇帝不少谋划。

  别的不说,单单是粮食储备这一条,就足够了。

  现阶段的大明,算是步入到灾害高发期,等再过上几年,会有一场牵扯地域极广、持续时间较长的大旱灾,期间还会伴随着各种灾害出现。

  倘若大明所储粮食不足,那纵使现在把山陕两地的流寇势力,都给悉数镇压下来,到时也会爆发叛乱的。

  “不过毕卿,张家口榷关那边,涉及关税征收,一定要严抓起来。”

  崇祯皇帝想了想,对毕自严说道:“现在聚集在张家口的商贾,数量相对还不是很多,可一旦商贾多了,难保出现以权谋私、利益输送的事情。

  毕卿是知道的,朕对这类事情很是厌恶,眼下国库什么情况,你这位户部地官,要比谁都清楚。

  这么多需要用银的地方,朕不希望看到,朝廷忙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却便宜了一帮贪官污吏!”

  “陛下放心,臣已经做好了相应的部署。”

  毕自严作揖道:“张家口榷关的大使,包括一应的官吏,两年一换,包括榷关十三行这边,那些所定的管事,五年一换。

  不会出现待的时间长了,便生出不该想的想法,与此同时,榷关这边的监察,是直属户部的……”

  听着毕自严所讲的这些,崇祯皇帝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到底是大明的财相,所定下的这些部署,都是从实际去解决问题的,而非消极应对的,这才是他所要用的务实良臣。

  第一百三十九章 钱法尚书

  崇祯朝的大明,所暴露出的问题颇多,内忧外患之下,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各个领域的秩序破坏。

  盛世承平,乱世动荡。

  神州还是那片神州,人口还是那些人口,但是秩序所形成的破坏,对大明来讲却是危害巨大的。

  “毕卿,有件事情,朕想了很久。”

  崇祯皇帝神情正色,看向毕自严说道:“本朝的钱法,从朕御极登基之初,就定下制钱规格,铸定钱范。

  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应是每文重一钱二分五厘,六十五文制钱兑银一钱。

  这本是朕御极所定惠民之策。

  然这些年来,各地广开铸局,虽名义上归工部宝源局,户部宝泉局所辖,但各地铸钱规格不一,用料各色,可谓恶民之举。

  加之各地私铸成风,这对本朝钱法事,所造成的冲击和影响,可谓是极其严重,甚至某些地方,都流通起小钱。”

  毕自严眉头微蹙,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天子所讲只是,是他先前就有所了解,但却一直不敢多提的事情。

  铸钱在大明各地治下,可谓是极为混乱的存在。

  特别是近几年来,各地灾害频生,加之摊派的辽饷、剿饷等,为解决一些实际困难,不少地方官府的官员,都私底下开铸制钱,导致币制极差。

  大明现在所遇到的问题,想要真正做到维稳,崇祯皇帝就必须抓好两类,一个是钱,一个是粮。

  钱,涉及到的领域诸多,譬如赋税征收,折色银,军饷,官俸,宗禄,铸钱等等。

  粮,涉及到的领域诸多,譬如田赋征收,各地漕粮,官田,皇庄,农业生产,自然灾害等等。

  ‘钱’和‘粮’,看似就是两个字,可是背后所牵扯到的领域诸多,所涉及到的群体诸多,不是简单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针对这样一种情况,朕觉得朝廷这边,不能再放松监管力度了。”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如果说此事不加以遏制,那对我大明的赋税征收,将会造成极大的影响和冲击。

  甚至毕卿在户部这边,所明确的一应事宜,都将变成无用功。

  朕想了想,决意将工部的宝源局,户部的宝泉局,皆剥离出本部,合并特设大明钱法本局,掌钱法事,设户部尚书衔,总督钱法事。”

  毕自严:“……”

  天子所讲之言,叫毕自严心生惊意,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此事太大,这分明是在户部之外,又分设一个小户部啊。

  关键钱法事,关系到大明的国计民生,如果说真是这样的话,必然会在朝中引起热议,会遭受诸多人的反对。

  特别是工部这边。

  本身在天启朝,因辽东糜烂局势影响,增置户部宝泉局,这就分走工部不少职权,现在干脆裁撤工部这小部分职权,那工部的人不闹才怪啊。

  ‘铸钱一事,必须明确下来,不能再叫地方胡乱铸钱,包括地方私铸钱事,也严厉打击才行。’

  看着震惊的毕自严,稳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心里却暗暗思量起来:‘大明的金融体系,被破坏的太严重了,若坐视其这般混乱下去,那对大明的财政体系,会造成难以评估的冲击。

  先从国朝层面,将钱法事明确下来,逐步铸造品质上佳的制钱,厘清钱法事,再逐步收窄地方铸钱权,这也算为后续,筹建大明银行,推行火耗归公,革新币制,做出相应的前期准备。’

  现阶段的大明,虽说局势看起来依旧很乱,但至少那个平衡点,在崇祯皇帝先前的谋划下,逐步的找到了。

  只要按着当前的趋势,稳步向前去走,崇祯皇帝的心里坚信,一定能叫这个平衡点,变得愈发稳固,并最终实现反向收缩。

  “毕卿对钱法事,远比朕要了解的多。”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缓步朝毕自严走去,神情正色道:“所以这个钱法尚书,朕决意叫毕卿兼领,总督钱法事。

  对钱法本局,该抽调那些官员,该如何明确钱法诸事,朕许以毕卿权柄,需要朕做些什么,到时毕卿只管呈递奏疏即可。

  朕只有一个期许,希望毕卿能够早日落实,那便是本朝钱法事,当尽快恢复秩序,特别是地方上的铸局,该收缩收缩,该裁撤裁撤。”

  “臣……”

  毕自严神情有些犹豫,看着眼神坚毅的天子,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本身所领户部事,就够叫他劳心劳神的了。

  现在又多了个总督钱法事,那以后的担子和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啊。

  对崇祯皇帝而言,作为大明的财相,财政领域的英才,不给毕自严多增担子,那很多事情只会变得更坏。

  若真形成劣币逐良币的风向,那大明的财政领域,金融领域,就会彻底的崩坏掉,到时就算做的再多,那一切都不过是徒劳之功啊。

  “臣愿为陛下分忧,为社稷分忧!”

  犹豫再三之后,毕自严神情坚定,郑重的作揖行礼道。

  “好,毕卿不愧是国之栋梁啊!”

  崇祯皇帝闻言大喜,开口道:“得毕卿相助,朕相信国朝赋税,乃至钱法事,必将能有所改观啊。

  毕卿放心做事,有任何事情,朕都在你身后站着,谁敢在这些事情上,找毕卿的麻烦,那就是在找朕的麻烦。”

  毕自严所做之事,可以预见,将会触碰到诸多人的利益,那由此所造成的影响和冲击,必然会反扑到毕自严身上。

  崇祯皇帝一向遵循专业的事,交由专业的人才来做,他这位大明天子,所能做的事情,就是给务实肯干的官员,提供相应的保障和羽翼,不叫这些贤臣良臣,遭受所谓党争的影响。

  想要叫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如果当大明的皇帝,连应有的担当,和承受风险的胆量,都没有的话,那还是趁早当个昏君算了,享乐个十几年,最后自挂东南枝。

  只可惜崇祯皇帝并不想这样做,他要造大明的反,造一切既得利益群体的反,一切才刚刚开始罢了。

  第一百四十章 灾情

  小冰河时期下的大明,的确带来了诸多破坏和灾难,但同时也带来了机遇,只可惜奉行重农抑商的国策,使得大明没抓住这次充满崎岖的机遇。

  相比较于多灾多难的北方诸省,地处气候温和的南方诸省,虽说也常有灾害发生,但南方诸省的繁荣,却也是真实存在的。

  怎奈盘根错节的特权群体,牢牢把持着一应财富,资本萌芽在纺织业落地生根,走私海贸盛行,盘剥着底层百姓。

  大明朝廷,在南方诸省的赋税征收,一直处在有心无力的尴尬境遇。

  这导致大明在频繁的平叛中,频繁的赈灾中,国力一点点被耗尽,直到甲申国难的到来,大明王朝轰然倒塌。

  ‘大明现行严峻的党争风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皇权和臣权之争,这皇权一直处在下风所致。’

  坐在这文华殿内,崇祯皇帝有感而生,‘万历朝闹出的国本之争,就变相验证了这一点啊。

  皇祖父,皇考,皇兄他们,三位大明天子,很长的万历朝,短暂的泰昌朝,不长不短的天启朝。

  不同的执政风格,无不是在演绎着皇权的兴衰啊。

  现在朕算是明白了,皇兄为何要当木匠皇帝,要重用魏忠贤了。

  处在那样的局势下,坐看东林党强势崛起,不顾社稷,空谈误国,一门心思想斗垮齐楚浙党等派,好报先前的仇恨,这也难怪会有阉党的横空出世啊。’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疏,崇祯皇帝的内心颇为感慨,治理大明难啊,无时无刻都会有大堆事宜要解决。

  山陕籍难民安置事,交由孙传庭、孙祖寿他们处置。

  罢黜诸多巡抚,特设直隶巡抚,卢象升在忙,军机处在忙,内阁也在忙。

  户部这边也很忙。

  仓场也在忙。

  驿传改制也在忙。

  河道也在忙。

  皇庄也在忙。

  这还不算陕西的平叛流寇,山西的肃贪和镇压民乱,辽前的平叛事。

  大明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就算自己再怎么勤政克己,只怕自己一人,那也做不好事情啊。

  “沙沙……”

  文华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韩爌、温体仁神情严肃,快步走进殿内,这叫崇祯皇帝眉头微蹙起来。

  这是又出什么事情了?

  “臣……韩爌,拜见陛下。”

  “臣……温体仁,拜见陛下。”

  在崇祯皇帝的思虑下,二人作揖行礼。

  “出什么事情了?”

  崇祯皇帝放下朱笔,皱眉道。

  “启禀陛下,山东巡抚袁可立奏报,言山东境内多府县,水灾严重。”韩爌率先捧起手中奏疏,禀明道。

  “此事导致多地百姓,流离失所,袁可立奏报,恳请调拨赈灾粮饷,若此事不早定下,恐山东灾情将难受控制。”

  温体仁紧随其后,捧起手中奏疏,禀明道:“启禀陛下,直隶下辖大名府、广平府、顺德府等地,大旱。

  今正值春耕时节,若……”

  韩爌、温体仁一前一后,向崇祯皇帝禀明着情况,此刻崇祯皇帝的心情,却变得杂乱起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尽管心中先前已有所准备,可真当灾情奏报,呈递到御前时,崇祯皇帝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前面所遇到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这后脚就跟着暴露出事情了,而崇祯三年的自然灾害,这才只是一个开始啊。

  “皇爷~”

  王承恩捧着手里的奏疏,面露忧容,看向自家皇爷,低声说道。

  自家皇爷真的太难了。

  “着内阁、户部有司官员,来文华殿研讨赈灾事。”崇祯皇帝收敛心神,接过王承恩所递奏疏,坚毅的眼神,看向韩爌他们,沉声道。

  “眼下正值国朝艰难之际,赈灾事必须明确,直隶和山东两地,绝不能因灾情,而乱了阵脚。”

  “臣等领旨!”

  韩爌、温体仁当即应道。

  别看二人答应的很好,但对待两地赈灾事,心里却并不看好,甚至持悲观态度,国库无力支撑啊。

  ‘针对之后频生的灾害,朝廷这边不能被动的承受了。’

  拿着手里的奏疏,崇祯皇帝双眼微眯,暗暗思量起来:‘受党争风气的影响,大明吏治腐败严重。

  即便从国库调拨赈灾粮饷,只怕还没有出京,这有司官员就会贪一笔,途径的各地官府,也都会捞一笔。

  别看先前杀那么多人,但贪欲这种东西,可不是简单的一两次杀戮,就能给他止住的。

  历朝历代,对吏治都很重视。

  即便是明初的太祖高皇帝,是何其的憎恨贪官污吏,杀的人头滚滚,但该爆雷的时候,还是会爆雷。

  大明的赈灾事,必须要像平叛事那样,特设起相应的直属中枢,交由专司专人分管,从国朝层面,去一点点扳正回来。’

  大明所构建的国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算是封建王朝的集大成体。

  后世的鞑清,在大明的基础上,又增补一些衙署,这使得封建王朝的中央集权,算是达到了新的高峰。

  现在还不是鞑清那个时候。

  崇祯皇帝是大明的天子。

  他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解决眼前的问题。

  特别是赈灾一事,若不能得到有效管控,那之后的大明,会在频繁的爆发灾情,赈济灾民中,被一点点被掏空元气,肥了贪官污吏,饱了恶绅恶霸,苦了大明百姓……

  ‘幸好啊,先前所明责任制和追责制,包括韩继思所推吏治新规,都逐步在朝明确下来了。’

  崇祯皇帝看着进来的阁臣、廷臣,心里庆幸道:‘虽说这些事情,在朝的诸多文官,心里是不高兴的,是不愿意的。

  但事情算逐步落实了下来,这也使得一些文官,还是被迫的接受,就像现在的内阁,享受着权柄的同时,也承担着极重的责任。

  若是能借着此次山东、直隶的灾情,将自己的主张明确下来,这为后续应对更严峻的灾害,算是夯筑了根基。’

  崇祯皇帝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看着以韩爌为首的内阁大臣,看着以毕自严为首的户部大臣,觉得这一切都是时候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赈灾公署

  “关于赈灾事,诸卿是怎么想的?”

  稳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神情平静,看着韩爌他们,道:“直隶大旱,山东大水,这两场灾害,来的不是时候啊。

  陕西平叛流寇,山西镇压民乱,辽东更有建虏虎视眈眈,再加上,从山陕逃难安置的灾民,朝廷难啊。”

  崇祯皇帝一言,叫韩爌、温体仁这帮内阁大臣,毕自严这些户部大臣,一个个都流露出忧色来。

  是啊。

  内忧外患。

  眼下正值春耕时节,山陕两地的情况,就不用多提了,能种下多少粮食,收获多少,都是不好说的。

  毕竟此前的山陕两地,雪灾、旱灾、地龙翻身,就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一个接着一个。

  辽东,别说是种粮食了,那就是个无底洞。

  尽管现阶段的辽前,在孙承宗出任辽东督师后,停下了营建坚城坚堡的行为,但戍守辽前的数十万大军,亦是笔不小的开支啊。

  “陛下,当前国库这边,恐无法拿出两地赈灾粮饷。”毕自严走上前,带着忧容的神情间,透着心累,作揖行礼道。

  “崇祯二年那场建虏寇边,进犯我大明关内,造成诸多损失,包括各项的开支,即便是到……”

  毕自严所说的这些话,崇祯皇帝的心里明白,这并非是人家有意推脱什么,不想过多为社稷分忧。

  作为大明的财相,这大明的满朝文武,都没有毕自严更难的了。

  几近失衡崩塌的财政体系,门类颇多的各项开支。

  面对这种情况,错非当初的崇文门税关整顿,张家口榷关的开设,大明国库啊,早就跟着摆烂了。

  ‘面对大明目下这种混乱局势,在情况稍稍有所好转,又闹出大的灾情,纵使是大明财相,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看着愁容满面的毕自严,思绪万千的崇祯皇帝,心里暗暗道:‘不过摆明了难处,亮明了困难。

  这样才好叫内阁这边,支持自己的谋划部署。

  不然灾情这般严峻,官场又这般腐败,若还按照原来那一套,被动赈灾的话,那无疑是蠢材行为。’

  彼时的文华殿内,陷入到一片沉寂之中。

  对韩爌、温体仁这帮大臣,他们一个个都在等天子开口。

  别看当前国库拿不出银子,但是天子内帑充沛啊。

  从整肃内廷开始,到崇文门税关整顿,再到铲除八大贼,仓场亏空等等,这期间杀了多少人,抄了多少家,一应的赃银,可都是充进内帑了啊。

  就算天子先前拿出一部分,解决部分军饷开支,可是内帑的银子,依旧充沛啊。

  当前直隶大旱,山东大水,这都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

  身为大明的天子,若眼睁睁看着灾情糜烂,那谁还为朝分忧啊。

  “从朕御极以来,大明是年年受灾,朝廷是年年赈灾。”

  看着不言的众人,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开口道:“包括皇兄御极登基,那七年间,也几乎都是这般,朕有些时候,就一直在想啊。

  除了这雪灾、地龙翻身,是人力所无法左右的。

  但像水灾、旱灾、蝗灾之事,若是地方修建水利设施,拓宽河道,筹建储水之库,那是否能减缓些灾情造成的损失?

  可事实上并没有这样。

  据朕所知晓的情况,这朝廷调拨的赈灾粮饷,多数都耗费在赈灾事上,却无人看到朕所想的这些。

  这不好。

  很不好。

  倘若大明日后,还是年年遭灾,年年这般,那朕想问问诸卿家,国库没银了,内帑没银了,那朝廷还怎么办?”

  文华殿内很安静,韩爌、温体仁、徐光启这帮内阁大臣,包括毕自严这些户部大臣,都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透过天子所讲的这些,他们敏锐的觉察到,针对直隶大旱和山东大水,天子似乎有一些新的想法。

  或许这些想法,跟当前的大明官场,所奉行的潜规则是违背的,所以一旦提出,可能会在朝野间引起热议。

  “此次直隶大旱和山东大水,一应赈灾所需粮饷,皆由内帑调拨。”

  崇祯皇帝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平静道:“但是……朕决意于国朝,特设赈灾公署,专司大明赈灾事。

  就朕方才所讲的那些,皆归属赈灾公署所管,地方上要分设行署,可先在直隶和山东两地,试行。

  这个赈灾公署,直归朕管辖,日后若涉及一应事宜,需跟有司交涉,这有司必须要配合行事。

  关于此次直隶和山东的赈灾事,朕想着行以工代赈,着地方官府,在赈灾公署的全权负责下,组织地方灾民,在各地挖设水利设施,扩宽河道等事。

  以后大明治下,任何一地出现灾情,需朝廷调拨粮饷赈灾,则由国库出六,内帑出四,统归于赈灾公署负责,外派钦差大臣,亲赴灾区,领导行署有司官员,主持赈灾事。

  鉴于此次灾情事发突然,于国朝所设赈灾公署,暂由温卿,从有司衙署抽调官员,并从地方招募生员,入公署充当吏员。

  若在赈灾事中,表现突出者,可擢升官职。”

  崇祯皇帝此言一出,叫置身于文华殿内的诸臣,脸上流露出各异的神情,相比较于徐光启和毕自严的诧异,其他这些阁臣、廷臣,更多的却是震惊了。

  天子这是将朝廷有司的赈灾权,直接收归到所谓的赈灾公署中,日后内阁、户部、工部等有司衙署,都不能掺和进来了。

  这怎么能行啊。

  这先前的潜规则,特别是涉及赈灾事的,岂不是全都废除掉了,这对牵扯到的京官,甚至是地方官,影响太大了。

  “韩卿,你以内阁的名义,明发上谕吧。”

  崇祯皇帝却不管这些,站起身来,看向韩爌开口道:“若朝中的有司大臣,谁反对此事,可以,那就叫他拿出赈灾粮饷,朕废除所设赈灾公署一事。

  若是拿不出赈灾粮饷,就遵循朕的旨意,遵循内阁的支持。

  温卿,你跟朕回乾清宫那边,具体的一应事宜,朕要好好给你细讲,此事若办好了,你有功,若是办不好,斥责严惩!”

  第一百四十二章 和光同尘

  大明官场的潜规则,崇祯皇帝虽说不了解细节吧,但心里却也清楚是咋回事,无非就是层层盘剥,和光同尘嘛。

  坏的风气横行官场,那就会摧残好的东西,就跟劣币逐良币一个道理。

  官场吏治,一直都是历朝历代君王,所极为看重的。

  只是崇祯朝的吏治,可谓是承万历、泰昌、天启三朝之影响,算彻底败坏到根子上了。

  一个平叛事。

  一个赈灾事。

  这是大明在京的文官群体,所心心念念的金山银山,亦是沿途的地方官、武将,所上下其手的好机会。

  像辽东将门这一准军阀势力,是怎样滋养起来的?

  还不是从天启朝的平叛事,朝廷调拨大批钱粮,被各级官员,被各级武将,层层盘剥以后,又吃空饷喝兵血,没事搞上一两场小胜,在朝贿赂官员,来回着倒腾来,倒腾去,慢慢就积攒了实力了?

  在很多人的眼里,这辽前的战场啊,已然不是大明的平叛场,渐渐变成了名利场,博取名望,擢升仕途,大捞特捞。

  “赈灾公署这件事情,温卿要尽快在朝着办。”

  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看着温体仁道:“就近些年来,大明治下频生的灾害,朕觉得以后的年景,大明也好不到哪儿去。

  若不从根源解决问题,减弱一部分灾情影响,那日后的大明啊,甚至连征收赋税的地方,都没有了。”

  “陛下,此言是否有些危言耸听了?”

  温体仁想了想,开口道:“臣觉得特设赈灾公署,恐会在朝引起风波,就当前……”

  “温卿,你是在教朕做事吗?”

  崇祯皇帝眼神冷厉,盯着温体仁说道:“不然,此次直隶和山东两地,赈灾所需粮饷,就由温卿来解决?”

  “臣不敢!”

  温体仁闻言大惊,忙行跪拜之礼,向崇祯皇帝作揖道:“臣就是有些担心,臣不该讲此等言语。”

  对温体仁那点小心思,崇祯皇帝太清楚了,无非就是特设赈灾公署,触碰到朝中很多人的利益。

  他担心这件事情做下去,会叫他在朝很难做,若是叫一些大臣盯上,恐他这内阁次辅之位,就跟着坐不稳了。

  “担心是正常的,但别拿此来搪塞朕。”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语气冷冷道:“先前涉及赈灾那些腌臜事,朕不想再多深究,但也千万别以为朕不懂赈灾的门道。

  赈灾公署之事,你在朝尽快着办,一应标准,皆按朕所说来办。

  这次直隶和山东两地,灾情发生的突然。

  为确保赈灾事顺利进行,朕会派人赶赴两地,诏命卢象升和袁可立,筹建两地赈灾行署,组织地方灾民,以工代赈。”

  大明的财政体系,你们这帮贪婪的家伙,一个个暗自上下其手,就算了,朕现在没有精力和时间,搞什么反贪行动。

  但一个个吃相别太难看。

  朕内帑辛苦抄家所得,积攒的那点银子,想干点正事,以拔除一个个隐患,日后好腾出手收拾你们,可敢把心思放到这上面,那就说道说道了。

  崇祯皇帝不是没有想过,出台整顿吏治的措施,真正去大规模的抓老虎,拍苍蝇,来场肃贪风暴。

  可他若是真这样做,就触碰到太多人的利益,到时都不用建虏和流寇,继续造大明的反了,这些当官的,领兵的,一个个就先造大明的反了。

  山西爆发的民乱,不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嘛。

  以韩爌为首的维稳内阁,该狠用的时候,就必须要狠用,你不能一边享受着权柄,一边却不想为君分忧吧。

  等崇祯皇帝彻底掌控北直隶,逐步在这个基本盘上,夯筑起一根根梁柱,能支撑起来大明半边天。

  那后面的事情,就可以变得有意思了。

  ‘这温体仁和周延儒,就要时不时的敲打一番,不然一个个都当起缩头乌龟了。’

  看着温体仁离开的背影,崇祯皇帝双眼微眯,‘一个个想当权相吧,还想顾忌官声,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啊。

  要么就老实做事,要么就辞官告老,想这也得到,那也得到,当个骑墙派,是不现实的事情。’

  搞赈灾公署这件事,未尝没有崇祯皇帝,想通过赈灾,来磨练出一批底层官员的构想。

  将赈灾公署的吏员补充,明确到生员这一层级,就是崇祯皇帝想给科举无法更进一步,以此高中的寒门生员,所开辟出的一条路。

  等到大明治下灾害频生,那些愿意从事基层赈灾的群体,在一次次赈灾中,逐步的磨练出来,成为务实的底层官员,那崇祯皇帝为何不简拔他们?

  财政口,建设口。

  赈灾口,农科口。

  水利口,海事口。

  就崇祯皇帝所能想到的,便需要大量的底层官员,先在北直隶治下各府州县,逐步的培养出来。

  生员群体,亦是读书人的一份子嘛。

  人家在国朝危难之际,愿意响应天子号召,心甘情愿的做事,做个底层官员,这算不了什么吧。

  相比较于进入官场多年,追求和光同尘的那帮官员,崇祯皇帝的心里,更愿意相信涉世不深的生员队伍。

  毕竟他们的想法很激进,他们很容易被煽动起来。

  或许想从中遴选良才,培养成材,是件很费劲的事情,但至少也比趋于保守,趋于坏掉的官员强吧。

  “王伴伴,去把方正化和骆养性,给朕叫来。”想着想着,崇祯皇帝对王承恩道:“这次押运赈灾粮饷,朕有些事情,要跟他们言明。”

  “喏!”

  王承恩当即作揖应道。

  朝中的赈灾公署,还处于草创阶段,但这丝毫不影响,崇祯皇帝以赈灾公署之名,向直隶和山东,调拨赈灾粮饷。

  凡事都要有第一次嘛。

  以后大明的赈灾权,就不归内阁、户部、工部等有司负责了,各地若再出现灾情,惊动到朝廷这边,那便按比例出赈灾粮饷即可,剩下的交由赈灾公署专办。

  不过恰恰是第一次,这调拨赈灾粮饷一事,崇祯皇帝要做到多方制衡,多方监察。

  锦衣卫和西厂,再从军机处抽调几名参赞大臣,顺利押运到地方去,解决这次的危机。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卢象升发威

  保定,直隶巡抚衙门。

  “朝廷所面临的困境,还真是够多的啊。”

  卢象升坐在官帽椅上,神情有些凝重,看着手里的公函,囔囔道:“山陕那边的局势,算是很不乐观了,当前保定、真定两府,安置灾民事,还在继续之中。

  这每月所耗钱粮,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保定巡抚这边,先前还积攒这般多的亏空,若是再呈递到朝廷,那陛下的难处,只怕会更多了啊。”

  说到这里,卢象升的眉头微蹙,流露出些许倦意,初至保定府,立直隶巡抚衙门,就遇到这等事情,叫他心里很疲惫。

  亏空。

  这在当前的大明官场,是很常见的事情。

  要么是上任所留,或许是上上人所留,新任官员履职,都要背上这些亏空。

  是叫亏空继续变大,还是缩小,就全看新任官员的操守了。

  可在这吏治腐败的官场,靠道德约束的操守,又有几个是真正能坚守住的呢?

  “大哥!”

  卢象晋皱着眉头,快步走进正堂,见到自家大哥后,说道:“这原保定巡抚丁魁楚,吃相可真够难看的。”

  “可是吃空饷,喝兵血?”卢象晋这话还没有说完,卢象升抬头反问道:“甚至于说府库的银子,亦少了一部分?”

  “大哥,你都知道?!”

  卢象晋惊愕道:“是啊,这狗贼真的是厚颜无耻啊,明知道……”

  “罢了,别提这些了。”

  卢象升摆手道:“眼下正事要紧,稳定保定府的秩序,尽快查明白莲事,才是此行的当务之急。”

  对丁魁楚所做之事,卢象升不想过多分心去管,事情都发生了,成既定事实了,就算把官司,打到朝堂那边,又能怎样呢?

  或许有天子的支持,这官司他能打赢,但想坐稳直隶巡抚的位置,只怕就会变得更困难了。

  毕竟对罢黜宣府巡抚、保定巡抚等职,独设直隶巡抚一事,朝野间的热议,到现在都还没停止。

  天子在京坐镇,帮自己梳理拱卫京畿之事,若不能趁着白莲一事,办的漂亮点,那后续事情更难办。

  彼时的卢象升,刚到保定府赴任没多久,对大名府等地旱情,还不知情,若是知晓此事的话,其压力只会更大。

  “巡抚,锦衣卫指挥佥事李若链,求见。”

  就在卢象升思索着,该如何查北直隶治下,可能存在的白莲余孽,一名亲兵来到正堂这边,抱拳行礼道。

  “请进来。”

  卢象升闻言,当即伸手道。

  刚想着白莲余孽事,转眼锦衣卫就来人了,看来这北直隶的治下,果真可能存在此患啊。

  一想起天启年间,山东爆发的那场白莲叛乱,贼首徐鸿儒所闹出的动静,叫国朝受损极为严重。

  尽管这场叛乱,最后平定了下来,但是对山东治下各府,包括漕运,都造成较大的影响。

  如果白莲叛乱事,胆敢在崇祯朝出现,就当前这种微妙局势下,卢象升甚至不敢细想下去。

  从山陕两地,逃难到北直隶的灾民,虽说多部分被安置下来,但他们没有恒产,正处在不稳的态势下,万一叫白莲煽动了,那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锡侯,你即刻返回天雄军驻地。”

  卢象升皱眉道:“传本抚之令,各部各司其职,任何人,无故不准出营,若有违背此令者,军法从事。”

  “喏!”

  卢象晋当即抱拳应道。

  来保定府这边,除了天雄军外,卢象升连属官都没有,这直隶巡抚的衙门,可谓就是个空壳子。

  想做好自己的本职,卢象升必须设法打开保定的局势,不过当地的官员,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还需接触后一一辨别。

  “锦衣卫指挥佥事,见过卢巡抚!”

  在卢象升沉思之际,一袭布衣的李若链,神情冷峻,走进这巡抚衙门的正堂,向其抱拳一礼道。

  “李佥事无需多礼。”

  卢象升微微一笑,伸手道:“不知李佥事此来保定,点名要见本抚,是所为何事?”

  “卢巡抚,您可知晓大名府、广平府等地,旱情比较严重?”李若链开门见山道:“据我锦衣卫所查,白莲贼人趁着灾情,大肆煽动民意,蛊惑百姓,且这些白莲贼人,只是该教外围。”

  “大名府、广平府等地,竟生出旱情?”

  听闻此事的卢象升,眉头紧皱道:“李佥事,将你知晓的事情,详细的说给本抚,甚至山东那边,是否存在白莲贼人的踪迹,亦要告诉本抚。”

  对大名府、广平府等地,存有旱情之事,卢象升事先并不知情。

  毕竟他是刚赴任保定府,屁股还没坐热,而这些地方的官员,先前就听说朝廷,要罢黜保定巡抚,特设直隶巡抚,所以治下出现灾情后,就没有向保定府呈递,而是直接呈到朝廷去了。

  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据锦衣卫所查情况,这股白莲贼人,活动在归德、开封两府之间。”

  李若链神情严肃,详细讲明道:“其教名曰金禅,算是白莲名下一个分支,多笼络近河流域的纤夫。

  不止在直隶这边,在山东那边,特别是兖州府境内,临近漕运的一些地方,亦出没着不少这样的贼人。

  甚至这帮白莲贼人,还以山东大水,乃上天惩处,蛊惑不少愚民……”

  听着李若链所介绍的这些情况,卢象升的神情愈发凝重,不止是直隶出现灾情,在山东那边,竟也发生灾情了。

  若是这样的话,那此次白莲余孽事,就必须要重视起来啊,一旦地方灾情,无法短期内平复,那必然会煽动灾民。

  ‘多事之秋,真可谓是多事之秋啊。’

  卢象升暗暗轻叹道:‘山陕那边的平叛事,还没有结果,这直隶、河南、山东三地,却又发现白莲余孽了。

  如果说这件事情,不能得到妥善处置,一旦上述地域,敢形成规模的叛乱,那对国朝的危害,实在是太大了,甚至会影响到国朝安定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白莲(1)

  “涉及白莲的情况,本抚皆于你们言明。”

  卢象升神情严肃,环视堂内众将,朗声道:“在本抚说这些的时候,锦衣卫所谴人手,已快马加鞭赴京,将此事呈递御前。

  针对这场多地流窜,散布谣言,蛊惑百姓,想趁直隶、山东两地生灾,欲图谋不轨,该如何处置?”

  这堂内所聚天雄军众将校,神情各异,相视一眼,他们都没有想到,在随自家巡抚,赶赴保定任职,这屁股还没坐稳,就闹出这等事情了。

  白莲,这在大明的治下,那绝对是禁忌般的存在。

  对待信奉白莲的人,不管是中央朝廷,还是地方官府,态度向来是坚决的,查出多少,就杀多少。

  这就像是韭菜一般,不把‘根’挖断,那要不了多久,就会再生长出来,甚至势头比先前更严重。

  遥想天启朝的徐鸿儒起义,给大明造成多大的伤害啊。

  “从现有掌握的情况来看,北直隶这边,甚至山东那边,都不是这伙白莲贼人的老巢。”卢象晋走上前,正色道。

  “就锦衣卫查明的情况,这伙白莲贼人,扎根在开封、归德之间,利用黄河之便,来宣讲所谓教义,以蛊惑地方百姓。

  恰逢此次直隶、山东两地,突生灾情,这给白莲贼人契机。

  如果说朝廷在赈灾事上,出现任何纰漏,甚至造成民怨激增之举,那这伙白莲贼人,定会游走多地,煽动民心,以谋不轨之事。”

  “赈灾这件事情,你们无需多想。”

  卢象升摆手道:“本抚相信朝廷知晓地方灾情,定然会筹措赈灾事,山东那边,本抚管不到。

  但直隶所辖受灾府县,本抚会尽全力赈灾,维稳。

  但这样一来的话,本抚就不能轻离直隶境,相比较于大名府等地,所出现的些许白莲贼人,这河南境内的白莲贼人,才是关键所在。”

  卢象升是直隶巡抚,不是直隶总督,所辖范畴仅直隶一地,并不辖河南、山东两地的军政。

  按照崇祯皇帝的构想,大明于地方所设巡抚太多、太杂,一个承宣布政使司治下,甚至存有多个巡抚。

  或许这样的设立,是为彼此制衡,是为制约边镇,但是现在的大明,跟先前的大明,已经不一样了。

  崇祯皇帝要走一条新路,一条利于中央集权,利于军政分离,利于文武制衡的路。

  像总督、督师等权柄更盛的封疆大吏,崇祯皇帝也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给他裁撤掉。

  叫大明文官群体的特权,能逐步回归到合理、正常的范畴内,而非为了赈灾,为了平叛,就一股脑的全给了。

  不过想做好这件事情,那前提是卢象升这个直隶巡抚,能坐稳屁股下的官椅,叫北直隶能逐步发展起来。

  若是连唯一的基本盘,崇祯皇帝都不能真正掌控,在这个多灾多难的世道下,多一片稳定的地盘,那任何高明的谋划,都是空想,空谈。

  “所以本抚的想法,是天雄军留下一万,随本抚赶赴大名府等地,在前期赈灾之时,顺势揪出白莲贼人。”

  卢象升继续说道:“余下的天雄军诸部,则前出到河南境内,以锦衣卫之名,主抓在此扎根的白莲贼人,力争将这股白莲余孽,彻底的连根拔起。

  若是必要的话,山东治下的白莲余孽,有作乱之举,亦要渡河密赴山东,协助山东巡抚袁可立,镇压白莲!”

  一直在旁聆听的李若链,听闻卢象升所讲,那眸中闪烁着异样的神色,这直隶巡抚卢象升,不简单啊。

  想彻底镇压白莲余孽,难点就在于,这并非是一地,直隶有,河南有,山东有,且直隶和山东两地,还闹出灾情了,白莲老巢却待在河南。

  多地联合镇压?

  别闹了!

  此事听谁的?

  若没有直隶和山东两地,所生出的灾情,那事情还好办点。

  卢象升直接带兵就是了。

  反正他当前的主要事宜,就是借镇压白莲事,来收获政治声望,以坐稳直隶巡抚的位子。

  可现在直隶治下,闹出旱灾了,他这个还算名义上的直隶巡抚,就不能轻易出境,本身这也是不合法的。

  ‘不过这卢象升就这般笃定,他撒出去的兵权,在镇压白莲一事中,不会彻底散掉吗?’李若链双眼微眯,看着卢象升,暗暗思量道:‘再一个异地作战,人生地不熟的,他如何笃定,派出的天雄军,真的能揪出那帮白莲贼人?’

  跟后世的军队不同,现阶段的大明军队,那就是单纯想吃饱肚子,迫于现实,只能扛枪当兵。

  他们没有什么崇高的思想。

  不过崇祯皇帝所缔造的新军,像天雄军、忠勇军、勇卫营等新军各部,相对来讲,有了一些后世军队的影子。

  要做到百分百,是不可能的。

  按崇祯皇帝的估量,能有两成一样?

  “鉴于此事的复杂性,为确保此次镇压白莲,能取得成功。”卢象升站起身来,冷厉的眼眸,看向眼前众将校,朗声道。

  “本抚决定分属区域,归德为一部,开封为一部,分有卢象晋、周文功为主将,另选沈长海、任继堂为监察副将。

  两府治下各县,再细分各部主将,监察副将,两日必向大名府呈递军报,逾期或瞒报,以背叛大明论。

  在此期间,那一县肃清事结束,即刻统本部兵丁归营。

  若遇白莲贼人流窜,则归该部主抓,逃窜一人,未逮捕者,未肃清者,主将、监察副将,以军法论处。

  本抚明确的告诉你们,这是一场战斗,一场关系直隶、河南、山东三地,是否会出现叛乱的战斗。

  到时谁敢贻误战机,或导致叛乱生出,本抚定以天雄军军规,将所犯者斩杀!

  若需出兵山东,本抚会择派精锐,此令都听清楚没有。”

  李若链:“……”

  卢象升所讲之言,叫李若链心生惊意,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卢象升会以这种方式,来下达军令,这不就是变相的守土有责吗?

  只不过跟固守城池不同,卢象升将此事扩散到各县,同时该给每个人,都明确了军令,防止有人偷奸耍滑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白莲(2)

  “卢巡抚,下官心中有一言,不知当讲否?”看着涌出正堂的众将校,思绪复杂的李若链,看向卢象升说道。

  “讲。”

  卢象升言简意赅道。

  李若链想了想,开口道:“若是河南境内,所涉白莲贼人,不止归德、开封两府,亦牵扯到其他府县,那卢巡抚所定,岂不无法彻底铲除白莲?”

  “所以本抚才定此策。”

  卢象升微微一笑,对李若链淡然道:“先将归德、开封两府,各处可能存在的白莲贼人,一县一县的厘清,那才能查出更多。

  携贼人归大名府的各部,就是随时出动的援军。

  若查出其他府县,残存有白莲贼人,就依此策,继续外派,一县一县的厘清。

  本抚的手里,就这么点兵马,真要铺开了,就算出战一年,疲于奔波下,都不可能揪出所有,但缩小范畴就不一样了。”

  李若链:“……”

  卢象升这招够绝的啊。

  以所下军令压制,叫各部出动的兵马,保持高效、警惕的镇压效率,对各自所辖区域,展开相应搜查镇压。

  若是你足够幸运,分派到的区域,没有白莲贼人,那就直接率部回归,后续有流窜的白莲贼人,那也追责不到你头上。

  “那卢巡抚就不担心,分派的各部主将,监察副将,特别是两府的主将和监察副将,欺瞒一部分吗?”

  李若链继续说道:“毕竟此役是以我锦衣卫的名号,才得以越境出兵,他们似乎并不能得到好处吧。”

  “呵呵。”

  卢象升淡笑道:“本抚并不担心,除了这些外,本抚麾下亲兵,会分散各部,行暗查事。

  另外就算好处叫你锦衣卫得了,可对天雄军内部,并不受影响。

  在赶赴保定任职时,本抚已传陛下口谕,天雄军将会扩军,不能得朝廷官面嘉奖,但内部晋升呢?

  要知道我天雄军内部,亦有记功制的,此乃陛下特设,除天雄军外,也仅有勇卫营、忠勇军等少数几部有此特权。”

  李若链双眸微张,有些难以置信,天子竟对天雄军、勇卫营、忠勇军等部,竟信任到这等程度。

  若是这般的话,那上述诸部前脚刚扩编,后脚一应晋升,就在内部明确下来了?

  这直接绕开兵部了啊。

  天子就不怕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吗?

  事实上李若链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

  一来对天雄军、勇卫营等部新军主将,崇祯皇帝是信任的,毕竟他们的操守怎样,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二来,上述各部新军,扩编到怎样的程度,崇祯皇帝都明确了。

  日后所供应的粮饷,包括提供的火铳、火炮、甲具、军械等,都是以此为定额的。

  或许这些主将,能私底下多招募些兵额,可怎样养活就是犯愁之事了。

  再者说,崇祯皇帝也已明确,各部新军论调事,三年一次,多重制约下,避免尾大不掉。

  三来,各部所开随军讲武堂,包括西苑讲武堂,所培养出来的将校,日日讲着效忠之言,潜移默化下,亦能影响到他们。

  崇祯皇帝只要能在上述诸军,做到公平公正,叫他们立下功勋,就能得到相应赏赐,那这些新军,为何要背叛他们效忠的天子?

  崇祯皇帝是大明天子不假,但他需要军队为倚仗,需要对他的旨意,言听计从的军队!

  而不是兵部一纸调函,就能调动的军队。

  这些新军走出的将领,日后将成为崇祯皇帝,逐步掌控各地兵权,为后续重厘军事权柄做准备。

  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崇祯皇帝必须要扭转过来。

  各地的平叛事,就是磨练这帮新军的磨刀石,谁能凭功晋升上来,那未来的前途,是无限光明的。

  ……

  乾清宫,东暖阁。

  “都看看吧,前脚直隶和山东两地,呈报灾情事,后脚白莲余孽,就冒出来了。”崇祯皇帝怒摔奏疏,看着内阁和军机处的大臣,沉声道。

  “朝中的那些大臣,一个个还有脸在这里,向朕呈递规谏奏疏,请罢赈灾公署事,现在怎么说?”

  韩爌、温体仁、王洽、周延儒这帮阁臣、枢辅,骤然听闻此言,一个个露出惊疑的神情,不敢相信他们听到的是真的。

  ‘这李若链算是良才,不过那吴孟明就是草包,看来要废掉了。’看着众人的反应,崇祯皇帝却暗暗思量道。

  ‘是时候从锦衣卫内部,先简拔起一批有能力的人了,逐步分骆养性的权,现在骆养性这把刀,用起来还算顺手。

  若什么时候,像吴孟明那般不好用了,就废掉吧。

  不过这个时候,卢象升应该在保定府那边,明确肃清白莲余孽的事宜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先替他在朝铺铺路,等肃清白莲后,这直隶巡抚的位置,就算坐稳了。’

  跟势大的文官群体相比,崇祯皇帝最大的优势,就是先知先觉。

  只要能提前谋划好,交由信任的人,解决相应的问题,那就能抢占相应的先机优势。

  至少在这一思路下,崇祯皇帝所倚重的那帮务实的良才,就没有叫崇祯皇帝失望过。

  文官是这样。

  武将是这样。

  “此事朕准备派人,着直隶巡抚卢象升,全权负责。”崇祯皇帝神情冷然,看着眼前的众人,说道。

  “鉴于白莲余孽事,今后在这朝中,若叫朕再听到非议赈灾公署者,那就罢黜官职,滚出朝堂!”

  大明没有后世那等便捷的通讯手段,所以在很多事情上,是存在时间差的,是存在信息差的。

  崇祯皇帝在朝并不清楚,卢象升针对后知后觉的灾情,加之白莲贼人事,做出怎样的灵活决策。

  卢象升亦不清楚,崇祯皇帝借呈递御前的白莲事,给他铺了怎样的路,又在朝达成怎样的目的。

  但是两者的所思所想,却有相辅相成之意。

  借灾情事,借白莲事,崇祯皇帝能在朝化解部分压力,并为后续部署落子,卢象升在地方能坐稳直隶巡抚,为后续治理北直隶,都起到了较为积极的作用。

  第一百四十六章 北直隶赈灾行署

  灾情出现的时期,时间是难熬的,但也是飞快的,至少北直隶境内,那些受旱灾侵袭,所波及的府县,是这般的。

  “天灾不可怕,可怕的……是灾情下的人祸啊。”

  骑马而定的卢象升,神情间尽显疲态,轻叹道:“来到这广平府治下,与那毗邻的真定府相比,那便是天和地的差别。

  这帮地方上的庸官和恶绅,真真是可恶至极,时下正值旱灾严峻之际,一个个不说为朝廷分忧,但至少别做的太过分!”

  说着,说着,卢象升沉默了。

  尽管心里很是愤慨,对那帮地方官,包括治下的士绅、大小地主等群体,所作所为,生出深深的厌恶。

  然在这大灾之下,什么魑魅魍魉之举,不会冒出来啊。

  恐大名府、广平府等地,多少无辜的百姓,将会在这场旱灾下,被兼并赖以生存的土地,妻离子散,卖身为奴啊!

  ‘难怪陛下,不顾朝中群臣反对,亦要罢黜直隶巡抚、保定巡抚等职,特设这直隶巡抚啊。’

  卢象升双眼微眯,看着眼前荒凉的田野,暗暗思量道:“这些年来,国朝为了平叛建虏事,加之山陕流贼横行,可是掏空了国库。

  然平叛大计,迟迟不见成效,甚至以下克上的建虏,都曾打进大明关内,造成恶劣的影响。

  北直隶乃天子御下所在,都是眼前这种情况,那大明其他地方呢?’

  卢象升不敢细想下去,他害怕他所认为的那个大明,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一座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

  直隶巡抚这个位置,不是那般好做的啊。

  眼前的白莲余孽和多府旱灾。

  现存的吏治腐败、官绅勾结、民怨四起、赋税崩坏、府库空虚、武备松弛等等。

  即便凭借镇压白莲余孽事,真把直隶巡抚的位置,给坐稳当了,可之后面临的问题,没一个是简单的啊。

  “巡抚,末将此前打探灾情时,听闻顺德、广平等地,所设有皇庄之地,都在积极开设粥场。”

  柳元昌虎目微张,对卢象升说道:“这一路从保定行军至此,所遇虽有灾民,但规模都不是很大。

  恰逢这威县境内,便有一座皇庄,且距我部相隔不远,若传言是真的,那巡抚此次行赈灾事,是否能借助皇庄展开?”

  卢象升的眉头紧皱起来,对所设皇庄下的掌庄太监,其心里是比较厌恶的,此前这帮掌庄太监,仗势欺人、欺压百姓,卢象升都是知道的。

  只是卢象升出任蓟辽总督期间,崇祯皇帝已将那批贪婪的掌庄太监,内廷名下的家贼硕鼠,悉数都给铲除掉了。

  当前这批走马上任许久的掌庄太监,有那样的前车之鉴,加之内厂的掌控下,西厂的监察下,没人敢再行暴虐之事。

  可惜卢象升并不知晓这些。

  蓟辽总督在任期间,卢象升忙着整顿边镇,梳理蓟密永三协军务,可谓是忙到极致,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管和自己职权无关的事情。

  “此事还是等等再说吧。”

  卢象升想了想,开口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赶赴永平府城,即便想要全面赈灾,也要掌控该地再说。

  这永平府治下各县,受灾的情况不一,且毗邻的顺德府,听说灾情也比较严峻。

  太多需要了解的情况,本抚都没有了解到,再加上白莲一事,稍稍处置不慎的话,就会滋生民乱。”

  说着,卢象升活动着发酸的臂膀,尽管他心里清楚,其麾下所领这部天雄军,已连着行军数日,麾下儿郎都比较疲惫。

  可救灾救急啊,现在不是松懈的时候。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这叫卢象升所率天雄军,都变得警觉起来,但很快又都放松下来。

  却见一队着亲军服的锦衣卫,簇拥着几名内廷宦官,在后阵天雄军健儿的引领下,朝卢象升所在驰来。

  “卢巡抚!”

  风尘仆仆赶来的西厂太监郑忠,在瞧见卢象升后,眼前一亮,纵马行至卢象升跟前,开口道:“咱家可算寻得您了。”

  “郑公公?”

  看清来人的卢象升,眉宇间生出疑惑,说道。

  “卢巡抚还记得咱家。”郑忠笑道:“赘言就不说了,咱家奉皇爷旨意,向卢巡抚传密旨。”

  说罢便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密旨,而卢象升见状,忙翻身下马,这叫随行的一众将校,都慌忙起来。

  只是眼下灾情严峻,一应礼仪规矩,全都免掉了,此乃崇祯皇帝亲言。

  “北直隶赈灾行署?”

  在郑忠他们的注视下,卢象升看完所接密旨后,皱眉囔囔道:“陛下此举英明啊,将赈灾事,从朝廷和地方,都剥离开来,那贪墨赈灾粮饷事,就能得到遏制了。”

  回想起从保定府一路南下,特别是赶到这广平府后,卢象升对一些地方官,那心里生出极深的厌恶。

  “卢巡抚,皇爷说了,直隶赈灾事,全系卿家一人之身。”见卢象升看完密奏,郑忠上前说道。

  “涉及赈灾行署,所募吏员事,卿家当重视起来,要通过赈灾事,多为国朝磨砺出一批干才。

  要笼络好他们,这些磨砺出的干才,日后便是卿家治理地方的倚仗,更是为国朝分忧的所在。

  涉及治理赈灾所需粮饷,朕已派军机处、锦衣卫、西厂押运,不日就将运抵灾区。

  朕深知卿家不易,望卿家赈灾期间,能多多保重身体,替朕分忧啊。”

  听闻郑忠所传天子口谕,卢象升神情有些动容,向着京城方向,作揖行礼道:“请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为社稷分忧!”

  原本在卢象升的心里,对此次直隶赈灾事,多少是有些没底的,毕竟赈灾的大头,就是粮饷。

  但在崇祯皇帝的安排下,又是设北直隶赈灾行署,又是着募集地方生员,又是调拨赈灾粮饷。

  这叫卢象升的心,也跟着稳住了。

  只要有了这赈灾粮饷,那之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彼时的卢象升,可谓是斗志高亢!

  第一百四十七章 擢升

  紫禁城,乾清宫。

  崇祯皇帝走在这御道上,连日来的勤政,叫他有些吃不消了,好在先前坐镇军机处和文华殿,叫所谋的诸多部署,都一一的落实下来。

  ‘人人都想当皇帝,觉得皇帝高高在上,掌生杀大权于一身,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只是这背后的辛劳,又有谁知道呢?’

  崇祯皇帝缓步走着,看着值守各处的大汉将军,心里暗暗感慨道:‘这火药桶扎堆的大明,现在才算被自己梳理出一些眉目,真是够不容易的。

  拨乱反正,叫偏离正轨的大明拉回来,以后要面对的问题和麻烦,那也是不在少数啊。

  京城的勋戚群体,才干掉一小部分。

  在朝的文官群体,乃至他们背后代表的官绅、大小地主等群体。

  还有那烂透的宗藩群体。

  甚至是金陵的那帮勋戚。

  就这还没有算上,辽东的将门势力,九边重镇的一些将门,遍地都是皇权的造反派,依附在大明身上的蛀虫啊。’

  凭借先知先觉的优势,崇祯皇帝心里很清楚,自己所面对的敌人,究竟是怎样复杂的存在。

  除了建虏和流寇,这两大外患,更多的却是来自大明的内部,就是上述这些群体的贪得无厌,才导致大明时刻处在被动的境遇下。

  想解决这般多的问题,没有一个好的心态,没有一个稳的心境,被堆满火药桶的大明,随时都会有爆炸的风险。

  “皇爷,曹文诏他们奉诏进京,今在乾清门求见。”王德化匆匆走来,向崇祯皇帝作揖行礼道。

  “宣。”

  崇祯皇帝停下脚步,淡然道。

  此前跟随孙祖寿所部,在真定、保定两府,协助安置灾民事的曹文诏等部,眼下已被崇祯皇帝下诏归京。

  得益于孙传庭在京安置,各地皇庄承载分流,最汹涌的那段安置灾民期限,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尽管眼下盘踞在真定、保定两府边缘,依旧有不少逃难灾民,不过就崇祯皇帝掌握的情况,依靠孙祖寿所领忠勇军,足以应对前期安置的差事。

  当前北直隶和山东两地,一个旱灾,一个水灾,自己在朝又特设赈灾公署,叫朝中的氛围啊,又起了一些变化。

  再算上陕西的平叛流贼,山西的镇压民乱,暗潮汹涌的辽东,鉴于当前复杂的局势,崇祯皇帝必须要未雨绸缪。

  好不容易才止住倾斜之势,若是叫一些群体,趁乱闹出些幺蛾子,那就违背崇祯皇帝的意愿了。

  “末将……曹文诏,拜见陛下!”

  “末将……张世泽,拜见陛下!”

  “末将……左良玉,拜见陛下!”

  “末将……”

  看着眼前这几位良将悍将,崇祯皇帝露出会心的笑意,虽说当前所处的局势,看起来不是特别好,但有这帮忠心耿耿的将校,他却并不惧怕其他。

  “这些时日,在真定、保定两府的安置灾民事,辛苦你们了。”崇祯皇帝态度随和,看着曹文诏他们,说道。

  “当前两府的安置事,算是趋于平稳了,朕就想着把你们召回京城,再给你们增添些担子。”

  讲到这里的时候,崇祯皇帝故意停顿下来,想观察曹文诏几人的变化,看看他们的反应如何。

  “愿为陛下分忧!”

  曹文诏、张世泽几人,相视一眼,不加迟疑的抱拳喝道。

  虽说率部在真定、保定两府,这些时日的安置事,叫他们精疲力尽,甚至很是心累。

  然接触诸多的灾民,看着他们浑噩麻木的神情,叫他们心里有了极大的触动。

  当初他们这些人,被天子选进西苑讲武堂,蒙受皇恩浩荡,得以无忧的进修,那时的他们,一心想早日度过毕业考,这样就能受到天子倚重。

  然真正出来后,奔赴不同的地方任职,见到太多不好的东西,使得曹文诏他们深刻认识到,当前大明所处的境遇,究竟是怎样差的了。

  “好,这才是朕的虎将悍将。”

  看着众人的反应,崇祯皇帝赞许道:“先前锦衣卫这边,揪出一批国贼,不少还都是大明勋戚。

  现在他们都被朕给下旨处死了。

  你们几人的历练,也差不多了,朕觉得是时候,叫你们扛起更重的担子了。

  曹文诏、张世泽,你二人率部掌神机营,给朕整饬神机营上下。

  左良玉、沈志祥,你二人率部赴五军营,给朕整饬五军营上下。

  像吃空饷、喝兵血这类情况,朕希望在上述两军能全面杜绝,你们能扛起这份担子吗?”

  忠诚这种东西,是相对的。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想要获取底下人的效忠,就要给予他们,靠拼搏应得的东西,包括足够的信任才行。

  “忠于大明!”

  “忠于社稷!”

  曹文诏、张世泽几人,昂首挺胸,眼神坚定,向崇祯皇帝行礼喝道。

  “朕所选中的这帮虎将悍将,终于到了崭露头角的时候了。”

  见到眼前这一幕,崇祯皇帝心生感慨:‘有他们所统率的本部,想全面接管神机营和五军营,是没任何问题了。

  等到神机营和五军营,全面整饬出来,哪怕各自定编八万精兵,自己所掌握的主动权,就变得更为明显了。’

  处在这样暗潮汹涌的乱世下,没有什么比掌控兵权,所来的更加实际了。

  或许想叫神机营和五军营,真正蜕变成强军,还需要较为漫长的时间。

  但现在至少迈出掌控的那一步,且还是曹文诏、左良玉他们,领衔负责整饬事宜的,崇祯皇帝对此很有信心。

  “去吧,关于你们擢升的中旨,朕已经拟定好了。”崇祯皇帝微微一笑道:“先率部归营吧,之后该怎么做,就看你们的了。”

  “末将等领旨!”

  曹文诏几人轰然应诺道。

  处在这等暗潮汹涌的态势下,对待周遇吉他们擢升事,崇祯皇帝没想过再走兵部了,先把事情给做了再说。

  毕竟汤国祚那批骑墙派勋戚,被自己设计逮捕处决后,那五军营和神机营的不少位置,即便是到现在都是空着的,这就没必要给自己添麻烦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是当闯将?还是凌迟?

  “皇上,您这些时日,看起来消瘦很多。”

  周皇后倚靠在软垫上,神情间流露出关切和担忧,看着坐在凤榻上,逗弄朱慈烜的崇祯皇帝,说道:“臣妾知晓朝中政务繁杂,可皇上也要多多保重龙体……”

  “好啦,朕难得回坤宁宫一趟,就不提朝中的事情了。”

  崇祯皇帝抱着朱慈烜,笑着对周皇后说道:“你好好将养身子,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别的事情,就别多想了。

  这糟心的政务,都过去了。

  皇后可知,国丈在这些时日,替朕分了不少忧啊。”

  虽说周皇后生产时,算是有惊无险,顺利诞下嫡次子朱慈烜,然现在是坐月子,崇祯皇帝不想叫宫外之事,影响到她的心情。

  看着怀里抱着的朱慈烜,崇祯皇帝生出些许感慨,小家伙的精神头很足,兴许是足月所产的缘故,没有早夭。

  眼前这鲜活的小生命,叫崇祯皇帝嘴角微扬,既然他能改变朱慈烜的命运,那就能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大明朝的命运!

  哪怕这个时间长了些,过程艰难些,但是他一定能办到的。

  一定!

  看着逗弄儿子的丈夫,周皇后浅浅笑道:“父亲能为陛下分忧,这固然是好事,不过陛下还是要多派些人手。”

  自家父亲是什么脾性,周皇后心里很清楚,她不希望看到不好的事情,特别是坑害自己丈夫。

  “放心吧,朕心中有数。”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将怀中的小家伙,小心的递给周皇后,说道:“皇后不必多想其他事情,安心养好身子,照料好煊哥儿。

  烺哥儿现在怎样呢?

  朕怎么没见到烺哥儿呢?”

  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崇祯皇帝经历的太多了,唯独到坤宁宫这边,他才能放下所有戒备。

  “烺哥儿,让乳媪抱去睡觉了。”周皇后哄着朱慈烜,笑着说道:“现在烺哥儿很是好动,吃的也多……”

  听着周皇后所讲的这些,崇祯皇帝笑着坐在凤榻上,平静的听着,若是往后都能像这般安定,就好了。

  可是在这座紫禁城深宫外,大明各处都不得安宁,天下百姓饱受灾害之苦,饱受盘剥之苦。

  坤宁宫正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本在殿内候着,宛若木头桩子的王承恩,眉头微蹙,看了眼自家皇爷,便轻声退出到殿外。

  瞧见来人,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德化。

  “王太监,韩太监从山西回来了,领着一人秘密进宫。”王德化走上前,侧首对王承恩低声道。

  王承恩眉头微蹙,立时就想起什么,下意识抬头看向殿内,犹豫刹那,便踱步朝殿内走去。

  在周皇后的注视下,王承恩走到崇祯皇帝跟前,低首轻声道:“皇爷,韩赞周归京回宫了。”

  真是够快的啊。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心中想到了被虏的李自成,此人能否降服,叫他心甘情愿的支到辽东,可关系到一部分谋划。

  “陛下,您若是有政务的话,就快些去处置吧。”周皇后见状,面露关切道:“不过陛下要多保重龙体。”

  “放心。”

  崇祯皇帝拍拍周皇后的手,淡笑道:“那朕就先走了,皇后好好将养身子吧。”

  说着,崇祯皇帝站起身来,眼神变得坚毅,神情严肃,快步朝殿外走去,这李自成必须要会一会!

  多好的一枚棋子啊。

  若是利用的好,在辽东发挥流寇本性,牵制住建虏的扩张,那能给自己,抢出不少时间啊。

  只要建虏八旗这边,不能整合临近的草原诸部,包括朝鲜半岛那边,那这盘棋局,究竟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呢。

  现在崇祯皇帝最缺的,就是时间。

  只要能多些时间,不叫大明内外的时局,继续崩坏下去,崇祯皇帝就有信心抢救大明朝。

  ……

  ‘娘的,这就是皇帝老倌,住的地方?’

  被西厂宦官看押着的李自成,跪在这东暖阁的金砖上,被绳索捆绑着的他,来回打量着所在东暖阁,心里暗骂:‘凭啥这皇帝老倌,能住这般奢华的地方,老子却他娘的造反受罪,这他娘的真是气人。’

  “老实点!”

  神情间露出疲态的韩赞周,见李自成来回打量着,皱眉呵斥道:“深宫禁地,一点规矩都没有。”

  “呜呜~”

  本想骂韩赞周几句,但是嘴巴被堵住的李自成,除了发出些呜呜声,剩下的什么都讲不出来,不过那杀人的眼神,却看得韩赞周有些发毛。

  ‘皇爷为何对此人这般看重。’

  韩赞周下意识向后退了数步,暗暗思量起来:‘就这么个悍贼,难不成还能投效大明不成?’

  “陛下至~”

  王承恩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奴婢……韩赞周,拜见皇爷!”

  韩赞周闻言,忙转身朝着殿门,作揖行礼。

  崇祯皇帝走进东暖阁,没理会韩赞周,看着挣扎着想站起身的李自成,却被西厂宦官死死押着。

  ‘这股子狠劲儿,还在。’

  崇祯皇帝笑了,缓步向前走去,看到面目狰狞,眼冒凶光的李自成,那关中汉子特有的粗犷,映入眼帘。

  “你就是李自成?”

  崇祯皇帝心里有些失望,本以为李自成长相还算说得过去吧,但见到真面目后,这丢进人堆里,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

  “呜呜~”

  本想说就是爷爷的李自成,却发不出声音。

  他恨眼前这个大明天子。

  若非这个昏君,他就丢不了驿站差事,更不会遭那么多罪。

  “看来你的心里,恨极了朕啊。”

  崇祯皇帝俯瞰着李自成,透过那双凶狠的眼眸,崇祯皇帝便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并非会效忠大明了。

  杀了人,尝到流寇的甜头,像这样的狠角色,又怎会屈于人下呢?

  不过没有关系。

  效忠不效忠自己,不打紧。

  能帮自己分忧,就成。

  “李自成,你践踏大明法纪,造大明的反,像你这样的人,就一个下场,那便是被凌迟处死,以震慑宵小。”

  崇祯皇帝淡然道:“不过朕想给你一条活路,当大明的闯将,领着一帮死囚,乘船渡海去辽东,造建虏的反。

  你想选择哪一条?”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李闯再打工,叫建虏乱起来

  对待有本事的人嘛,崇祯皇帝向来都很体贴,一般都会谋划好出路,叫他们在擅长的领域,尽情发挥自己的才华。

  像孙承宗、孙传庭、卢象升、袁可立、孙元化、刘兴祚、周遇吉等等,崇祯皇帝都量才而用,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

  遇到问题不用怕,有大明皇帝给你们撑腰。

  遭到算计不用怕,有大明皇帝给你们撑腰。

  没有银子不用怕,有大明皇帝给你们撑腰。

  只要你们有本事,在这个上下摆烂的大明,除了这尊皇帝宝座不能给,其他的,只要能建功立业,都能给。

  “皇爷,您坐。”

  王承恩搬来个木墩,体贴的放下,欠身对崇祯皇帝说道。

  “李自成,想的怎么样了?”

  崇祯皇帝弯腰坐下,撩了撩裙摆,迎着李自成那吃人的眼眸,淡笑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朕,你现在还没有资格,跟朕指摘什么。”

  李自成:“……”

  盯着眼前的大明天子,从愤怒下恢复的李自成,觉得这和他所想的昏君,似乎有很大的不同。

  他是那般的年轻。

  甚至连而立之年都没有。

  “王伴伴,将他嘴里的东西,取下来。”看着有些发愣的李自成,坐着的崇祯皇帝,对王承恩道。

  “喏!”

  王承恩有些迟疑,但还是欠身应道,一旁的韩赞周,下意识想说些什么,还话到嘴边,却没敢讲出来。

  王承恩皱着眉头,伸手取下李自成嘴里的破布头,眼神警惕的盯着李自成。

  “凌迟是死,去辽东是死,这算什么活路?”

  跪在地上的李自成,平静的看向崇祯皇帝,那口关中口音,很浓:“你是皇帝不假,又何必这般羞辱我?”

  “对自己就这般没有信心?”

  崇祯皇帝笑道:“能在大明,造朕的反,想推翻朕的统治,就没有胆子,跑到辽东,去造建虏的反?

  这便是你李自成的本事?

  窝里横?

  还是说你李自成,知晓建虏的凶悍,怕见到建虏?”

  “直娘贼的!”

  被崇祯皇帝这般刺激,李自成眼冒凶光,厉声喝道,但他还没有讲完,就被按着他的西厂宦官,死死按在地上。

  “够了。”

  崇祯皇帝冷然道:“朕在跟大明闯将说话,你们想要干什么,把他抬起来。”

  李自成这枚棋子,安排到辽东,去继续当流寇,造建虏的反,是崇祯皇帝想了许久,才明确下来的。

  一来,李自成这个人,桀骜不驯,叫他给人卑躬屈膝,去当奴才,那肯定是不现实的事情。

  若真甘愿当奴才,那大明行招降事时,为何没有顺从呢?

  二来,建虏八旗那边,对出谋划策的汉人,算是重视,对待能打仗的汉人,却多有提防之心。

  不过这仅限于皇太极。

  多数建虏八旗的贵族,对大明这边投诚的汉奸走狗,那是发自内心的歧视。

  三来,位置选择很重要,若是叫李自成投放到建虏核心区,那没说的,还没有伸展拳脚,来得及造反。

  要么被建虏杀了。

  要么被建虏俘了。

  为了发挥李自成的才能,崇祯皇帝可谓是趁着闲暇功夫,为他量身定制了,辽东流窜千里的谋划。

  战略层面,他负责。

  战术层面,李落实。

  “朕知道建虏很强,但是朕也知道,你李自成也不弱。”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朝悬挂的辽东舆图走去,押着李自成的西厂宦官见状,忙死死束缚着李自成,便提起来朝前走去。

  西厂的宦官,不少都是先前的武阉,力气很大。

  “若你选择去辽东,当大明的闯将,造建虏的反。”

  崇祯皇帝指着眼前的舆图,对李自成说道:“朕会给你所部死囚,包括一部分流民,合计千余众,配备棉甲、军械,甚至是火器。

  萧家岛关一带,便是你们登陆的地方,若能杀进分水岭一带,朕觉得依着你的能力,能够领着麾下流贼,躲避建虏的追杀。

  当然为转移建虏的注意,助你在辽东揭竿而起,朕会谴派东江军,在镇江堡、金州卫等地,展开相应的破袭。”

  顺着崇祯皇帝所指的地域,李自成那双虎目,来回的看着,心里却暗暗盘算起来。

  ‘这皇帝小儿,心里在想些什么?下这般大的血本,甚至不惜动用大明军队,心里肯定没憋好事。

  不过若真能有千余众部众,配备他说的那些甲具、军械等,未必不能在辽东那边,折腾一番。’

  见李自成沉思着,崇祯皇帝没出言打断,反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舆图。

  或许辽东这个地盘,叫建虏窃据很久,被建虏杀的人,也很多,可建虏的残暴统治,却仍叫一些人,心里藏着不甘。

  只是建虏太凶悍了,杀人杀的太狠了,叫辽东治下的百姓,被杀破胆了。

  若是能有人,在辽东造建虏的反,哪怕过程艰巨些,但是不被建虏剿灭,那一次,两次,三次之下。

  再有刘兴祚所率东江军,不断奇袭辽南,分散建虏本就不多的兵马,那未必不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成果。

  “你说的这些,根本就不现实。”

  沉默的李自成,此时开口道:“辽东不缺人,能补充,但甲具、军械、火器,终有残破的时候。

  没了这些造反的家伙事,就算聚的人再多,屁用没有。

  建虏,虽说占的地盘大,但不事生产,或者管控着这些,打不下来城池,就补充不了这些。”

  “朕卖给你!”

  崇祯皇帝眼神坚定,微微一笑道:“建虏真鞑的首级,粮食,金银,甚至是战马,都可以兑换。

  只要你在辽东这个地界,持续的造建虏的反,那不管在什么地方,朕都能叫东江军,起运你们所需。”

  李自成:“……”

  他心里没有想到,堂堂大明天子,竟有一副商贾的嘴脸,话都讲到这份上了,李自成还有别的选择吗?

  不答应,那就要被凌迟,死路一条。

  答应了,或许会死,但也有生机,若是能搏一搏的话,那他未必不能在辽东,闯荡出一番天地。

  第一百五十章 宗藩之患

  “我有个要求!”

  心下一横的李自成,抬头看向崇祯皇帝,朗声道:“我……”

  “你没有资格,向朕提任何要求。”

  崇祯皇帝面露倨傲,俯瞰李自成,打断道:“朕知道,你想带走你家侄儿,但是这不可能。

  若真没有猜错,被虏的李过,应是你们这一房,唯一的香火吧。

  叫你这头猛虎,放去辽东,总是要有质子的。

  若是你这家伙儿,到了辽东,直接率部投了建虏,那朕……就命人阉了李过。”

  “你!!”

  被束缚的李自成,听到此言,怒目圆睁,一股无名怒火生出,愤怒的想挣脱,却被西厂宦官咬牙拉着。

  “这股子劲儿,朕很喜欢。”

  崇祯皇帝微微一笑,缓步向前走去,轻拍李自成的脸,淡漠道:“朕希望你的这股子劲儿,能用到建虏身上。

  哪怕你在辽东,真能折腾起来,要再造大明的反,造朕的反,朕都不生怒。

  不过你若是投了建虏,卑躬屈膝的求取富贵,给建虏跪地当奴才,那朕说到做到。”

  来这个乱世久了,崇祯皇帝明白这个时代,对香火传承的看重。

  李自成是天生的流寇,性情极为复杂,想叫李自成照自己所谋去做,就要激怒他,就要压制他。

  尝到造反带来的甜头,像李自成这等枭雄,又怎会屈居人下?

  相比较于李自成率部投效建虏,崇祯皇帝心中更愿看到,李自成能在辽东崛起,那样就能滞缓建虏扩张势头。

  哪怕到最后,李自成于辽东造大明的反,那也是能够接受的。

  至少在李自成率部崛起时,亦帮着大明抢出不少时间,且建虏八旗没能像前世那般,一统朝鲜,整合毗邻的草原诸部。

  “王伴伴,派人将这头猛虎,押到所选的那座皇庄去。”无视眼前的李自成,崇祯皇帝伸手道:“将朕先前所拟密旨,从内书堂选可靠宦官,逐字逐句的读给他听,将辽东的舆图也讲给他。

  既然是去辽东地界,造建虏的反,怎能不知己知彼呢?那如何百战百胜?”

  “喏!”

  王承恩当即作揖应道。

  为叫李自成的造反事业,能在辽东混的风生水起,崇祯皇帝充分拟定了战略部署,甚至连建虏的情报,包括建虏的一些隐秘事,全都叫李自成知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既然选择了李自成,那崇祯皇帝就要坦诚些,给自己所选中的人才,贴心的安排好造反路线。

  看着离去的李自成,心情不错的崇祯皇帝,对韩赞周道:“随队带回的那批良将,都在何处?”

  “回皇爷。”韩赞周忙欠身道:“都在东辑事厂那边,奴婢想着……”

  “李自成的侄子,派人送去西山火枪营,叫黄得功调教。”崇祯皇帝伸手道:“其他的人,都送去神机营,叫曹文诏调教。”

  “喏!”

  韩赞周当即应道。

  忠诚这种东西,太奢侈了,崇祯皇帝不会一上来,就召见孙可望这些人,先派到他倚重的虎将身边,好好调教一番再说。

  能在流寇军中崛起的良将。

  并不一定,就能在崇祯皇帝想缔造的新军中崛起。

  至于能否崛起,能否崭露头角,就看孙可望他们自身了。

  不过能截断李自成、张献忠他们,日后所倚仗的武将核心团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削弱了流寇势力的底蕴。

  “皇爷,奴婢还有一事。”

  韩赞周眉宇间有些踌躇,微微抬头,看向崇祯皇帝说道:“周将军呈递一份密奏,涉及陕西的秦藩,山西的晋藩。”

  “呈上来。”

  崇祯皇帝冷冷道。

  好端端的,领兵在外的周遇吉,不会无缘无故,呈递涉及大明宗藩的密奏。

  而韩赞周的表情,就叫崇祯皇帝知道,事情必然是不简单。

  韩赞周双手微颤,捧着从怀中掏出的密奏,恭敬的递上,崇祯皇帝一把夺过,便御览起来。

  “臣周遇吉……”

  手里所拿密奏的内容,被崇祯皇帝逐字逐句的读着,然脸上的怒意,却渐渐多了起来,眸中闪烁着冷芒。

  崇祯皇帝冷冷道:“好啊,真不愧是大明的宗藩啊,想银子想疯了,竟敢勾结暗通建虏的八大贼,朕还真是没想到啊。

  当初朕就在心里怀疑,范永斗这帮奸臣逆贼,只是晋地的平民商贾,纵使胆大包天,暗通上了建虏,可那般多的贪官污吏,甚至是领兵的将领,是如何联系上的。

  原来根节在这里啊!

  韩赞周,即刻叫内阁和军机处的大臣,到这乾清宫来!!”

  “奴婢领旨!”

  韩赞周强压着惧怕,当即作揖应道。

  一直以来,在崇祯皇帝的心中,就有一个疑惑,像范永斗这帮落寞的商贾,究竟是如何一步步,在晋地崛起的,又是怎样联系上建虏的,甚至在山西那边,宣府镇一带,构建起这样的利益网的。

  大明重农抑商的国策下,叫主流对待商贾的态度,多数都是鄙夷的,都看成待宰的羔羊。

  当然江南那边的盐商、徽商等群体,情况或许会有一些不同吧。

  不过晋地的晋商,虽说有不少富裕的群体,可是明面上的社会地位,并不是很高的存在。

  “烂透了,真是烂透了啊。”

  崇祯皇帝紧握着奏疏,冷芒一闪道:“这次要不除掉你们,那这大明皇帝,还是别他娘的坐了。”

  一直以来,困扰大明财政的,就包括对宗藩群体,底层宗室的宗禄,这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不过崇祯皇帝也清楚,大明的底层宗室,那日子过得很清贫,甚至还不如普通百姓。

  根源就在于他们的宗禄,被各地就藩的宗藩群体,即那帮亲王、郡王,还有地方官员,相互间联手贪墨多数。

  此前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来出手整顿宗藩,夺走礼部、户部等有司衙署,所掌宗禄的职权。

  这次周遇吉呈递的密奏,却给了崇祯皇帝的机会,这要不好好利用,那都对不起周遇吉所查到的这些情况。

  大明的宗藩啊,是时候好好整顿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理藩院

  韩爌、王洽这帮阁臣和枢辅,对天子每每特召他们,来乾清宫觐见,那心里都会发憷和顾忌。

  从抓一帮在京勋戚,到特设直隶巡抚,再到特设赈灾公署,这短短十数日间,朝堂就起了很多变化。

  每次天子的意图达到了,可留下骂名的却是他们。

  朝中的不少文官,都指摘内阁,甚至是军机处,天子这般乾纲独断,于朝于民而言,并非是什么好事。

  特别是赈灾公署一事,牵扯到户部、工部等有司,那朝中舆情就更大了。

  然而对待这些情况,崇祯皇帝根本就没多理会。

  想吵闹就吵闹吧。

  眼下处在特殊的时期,崇祯皇帝没有精力,去管这帮瞎吵吵的文官。

  “都来了?”

  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的阁臣和枢辅,平静道:“韩赞周,把周遇吉呈递给朕的密奏,叫朕的这帮好大臣,都好好的看看。”

  要坏事啊!

  韩爌、温体仁、毕自严这帮内阁大臣。

  王洽、周延儒、王在晋这帮军机大臣。

  心里都极为默契的,生出了相同的想法。

  韩赞周捧着手里的密奏,直奔他的本家,内阁首辅韩爌而去,说到底,面圣的这帮大臣中,韩爌级别最高嘛。

  ‘这个阉宦!!’

  见韩赞周停在自己跟前,脾性温和的韩爌,心里忍不住骂道,但表面却不敢迟疑,忙接过那份密奏。

  温体仁、王洽、周延儒这帮阁臣和枢辅,都神情各异的看向韩爌。

  ‘又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看着硬着头皮,翻看密奏的韩爌,暗自思量道:‘大明文官群体所握职权,太多,太杂了。

  什么事情,都叫他们把持着,就造成臣权的势大。

  这不好。

  倘若什么事情,都离开文官群体,就不能转起来了,那大明想铲除顽瘴痼疾和毒瘤,还怎么做?’

  大明的文官群体,之所以对党争之事,表现得这般热衷,这背后所牵扯到的,就是地域利益之争,特别是朝廷在赋税拟定这一块儿。

  若是杀一批朝中文官,就能解决大明的顽瘴痼疾,崇祯皇帝早叫厂卫势力,包括忠勇军等部,对朝中展开大清洗了。

  可事实上并非是这样的。

  不能说朝中的每位文官身后,都站着一群地方利益群体吧,然至少能有四五成的朝中文官,甚至更多一些比例,是这样的态势。

  以点带线。

  以线带面。

  这代表的是复杂的人脉利益网。

  他们盘踞在大明各地治下,实控着府州县境内,大片广袤乡野,在这个范畴内,大明的王法,竟没所谓宗法有用。

  甚至底层赋税的征收,都要依靠这些地方利益群体,来帮助官府征缴。

  这是何其的讽刺啊。

  原有历史轨迹下,崇祯皇帝频繁更换阁臣,且杀掉不少人,这最直接的反馈,就是大明的财政方面。

  特别是钱法这一块,那各地疯狂的铸币,加之私铸币盛行,叫大明的经济金融领域,可谓受到极大的冲击。

  “这不可能吧。”

  东暖阁内,响起韩爌难以置信的声音,崇祯皇帝收敛心神,那双锐利的眼眸,看向了毕自严、王洽他们。

  “其他卿家,也都看看。”

  崇祯皇帝平静道。

  对待韩爌的这种反应,崇祯皇帝预想到了。

  虽说大明管控宗藩很严格,但是文官群体对待宗藩,除了宗法礼制这块外,其他并没有利益冲突,甚至有些时候还倾向于宗藩,根源就在于宗禄这一块。

  从万历朝后期开始,宗禄就一直没发够,或者拖着,但是就这一笔银子和粮食,文官群体中的人,也能捞取不少。

  官场吏治败坏掉了,没有廉政高效的官员队伍,这就注定大明,在很多时候会陷入到被动之下。

  “西安的秦藩一脉,太原的晋藩一脉,大同的代藩一脉,都有跟先前被抓的八大贼,有牵扯到一起的?”

  “这怎么可能啊,他们是大明的宗藩,怎会做这些……”

  彼时的东暖阁,像极了热闹的街市,吵闹之际。

  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平静的看着这帮阁臣和枢辅,似这等震惊的消息,无论是谁都无法接受。

  “都看完了?”

  沉吟片刻,看着安静下来,但是眉宇间流露出惊疑,不可置信的群臣,崇祯皇帝向前探探身,说道:“事情就是这样个情况,朕知道你们都不相信,没事,朕相信就行了。

  一帮奸臣逆贼,晋地的小小商贾,如何能罗织这等关系网,难道诸卿家的心里,就没细想过这些事情吗?

  有明以来,朝廷设都察院,监察大明官场,以震慑宵小,纠察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之事。

  然大明的宗藩群体,包括那帮皇明族裔,却没得到有效监察,这在朕看来,是个大问题。”

  对待秦藩、晋藩、代藩这群宗藩群体,崇祯皇帝不打算通过朝廷,用所谓实际行动,来解决掉他们。

  不过名义上的行动,要有。

  但想要做到这一点,还能夺走礼部、户部等有司衙署,所掌宗禄之权,就要特设新的衙署了。

  几近透明的宗人府不成。

  “朕决意特设理藩院。”

  崇祯皇帝神情平静,看向韩爌他们,道:“掌监察大明各地宗藩,皇明族裔事,礼部和户部等有司,所掌发放宗禄事,移交至理藩院。

  朕欲擢承袭英国公爵的张之极,出任理藩院尚书,就周遇吉所呈密奏,对秦藩、晋藩、代藩展开追责。

  朕意已决。

  若谁要规谏朕,那朕就派锦衣卫,在朝查历年宗禄事,赴山陕查周遇吉所呈密奏。”

  “……”

  彼时的东暖阁内,陷入到死一般的寂静下。

  崇祯皇帝的这招釜底抽薪,这招直击命门,实在太狠了,单单是一个查历年宗禄事,就叫很多文官,都闭嘴了。

  大明本身就是个烂摊子,有着太多的烂账了,真要细查下去的话,那牵扯到的官员,不知凡几。

  而周遇吉所呈密奏,恰好给了崇祯皇帝破局的契机,这样宝贵的机会,崇祯皇帝不把握住,那未免太迂腐愚钝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勋戚的一小步,理藩的一大步

  理藩院这一权力机构,崇祯皇帝想了很久了,一直没寻到合适的契机,将这一复合型机构立起来。

  大明已经够乱的了。

  想积极的平叛建虏,就要积极的开辟新路,敌人的敌人,就是大明的朋友,包括欧罗巴诸国的人。

  按照崇祯皇帝的构想,针对建虏这边,蒙、朝这些势力,要积极设法拉拢,配合大明自身部署,外加放到辽东的李自成,形成对建虏八旗的钳制之势。

  除了建虏这边,大明内部的土司群体,西北那边的少数民族,高原那边的少数民族,都要逐步收归管辖。

  大明虽说有礼部、鸿胪寺等有司衙署,执掌着对外的藩属事,但是这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太过于消极被动了。

  现在是什么时期?

  大航海啊!

  大明想要摆脱困境,就必须积极开海。

  这便牵扯到欧罗巴诸国了。

  陈延生所治天津直隶州,开海了,那随着时间的推移,聚集天津的欧罗巴诸国人,必然会激增。

  叫礼部、鸿胪寺等有司,去跟欧罗巴诸国洽谈,那纯粹是自找无趣。

  所以理藩院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

  或许现阶段这个局势,还不足以叫这些构想实现,但是一步步来嘛,先叫理藩院竖起来,掌握一定的实权再说。

  先借监察大明宗藩,来稳一稳脚跟,后续局势打开了,逐步增加权柄就是了,大明必须要开放。

  “王公公,陛下召见本公,究竟是所谓何事啊?”张之极眉头微蹙,紧跟在王承恩的身后,探询道。

  王承恩嘴很严,放缓些脚步,对张之极说道:“英国公,您见到皇爷,就都知道了。”

  不过王承恩越是这般,张之极心里越是没底。

  先前崇祯皇帝杀一批勋戚,叫在京的这帮勋戚,一个个都是有些忌惮,生怕天子的屠刀,什么时候砍到他们头上。

  大明勋戚啊,与国同休啊,说杀就杀了。

  当然汤国祚这批勋戚,所犯的那些罪名,都是诛九族的死罪,不过在京的勋戚群体,难免会多联想其他嘛。

  “臣……张之极,拜见陛下!”

  “免礼吧。”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故作疲态,揉着太阳穴,此举,叫张之极见到后,心里不免嘀咕起来。

  天子这是怎么了?

  张之极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

  “唉……国朝不幸啊。”崇祯皇帝轻叹一声,说道:“王伴伴,叫那份密奏,让英国公看看吧。”

  “喏!”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

  不明所以的张之极,眉宇间生出疑惑,他不知道,天子讲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跟英国公府有关?

  还是跟……

  ‘英国公一脉,还是值得信任的,张之极大本事没有,但顶着英国公尊爵,却能叫朕做不少事情。’

  看着眼前的张之极,崇祯皇帝双眼微眯,暗暗思量:‘理藩院很重要,所以这里要增添的官员,不能是朝中那帮文官。

  等赈灾公署这边,通过赈灾事,培养出一批良才后,要挑选合适的人才,逐步补充进理藩院,叫理藩院的职权,逐步增强。

  大明拥有的读书人,生员群体,是何其庞大的存在,就算能磨砺出半成,这基数在这里摆着,那规模也是不小的。

  不过在此之前嘛,也要叫大明勋戚群体,支棱起来了,不能被文官群体,死死的压制着嘛。

  张之极,你这个在府戴孝,算是戴不成了,张维贤啊,可别怪朕这般,实则是京城的这帮国公,就英国公一脉靠得住啊。

  含金量高,能充当理藩院门面,还能稳勋戚之心,叫能用的勋戚,敢站出来做事,妥妥的工具人啊。’

  张之极面露惊疑,看着手里的密奏,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秦藩、晋藩、代藩这几支,这般有种啊!

  这分明是想帮着建虏,推翻大明啊。

  “英国公,朕决意特设理藩院,监察大明宗藩、皇明族裔,并将礼部和户部等有司,所掌宗禄事,移交到理藩院这边。”

  崇祯皇帝向前探探身,开口道:“这个理藩院尚书,朕思前想后,唯有英国公你最为合适了。

  朕已经拟好中旨,准许张卿在职戴孝,先将理藩院的架子搭起来,将事关宗禄职权,收归理藩院。

  而后张卿,便赴太原府,依着周遇吉呈递密奏事,进行追责。”

  张之极:“……”

  陛下,您这是要臣的命啊。

  张之极虽说是没啥大本事,但也不是傻子啊,这理藩院尚书,他要是真做了,岂不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

  文官。

  宗藩。

  “臣……”

  张之极心里怕极了,忙作揖道,想要推辞此事,这差事太烫手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啊。

  “果然,朕就知道英国公,是最能为朕分忧的。”

  崇祯皇帝见状,站起身来,缓步朝张之极走去,“英国公一脉,当属国之柱石啊,满门皆是英杰!

  忠勇伯(张世泽),在神机营替朕分忧,英国公在朝替朕分忧,就算国朝再不幸,朕也相信,一定能渡过危局的。

  这理藩院,英国公可从在京勋戚中,选几人,随你一同赴任,拟定好奏疏,就呈递到御前来,朕着司礼监批红!”

  张之极:“……”

  看着张之极惊愕、傻眼的神态,崇祯皇帝强忍笑意,想推辞此事,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架,也要把你架上去。

  勋戚群体的胆子,别这般小嘛。

  该给文官斗,就大胆的斗。

  权力不都是斗出来的吗?

  ‘不过理藩院一事,这朝中文官肯定不会罢休。’

  崇祯皇帝想着想着,神情就冷了下来:‘依着他们的德性,肯定会从其他方面,找补回来的,不给大明天子添添堵,那就不是文官群体了。

  不过没事,这个时候,派给周遇吉的密旨,已经在去陕西的路上了,关中那几支宗藩势力,就等着被彻底洗劫吧。

  拿这帮硕鼠累世积攒的家财,去扩编勇卫营,相信定编的五万精兵,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实现,这对后续的平叛流贼事,会起到积极地作用。’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请永废矿税

  特设理藩院一事,特别是夺了有司发放宗禄职权,关键是理藩院尚书一职,是承袭英国公爵的张之极出任。

  这对朝中文官的刺激,不可谓是不大啊。

  在这短短半年多的光景,大明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地方上,接踵不断。

  特别是朝堂之上,一位不听规谏的皇帝,乾纲独断所做出的事情,对那些守旧的文官来讲,是无法接受的,是内心感到惶恐的。

  皇权和臣权的交锋,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皇爷……出事了。”

  王承恩捧着一摞奏疏,快步走进东暖阁,眉宇间略带慌张,作揖道:“内阁韩爌、周道登、何如宠、钱象坤,军机处王洽,户部左侍郎……”

  本伏案忙碌的崇祯皇帝,放下手中朱笔,冷峻的眼眸,看向王承恩,那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这是商量好的,集体请辞,来胁迫朕啊。”

  崇祯皇帝冷冷道:“去,把韩爌他们几人,给朕叫来,还有那王洽,朕倒是想要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喏!”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

  在大明的官场中,常有主动上疏请辞之举,有真心的,有邀望的,不管是哪一种,对大明天子,都会根据实际考虑,或恩准,或驳斥。

  像天启朝的方从哲、叶向高,先后担任过内阁首辅,便做过这样的举动。

  不过前者是被东林党算计,利用红丸案,在朝发动弹劾攻势,要倒掉方从哲这位浙党巨擘。

  后者是被纷杂朝局所累,在激烈党争之下,采取类似绥靖那般的态度,史无前例的先后递数十道请辞奏疏,直到天启四年才被恩准。

  那一年,恰恰是阉党势起之时。

  ‘果然是这样,朕就知道朝中那帮文官,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崇祯皇帝神情冷厉,看着那堆请辞奏疏,心里暗怒。

  ‘这般多的高官集体请辞,要说没有事先商量,要说没有自发行为,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什么党争啊。

  这分明就是皇权和臣权的碰撞。

  大明天子,老实当文官想要的吉祥物,那他们彼此间,才会放心党争,争取各自的利益。

  可是一旦没了这个前提,那他们又会自发的团结起来,不,不应该算是团结,应该是各自的天性!’

  大明虽然不像赵宋那般,喊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口号,但却有‘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实。

  一方面不喜朝中党争,坏掉吏治风气,一方面又离不开读书人,这种较为被动的局面,算是叫崇祯皇帝第一次领教到了。

  为做好自己谋划的事情,在给内阁戴上紧箍,行责任制和追责制,又明确任期后,崇祯皇帝是逐步给内阁放权了。

  只要不涉及钱粮的事宜,不涉及晋升的要务,一般内阁票拟的意见,崇祯皇帝看过以后,都会叫司礼监批红。

  只是崇祯皇帝没有想到,这次朝中的文官啊,竟然会给自己玩这一套,集体请辞?

  “这是玩不起了啊。”

  崇祯皇帝冷笑道:“看来最近这些时日,出手频繁了些,从杀一些勋戚,到国贼录,再到直隶巡抚,赈灾公署,包括这理藩院。

  叫朝中的文官群体,接受不了了啊。

  不过越是这样一种反应,越代表朕所走的路,是对的,现在还不是彻底翻脸的时候,不然朝廷停摆了,必然会引起地方的停摆。

  那……就不好玩了。”

  做这个皇帝宝座越久,崇祯皇帝就越能体会到,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像孙承宗、孙传庭、卢象升这样务实肯干的贤臣良臣,终究是少数的,纵使是他们,在私底下也会抉择,也会犹豫。

  大明,不是真空的。

  文官群体所处的环境,是人情世故,是利益往来啊!

  天地君亲师。

  除了前三者外,后两者亦是很厉害的啊。

  韩爌、周道登、何如宠、钱象坤、王洽几人,走进这东暖阁,一个个神情复杂,向神情冷然的天子,作揖行礼道:“臣等拜见陛下!”

  崇祯皇帝不言,平静的看着韩爌他们。

  他心里也清楚,也许韩爌他们的请辞,并非是出于本心,奈何所处的江湖,使得他们不得不出此下策。

  彼时的东暖阁内,陷入到沉寂之下。

  一旁候着的王承恩,低着脑地,静静站在原地,似这样一种情况,他先前还从没有碰到过。

  “时下正值国朝艰巨之际,辽东的建虏,山陕的流贼和民乱,山西官场的腐败,直隶、山东的灾情,再加上一个白莲余孽。”

  崇祯皇帝剑眉倒张,看着韩爌他们,淡然道:“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举,还是弑杀的暴君,叫你们一个个这般胁迫朕?

  朕是逼着你们,做了什么事情?还是说朕为应对多变的时局,为保大明江山永固,而特设起几个衙署,就叫朝中某些大臣,一个个被刺激到了?

  他们不知情,你们难道还不知情吗?

  朕现在最烦听到的,就是祖制礼法,有明以来,太祖高皇帝,成祖皇帝,他们老人家,在御极天下时,可曾遇到过朕遇到的难处和境遇?”

  韩爌、王洽他们,一个个神情复杂起来,心里生出各异的想法,对于此次的请辞,并非是他们的本意。

  实在是人在江湖飘,哪有……不对……是迫不得已啊。

  从特设直隶巡抚时,朝中的一些舆情,就不好了,可紧随其后,短短十数日间,又是赈灾公署,又是理藩院的。

  这就算是叫朝中文官自我催眠,那都催眠不过来啊。

  当今天子对待时局的拿捏,出招的刁钻,叫很多人都没有办法,找相应的借口,来反对,来规谏。

  这还玩个屁啊。

  “臣……恳请陛下,永废矿税!”

  韩爌彼时走上前,不提理藩院,不提赈灾公署,作揖行礼道:“眼下国朝局势混沌,然国库却想叫先前,充盈不少,若陛下不允臣之请辞,还请陛下恩准臣之规谏。”

  “臣附议!”

  “臣附议!”

  东暖阁内,所站的这帮阁臣、枢辅,一个个神情复杂,但最后都纷纷站出,向崇祯皇帝作揖行礼。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二选一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看着韩爌、王洽他们,显然对所提永废矿税一事,是没有想到的。

  御极之初,在天启朝外派的大批镇守太监,全都被召回京城,魏阉所行矿税事,也便就此作罢。

  征收矿税这件事情吧,具有两面性。

  一面能帮着国库增收税源,然所征的矿税大头,都叫镇守太监,包括麾下爪牙走狗给贪了。

  一面能接着镇守太监之手,打击各地士绅、商贾等群体,但离开天子视线的太监,多行仗势欺人,践踏法纪之事,残害地方百姓。

  ‘这是看出朕乾纲独断,生怕自身的利益受损啊。’

  崇祯皇帝心里轻笑起来:‘之所以有这样的顾忌和担忧,只怕跟倚重厂卫,崇文门税关事,天津开海,包括重开榷场,都有关联吧。

  只不过近期的朝局变动,就更加刺激到朝中文官群体,那根敏感紧张的神经了,所以才会这般啊。’

  对所谓矿税事,崇祯皇帝太清楚了,无非就是既得利益群体,不想给大明多缴赋税,所以才死揪着此点不放。

  其实在赋税这件事情上,最能体现出皇权和臣权之争,因为在这里面,所牵扯到的利益太多了。

  谁敢想象,某地产茶重地,所缴茶税就几十两银子。

  谁敢想象,南直隶所辖官田,多数都叫某些利益群体,用各种名义占着好处。

  江南的那种官商勾结,风气之严重,快叫大明对江南诸省,实际掌控力都被削减到,极为严重的程度。

  一边是多灾多难的北方诸省,一边是纸醉金迷的江南诸省,这两者之间,所形成的鲜明对比,是叫人觉得讽刺和可悲的。

  “诸卿家,你们所提的永废矿税,依着朕的理解,是想规谏朕,不要从内廷谴派镇守太监,到地方为祸百姓?”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故作不解的看向韩爌他们,说道:“似这样的良言,诸卿家就该多多提出啊。”

  韩爌:“……”

  周道登:“……”

  和他们预想中的不一样,天子似乎并没有发怒,甚至脸上还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此举的确超出他们预想。

  说实话,若是有可能的话,他们也不想请辞,也不想跟天子顶撞,但处在这人情世故之下,有些时候并非是他们想怎样,那就能怎样的。

  “陛下英明。”

  韩爌作揖行礼道:“臣就是想进谏此事,内廷的太监宦官,在陛下面前是一个样,但到了地方,又是另一个样。

  并非是臣等有意想抹黑什么。

  实则是魏阉把持朝纲期间,外派出大批的镇守太监,名义上是为国朝分忧,可实则却都中饱私囊了。”

  韩爌错误的理解了,崇祯皇帝所讲的意思,跟他所说的永废矿税,是不一样的。

  或许应该换种说法,大明文官群体所在的朝堂,就从不会多征收矿税,商税等,跟他们背后群体,息息相关的税目。

  “若是这样的话,那朕明白了。”

  崇祯皇帝故作恍然的说道:“那朕就下道中旨吧,内廷所辖太监宦官,永不外派出北直隶,任镇守太监。

  诸卿家以为如何?”

  “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韩爌、王洽、周道登这帮阁臣和枢辅,纷纷上前作揖行礼道,眉宇间是难掩的喜色和激动。

  因为不到北直隶之外,派遣镇守太监,这代表着矿税之事,甚至是暴敛之事,都不会发生了。

  ‘就算没有你们折腾的这些事情,朕也不会外派内廷太监,去地方上镇守。’

  看着众人的反应,崇祯皇帝轻笑起来:‘一帮阉割的宦官,心理已然是扭曲的,越是缺少什么,那就越在意什么,继而性格变得古怪。

  这内廷的太监宦官群体,在朕眼皮子底下,还好很多,一旦超出范畴,那就会僭越大明法纪。

  北直隶这个范畴,恰好便是掌控的极限,超出了这个范畴,那就会闹出很多不好的事情,削弱大明的元气。’

  外派镇守太监征收矿税,被彻底堵上路了。

  但是从国朝层面,谴派文官征收呢?

  明初为了休养生息,出于重农抑商的国策,对待商业之事不看重,连带着矿税、商税这些税目,都是定的很低。

  只是没有一劳永逸的制度啊,随着时间的推移,若是不适时做出修订完善,就会叫很多人钻了空子。

  “不过这份中旨里,朕还想涉及一点。”

  崇祯皇帝沉吟片刻,继续说道:“前些时日,毕卿所领户部事,在榷关一事上,有着不小的进展。

  张家口榷关发展的很好,亦叫国库获取不少税收,朕想了想,既然在我大明治下,商业发展的不错。

  那国朝对商税,是否能重新厘定?这个税收比例,是否能略做调整,以确保国朝赋税增收一些?

  当然,这件事情还是需户部着办,具体如何商榷此事,内阁也要参与其中,诸卿家以为如何呢?”

  韩爌、周道登这些人,有些迟疑,显然对天子所讲这些,没法进行辩驳,毕竟张家口榷关那边,商业繁华是事实。

  且崇祯皇帝提及商税事,态度是很温和的,带有商量的意味,商议权由户部负责,同时内阁也能掺和其中。

  究竟要增加多少,怎么个征法,这解释权和商议权,都在他们这一边。

  ‘大明的赋税,朕要是不一点点,给你们拨正回来,那这皇帝就算白当了。’

  看着有些松动的众人,崇祯皇帝紧握起拳头,神情自若:‘不仅是商税、矿税,以后包括茶税,盐税等税目,朕都要大刀阔斧的改。

  不过现在专业人才,还没有培养出来,且实控的大明新军,尚未成长到一定程度,还不好给你们撕破脸。

  不急,咱们慢慢玩。

  反正这个烂摊子,也不是一天形成的,想朝夕间就给解决,也不现实,朕有足够的耐心,跟你们慢慢的玩。’

  跟大明文官群体博弈,不在一时之胜负,毕竟他们的根基,崇祯皇帝现在还没有办法刨开。

  科举所衍生出的特权,刨不开的话,那党争就不会结束,可这事儿吧,非几年就能做的,闹不好会引起造反浪潮。

  第一百五十五章 阎应元的大礼

  大明的烂事,烂账太多,纵使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也不是万能的,毕竟治理天下,离不开文官群体。

  若是大明没有诸多的流寇叛乱,只一个建虏叛乱,那财政压力就会减少很多,崇祯皇帝也不会一边做事,一边向文官群体适当的去示好。

  说实话,天启皇帝放纵厂卫,叫魏忠贤顶在前面,在朝跟文官群体斗,尤其是跟东林党人,在阉党势起的那一年,即天启四年后,的确叫财政方面,得到不小的缓解。

  不过这种方式,对于大明朝来说,无疑是饮鸩止渴。

  因为不管是阉党,还是东林党,本质上都属于同一类型,即守旧派利益群体。

  若崇祯皇帝想当亡国之君,那也能走他皇兄的路子,但显然崇祯皇帝并不想这样去做。

  “卢卿果真没有叫朕失望啊。”

  东暖阁内,响起崇祯皇帝的赞许声,“这才过去多久啊,北直隶赈灾行署,就迅速的搭建起来了。

  这大名府治下,已经开始有所改变,不错,不错,看来这些时日,卢卿做出的事情不少啊。”

  王承恩见自家皇爷这般高兴,脸上亦流露出些许笑容。

  回想起前几日,以韩爌为首的阁臣、枢辅、廷臣,集体请辞事,王承恩这心里啊,就甚是心悸。

  如果说这样的事情,真的朝那样的态势发展,只怕朝堂这边,就会先乱起来,到时大明各地就会跟着乱起来。

  “王伴伴,山东那边是否有呈递的密奏?”

  崇祯皇帝放下手中奏疏,对王承恩说道:“这赈灾公署的设想,在北直隶所取得的那些成效,看来是正确的。

  山东那个地方,太重要了,不能因为一场水灾,就彻底乱起来,现在大明最不能有的,就是民乱了。”

  “启禀皇爷,暂时还没有。”

  王承恩欠身说道:“不过算算时日,由内帑所调拨的赈灾钱粮,经漕运的话,也该抵达山东境内。”

  “那就再等等看吧。”

  崇祯皇帝点头道:“此次直隶和山东,倘若所设赈灾行署,能切实担负起担子,那对国朝来讲,无疑是件好事情。”

  有明以来,在中枢所设衙署,地方所设衙署,那都是文官群体的自留地,想绕开他们做些事情,其实是不容易的事情。

  就好比这赋税征收方面。

  被文官群体卡着脖子,很大程度上就会陷入别动。

  甚至特设的军机处,从较大程度上来说,也是会受文官群体的影响,不可能做到绝对的部署。

  不过叫军机处总揽平叛事,却能在国朝层面,形成统一的部署,减少不必要的流程,这也是崇祯皇帝最看重的。

  而在前些时日,顺势设立的赈灾公署和理藩院,那势头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这个赈灾公署,包括地方上的赈灾行署。

  在大明文官群体的眼里,这就是一个非法组织,是不受大明主流所承认的,是侵害他们利益的。

  然而崇祯皇帝偏要用这个机构,来吸纳没有出路的寒门生员,甚至是有理想有抱负的生员,乃至是更宽泛的读书人群体。

  叫他们通过严峻棘手的赈灾事,在基层狠狠的摔打磨砺,哪怕中途有退却的,哪怕十个里只能培养出一个,这对崇祯皇帝来讲,都是稳赚不赔的事情。

  再一个若是在他们之中,敢有把手伸到赈灾粮饷上的,那崇祯皇帝杀起来,就没那般多要思量的了。

  晋升的希望都给你们了,只要踏实肯干就能逐步擢升,若这样还敢贪污,那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北直隶和山东两地,是崇祯皇帝着重布局的。

  毕竟两地的巡抚,一个卢象升,一个袁可立,外加上登莱巡抚孙元化,都是务实、肯干的贤才良臣。

  由他们所在辖区内,主抓起来的地方赈灾行署,定然能起到不错的成效。

  “对了王伴伴,李自成这边,是否离京赴津了?”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继续询问道。

  王承恩欠身道:“回皇爷,是昨日离京的,一应的人手,包括所需甲具、军械等,都一同押送天津,包括皇爷要传递给东江的密旨。”

  最近朝堂这边,地方这边,闹出的事情都不少,这牵绊着崇祯皇帝的精力,不过对李自成一事,崇祯皇帝还是很重视的。

  好在内廷这边,有较为完善的班底,能帮崇祯皇帝分忧,不至于说拖后腿,这给他省去不少麻烦。

  “真快啊,转眼间李自成就走了。”崇祯皇帝放下茶盏,感慨道:“希望这个李闯将,别叫朕失望啊。”

  王承恩的心里有些生疑,为何自家皇爷这边,会对李自成这个叛贼,表现的这般重视?

  难道大明多年来,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就靠一个李自成,便能全部解决了?

  那大明先前战死的那批悍将,连区区一个叛贼,都比不上吗?

  只是王承恩哪里会明白,李自成能得崇祯皇帝的重视,就是他那套流窜作战,和其所知的游击战术,具备在实践中去总结经验的可能性。

  建虏在辽东采取的是高压统治,即便皇太极上以后,一直都在努力调整政策,以求消散隔阂。

  但是建虏八旗的高层,多数都是鄙夷汉人的,看见他们喜欢的,不是靠抢,就是靠杀。

  这也使得辽东生活的百姓,或许骇于建虏的残暴,被杀的人太多了,不敢再行反抗了。

  可是李自成的出现,只要能在辽东那片黑土地上,渡过最初的那段虚弱期,那他所领的流寇队伍,就能衍生出较大的影响,这便能拖住建虏的后退。

  “奴婢拜见皇爷。”

  王德化匆匆走进东暖阁,作揖行礼道:“皇爷,午门外聚集一帮学子,为首的是锦衣卫百户,阎应元,请求进宫面圣。”

  “谁?”

  崇祯皇帝一愣。

  阎应元?

  可紧接着,崇祯皇帝就想起来了。

  对啊。

  自己先前找到阎应元,叫其到江南那边寻找红薯,只是半道冒出个徐光启,加之所处时局动荡,也叫他将阎应元给抛之脑后了。

  “阎应元回来了?”

  崇祯皇帝囔囔道。

  “是的皇爷。”

  王德化欠身道:“那百户阎应元,呈递了牙牌,言完成了圣谕,不仅找到了红薯,还寻得土豆和玉蜀黍。

  此外在午门那边,所聚集的那帮学子,亦是阎应元奉皇爷旨意,在赶赴江南的途中,所聚集在一起的,都是想为国朝分忧,为皇爷分忧的。”

  “快宣!”

  崇祯皇帝闻言,伸手道:“叫阎应元他们,全都进宫面圣,朕要见他们。”

  “喏!”

  王德化当即应道。

  崇祯皇帝神情间,流露出些许激动,没想到这个阎应元,韧性还真是够强的,居然连土豆和玉米,都寻找到了。

  若是这样的话,先叫徐光启所领农科,在各地皇庄试种,培育出优良的良种,那大明的粮食荒,就能得到明显的改善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心系天下苍生,当磨砺

  小农经济下的大明,若是能抓好钱和粮这两项,叫内帑或国库相对充盈,不行拆东墙补西墙之事,其实是可以逆风翻盘的。

  不过这背后牵扯到的事情太多,就算想要拨乱反正,那亦是需要时间沉淀的,丝毫都急不得。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行跪拜之礼的众人,心里却是难掩的激动,这远比阎应元,带回一批土豆和玉米良种,要激动的多啊。

  陈明遇、冯厚敦,方以智,陈子龙,夏允彝……

  十数名鼎鼎有名的抗清之辈,就这般跪在自己面前,在崇祯皇帝的眼里,若这些人能磨砺出来,那都是国之栋梁啊!

  眼前这些人才,可不是水太凉的钱谦益啊。

  “诸卿快快请起。”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伸手道:“你们能随阎应元一同北上,朕心甚慰啊,我大明亦是有忠贞之士啊。”

  被天子这般出言称赞,叫陈明遇、方以智这些尚没有中举的学子来讲,那一个个内心都是很激动的。

  这可是大明的天子啊。

  ‘当前北直隶和山东两地,都受到灾情的袭扰。’

  崇祯皇帝暗暗思量着:‘卢象升和袁可立的担子都很重,若是这批人能派过去,到地方赈灾行署任职,积极地赈灾,那态势肯定会不一样。

  当然他们之中,一些是出身显赫,或许吃不了这个苦,最终中途退出了,但若是能磨砺出一般,这些人才都是国之干才啊。

  不行,朕要给他们洗脑,打一针强心剂。叫他们先天下之忧而忧,叫他们兼济天下,叫他们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若能在实践中磨砺出来,在基层一步步爬上来,那整个态势都是不一样的。’

  朝中的赈灾公署。

  地方的赈灾行署。

  就是崇祯皇帝靠着赈灾事,培养人才的重点保护对象,是隔绝各级官员上下其手,贪墨赈灾粮饷的机构。

  能被吸纳进去的人,绝不能是官场老油条,不然风气就会被带进来,那培养人才纯粹是痴人说梦。

  没有经残酷现实鞭打的读书人,带着那么些浪漫主义色彩,就像是一块块璞玉,若能雕琢出来,那就是良玉。

  “阎卿啊,你此番归京,可谓是给朕分忧了。”

  崇祯皇帝故作叹息,看向阎应元道:“眼下国朝艰巨,你们在归京的途中,想来也知晓北直隶和山东,两地遭受旱灾、水灾侵袭吧?”

  “臣知晓此事。”

  阎应元忙上前作揖道:“臣听闻陛下,于北直隶治下,特设了地方赈灾行署,以组织受灾百姓,行以工代赈,确保地方秩序安定……”

  陈明遇、方以智这帮学子,个个都情绪激动起来,见到天子这般忧愁,他们都生出强烈的意愿,想要为君分忧。

  事实上封建王朝所尊儒家思想,并非不是没有好处的,大明多数的读书人,都是想为大明分忧的,想为君王分忧的。

  不过那些高中科举,开始步入官场的群体,随着时间的推移,受官场风气的影响,渐渐都和光同尘,思想上有所改变了。

  在读书的时候,你可以嫉恶如仇,你可以坚守己见。

  毕竟还没有入世,没经历现实的摔打,利益的牵绊,有怎样出格的举动,都是对的。

  但是入世以后,整个情况就彻底改变了。

  “是啊,朕不想叫大明子民,饱受灾情的困扰,想叫朕的子民,能过上好日子。”崇祯皇帝感慨道。

  “可是难啊,两地赈灾的粮饷,朕都调拨到灾区了,叫两地赈灾行署统筹,可是赈灾缺人手啊。

  朕的这些大臣,要么身兼要职,要么在其位不谋其政,有些时候,朕处在这位置上,也深感有心无力啊。”

  跟朝中这帮大臣,在一起博弈的时间久了,崇祯皇帝的演技,也跟着大幅上升,这叫阎应元、陈明遇这些人,一个个都激动起来。

  “陛下!臣愿为君分忧!为社稷分忧!”

  “陛下,学生愿为陛下分忧!”

  在这东暖阁内,道道激动的声音响起,阎应元这些人,纷纷作揖请缨。

  “好!朕果真没有看错你们啊。”

  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站起身来,快步朝阎应元他们走去,一边搀扶起众人,一边动容道:“在你们的身上,在你们的眼睛里,朕都看到大明中兴的希望啊。

  你们能心系天下苍生,不惧个人的苦难,为君分忧,为社稷分忧,朕心甚慰啊。”

  阎应元他们,哪里经历过这些啊。

  被崇祯皇帝这般一说,他们心中除了激动,除了充满斗志,根本就没有其他了。

  毕竟他们中的多数人,都是出身显赫,并不知赈灾之苦,并不清楚受灾地方,是怎样的凄惨。

  像方以智、陈子龙这些人,还都是复社成员,地位都是很高的。

  不过在崇祯皇帝的眼里,这复社终究就是学团,跟东林党相比啊,那差的火候,还是很大的。

  “然朕还要讲明啊。”

  看着眼前的众人,崇祯皇帝开口道:“这赈灾可不是游玩山林,更不是吟诗作赋,你们可能吃不了这份苦。

  组织灾民,发放赈济粮,以工代赈,带头表率等等,哪一项都是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啊。

  甚至你们真要去了,可能连吃饭和睡觉,都是没有保障的,似这样的苦,你们真的能承受吗?”

  阎应元、陈明遇这些人,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有坚定,有踌躇,对这样的情况,崇祯皇帝表示理解。

  “臣,愿向陛下立军令状!”

  在众人不言之际,阎应元作揖朗声道:“若臣吃不了苦,辜负圣恩,擅逃灾区,臣甘愿受任何惩处!”

  阎应元是个好同志,以后要多多磨砺,等机会合适了,要下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去。

  看着态度坚定的阎应元,崇祯皇帝的心里很是欣慰。

  这带头表率做的太好了。

  崇祯皇帝有理由坚信,像阎应元这批人才,若是能磨砺出来后,以后到北直隶任职,到山陕两地任职,定然能帮自己分不少忧愁和担子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结硬寨,打呆仗

  现阶段的大明吧,依旧有很多黑暗的地方,依旧有着很多隐患在爆出,但是吧,在崇祯皇帝的居中落子下,有一些不小的改变。

  比如说朝堂。

  比如说地方。

  将一批务实、肯干的良才,放到合适的位置上,给予他们绝对的信任,当好他们的主心骨,那才能有这些改变。

  “周帅,这是最新一批,凭功进随军讲武堂的人员名单。”陈继盛走进帅帐,见周遇吉负手而立,盯着舆图,走上前说道。

  “前一批的讲武堂学员,都已下放到各部充实基础,时下咱们勇卫营,在梁山这片区域算立稳脚跟了。”

  说着,陈继盛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的笑意,回想起初至陕西的境遇,那真是不愿去多想啊。

  陕西这个地界,实在太乱了。

  可谓是遍地都是叛乱。

  陈继盛也算见过世面的,可随军赶赴陕西后,见到那惨绝人寰之象,心里都觉得有些心寒。

  这真到了灾年之下,人就不再是人了。

  “这一批特招的学员中,那猛如虎和虎大威,要特别关照好。”周遇吉接过人员名单,认真看了以后,对陈继盛说道。

  “此二人虽说是塞外的降卒,不过这勇武和能力,都是极为出色的,若是能够调教好了,那都是不可多得的悍将。

  当前咱们勇卫营这边,秉承陛下先前所言的扎硬寨,打呆仗,从韩城这边,算是将整个梁山区域,都彻底控制起来了。

  然不管是相邻的延安府、西安府,亦或者其他府县,这叛乱的流贼势力,都是异常猖獗的。

  如论如何,都不能叫肆虐陕西的流贼,冲进山西治下,真要是那样的话,局势就变得更加不利了。”

  自从率部赶到陕西治下后,这周遇吉肩膀上所扛的担子,亦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的增加啊。

  尽管在勇卫营的头上,还有一个外派流贼平叛前指,有参赞大臣金声,持天子剑,负责勇卫营在陕平叛事。

  可那不过是幌子罢了。

  按参赞大臣金声的原话,勇卫营奉旨在陕西平叛期间,涉及斡旋官场,后勤保障,安抚百姓事,由流贼平叛前指全权负责。

  涉及平叛事宜、招募新卒、进驻何处等等,皆由你这个勇卫营主帅专断,只需将一应奏疏,经平叛前指呈递御前即可。

  对崇祯皇帝的这份信任和倚重,像周遇吉这等执拗者,唯有死战以报君恩。

  涉及到一些重要部署,包括募集新卒这等大事,周遇吉都会跟金声商榷。

  当然像奉密旨假扮流贼,劫掠地方恶绅恶霸事,并未对外透露丝毫,毕竟此事一旦传出去,影响太过于恶劣。

  甚至参与劫掠的将校,包括麾下所率领的将士,周遇吉都是精挑细选的,甚至在进行多次后,便会严令他们返京,接受重新的调动分配。

  只是最近周遇吉的心情,却不是很好。

  ‘不知自己查明的宗藩事,真要叫陛下知晓了,那会采取怎样的措施啊。’拿着手里的名单,周遇吉思绪万千,‘若要是除掉秦藩的话,就不能选派一般将领了啊,这毕竟是皇明族裔啊。’

  陈继盛的心里很是奇怪,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家主帅,像是藏着什么心事,可至于是什么事,却不清楚了。

  自他们勇卫营奉诏赴陕以来,虽说消耗的各类军需,数额多了一些,但是对粮草这一方面,相对来讲还算可以。

  毕竟有劫掠恶绅恶霸事,假以用剿匪之名掩盖,这些时日间也没暴露,甚至勇卫营的建制,亦扩编至三万有余,距天子所定五万员额,也没有剩下多少。

  且随着‘扎硬寨、打呆仗’的思路,在勇卫营这边贯彻落实,再辅以闪击、破袭等小股作战。

  这使得流贼平叛前指的名下,还募集有三万余众辅兵,用于各部粮草、各类军需押运事宜。

  周遇吉是忠心耿耿的帅才,他很清楚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可为了避免某些情况,他所统率的勇卫营,所辖一应员额皆为战兵,像后勤保障和后勤押运等等,全都是由流贼平叛前指负责。

  金声神情严肃,快步走进这帅帐内,见周遇吉、陈继盛都在,当即开口道:“周帅,陈帅,这西安府治下,出现问题了。”

  “金参赞,究竟是出了何事?”周遇吉闻言,当即看向金声,说道:“可是流贼要攻打西安城?”

  受周遇吉所部赴陕影响,加之洪承畴擢陕西巡抚,陈奇瑜擢延绥巡抚,这使得陕西去往山西的通道,悉数都被堵住了。

  特别是周遇吉所领勇卫营,所奉行的扎硬寨、打呆仗,在经历韩城一战后,叫洪承畴给看出不同之处,这使得洪承畴学去了,而陈奇瑜也跟着学去了。

  按照原有的历史轨迹,像王左挂这批流贼,包括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他们,都将先后冲杀进山西境内。

  这导致大明在平叛事上,彻底陷入到被动之下。

  可现在的态势是,王左挂死了,王嘉胤这批人,游荡在陕西境内各处,东进山西的通道,被彻底堵死了。

  “没错!”

  金声皱眉说道:“南窜至庆阳府治下,那王嘉胤、王自用等部,不知为何,竟转战到西安府治下。

  眼下西安城一带,充斥着大量流贼,陕西巡抚洪承畴,派人求援……”

  听着金声所讲的这些,周遇吉神情严肃,转身看着眼前的舆图,就当前的态势来看,延绥那边的压力,减少了很多。

  可是陕西以南的境遇,却变得不怎么好了。

  “周帅,照当前这种态势,恐肆虐的流贼势力,有向汉中府转战的苗头啊。”

  陈继盛紧皱眉头,对周遇吉说道:“若真是这样的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一旦说流贼杀进汉中,那咱们大明的腹心之地,可都暴露到流贼之下了。”

  “的确是这种情况。”

  周遇吉眉头紧锁,开口道:“看来我勇卫营的主力,在确保梁山一带的安定,剩下的全都要带走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四卫营归京

  “皇爷,山西那边传来好消息。”

  王承恩手捧奏疏,走进东暖阁,笑道:“四卫营这边,在毛承禄、孔有德他们的统御下,率所部主力,押解追查赃银,及部分镇压所得,提前归京了。”

  “呈上来。”

  本伏案忙碌的崇祯皇帝,听闻此言,放下朱笔,看向王承恩说道,这毛承禄他们提前归京,的确是出乎自己预料啊。

  王承恩不敢耽搁,当即踱步上前,将所捧奏疏呈上。

  此前山西肃贪一事,叫山西生出民乱,这叫崇祯皇帝甚是恼怒,直觉告诉他,那定是地方官员所为。

  不过后续发生诸多事情,叫崇祯皇帝深刻感受到,这京畿一带若无充分兵源,那一旦遭遇突发情况,都会叫自己陷入被动。

  看着手里的一封封奏疏,崇祯皇帝脸上笑意渐盛,没想到毛承禄他们,此次山西之行斩获颇丰啊。

  “朕果真没有看错他们。”

  崇祯皇帝淡笑道:“李邦华所领钦差队伍,在山西境内的肃贪,进行的很好,局势也都得到有效控制。

  四卫营这边,镇压各地民乱得成。

  除了留下部分精锐,继续受李邦华他们差遣驱使,这主力都随毛承禄他们,押解追查贪官污吏所得,甚至是镇压所得,启程归京了。

  等毛承禄他们率部归京,那北直隶治下安置事,包括赈灾事,都能确保万无一失了啊。”

  来到这崇祯三年后,对崇祯皇帝来说,这并非是一个好年景,不断爆出的雷,叫他很多时候很是被动。

  也幸好是崇祯皇帝有所准备,才使得整体的局势,并没陷入到绝境之下。

  对待当前这种时局,崇祯皇帝的态度很明确,稳住陕西和辽东,这两地叛乱之势,用尽一切办法,削弱两地叛军。

  只要这两个火药桶,不会再像先前那般,随时随地的爆炸,那大明的整体局势,就相对来讲比较稳定。

  “说起来毛承禄他们,也都算是有心了。”

  崇祯皇帝放下奏疏,对王承恩说道:“知晓周遇吉所领勇卫营,在陕西那边的境遇,可能比较艰难。

  一个个都想着谴派部分精锐,押运一批查抄所得粮草,运抵周遇吉所部,这等讲袍泽情谊的做法,又何须向朕告罪呢?”

  对于毛承禄几人所呈递的奏疏,上面涉及到的告罪事,崇祯皇帝心里并没在意,至于怪罪,就更不可能了。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这等通讯手段极差的背景下,倘若事事都不敢做主,事事都想插手在外军队,那早晚是要出大乱子的。

  况且毛承禄他们这种举动,在崇祯皇帝的心里,还感到很是欣慰,至少先前在西苑讲武堂时,他所强调的袍泽情谊,这些人都记在心里面了。

  想要扭转文贵武贱的政治生态,那必然是要多方面入手,毛承禄这批到讲武堂进修的将校,就是其中的一环。

  在大明纷乱的大势下,这批人若是能奉旨征伐,凭借战功晋升上来,那敕赏爵位是必然。

  等到崇祯皇帝改造好原有勋戚群体,再加上这批新的勋戚群体,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就能跟文官群体摊牌了。

  ‘毛承禄这些人的改变,还是很大的。’

  崇祯皇帝看着眼前这些奏疏,心里暗暗思量道:‘现在陕西那边,局势还算平稳,持续放建虏的血,就必须要加快落子。

  等到毛承禄他们,率部归京以后,要做出相应的调整,以确保围绕辽东这边,所谋定的诸多部署,可以发挥出最大成效。’

  受通讯条件的限制,此时在京的崇祯皇帝,并不清楚陕西那边,局势急转直下,陷入到另一种被动下。

  周遇吉所领的勇卫营,已然紧急开拔,向西安府境内行军,流贼平叛前指的八百里加急,正在赶赴京城的途中。

  如果说王嘉胤这些流寇势力,攻破西安城,甚至转战汉中的话,那将会跳出明军的包围圈,所占据的主动权就更多了,或转战川地,或转战湖广,可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对大明的危害都太大了。

  “王伴伴,阎应元这批读书人,都启程离京了吗?”

  不知陕西情况的崇祯皇帝,看向王承恩说道:“此外卢卿这边,是否有呈递的密奏?针对白莲余孽一事,可有什么进展?”

  王承恩微微欠身道:“启禀皇爷,阎应元他们,已离京赶赴大名府那边。至于卢巡抚这边,还没呈递有相应的奏疏。”

  听闻此言的崇祯皇帝,不免有些生疑,难道在白莲一事上,存在着什么出入不成?

  不过对卢象升的能力,崇祯皇帝是相信的,区区一个白莲余孽,根本就不是卢象升的对手,更不是天雄军的对手。

  别的崇祯皇帝不敢保证,但卢象升借赈灾一事,借白莲余孽一事,想坐稳直隶巡抚的位置,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只要达成这一谋划部署,那围绕北直隶的布局,就算初步达成了,这为后续发展北直隶,夯筑根基,算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眼下皇庄这边,所安置的那批灾民,势头还算平稳吗?”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继续询问道。

  “这些逃难的灾民,受灾情和流寇的影响,为了能活下去,背井离乡,逃到北直隶这边,那就必须要给予他们信心。”

  “启禀皇爷。”

  王承恩欠身道:“据各地皇庄,所呈递的情况,目下这些安置的灾民,情绪都还算比较稳定。

  所奉以工代赈,叫这些灾民都组织起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等到后续诸厂建成以后,他们都将会被吸纳进去。”

  崇祯皇帝听闻此言,露出欣慰的笑容,现在内厂这边,所控制着的皇庄,包括各地所开便民铺和车马行,都起到了不错的作用。

  自己所筹谋的内帑经济体,正在逐步向前迈进,等到生产力能提升到一定水准,那将这些成熟的技术,推行到北直隶治下,必将带动整个北直隶的发展。

  第一百五十九章 增补东江

  “奉旨外派的四卫营,时下正押解着查抄所得赃银等物,在归京的途中。”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看着军机处的诸大臣,平静道:“李卿所领的钦差队伍,在山西追责肃贪事,也做的差不多了。

  山西那边的局势,算是趋于稳定了。

  吏部有司,对所缺的官员,也都逐一进行了增补。

  你们军机处这边,对此次立下战功的儿郎,尽快草拟一份授赏奏疏,呈递到御前来。”

  王洽、周延儒、王在晋几人,都流露出惊喜的神情,在当前这种局势下,四卫营提前返回京城。

  这代表着山西的态势,算趋于稳定了。

  大明治下乱的地方太多了。

  又是叛乱。

  又是灾情。

  这对朝中的那帮大臣来讲,特别是涉及到有司的官员,可谓是顶着不小的压力,稍不留神,头上的官帽子就没了。

  王洽惊喜之余,眉宇间流露出些许落寞,不敢抬头去看天子。

  想起前些时日,他呈递请辞奏疏,虽说天子并没有怪罪,然这心里多少有些踌躇。

  “山西民乱的事情,解决了。”

  崇祯皇帝看了眼王洽,继续说道:“这对国朝社稷来讲,是好事,至少没叫流贼叛乱事,进一步的扩大。

  时下陕西那边,是怎样的情况,通过先前呈递的军机要务,诸卿家的心里,也都是一清二楚。

  国朝所遇难事依旧很多,朕希望诸卿家,在军机处这边,能够切实为社稷虑,为朕分忧,做好份内之事。”

  “臣等遵旨!”

  王在晋、周延儒他们,当即作揖行礼道,唯有王洽有些踌躇,慢了半拍,但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对先前出现的集体请辞事,崇祯皇帝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这般多大臣,闹出这样的事情,无非就是想以此表达不满嘛。

  现在能供他驱使的良臣,包括大批底层官员,都是极少的存在。

  在这等暗潮汹涌的局势下,该装糊涂就要装糊涂。

  倘若什么事情,都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那要不了多久啊,这大明朝廷就彻底停摆掉了。

  甚至于说所更换掉的那批大臣,单论职业操守的话,还不如现在这批大臣呢?

  比烂嘛。

  这是大明的常态。

  “行啦,说完山陕的事情,咱们说说辽东局势吧。”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撩了撩袍袖,朝悬挂的辽东舆图走去,说道:“虽说这陕西等地治下,云聚诸多叛乱的流贼,扰乱地方秩序,意图颠覆大明统治。

  不过真要论及危害性,还是肆虐辽东的建虏,对我大明的统治,要更大一些,毕竟建虏八旗之强,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跟随过来的王洽、周延儒、王在晋几人,盯着眼前的辽东舆图,陷入到沉思之中,显然是在思索天子所讲。

  从新任东江主帅,刘兴祚率部乘船渡海,奇袭建虏窃据的辽南一域,取得了自崇祯皇帝御极以来,在辽东地区少有的大胜。

  这叫军机处的这帮大臣,切实看到另一种可能。

  建虏八旗在野战方面,的确具备极强的作战能力,仅依着当前戍边的大明边军,远不是建虏的对手。

  既然是这样一种情况,那为何要将宝贵的粮饷,浪费到围绕辽前那边,所展开的营建行动,甚至被迫的承受建虏的侵掠?

  利用大明仅有的那点优势,在东江镇锤炼强军,增加水师的规模,时不时的在辽南沿海地带,展开无规律可循的登陆战、破袭战,以打建虏猝不及防。

  纵使一战就斩杀数十众建虏,那积少成多之下,时间一旦拖长,必然能对建虏八旗,造成不可逆的伤亡。

  ‘现在李自成被投放到辽南了,那增补东江的事情,就必须尽快明确下来。’

  崇祯皇帝负手而立,盯着眼前的舆图,心里思索起来:‘不过将领多了,兵马多了,难保会在内部生出事端。

  刘兴祚这员虎将,是值得信任的。

  能够抛家舍业的,从建虏那边反正归明,不管当初出于怎样的目的,这样的人才都要倚重。

  不过为避免东江军出现内耗,叫东江军专注于打仗,就要做出些调整,继而确保这一核心思想。’

  围绕整个辽东地区,崇祯皇帝布下一盘大棋,东江镇,李自成,登莱,山东,天津,辽前……

  原本在崇祯皇帝的谋划中,没有作为本土流窜的这一环,但是李自成既然被勇卫营擒获了,那就要利益最大化。

  甚至因为李自成的出现,使得这个泛辽东攻略,变得更具灵动性,但同时对东江、辽前等地,相互间的配合更高了。

  “朕这些时日想了想,决意从军机处谴派参赞大臣金铉,领外派东江平虏前指,专擅后勤辎重,粮饷发放等诸事。”

  崇祯皇帝伸手说道:“增派左良玉、沈世奎二人,率部分精锐之师,增补到东江军的麾下,听候刘兴祚的调遣。

  打仗的事宜,刘兴祚说了算。

  后勤的事宜,金铉说了算。

  与此同时,军机处明发上谕,着登莱巡抚孙元化,在辖区多多营造海船,要优先提供给东江军,并量力恢复登莱水师建制。”

  毛承禄、陈继盛、孔有德、尚可喜这帮东江军老人,是别想着再回东江镇了,那样难保会出现喧宾夺主之势。

  不过按在西苑讲武堂的沈世奎,还是调遣出来,随同左良玉一起,赶赴东江,以增补刘兴祚所部实力。

  但是左良玉和沈世奎,两人的性格不一,然也或多或少有些毛病。

  为避免东江出现内耗情况,叫金铉这位正直、忠诚的人,派去东江镇治下,专擅后勤事宜。

  将打仗跟钱粮剥离开来,那很多所谓的糟心事,就都能扼杀在萌芽下。

  ‘还是能供驱使的虎将悍将太少了。’

  崇祯皇帝眉头微蹙,‘到处都在打仗,京畿这边也要留足人手,不然掌控三大营,又要向后推迟了。

  且这样一来的话,先前所谋优势,就相应的削减了。

  至于周遇吉所寻那帮苗子,还是要多加调教,贸然提前放出,谁知道会捅出来,什么样的幺蛾子。’

  第一百六十章 这盘棋,终究是活了!

  “陛下,臣觉得除了增补东江外,朝廷应恢复在觉华岛治下,原有的水师建制。”王在晋先是作揖行礼,随后走到舆图前,指着辽前一带,那处很小的地方,神情正色道。

  “通过刘兴祚所领东江军,此前乘船渡海,登陆破袭建虏所窃据之辽南,斩获的战绩来看。

  若能谴派敢战将领,率部坐镇觉华岛,亦能借孤悬海上的优势,对辽西沿海,甚至盖州卫、复州卫沿海,展开无规律的破袭。

  这样一来的话,觉华和东江,这两处孤悬海上的要镇,就能交替侵袭辽西、辽南,叫建虏忙于奔波。

  甚至窃据辽西的建虏,若敢袭扰辽前防线,则觉华岛所驻扎强军,可展开相应的登陆破袭,以减轻辽前的压力。”

  王在晋所提及的觉华岛,是此前大明围绕辽前一带,所谋定的一处粮草、军需转运储备基地。

  起到的作用较大。

  不过在天启六年的宁远一战,被努尔哈赤所领的建虏八旗,在没能攻破宁远城后,被一部偏师偷袭。

  觉华岛这处辽西的海上要地,就叫建虏偷家得逞,以参将金冠为首的驻军,包括岛上的百姓,都叫建虏给屠杀掉了。

  “臣附议!”

  “臣附议!”

  王洽、周延儒等人纷纷作揖应道。

  既然刘兴祚所部战法,能够有效对建虏这边,造成相应的损伤,那就不能只盯着东江一地。

  像偏居辽西海域的觉华岛,直面辽南的登莱沿海,若是有可能的话,都可以筹建起相应的水师力量。

  在坚城之外的野战方面,大明军队的确不是建虏对手,不过真要论玩水战的话,那大明还是占优势的。

  考虑到当前的东江镇,还需登莱这边,增补其麾下的水师规模,那登莱暂不考虑,但是觉华岛那边,倘若能用好的话,亦是能发挥奇效的。

  “王卿家所说之事,亦是朕想要讲明的。”

  崇祯皇帝负手而立道:“据朕所知,从宁远大捷后,这觉华岛就处在半搁置的状态,这不好,很不好。

  先前的事情,我们就不说了。

  若是朝廷能在觉华这边,恢复起原有的水师建制,并谴派敢战将领,率部驻扎于此的话,那围绕辽东的攻略,就算盘活了。”

  事实上,即便没有李自成这枚棋子,崇祯皇帝也要择机恢复,偏居辽西海域的觉华岛海上要镇。

  多好的一处前出基地啊。

  为何要当成后勤、军需的转运储备基地,这不是给这处海上要地,平白增添负担和约束吗?

  就算想通过海上运输,向前线输送军需辎重。

  那也可以在紧挨山海关那边,没有被开发利用的秦皇岛,作为海运起点,通过这海上运输,运往宁远一带可停靠的沿海地带啊。

  围绕平叛建虏事方面,大明太侧重于地面反攻,忽略海上所能起到的作用,要知道海陆兼济,才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朕想着,军机处这边,谴参赞大臣申甫,领觉华平虏前指,所行职责于金铉一致。”

  崇祯皇帝开口道:“谴派沈志祥,率部坐镇觉华,着天津直隶州,为所部提供海战所需战船。

  军机处明发上谕,至辽东督师府,觉华岛为独领水师,非涉及辽前安危,不可擅向沈部下令。”

  自充分了解辽前的复杂局势后,崇祯皇帝发现辽前那边,层层加码的职权构架,实在太严重了。

  特别是辽东的部分文官,都能拐弯抹角的下令,这致使大明在辽前那边,指战体系是很混乱的。

  有了军机处后,在很多流程上,崇祯皇帝都能进行简化,使得前线重要之地,能第一时间了解情况,并给统兵将领提供庇佑。

  现阶段军机处这边,共有三处外派的前指,从军机处参赞大臣中,精心挑选出的金声、金铉、申甫三人,都是知兵、动兵、有原则的良臣。

  只要明确他们的职权,除非所辖区域内,统兵将领要带兵谋反,否则他们是不会轻易干涉的。

  这跟外派镇守太监,或从朝中遴选大臣,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军机处这边,尽快将朕言明的平叛事,落实下来。”

  崇祯皇帝眼神坚毅,看向王洽他们,说道:“能否钳制住建虏,能否遏制住建虏,就看这些谋划,能否尽快落实了。”

  “喏!”

  王洽他们当即应道。

  ‘围绕泛辽东攻略,主要落子算明确了。’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崇祯皇帝思绪万千:‘等卢象升坐稳直隶巡抚,要借着他的名义,将秦皇岛那处地方,也尽快的发展起来。

  仅靠天津、登莱两地,作为辽东的后勤保障,是远远不够的。

  若是有必要的话,可叫内厂的势力,亦扎根到那里去,营建造船厂,以加速发展该区域。

  大明不仅要解决建虏之患,还要积极地开海,当前所积攒的主要矛盾,要通过对外进行转移啊。’

  崇祯皇帝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辽东舆图,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精芒,心情可谓是很复杂。

  和先前完全被动的局面相比,至少在某些方面上,他已经开始占据先手优势,只要能保持这种势头,那后续优势会更加明显。

  “这盘棋,终究是活了啊。”

  崇祯皇帝感慨道:“某些人的金山银山,停止了无谓的粮饷供应,无疑是给国库减轻了负担。

  辽前、觉华、天津、山东、登莱、东江等地,都在逐步的改善,相信之后的局面,会愈发的明显。

  李自成这个闯将,只要能渡过前期危险,就火药桶一般的辽东,朕就不相信,在星星之火下,不能燃起燎原之势!”

  同样是处在小冰河时期下,建虏还盘踞在更寒冷的辽东,难道他们建虏,就真的是天选之子?位面之子?

  凭啥大明遭遇诸多矛盾和问题,建虏这边就一点都没有?

  崇祯皇帝根本就不相信这些,只不过这些问题,都被大明上下所忽略了,而他的出现,这叫这些被忽略的地方,被一一的捡起来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漕运漂没

  “国丈,最近这些时日,汇通票号的进展很喜人啊。”

  崇祯皇帝翻看着奏疏,对周奎笑道:“这才过去了多久,顺天、天津、河间、保定治下各县,都给开设起分号了。

  速度未免快了些吧?

  再者说,国丈是从哪些地方,寻得的可靠之人,去出任这些分号掌柜?毕竟汇通票号非同小觑啊。”

  “启禀陛下,这开设的速度,其实刚刚好。”

  周奎微微一笑,欠身道:“这些开设起的分号,老臣都安排了可靠人手,在分号的重要位置上做事,同时向老臣传递情况。

  这批人的家眷,都在老臣安排的田庄生活。

  此外那些分号的掌柜,从府,到县,都安排了相应的监察,叫他们在做事之际,相互进行制约。

  而汇通票号这边,也开设了术算学堂,从林家商号那边的青壮,选了一批他们的孩童,从小进行培养……”

  听着侃侃而谈的周奎,这叫崇祯皇帝的脸上露出笑意,没想到自家这抠门岳父,玩起套路和手段,还真是一套接着一套。

  无间道,监察,人才培养这些手段,都无师自通了,看来抠门的人,真要是给点拨通透了,那还是能有大用啊。

  对待汇通票号这个组织,崇祯皇帝是给予厚望的,他想通过复杂的经济市场,来培养出一批专业的人才。

  时下在各地的皇庄,所恩养的那批遗孤,有一些有天赋的遗孤,亦接受着相应领域的培养。

  等到他们长大成人后,就会分批安排进汇通票号,并逐步的成长起来,为后续筹建大明皇家银行,奠定坚实的基础。

  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大明对金融这个领域啊,还是掌控的很是薄弱。

  就依着现有混乱的秩序,贸然提出筹建大明皇家银行,贸然将大明钱法事更精进,是会出现大乱子的。

  本身从崇祯三年到五年,这一范畴就是暂稳期,一切以稳定局势为主,若是折腾的摊子太大,那经受的反弹也是很大的。

  崇祯皇帝心里也很清楚,在大明治下的各地,存在不少类似汇通票号的组织,不过规模都不是很大,都是在一定地域内流通。

  想着手整顿大明金融,首先要做的不是从国朝层面,去设立一个新衙署,而是应逐步竖立起行业规矩。

  等到金融这个行业,渐渐的形成规模了,且是他所控辖的票号,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那行业规矩就能叫人遵守。

  有了这些宝贵的沉淀后,那时大明也逐步扭转衰败之势,就能通过国朝、民间两个层面,交替推动大明金融领域的变革。

  现阶段奉行重农抑商的大明,有一个钱法尚书,所带领的衙署,来配合着户部,管理大明钱法事,绰绰有余。

  反正真听话的,就是会听话,不会听话的,就算杀再多的人,那依旧是不听话,这就是大明的现状。

  “国丈心中有数就行。”

  崇祯皇帝放下奏疏,面露笑意道:“尽快将汇通票号,在北直隶的治下开设起来,是要确保做成的。

  不过锦衣卫,内厂,西厂这边,都会不间断、不定期的进行抽查,这点还望国丈能了解到的。

  毕竟汇通票号这个组织,若是出现亏空,或者坑害百姓的事情,会给朝廷带来很大的被动,甚至影响北直隶的秩序。

  该赚的银子,要赚。

  不该赚的银子,碰都不能碰。

  国丈既然缔造了汇通票号,就要把它带好,切实变成大明的助力,而非是坑害大明的存在。”

  虽说自始至终,崇祯皇帝脸上的笑容不减,可此前有些飘飘然的周奎,却心里一顿,内心深处涌出惊惧。

  想起自家皇帝女婿的手段,包括被捏着的命门,周奎就想逃离乾清宫,没法子啊,被算计的太狠了。

  “是,是,陛下说的是。”

  周奎惊惧之下,说话有些结巴,点头道:“请陛下放心,老臣定会带好汇通票号的,绝不会叫它出现任何岔子的。”

  原本周奎进宫面圣,是想叫天子看到他的成果,看敕赏爵位一事,能否趁着天子龙颜大悦,给敲定下来。

  没想到自己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皇帝女婿给堵住了。

  看来根节还是在林家商号,于阜财坊那边,所取得的成绩,还不够明显啊。

  “皇爷,骆养性、方正化联名,呈递密奏。”

  王德化手持奏疏,快步走进东暖阁,向崇祯皇帝作揖道。

  本想再敲打周奎一番,但听闻王德化所讲,崇祯皇帝皱眉道:“呈上来。”

  这骆养性和方正化,被打发到直隶和山东,负责押运赈灾粮饷,好端端的,他们呈递什么密奏?

  相较于北直隶这边,山东距京城更远,为避免有人,在押运途中上下其手,这一路的押运事,是由骆养性和方正化亲自负责的。

  “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本站起身想告退的周奎,被崇祯皇帝这突然的怒斥吓住,肝胆俱裂之下,竟直接跪倒在地上。

  “王伴伴,你去传朕口谕,叫内阁和户部的官员,都给朕叫来。”崇祯皇帝没有理会周奎,冷厉的眼神,看向王承恩道。

  “朕还真是没想到啊,在漕运竟有这般严峻的漂没,好一个漂没啊,若非是这次山东赈灾,朕派遣厂卫负责押运,那此事朕还要被一直蒙蔽啊。”

  “喏!”

  王承恩不敢迟疑,当即作揖应道,随后便匆匆离开东暖阁,朝文华殿方向赶去。

  “国丈,朕就不留你了。”

  见周奎跪在地上,崇祯皇帝强压怒意,说道:“做好该做的事情,朕对国丈的敕赏,是不会忘的。”

  “老臣明白,老臣告退。”

  周奎连滚带爬,站起身来,向崇祯皇帝作揖行礼,随后便逃一般的离开东暖阁,方才那场景太吓人了,叫他都忍不住胆寒。

  只是这个漂没,又是怎么回事啊?

  跑出东暖阁的周奎,心有余悸的站着,回头看了眼乾清宫。

  心里却不由得生疑。

  究竟是怎样的事情,竟叫自家皇帝女婿,会这般愤怒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南北中,漕运分权

  漂没,泛指在漕运、海运途中,所运输的粮、饷、军需等,发生意外所造成的损耗,这都是有定额的。

  只是吧。

  不知从何时起的坏头,漂没,竟演变成贪污的手段,就算是没有意外,那也可以报成意外。

  就是这种官场的不正之风,才导致大明财政愈发崩坏,才导致大明军队愈发糜烂,大明上下烂账一堆。

  大明吏治败坏了,啥事都办不成。

  除了这个漂没以外,还有一项火耗,那才是害民之策,混迹大明官场的官员,是挖空心思暴敛钱财。

  “都看看吧,好好看看。”

  崇祯皇帝拿着密奏,神情冷厉道:“若非是山东治下出现水灾,朕谴派厂卫,押解赈灾所需的粮饷,亲抵山东。

  叫厂卫的人,意外撞到这匪夷所思之事,朕还真就不敢相信,以往漕运的漂没,竟是这样来的。”

  言罢,崇祯皇帝将所持密奏摔在地上,这叫韩爌、温体仁这帮阁臣和廷臣,一个个都心里生惊。

  天子提及漂没,这容不得他们心中不重视。

  其实就漂没的潜规则,但凡是身处朝堂,混迹官场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算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唯一不知情的,恐只有大明皇帝了。

  毕竟大明的官俸,就那么一点,当大明的官员苦啊,不能失了官威,还有各种人情世故的往来。

  就那点俸禄,连平常的生活维系,都不够。

  ‘要论大明的贪腐手段,真可谓是花样百出啊。’

  崇祯皇帝脸上带着怒意,可心里却很是平静,甚至很想笑:‘除了这漂没外,还有火耗,在京的这帮官员,还有碳敬、冰敬、节敬等等。

  句句不带贪污,却又句句带着贪污。

  从天启朝开始,辽东就逐步演变成,朝中某些家伙,地方不少官员,外加辽东将门,手里的金山银山了。

  一个党争风气的影响,加剧了吏治腐败,继而滋生出大量蛀虫,不断吸吮着大明元气。

  就依着现阶段的情况,想把这些问题都给解决了,那纯粹是痴人说梦的事情。’

  当大明的皇帝不容易啊。

  当大明的廉官也不容易。

  大明风气败坏了,你不随大流,不和光同尘,那就是格格不入,那就是需要被消灭的对象。

  在崇祯皇帝感慨之际,站在殿内的诸臣,都没有动身去拿那份密奏的意思,神情间有些疲惫的毕自严,垂着手,缓步向前走去。

  “……”

  崇祯皇帝见到此幕,下意识向前探探身,他摔那份密奏,不是叫毕自严伸头的,这是大明的财相。

  但内阁的这帮大臣,户部的那帮大臣,一个个都深知漂没一事的危害,所以没人敢在此时站出来。

  毕自严弯腰捡起那份密奏,没有去看那份密奏,反向崇祯皇帝行跪拜之礼,作揖道:“陛下,臣有罪,臣辜负了圣恩,请陛下恩准,允臣请辞。”

  漂没这件事情吧,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不爆出来还好。

  爆出来就是一大堆。

  毕自严不是没有想过,要约束各地漂没之事,毕竟他是户部尚书,掌管着大明财政。

  可有些事情吧,并非是你想要去管,就能管好的。

  动了这既得利益,就会引来反弹。

  “这么说来,毕卿是知晓此事了?”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看向毕自严说道:“那毕卿,你是否有想过,想约束管好漂没一事?”

  对毕自严请辞一事,崇祯皇帝连提都没提。

  大明财相,能叫他辞职吗?

  离开了毕自严,户部那摊子事情,钱法那摊子事情,榷关那摊子事情,交给谁去办?

  交给谁,崇祯皇帝都不放心!

  “臣想约束管好漂没事,但请恕臣无能。”毕自严神情有些动容,作揖道:“臣……”

  看着神态疲惫的毕自严,甚至那眼睛布有血丝,崇祯皇帝就能看出毕自严,在内阁和户部当差时,所经历的种种压力和担子。

  “毕卿起来吧。”

  崇祯皇帝轻叹一声,开口道:“这不怪毕卿,说到底还是怪朕啊,一心只想平叛建虏和流贼,没有多关顾到这些。

  密奏中所陈述的事情,朕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就不可能不管。

  韩卿,你是内阁首辅,熟悉大明政务,你来告诉朕,漕运漂没这般严峻,究竟该怎样改善?”

  漂没又岂止是发生在漕运上,像给边关将士发放粮饷,都能有漂没一事,这没有长江大河的,漂的哪门子没啊。

  往往发放给边军将士,就发十两银子吧,经过层层盘剥后,能发二两银子,都算是烧高香了。

  有的一些地方,甚至连银子都见不到,被说成是朝廷拖欠粮饷,最后闹出兵变。

  令人魔幻的事情,在上下摆烂的大明,怎样出现都不足为奇。

  “臣……”

  韩爌神情踌躇,看了眼起身的毕自严,对天子作揖说道,可话到嘴边,却怎样都讲不出来。

  毕自严这位户部尚书,都没办法解决的事情,他这个内阁首辅,就算品阶比他高一些,那也无能为力啊。

  “都不说话是吧?”

  崇祯皇帝见韩爌这般,又看向温体仁他们,眼神冷厉道:“好,你们不说,那朕来说,朕就不信了,漂没事约束不下来。

  说到底,有司官员借漂没一事,行贪污之实,就是漕运总督偏居一隅,无法对整个漕运,形成有效的管控。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给朕把漕运一分为三,南北中各置提督漕运分署,归漕运总督直辖。

  户部收窄漂没定额,哪个辖区内,漂没定额高了,着有司查办。

  另外,漕运有这般严峻的漂没,亦和所辖运军制度崩坏相关。

  朕决意整饬运军,参考九边重镇,设八省运军重镇,专司漕运各段运输事宜,另设提督运军戎政一职,统辖运军事,隶属漕运总督直辖。

  朕就不相信了,将运军和地方卫所,彻底剥离开,这漕运漂没事,还能继续给朕严峻下去!”

  韩爌、毕自严等阁臣和廷臣,听闻天子所言,神情各异,不少人的心里,都生出阵阵惊意,以后漕运的天要变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祖卿

  漕运在大明体制内,占据着极为重要的位置,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

  只是大明崩坏的吏治,却叫漕运途径的地方,所设的诸多衙门,但凡沾点关系的,都想从中获利。

  除了漕运漂没外,像什么官船私用,运军私用等等,问题有很多,非一日所能解决,非改制所能解决。

  时任总漕的李待问,能力不俗,很具眼光,从崇祯元年赴任以来,就解决不少漕运上的弊政。

  崇祯皇帝借着山东境内,发生的漕运漂没,将漕运辖区明确分开,设立南北中提督漕运分署,还要整顿所辖运军,并非是不信任李待问,也绝非想分他的权。

  实在是大明的漕运啊,已然到了必须要改,必须要变的程度。

  哪怕只是形式上的改变,也是崇祯皇帝所想看到的。

  至少通过这次的调整和改善,能确保南粮北运一事,甚至江南诸省,每年起运的赋税、折色银等,不会出现严重漂没吧。

  ‘江南治下的官商利益群体,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了。’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眼神冷厉,心里暗暗道:‘一个个想尽千方百计,偷税漏税,甚至是逃税,更别提侵吞大明的官田了。’

  ‘大明在江南诸省的掌控力,可谓是持续性的削弱,皇权这江南那边,更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北方灾害不断,兵乱不绝,南方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这不可谓不是大明的悲哀啊。

  现阶段大明的实力和底蕴,还不足以去触碰这片雷区,真要去触碰的话,只怕江南诸省治下,不知会有多少揭竿而起的叛乱。

  至于这些叛乱势力的背后,究竟是哪些人在撑腰,就不得而知了。’

  大明的赋税重心,一直以来都是江南诸省,特别是湖广、浙江等地,那绝对是排名靠前的富庶之地。

  只是江南常年不曾经历战乱,文脉昌盛,加之适宜的气候和环境,使得治下的读书人很多,像现有的朝堂中,包括各地的官府,就有很多江南籍的官员。

  而这些官员和读书人,所在宗族势力,在当地都是极强的,凭借着手中的特权,他们罗织了盘根错节的人脉利益网。

  “臣……祖大寿,拜见陛下!”

  在崇祯皇帝思虑之际,传召进宫的祖大寿,赶来东暖阁,向天子作揖行礼道。

  “祖卿来了,快免礼。”

  见到祖大寿,崇祯皇帝露出微笑,伸手道:“王伴伴,给祖卿赐座斟茶,朕要和祖卿促膝长谈。”

  “喏!”

  王承恩当即作揖道。

  既然要改改大明漕运,叫它处在相对可控的范畴,崇祯皇帝在说出要整顿运军时,心里就有个合适的人选。

  那便是神枢营左副将,祖大寿!

  时下祖大寿这个辽东将门的头牌,还不到能除掉他的地步,真要杀了祖大寿,后脚辽前那边,就彻底成建虏的疆域了。

  围绕祖家、吴家的那些辽地武将,深知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朝廷除掉祖大寿,就代表要除掉他们。

  除非他们脑袋叫驴踢了,在知晓祖大寿被杀后,心里还抱有侥幸,觉得朝廷不会清算他们。

  “祖卿啊,朕现在遇到难处了。”

  崇祯皇帝故作忧虑,对刚刚坐下的祖大寿,轻叹道:“山东那边,漕运出现严重的贪腐情况。”

  只此一句话,就叫祖大寿站了起来,神情间流露出几分复杂。

  说实话……对于漂没一事,他祖大寿太熟了。

  这里面的门道,他很清楚。

  此前朝廷输送到辽前的粮饷,还没有从京城离开,就没了一部分,途径各地转运时,又没了一部分,到了山海关这边,能有六七成份额,就算是烧高香的了。

  接下来精彩的就来了。

  从山海关这边,到辽前沿途诸地,再到各部将领之手,最后实发到将士手中,这一层层盘剥之下,也就所剩无几了。

  这也是为何大明跟建虏打仗,越打建虏越强,越打大明越虚,甚至还滋生出辽东将门,这样的地方准军阀势力。

  “祖卿啊,朕决意整顿大明漕运,除了这文官所辖事宜外,朕特意将漕运所辖运军,给明确下来了。”

  看着神情复杂的祖大寿,崇祯皇帝装作不知道,继续说道:“朕决意参考九边重镇,设八省运军重镇,专司漕运各段运输事宜,另设提督运军戎政一职,统辖运军事,隶属漕运总督直辖。

  以后这个运军啊,就不再是松散的群体,而是定编定制的军队,所以朕打算谴派一员心腹大将,离京赴任!”

  不是吧。

  难道陛下打算叫我去赴任不成?

  内心震惊的祖大寿,心里不免惊呼起来,这个劳什子的提督运军戎政,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当。

  离开辽前,被束缚在京城,就够叫他心烦意乱的了。

  甚至还被天子一次次设套。

  这要是再给支到江南去,那祖家在辽前的势力,必然会受到严重损失,到时吴家就会顶上来。

  “祖卿啊,朕思前想后,此事非你莫属。”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缓步朝祖大寿走去,神情动容道:“漕运关乎国朝命脉,时下国朝艰巨。又是建虏,又是流贼,还有时不时发生的灾害。

  若是漕运出现任何问题,那对国朝的打击太大了,朕深知祖卿之才,赴任提督运军一职,定然能替朕分忧。

  ……若此事祖卿能做好,叫漕运有所改观,朕将敕赏祖卿伯爵,世袭罔替!”

  见祖大寿要开口婉拒,崇祯皇帝直接加码,根本就不给祖大寿,任何能拒绝的理由。

  都说你是朕之心腹了,还敕赏伯爵,世袭罔替的那种,你祖大寿好意思拒绝吗?

  若是拒绝的话,那是什么意思?

  眼里面没有朕这个大明皇帝?

  心里有没有这不重要!

  再者说,叫祖大寿离开神枢营,去提督运军戎政,就江南诸省,那错综复杂的关系,怎会轻易容他祖大寿这员武将的。

  大明文官是什么德性,崇祯皇帝比谁都要清楚,那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大明武将的,甚至是不加遮掩。

  退一万步来讲。

  就算祖大寿去了江南,真和那边的官商利益群体,勾搭到一起,那至少也在数年以后了。

  等到那个时候,崇祯皇帝也不惧怕。

  只要除掉辽东将门,那祖大寿就是无根浮萍,到时一道旨意夺职,他祖大寿什么都不是。

  真要敢在江南那边造反,崇祯皇帝求之不得,这下师出有名了,派磨砺的大明新军,南征平叛,顺势军管江南!

  时间,现在崇祯皇帝只要时间,只要能从这混乱局势下,抢出几年安稳发展期,一切都是有可能改变的。

  离开东暖阁的祖大寿,神情有些复杂,脑子里很是混乱。

  他只记得他要离京赴任,被天子赐了道密旨,还叫吴襄随行,至于别的,他都没记起来。

  世袭罔替的伯爵。

  这个政治加码,叫祖大寿在内心深处,甚至找不到任何理由,能出言婉拒天子。

  说不心动是假的。

  但漕运的复杂程度,祖大寿心里同样清楚。

  可是他敢拒绝吗?

  若这样的加码,都敢忤逆圣意,那祖大寿甚至能想象到,天子会怎样对付他,甚至怎样叫祖家身败名裂。

  他死是无疑的。

  可他死之后,就算辽东都反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图闻噩耗

  “皇爷,您歇息歇息吧。”

  王承恩手捧茶盏,面露忧色道:“您这几日在乾清宫,处理朝政都至深夜,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那也吃不消啊。

  皇爷要……”

  “好啦王伴伴,朕知道了。”

  崇祯皇帝伏案批阅着奏疏,开口道:“把茶放下吧,朕的身体朕心里清楚,就不必再劝说了。”

  见自家皇爷依旧在忙碌,王承恩的脸色忧色不减,想要说些什么吧,可话到了嘴边,却怎样都讲不出来。

  将手里所捧的茶盏,恭敬的放到龙案上,瞧见自家皇爷那疲态的脸庞,王承恩心里很是难受。

  难啊。

  自家皇爷太难了。

  外朝的国库空虚,朝中那帮文武大臣各怀心思,时不时还给皇爷添堵,各地频生的灾害,山陕和辽东等地叛乱未定,安置灾民事……

  单单是王承恩能够想到的,那都是成堆的存在,这就像一副副重担,压在崇祯皇帝的身上。

  尽管有内阁,尽管有军机处,可涉及到国朝稳定的大事,又有哪一件,不是崇祯皇帝亲自过问的。

  “王伴伴,天津那边的造船厂,所营造的海船,进度如何了?”批阅完手里的那份奏疏,崇祯皇帝放下朱笔,揉揉发胀的太阳穴,略显疲惫道。

  “眼下各处要用粮的地方很多,不管是便民铺,还是皇庄这边,都要多多储备粮食,以备不时之需啊。

  现在内帑这边,还有多少银子?内厂着皇庄筹建的诸厂,第二批进展怎样了?便民铺这边,要尽快在北直隶铺设开。”

  这些时日,面对层出不穷的问题,叫崇祯皇帝有些心力憔悴,虽说大势有些维稳的迹象了,可依旧是很脆弱的存在。

  若是不能取得相应的成果,崇祯皇帝心里比谁都要清楚,这脆弱的维稳迹象,必将被历史惯性所破坏掉。

  除了在外朝所倚重的那些大臣,内廷这边的有司班底,必须承担起更重的职责,叫他们帮着分担压力才成。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真要这样继续下去,崇祯皇帝甚至觉得,自己很有可能英年早逝!

  “回皇爷,天津那边营造的海船,进度还算可以,不过所需木料,收集起来比较麻烦,所以没能加快进度。”

  王承恩当即作揖道:“不过便民铺那边,所选中的那批商贾,都开始积极进取,并跟不少粮商,私底下取得联系。

  考虑到当前北直隶、山东两地实况,他们有意向江南等地,低价购进一批粮食,皇庄这边所筹建的粮仓……”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认真听取着王承恩禀明的情况,这些情况的讲明,对他之后治理朝堂,治理天下,是有着莫大的好处的。

  “王枢辅,此事该如何跟陛下讲明啊。”

  就在崇祯皇帝听取情况之际,王洽、周延儒二人,快步朝着乾清宫赶来,神情间皆流露出焦急。

  “这杨鹤究竟是怎样剿匪的,怎叫不少的流贼,都朝西安府一带肆虐。”周延儒眉头紧皱,伸手说道。

  “若是这些流贼势力,突破西安府,或南下直取汉中府,这对我大明而言,绝非是什么好事啊。

  一旦叫他们顺河东进,或转战川地的话,那我大明两处腹心之地,都将遭受流贼侵袭之患啊!!”

  “当前这种情况,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王洽皱眉道:“好在周遇吉所领勇卫营,朝西安府一带进发,有陕西巡抚洪承畴,率部坐镇西安。

  说不定还有时间啊。

  只要能抢在那些流贼势力,突破西安府,或直取汉中府前,堵住这帮叛贼的去处,那局势就还算有救。”

  大明在平叛这件事情上,从崇祯皇帝御极以来,就没有主动过,不是建虏蹦跶,就是流寇蹦跶,要么两方都蹦跶。

  大明不少的财政支出,都砸到这平叛事上,可平叛的这几年间,叛乱势头不见衰减,大明国力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减。

  虽说特设军机处后,着命其总揽平叛事,使得这方面的窟窿,在种种谋划下,特别是实发粮饷推行后,减少了很多。

  但是吧,就总的平叛态势来讲,大明依旧是处在不利的境遇下,毕竟大明能征善战的军队,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除了崇祯皇帝所缔造的新军外,活跃在各地平叛的军队,真正能打仗的,就是那帮统兵文官和武将,麾下所豢养的家丁队伍。

  没有实发粮饷,叫多数名义上的将士,又怎么可能会拥有很强的战力呢?

  “陛下,勇卫营主将周遇吉,呈递军机要务!”

  来到这东暖阁后,王洽当即作揖道:“眼下陕西匪情严峻,西安府治下,云聚着诸多流贼势力。

  周遇吉请奏,望朝廷能再派精兵,镇守西安府、汉中府两地,力保肆虐之流贼,不会突破……”

  坐着的崇祯皇帝,冷厉的眼神,看向王洽、周延儒,听着王洽所讲的那些话,脸色有些难看。

  先前的事情,现在还没有消停下来,陕西那边的平叛事,就又捅出幺蛾子了。

  “呈上来。”

  强压着心头怒意,崇祯皇帝冷冷道。

  王承恩踱步走去,接过王洽所呈奏疏,便快步朝自家皇爷走去。

  “好啊,真是太好了。”

  打开手里的奏疏,崇祯皇帝一目十行的看着,那脸色是愈发冷厉,拍案道:“这杨鹤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朕叫他出任三边总督,行剿匪事,要粮给粮,要银子给银子,这剿到最后,就是这样的结果?

  他可真是大明的好大臣,可真是朕的好栋梁啊。

  军机处明发上谕,罢黜杨鹤三边总督之位,着军机处选参赞大臣,赴陕西,将杨鹤给朕缉拿归京。

  擢陕西巡抚洪承畴,接任三边总督,总揽平寇事!”

  本以为周遇吉统率勇卫营,赶赴陕西参与平叛,取得几场大胜,还把王左挂等部剿灭掉了,将李自成给俘虏了,这陕西的叛乱态势,就能有所缓解。

  没想到情况非但没有好转,相反却变得更坏了,这帮流寇势力,见山西突破不过去了,又开始打别的地方主意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神机营赴陕

  尽管崇祯皇帝心里明白,在自己的谋划干预下,以军机处之名明发上谕,着周遇吉率部赴陕,擢洪承畴为陕西巡抚,擢陈奇瑜为延绥巡抚等事下,会改变山陕叛乱之势,然却没有想到改变会这般大。

  西安府和汉中府两地,无论如何,都不能叫流寇势力突破。

  一旦他们突破防线,杀出陕西这块贫瘠之地,那不管是去河南那边,还是跳到川地去。

  那给大明带来的后患,必将是无穷无尽的。

  就因为这些个平叛事,大明透支掉太多民力,摊派的辽饷,剿饷,练饷,叫地方百姓苦不堪言。

  一旦说这些流寇势力,提前开启流窜之势,跟大明玩起运动战,时间相持的越久,那大明就越是虚弱。

  “陛下,当前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谴派大军,紧急驰援陕西境内。”周延儒走上前,作揖行礼道。

  “就王嘉胤、高迎祥这些叛逆贼首,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一旦说叫他们突破层层包围,杀出陕西的话,那对大明……”

  对周延儒所讲的这些,崇祯皇帝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此时的崇祯皇帝,脑海里在思索着,当前陕西驻扎的兵马,以及那整体的平叛态势。

  有洪承畴、周遇吉他们在,就算王嘉胤、高迎祥这帮流贼势力,表现得再怎般抢眼,那僵持数月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对杨鹤这个绥靖派,崇祯皇帝自始至终就没相信过,不过此人在朝野间名望不低,若那时贸然罢黜的话,对整个平叛事不会有利。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一直平叛的战事,迟迟没有取得进展,相反局势还愈发糜烂下来了。

  若是崇祯皇帝此时不换掉杨鹤,那才叫驴给踢了。

  ‘祖大寿、吴襄这两个家伙,被支出京城,被赶出三大营了,毛承禄他们快要抵达京城了。’

  崇祯皇帝心里暗暗思量着:‘就当前的局势来讲,全面整饬三大营的契机,可以说是一切水到渠成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应当从三大营中,挑选一军离京赴陕,强军还是要从战火中接受洗礼,才能逐步成长为强军的。’

  虽说现阶段的局势,对崇祯皇帝而言,又开始乱起来了,但越是在这种态势下,就越是要平稳心态。

  “军机处明发上谕,着命曹文诏,统神机营紧急赴陕!”崇祯皇帝的眼神,变得愈发明亮,看向王洽他们,朗声道。

  “既然陕西那边的平叛大军,不足以遏制住反叛事,那朕就派京营精锐,去陕西那边参与平叛。

  朕就不相信了,区区一帮叛贼,能猖獗到何等的程度。

  此外曹文诏所率神机营,归流贼平叛前指控辖,地方有司不得干预,军机处这边,要确保所属大军,一应粮饷、军需等供应。”

  王洽:“……”

  周延儒:“……”

  二人脸上露出惊异的神情,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天子竟要谴派神机营,紧急赶赴陕西境内参与平叛。

  这还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陛下,此事是否再商榷一下?”

  王洽上前作揖道:“从京城到陕西境内,一路地形复杂,纵使是曹文诏能力卓著,可真要叫神机营赴陕,这时间上是否来不及?

  若是神机营尚未赶到……”

  “不必再商榷了,朕相信洪承畴,亦相信周遇吉。”

  崇祯皇帝摆手道:“即便西安府那边,有不少流贼云聚,但坚持数月时间,绝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再者说,归京的四卫营,此前在山西那边时,都谴派麾下部分精锐,押解粮饷赶赴陕西那边。

  朕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流贼势强,还是我大明铁军势强!

  此外若真有流贼,突破西安府,顺河杀到河南境内,或者川地境内,那都不能不提前设防。

  军机处这边,再明发上谕,给河南、川地等有司,着命他们严守各地,行守土有责,具体事宜,着军机处商榷后,尽快呈递御前。”

  处在这样的态势下,崇祯皇帝必须从多方面进行考虑,不能只看陕西境内,临近的河南、川地等处,都必须要考虑在内。

  上下摆烂的大明,崇祯皇帝真的不敢赌,若真抽调河南、川地等处兵马,那整个局势是否会糜烂下去?

  ‘等等!’

  想到这里的崇祯皇帝,突然响起一支强军,‘该死,怎么把秦良玉麾下白杆兵,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提及这秦良玉,那绝对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存在。

  白杆兵,更是在浑河血战中,力战凶悍的建虏八旗,和陈策、童仲揆、戚金等部,叫不可一世的建虏,吃了大亏。

  ‘不过这个时候,川地那边的奢安之乱,还没有平定下来啊。’

  崇祯皇帝想起川地的情况,本提起的精神,又松懈下来:‘若是将秦良玉所领白杆兵,从川地抽调出来,那势必会影响到那边的平叛啊。

  西南地界的土司势力,亦是大明的顽瘴痼疾啊,想解决这种态势,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土归流。

  只可惜现在大明的实力,还不足以折腾这些事情,不然西南各地的诸多土司,一旦知晓这个情况,那叛乱的只会越来越多啊。’

  从陕西叛乱,联想到秦良玉,又想到川地之乱,崇祯皇帝的心情沉甸甸的,这大明的东北,西北,西南,都在闹腾事情,就这样的乱摊子,玩起来可真难啊。

  “你们即刻返回军机处,就朕所讲的这些,尽快拟定相应的章程。”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皱眉说道:“曹文诏所率神机营,先行拔营,赶赴陕西那边,参与平叛!”

  “臣等领旨!”

  王洽、周延儒见状,忙作揖应道。

  ‘不行,单靠一个扎硬寨,打呆仗,还是远远不够的。’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崇祯皇帝双眼微眯:‘既然曹文诏所领神机营,也赶赴陕西平叛了,若是不能全面剿灭流寇势力的话,那必须设法将这批流寇,往草原那边赶走才行。

  如果说这些流寇势力,能赶出大明境内,去洗劫草原诸地,这也能削弱蒙古各部,这件事情要好好谋划,要给曹文诏他们写道密旨,必要的话,也要叫洪承畴、陈奇瑜他们知道才行。

  当前的整体态势就是抢时间,哪怕日后这些流寇势力,在草原各地变强了,那大明新军也锤炼出来了,最重要的是北方诸地,能逐步梳理出来。’

  想着想着,崇祯皇帝便拿起御笔,开始将自己的构想,逐步的写下来,至于这样的战略能否实现,还要看周遇吉、曹文诏他们,结合陕西本土的境遇,展开相应的军事行动才行。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有完没完了,汉人该杀

  大明境内的局势是一波三折,远在千里之外的辽东,那境遇也好不到哪儿去。

  沈阳,崇政殿。

  “刘兴祚这个该死的狗奴才!”

  皇太极面露凶光,双拳紧握着,愤怒的沉声喝道:“竟敢再度袭扰辽南,别叫本汗抓住他,否则定将其五马分尸!”

  殿前站着的范文程和宁完我,都低着脑袋,不敢多言其他,生怕触怒他们的主子,将这无名怒火,发到自己的身上。

  从刘兴祚统率东江军,对辽南所辖金州卫治下,展开一场海上奇袭,并对建虏造成不小的伤亡。

  这叫刘兴祚尝到了甜头。

  凭借对建虏的了解,有组织多次海上奇袭,跨度范围之大,奇袭之突然,虽说对建虏造成的伤亡不大,却叫辽南这个地界,变得躁动起来。

  “范文程,宁完我!”

  皇太极强压怒意,虎目微张,沉声道:“对那帮明狗所展开的奇袭,你们可有什么好的良策?”

  针对刘兴祚所部,所展开的海上奇袭,先前并非是没有探讨过,只是所言明的那些办法,都太过于被动了。

  跟毛文龙所统东江军,对辽南展开的奇袭不同,刘兴祚更像是个滑不溜秋的泥鳅,往往是见好就收。

  能杀十几人。

  或杀数十众。

  就心满意足了。

  等建虏援军赶到时,人家早就溜的找不到人影了。

  “汗王,若是不将金州、复州等地,靠临沿海的卫堡,西都悉数摒弃摧毁的话,那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营建烽火台,大量的烽火台。”

  范文程想了想,低首道:“同时从草原各部征发一批马匹,分配到金州、复州等地驻军麾下。

  派各部麾下的阿哈,轮驻到各处的额烽火台,明确各个辖区,一旦发现明狗侵袭沿海,就点燃烽火,着最近的骑兵队伍,疾驰追杀登岸的明狗!”

  “这个法子不错。”

  皇太极眼前一亮,伸手道:“就依着你所说的来办,本汗就不相信了,这东江余孽,到了刘兴祚的手里,还能动摇大金,在辽南的根基不成!”

  当初毛文龙活着的时候,率领东江军镇守皮岛,时不时就对建虏展开侵袭,那不是游击战,却胜似游击战的打法,不管是对努尔哈赤,还是皇太极,都造成极大的困扰。

  最为直观的一战,就是在天启七年,发生在朝鲜的丁卯之乱。

  为削弱大明对朝鲜的影响力,预防后院起火,封锁孤悬皮岛的东江军,加之初上位的皇太极,想转移内部矛盾,遂对朝鲜发动攻势。

  这一战打的朝鲜国君李倧出逃,若非有东江军参战,早在天启七年,建虏就对朝鲜形成军事占领,这对大明在辽东的局势,只会变得更加不利。

  尽管此战叫建虏这边,最终以外交和政治层面,和朝鲜签订条约,然朝鲜这边的不少人,依旧是尊奉大明的。

  恰恰是这样的因素,才使得东江军能镇守皮岛,不会遭受到朝鲜方面的侵袭,否则这块海上要地,亦不能安稳的掌控在大明之手。

  “汗王,辽南局势若是稍有缓和的话,当组织船匠打造战船。”宁完我想了想,上前欠身说道。

  “东江这颗钉子,若是不给他拔除掉的话,那威胁始终是存在的,毕竟跟骄狂、刚愎自用的毛文龙不同,刘兴祚清楚我大金的情况。

  且据臣所知晓的情况,这刘兴祚麾下还有西夷人,坐视东江肆虐辽南,不仅威胁到辽南的稳定,还会影响到朝鲜那边。

  一旦说……”

  皇太极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朝鲜,别看现在跟大金有所来往,可国内尊奉大明为宗主国的人,依旧是很多。

  如果说刘兴祚所统东江军,在辽南起了势头,传到朝鲜那边去,恐朝鲜国的不少人,都会生出别的想法啊。

  “此事要……”

  “主子,大事不好了!”

  皇太极刚想说些什么,李永芳神情慌张,跑进这崇政殿内,直接就跪倒在地上,皇太极眉宇间生出厌恶。

  “狗奴才!出了什么事,叫你这般慌张!”

  皇太极呵斥道。

  “主子,范家他们都被明廷剿了!”李永芳抬起头来,急道:“先前和范家他们失去联系,奴才就多次派人……”

  “……”

  对李永芳后面所讲,皇太极并没有听进去,此时的他,心里满是震惊,他怎么都不敢相信,一直活跃在张家口堡,甚至在山西有着不小底蕴的八大晋商,竟然会被明廷发现,还给剿了。

  在建虏八旗崛起的进程中,大明内部有着不少的蛀虫,在这背后扮演着推波助澜的角色。

  只是他们之所以这样做,那纯粹是因为利益。

  范永斗这帮汉奸走狗,先前都是破败身家,可渐渐的在张家口堡那边,逐步起了声势,纯粹是钻了大明的空子。

  辽东的马市关闭,边塞的榷场关闭,都是因建虏之患日益严峻,想以此来封锁建虏,叫他们在封锁下衰败。

  政策是好的政策。

  但吏治腐败下的大明,什么魑魅魍魉都会冒出,这也使得大明的经济制裁,对建虏非但没起到作用,相反却肥了一批蛀虫。

  “此事是真的?”

  皇太极不敢相信道。

  “主子,此事千真万确啊!”李永芳忙道:“时下在张家口堡那边,明廷又重开了榷场,还创设了榷关十三行。

  据奴才所派暗桩,查明的情况,凡大明商贾,想在张家口堡做买卖,都必须加入那榷关十三行,还上缴不菲的保证金。

  对出售的一应货物,都有着严格的划分,甚至张家口堡那边,还暗藏着锦衣卫和东厂的人……”

  作为建虏麾下的情报头子,李永芳这个汉奸走狗,在大明和建虏的情报战上,那绝对是先驱般的存在。

  “崇祯小儿,这一定是你搞出来的。”

  皇太极面露凶光,紧握着双拳,咬牙道:“没想到范永斗他们,潜藏的这般隐秘,最后居然都被你给查出来了,这是要断我大金的后路啊,可恶,该死!!”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崇祯三年的天下,是暗潮汹涌的,是波澜壮阔的,崇祯皇帝在京的诸多谋划,已悄然叫车轮有所偏移,一切似乎都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

  特别是在辽东这个地界,局势似乎在朝着有利于大明的方向倾斜。

  “这辽南的风波不断,连带着辽西的局势,都有所改观了啊。”走在这宁远城的城墙之上,孙承宗面露笑意,开口道。

  “近期窃据辽西的建虏,对我辽前防线,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说起来,也要感谢那刘兴祚啊。”

  “督师所言甚是。”

  随行的茅元仪笑道:“不过咱们辽前这边,也不是没有功劳的,围绕锦州一线,所挖设的坑道战线,有效滞缓建虏的兵锋。

  那错综复杂的坑道防线,除非建虏能集结重兵,向锦州等地展开攻势,否则只谴派万众以下的兵马,敢来犯辽前的话,那优势就不在他们了。”

  站在这城墙之上,拍打着女墙,眺望宁远城外,所挖设的坑道防线,孙承宗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虽说挖设的坑道防线,针对建虏大规模的进犯,并不能做到绝对的御敌作用。

  可相较于先前耗时耗力,且要花费大量银子,所营建起的坚城坚堡,那效果基本上是相差不大的。

  或许坚城坚堡构建的防线,更能确保御敌效果吧,可对时下的大明来讲,只耗费些人工的坑道防线,配合车营、火铳兵、火炮兵,甚至是其他类别的兵种,所组成的联合御敌行动,那才是最适用的。

  ‘还是陛下英明神武啊,清楚的洞察到,单方面的抵御建虏,采取步步为营的方式,逐步进取,收复被建虏窃据的失地,存在着较大的隐患。’

  孙承宗心里感慨道:‘可加强东江军的实力,叫登莱两府支持东江军,对辽南展开相应的奇袭态势。

  与此同时,将祖大寿、吴襄等人,从辽地擢升到京城去,那辽人所形成的群体,就陷入到群龙无首之下。

  大明在辽东混乱的秩序,现在算是有几分安定的趋势了。’

  回想起过去这些时日,坐镇辽前所经历的种种,所查明的种种,孙承宗的内心深处,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就是恼怒了。

  在不知不觉间,以辽东本土为首的将领,在辽前这个地界上,所形成的势力,实在太过于庞大了。

  甚至对袁崇焕在坐镇辽东期间,所做出的诸多决断,孙承宗都隐晦的看出一些,被时局所左右的被迫选择。

  “督师,军机处先前明发上谕,要谴派参将沈志祥,率部进驻到觉华岛。”茅元仪眉头微蹙,看向孙承宗说道。

  “等沈志祥所部,能筹措起一批海船,我们辽前这边,也能像刘兴祚所部那般,对辽西和辽南,展开相应的海袭。

  届时驻守辽前的各部兵马,是否能配合展开行动,向窃据辽西的建虏,展开相应的奇袭攻势呢?”

  “不用等到那个时候。”

  孙承宗摆摆手,说道:“近期辽前这边,就会在何可纲的统御下,向辽西那边,展开几场小规模的破袭。

  先前京城提供的火器,足以支撑起几场破袭战了。

  就算不能收复那些失地,但是蚕食些建虏兵力,还是可行的,这战兵啊,龟缩在城池之中,龟缩在防线之内,终究是一帮新卒。

  想要叫他们蜕变成悍卒,就要经历战事,就要见血,陛下叫吾辈镇守辽前,可从没有讲过,不能主动出击啊。”

  “督师,若是这样的话,那伤亡是否会很大?”

  茅元仪有些担忧,上前道:“毕竟这建虏的野战实力,可远超我们大明军队,真要在……”

  “我们不能因为担心这些,就不叫所募新卒出战。”

  孙承宗皱眉道:“想解决辽前的弊政,想打击建虏的气焰,有些伤亡必须要有,若是连这点魄力,都没有的话。

  那以后在辽前的局势,大明只会更加被动。

  建虏奴酋皇太极,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若叫他寻得解决刘兴祚所部,乘船渡海袭扰辽南的谋略,那当前所取得的些许优势,顷刻间就会消失不见。

  陛下针对平叛建虏,所谋定的泛辽东战略,是一个整体性的部署,我们不能迟迟没有任何行动啊。”

  茅元仪沉默了。

  对自家督师所讲,他心里是认可的,毕竟天子所谋的泛辽东战略,是一件极为复杂的谋划。

  辽前,天津,登莱,东江等地,都必须要有所行动,依托针对建虏那边,仅剩下的一些优势,拿出敢打敢拼的态度,一点点的放建虏的血,不怕你吃亏,不怕你损兵折将,就怕你不敢言战。

  一旦说有人怯懦了,怯战了,那针对建虏的整体谋划,就会被削弱相应的影响力。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崇祯皇帝一步步的谋划,才形成了当前的格局。

  孙承宗坐镇辽前,何可纲、满桂在其麾下协助。

  陈延生坐镇天津,李忠明在旁协助。

  孙元化坐镇登莱,张可大在旁协助。

  袁可立坐镇山东,替孙元化解决后顾之忧。

  刘兴祚坐镇皮岛,威逼辽南局势。

  上述这些人事调动,都是崇祯皇帝在御驾亲征,跟进犯关内的建虏,展开相应攻势时,就已然在心里逐步谋定的。

  唯一出现意外的,就是李自成的被虏,这使得崇祯皇帝的泛辽东战略,得以在建虏的内部,插进去一根钉子。

  建虏的确势大。

  大明的确势颓。

  但是这绝不代表着大明,没有任何逆风翻盘的机会。

  辽东练兵的属性,一旦被激发出来,时间拖得越长,那就对大明越有利。

  “陛下坐镇京城,维稳朝堂,已属不易的了。”

  孙承宗看着前方的坑道,神情凝重的囔囔道:“我们身为人臣,理应多多为陛下分忧,为社稷分忧,老夫心里始终坚信,这邪不压正!

  先前因老夫做错的事情,就必须由老夫亲手解决,辽东不该被建虏肆虐,平叛建虏一事,必须尽早见效!”

  第一百六十八章 意气风发的李闯

  “哗啦啦……”

  蔚蓝无垠的海疆上,十余艘满帆的海船,向前缓缓地行驶着,被海浪拍打之下,叫海船摇晃着。

  “哇……”

  “哇!!”

  晃动的甲板上,跪着数十众汉子,他们双手撑着地,一个个都是头晕目眩,胃里不停翻涌着,不受控制的呕吐着。

  “吐吧!受了他娘的这遭罪,你们就都不怕了。”

  李自成眼眶微红,擦着嘴角的酸水,强忍心里的难受,强撑着站稳身子,瞪眼道:“你们都是老子,从麾下这帮队伍里,挑出来的好儿郎。

  别叫老子小瞧你们啊。

  这点罪都他娘的受不了,之后从辽南登陆,怎么跟着老子造反啊,怎么他娘的睡建虏的娘们啊!”

  跪着的这帮汉子,忍受着身体的难受,听着李自成所讲的这些话,这一路,他们耳朵都听的快起茧子了。

  “俺他娘的不想睡建虏的娘们了!!”

  一个汉子,忍受不了这种煎熬了,紧握着双拳,怒锤着甲板,瞪眼怒吼起来:“老子想回去,老子再也不想登船了。

  啊!!!

  李自成,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老子凭啥要跟着你,谁他娘的杀了老子啊……”

  “去你娘的吧!”

  见那汉子发狂,李自成怒目圆睁,强忍心中的难受,摇晃着朝其走去,抬脚便怒踹下去,厉声喝道:“你他娘的就是个窝囊废,李铁山,亏你他娘的,还跟老子是本家,就他娘的这点出息啊。”

  说着,李自成就骑在李铁山身上,那紧握的拳头,朝着李铁山的脸庞怒砸,一个劲儿的砸。

  跪在甲板上的那帮汉子,一个个都面露惊恐,不少人的脸上,那淤青还没有消散,下意识向后退去。

  ‘崇祯这小儿,给老子配的人,不是他娘的死囚犯,就是流民,这要是赶在靠岸辽南之前,不把这帮挑出的家伙,给降服的话,那队伍根本就不好带。’

  李自成面露凶光,狠砸着李铁山,心里暗骂道:‘崇祯小儿,老子会叫你后悔的,别以为老子被你封了闯将,老子就真听你的了。

  等老子招募一批辽民,多流窜几个地方,积攒多一些本钱,老子要是再听你的,老子就跟你朱家的姓。’

  回想起在紫禁城里,所经历的种种,内心桀骜的李自成,每每想起这些,那心里就是难压的怒意。

  都他娘的造大明的反,最后却被大明给招安了。

  还被派到辽东那边去,造穷凶极恶的建虏的反,这些先前从没想过的事情,竟发生在自己身上。

  “大哥!别打了!!”

  李铁山呼吸有些困难,满脸疼痛,神情狰狞的求饶道:“俺错了,俺不该讲那样的话,您饶俺一命吧……”

  听到李铁山的求饶声,李自成举起的拳头,稳稳的定住,那凶狠的眼眸,死死盯着李铁山。

  “这样的话,老子不希望以后再听到一句。”

  李自成声音低沉,冷冷道:“想想你们先前,不是他娘的死囚犯,就是流民,吃了上顿没下顿。

  死,算什么球?

  大不了,人死鸟朝天!

  瞧瞧你们那点出息吧。

  就不想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再他娘的睡三五个娘们吗?

  建虏咋了?!

  他们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刀枪不入啊!

  咱们有火铳,有强弓,有钢刀,有甲具,到了辽南那地界,有啥好怕的?真打不过,不会他娘的跑吗?”

  李自成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垂着的双手紧握着,扫视着眼前这帮汉子,不断煽动着他们。

  跟他同乘一条船的这些家伙,是他挑选的老营骨干,这批随他赴辽的队伍,就算一开始撞霉运,跟辽南的建虏碰上了。

  只要眼前这些家伙不死,能逃出建虏的追捕,那就能在辽南慢慢的壮大队伍。

  从隐姓埋名投军,到闹饷杀官,再到率部投了王左挂,这一路的特殊经历,叫李自成对流窜作战,早就有了些心得经验。

  而崇祯皇帝所言明的那些打法,包括辽东各地舆图,甚至建虏内部的情况,李自成在一一了解后,觉得能在辽南成势。

  “大哥,咱们真的是建虏的对手吗?”

  裴雄虎的神情间,流露出些许惧怕,看向李自成说道:“这朝廷都不是建虏的对手,就咱们这点人马,深入虎穴,那都不够建虏塞牙缝的啊。”

  “是啊大哥!”

  李铁山忍着疼痛,坐在摇晃的甲板上,激动道:“俺不怕死,俺就怕,还没有他娘的享乐痛快过,就他娘的被鞑子给杀了!”

  “别拿朝廷养的那帮废物,跟咱们比!”

  李自成面露不屑,开口道:“老子在朝廷的军里待过,那普通兵卒啊,就你李铁山,手刃三五个,没啥问题。

  充其量也就武将麾下的家丁,算有点战力。

  可是他娘的,家丁有的,咱们也有啊,别小看你们自己,那建虏鞑子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儿去?”

  队伍不好带啊,都是一帮生瓜蛋子。

  看着神情有些变化的众人,李自成心里暗暗轻叹,要是眼前这些人,能换成他先前的部众,就算是到了辽东,也不至于这般提心吊胆的。

  什么都要重头开始。

  “本就是该死的人,就算是老子,那也是从阎王爷走了一遭。”

  李自成继续说道:“咱能继续活着,那本来就是赚了,这要是再他娘的好好享乐痛快一番,就算是他娘的死了,那也不亏啊。

  就咱造大明的反,知道咋样吗?越是他娘的怕死,死的越快,越是他娘的不怕死,这命就他娘的越硬!”

  李铁山、裴雄虎这些人,听着李自成所讲的这些话,一个个的眼神渐渐变了,他们都是该死的人,现在捡了一条命,还多想这些干什么?

  要是在临死之前,能痛痛快快的享乐一番,就算是被建虏给杀了,也不是他娘的赔本买卖啊。

  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李自成的神情也有了变化,他看到了欲望,有了这个欲望,那这个队伍以后在辽南,在辽东就好带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孙传庭点炮

  紫禁城,乾清宫。

  “陛下,当前直隶、山东、山陕等地灾情频生,且各处的叛乱难定,朝中因这些事宜而生争执颇多。”

  孙传庭神情严肃,作揖行礼道:“然国库的存银不足,若只是一味地靠内帑接济,而国朝不设法开源,解决国库之患,恐非长久之计啊。

  且臣还听闻山东境内,有严重的漂没发生。

  臣先前所理崇文门税关,自推行税改后,所取成效颇大,按当前所征税银台账评估,岁收百万绝非难事。

  臣署理安置一事时,就一直在心中所想,能否将钞关职权收归朝廷,于户部特设衙署总揽,遵崇文门税关谋改,以规范钞关税目,为国库开辟新财源。”

  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听着孙传庭所讲之言,双眸闪烁着精芒,是啊,怎么忙的把此事给忘了。

  真是忙昏了头。

  这崇文门税关谋改一事,叫应征的税目明确,一应的税改细则贯彻,使得该地税收翻了十倍。

  先前和韩爌他们,明确永废镇守太监,征收矿税一事,但也拿下议改商税的契机。

  只是后续发生的事情太多,叫崇祯皇帝忙的忘记针对这些,在户部之下,新设一主要衙署,来总揽这些事情。

  “孙卿说的不错。”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是朕忽略了此点,不过想要谋成此事,恐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毕竟钞关牵扯较多,亦牵扯到地方,想要明确此事的话,若是由朕来提出,只怕朝中反对声很大。”

  “陛下,臣此番进宫觐见,就是为此事而来。”

  孙传庭作揖道:“对待国朝所征赋税一事,陛下必须要重视,地方上多有借此由,行苛捐杂税。

  特别是钞关一事。

  朝廷在该项所征税银,多是二十几万两,天启年间要多一些,有五十多万两,此受辽东叛乱影响,故增收不少。

  先前臣心中以为,这钞关所征税银,范畴也就是这般,可在署理崇文门税关谋改后,却发现多数的银子,朝廷没有征收入库,却成了某些人的私库。

  天子脚下尚且这般。

  那地方上的情况,只怕就更加恶劣了。

  臣算过一笔账。

  若是以时下的漕运范畴,所设立的七关来定,遵崇文门税关谋改事,那朝廷至少能够增收,三百多万两的关税银子。”

  听着孙传庭所说的这些,崇祯皇帝心里并不吃惊,毕竟大明的财政体系,存在着较大的问题。

  以官绅为首的特权派,偷税漏税情况严重,甚至在一些地方,干脆就直接逃税,变着法的坑害地方百姓。

  大明财政是个大问题,他就是一个火药桶,接着一个火药桶,连成了一串,碰了这个,就很可能形成连爆效应。

  ‘大明从来都不缺少银子。’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心里暗暗道:‘丝绸、茶叶、瓷器这些海外热销奢侈品,使得大批银子流入大明,那都是以亿为计的。

  特别是江南诸省治下,那些个官绅、商贾等阶层群体,名下窖藏银子的比例最重,恰恰是他们也是最贪婪的。

  明面上流通的银子不断缩减。

  暗地里窖藏的银子不断增多。

  这不仅叫大明的财政问题,变得日益严峻,还加剧民间的土地兼并,特别是灾害频生之际,这种势头就更严重了。

  而针对建虏叛乱,流寇叛乱,朝廷往往出现不利形势,又会加剧这种恐慌情绪,使得问题变得更棘手。

  但征税这件事情,必须要慎重对待,培养一批专业的税收人才,厘清大明各类税目,逐步推行下去,才是重中之重。’

  大明财政是个很麻烦的事情。

  孙传庭能在当前这种时局下,主动进宫言明此事,想为社稷分忧,足以可见他的忠诚如何。

  对待这样的忠诚,又肯干实事的贤臣,崇祯皇帝肯定要保护好,不能叫他身陷到党争旋涡之中。

  “孙卿,你肯为社稷分忧,为朕分忧,朕很欣慰。”

  崇祯皇帝想了想,开口道:“不过你所想的这些,若真要全面推行起来,恐会有着重重的难度。

  毕竟牵扯到的层面太多,牵扯到的人也很多。

  甚至因为时局的变化,会将这个好的良策,最后变成坏的,朕先前就想过此事,也将这些想法,给写了下来。

  孙卿你可以先看看,想明白朕所想的这些,就以你的名义,向通政司呈递奏疏,咱们君臣逐步的谋改此事。”

  说着,崇祯皇帝从龙案的奏疏堆里,抽出来一份公函,当初跟韩爌他们摊牌后,崇祯皇帝就构想过此事。

  只是后来事情太多,把此事给忙忘了。

  接过王承恩所递公函,那封皮上所书国税处,叫孙传庭双眸微张,只怕天子所想之事,远比自己考虑的要周全啊。

  “关于这个国税处,朕在心里构想很久了。”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对孙传庭笑道:“以后大明的关税、商税、矿税、盐税等等,都将通过此处进行征收。

  户部等有司的一些职权,都要逐步的重新厘定,大明每年所征赋税,存在着很大的问题和漏洞。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的。

  这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这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大明的赋税情况,孙卿心里很清楚,朕心里也很清楚,包括大明吏治问题,可以说是一团糟。

  只不过朕先前没有提罢了。

  若是真把这些好的构想,都一次性全推行下去,恐大明治下各地啊,将重现皇祖父他老人家,先前谴派镇守太监,所生矿税风潮了。

  甚至有些地方,还会激生叛乱啊。

  所以朕想着先在一些地方,试行税改事,等该地成熟了,经验总结了,再逐步在各地推行开。”

  “陛下英明!”

  孙传庭闻言作揖道。

  天子所讲的这些,有一些是他所没想到的,就像这钞关一事,真要一开始就全面推行,恐最后的情况,并不会像自己所想的那样进展,毕竟所派地方人手不足,那终究是会受限于地方官府的。

  第一百七十章 文官之耻

  明末形成的党争浪潮,有较大的一个层面,就是利益之争引起的,而这最能体现的就是赋税制定上。

  像齐党,楚党,浙党,宣党,昆党这等地域性强的党派,像东林党这等观念性强的朋党,像齐楚浙党等派残余所投靠聚成的阉党,从本质上去说,他们都是一类性质的,称其为守旧派特权群体,此言一点都不为过。

  包括原有时间轨迹上,在甲申国难发生后,所形成的南明政权,闹腾出的东林党和阉党之争,那依旧是利益之争。

  纵使国难就在眼前,但是该争的时候,他们还是要争,根脚在这里立着,混迹在江湖之中,怎会事事如意?

  即便在朝的官员不想争了,可身后的那帮利益群体,却会捆架着,威胁着他们去争。

  这较为充分的体现出,大明的文官群体,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利益联合体。

  造成大明党争的真正根源,一部分是在文官群体自身,然最核心的,却是在少数特权群体身上。

  大批的生产资料,财富,教育等等,都集中掌握在他们手里,那就使得他们想要得到的更多。

  “这孙传庭究竟是何意。”

  韩爌眉头紧皱,看着手里的奏疏,说道:“要在户部之下,新设国税处,将涉及漕运的关税进项,逐步收归该处控辖。

  还要募集税警、税监、税督等诸种,分管明确的职权,以避免徇私舞弊之举,这真真是狂妄啊。

  他一个顺天府尹,不管好顺天府,像这等事宜,岂是他所能插手的?!”

  站着的几名中书舍人,流露出各异的神情,似孙传庭所呈递的这封奏疏,他们在知晓以后,亦是像韩爌这般反应。

  作为大明的内阁首辅,特别是责任制和追责制落实后,韩爌所分理的事宜增多,身边中书舍人,需帮其分筛奏疏。

  以明确哪些是重要的,哪些是次要的,哪些是不重要的。

  届时韩爌再根据事情大小,进行相应的处置才行。

  “将这份奏疏誊抄几份出来,分送到温阁老他们那边,人手一份。”韩爌拿着手里的奏疏,看向眼前众人,皱眉说道。

  “此外毕阁老这边,多送过去几份,就说此事关系重大,内阁都要清楚此事,到时再进行商榷。”

  “喏!”

  那几位中书舍人当即作揖应道。

  原本按照韩爌所想,是想将这份奏疏,就暂时搁置不管,但想到孙传庭身后的天子,却叫韩爌打消此念。

  ‘这孙传庭好端端的,为何要呈递这样的奏疏?这背后是否有陛下的授意?’

  看着几人的背影,韩爌双眼微眯,心里暗暗思量:‘毕竟这个国税处,真要在户部设立起来,不仅要分管漕运所设钞关征收,还将逐步明确商税一事。

  像这些事情,岂是孙传庭这个顺天府尹,所需要多操心插手的?单单是顺天府治下的事宜,都够叫他忙得了。

  尤其是在京城这边,被安置的山陕籍灾民,在阜财坊所做以工代赈,那要是敢出现任何差池,都会引起言官御史的弹劾。’

  想清楚当前所处时局,韩爌心中的直觉,很自然的就联想到崇祯皇帝,毕竟论特设新衙署一事,那天子要比谁都要在行啊。

  既然是这样一种情况,就不能单纯的冷处理,要叫内阁的几位大臣,全都知晓此事才行。

  毕竟涉及漕运的钞关,真要逐步从地方进行收权,叫朝廷全权负责的话,那引起的风波和涟漪,实在是太大了。

  事关赋税的调整,由不得韩爌不重视啊。

  内阁这边发生的状况,毫不意外的,在外朝的不少京官中传开,毕竟关系到赋税,谁会不重视呢?

  “这些时日,卢卿就没有呈递密奏?”

  拿着朱笔的崇祯皇帝,看向王承恩说道:‘这内帑调拨的一批赈灾钱粮,只够前期赈灾所需。

  即便直隶这边,筹建了赈灾行署,那后续赈灾所需钱粮,依旧是较为庞大的,这就有些奇怪了。’

  “皇爷,卢巡抚的确没有呈递密奏。”

  王承恩欠身说道:“奴婢特意在司礼监吩咐过,涉及那几位重臣的密奏,只要从地方呈递进宫,要第一时间呈到御前。”

  崇祯皇帝眉头微皱,显然是在思索卢象升这边,究竟是发生什么,是白莲余孽被揪出来了,查获一批钱粮?还是大名府等地,惩处了一批士绅商贾?

  崇祯皇帝不是抠门的人。

  对待他信赖的良臣武将,那向来是需要多少钱粮,都会第一时间筹措调拨,毕竟他们在地方上,所做的诸多事宜,都是关乎秩序安稳的。

  真要是慢了一些时日,导致地方局势的糜烂,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但是对待那些贪官污吏,别说是调拨钱粮了,崇祯皇帝还要设法惩处他们,把他们名下的赃银赃物,都给悉数查抄掉。

  大明当前这种境遇,纯粹就是吏治腐败严重,朝堂和地方官府,那徇私舞弊的官员太多所致。

  能手捧大义的去杀,崇祯皇帝绝不会手软。

  “奴婢拜见皇爷。”

  王德化匆匆走进东暖阁,作揖行礼道。

  “可是外朝这边,有了什么风向?”见王德化来了,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皱眉道:“挑那些重要的禀明。”

  “据奴婢所查明的情况。”

  王德化忙禀明道:“自孙府尹所呈奏疏,转递到内阁那边后,朝中的不少大臣,都很快知晓了此事。

  特别是户部那边,都指摘孙府尹是多管闲事,想赢得皇爷宠信,所以才这样做的,更有甚者,有司官员怒骂孙府尹是败类。

  不过毕阁老这边,对孙府尹所呈奏疏,表现得很是重视,具体有什么想法,奴婢却不是很清楚。”

  “嗯。”

  崇祯皇帝应了一声:“你先退下吧。”

  对孙传庭所呈奏疏,会在朝中引起怎样的舆情,崇祯皇帝心里是清楚的,特别是户部这边,牵扯到赋税,那引起影响太正常了,纵使毕自严是大明财相,也不可能说绝对掌控户部,毕竟这里面的人太多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津之变(1)

  大明朝堂的暗流姑且不提,该改变的时局依旧会改,不易改变的时局依旧难变,整饬大明的烂摊子,非朝夕所能谋成的。

  崇祯三年到来以后,大明经历的风波更盛,到处都在爆雷,到处都在出乱,似乎安定跟大明已无关系。

  “这天津海关衙署,总算筹建起来了。”

  陈延生神情感慨,走在这大沽口要地,轻呼道:“李将军啊,以后涉及天津近海巡视要务,就全仰仗天津水师下辖的靖海营了。

  这对外开放的海贸港口,时下在积极筹建之中,按照这种势头来看,最迟半年的光景啊,咱们天津就有大变化啊。”

  “陈知州真是客气了。”

  并行的李明忠,微微一笑道:“这本就是份内之事,何须这般客道,再者说,新筹建起的天津水师,日后能否扩张起来,也要仰仗州府这边的拨款啊。

  否则就靠那几艘老旧福船,就想肩负起近海的巡视,出海援辽等事,那就算把天津水师榨干,都办不到啊。

  咱天津造船厂,还是要尽快竣工才是,不能被内廷所派内厂,在津营建的造船厂,给甩开的太远啊。”

  听着李明忠所言,看着眼前忙碌的诸多青壮,陈延生脸上露出笑意,心情是格外的舒畅。

  从他赶赴天津忙碌至今,时下的天津啊,才算真正稳定下来。

  “李将军就放心吧。”

  陈延生停下脚步,正色道:“州府这边,既定的发展部署,必然会保质保量的,如期落实竣工的。

  要交付给天津水师的战船,本州定会着命天津造船厂,优先紧着你们交付的,毕竟这关系到天津开海事宜。

  陛下对天津给予厚望。

  特别是这个开海,从张榜告示以来,加之登莱那边的宣讲,就吸引来一些西洋海商,这对天津的发展和稳定,都起到了关键作用啊。”

  “不错。”

  李明忠感慨道:“当初咱们天津这边,所遇问题诸多,看似平静,可暗地里却是暗潮汹涌。

  恰恰是西洋海商的出现,才使得局势出现转机,那个新设的天津十三行,可是拉拢不少人心啊。

  当初所处的那种境遇,纵使是现在想起来,那都是心有余悸啊。

  陈知州不清楚吧。

  那时本将的麾下,虽说募足了定编新卒,然天津真要生乱的话,想要迅速镇压,确保秩序的稳定,恐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陈延生负手而立,并没有多讲其他,然心中却满是感慨。

  先前那段特殊的经历,叫他终生难忘,若是可能的话,陈延生不愿再经历一遭,毕竟实在是太累人了。

  “一切都过去了。”

  陈延生沉吟良久,平静道:“时下的天津,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改变,以后我们还要勠力同心,为陛下尽忠才是。”

  先前奉旨赴津时,陈延生的心中以为,天津三卫的世职卫所官,就是最难搞定的了,然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延生却发现并非那么回事。

  被除掉的那批卫所官,充其量只能算是地头蛇,可真正掌控天津局势的,却是藏在暗处的群体。

  他们有来自京城的权贵门人,有来自直隶各地的官绅代言人……

  作为直隶境内的漕运要地,拱卫京畿的门户所在,天津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这里藏着无数财富和机遇。

  一旦牵扯到了利益,那起风波就在所难免。

  “对了陈知州,赵兴忠这个家伙,这些时日很不老实。”

  李明忠想起了什么,伸手对陈延生说道:“本将总觉得此人不可信任,毕竟是曾经的地头蛇,即便他当初……”

  “李将军放心,这些本州都有数。”

  陈延生微微一笑道:“赵兴忠这个人,现在还不能除掉,有些事情吧,还需要他来牵出来头。

  自从天津直隶州治下,一应的流民清查出来,包括部分安置过来的灾民,州府筹建起一批诸厂,就叫一些人心生不满了。

  这些人啊,向来都是利字当头。

  现在天津开海了,能看见的利益更多了,所以有些人啊,那小心思就都出来了,想把这些利益都攥在手中。”

  李明忠冷哼一声,愤恨道:“这帮家伙真是可恶,真是该死,明明是朝廷出的好政策,可一个个却总是那般的自以为是,想把所有好处都给夺走。

  难怪朝廷先前那般艰难,就是有这帮自私自利的家伙,挖空心思想夺取好处,不然也不会那样啊。”

  在天津所经历的这些,叫李明忠的心里,不时就会想起东江镇的事情。

  明明他们东江军,是为朝廷卖命,在辽东跟建虏激战,可为何大明的一些官员,却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

  特别是那该死的袁崇焕,出镇辽东,却矫诏擅杀他们的主帅毛文龙,每每想起这些时,李明忠就很是愤慨。

  不过在京城的那段特殊经历,也叫李明忠心里明白,当初他们所经历的那些,跟天子没任何关系,甚至天子对他们还很关心,只可惜有些事情,并非是天子说了什么,就会落实到他们头上。

  “李将军不必这般愤慨了。”

  陈延生微笑着说道:“这有些事情啊,不是愤慨所能解决的,天津是个特殊的地方,肩负着特殊的使命。

  所以我们遇到一些事情,必须要考虑周全,要叫那帮该死的家伙除掉,但却不能影响到天津的发展。

  本州这边的事情做好,李将军这边的事情做好,我们才能两好变一好,叫天津变得越来越好啊。”

  “陈知州放心,本将虽是个粗人,但接手去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好的。”

  李明忠眼神坚定,开口道:“这大沽口的事宜,包括营建新港的秩序维护,绝对出不了任何差池。

  谁要是敢破坏这种好势头,那老子就带兵剿了他,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敢忤逆天子所谋,那也要死!”

  见李明忠这般,陈延生脸上笑意更盛,有些时候啊,这统兵打仗的武将,可远比地方上的官员可靠啊。

  至少他们都是直来直往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津之变(2)

  从大沽口那边回城,陈延生沿途看到成批青壮,在诸多吏员的带领下,不是整修扩宽河道,就是夯筑驰道,即便是回归天津卫城,亦能看到大批青壮,在卫城内外,各司其职的忙碌着。

  ‘幸好有陛下从内帑调拨的银子,不然想叫天津改变,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回到州府衙署,陈延生暗暗感慨:‘陛下当初所言甚是英明,想叫一地有所改变,就必须从发展建设上着手。

  人聚集的多了,才会聚拢人气。

  人气聚拢多了,繁华就会跟着。

  只是这个发展建设啊,真是难度太大了,遇到的问题太多了,天津真的能在我手里,带来陛下所期许的改变吗?’

  坐到这官帽椅上,看着桌案上摆放的公函案牍,陈延生眉宇间流露出倦意,从他赴任天津以来,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这么多的事情,需要他去解决。

  天津直隶州的一众人才,都还在筛选磨砺之中,那批挑选的年轻读书人,虽说有着很高的斗志和干劲,但想独挡一面,还需很长的路要走。

  “知州,从壕镜那边,过来几名佛郎机人。”魏广志走进公事房,见到自家知州,作揖行礼道:“据他们所言,听闻咱们天津这边,放开海禁,想要跟我们展开贸易往来,知州是否要接见他们?”

  “叫他们过来吧。”

  陈延生眉头微蹙,想了想,开口道:“叫领头的那人过来即可,希望这次见到的,是真正有实力的海商。”

  “喏!”

  魏广志当即应道。

  自天津开海以来,就有几批西洋海商,先后停靠到天津,陈延生也见了几名海商,只是在交谈的过程中,却发现这些西洋海商实力不够。

  时下天津各处的发展,特别是重建天津卫城,整修扩宽河道,整饬驰道等事,叫不少的流民和灾民,都在天津安置下来,并参与到这些工程建设中,徭役在天津是没了,可陈延生也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天津直隶州的发展,能接受第一批内帑调拨,能接受第二批,甚至是第三批,但你能一直接受吗?

  天津这边难,大明就不难?

  陈延生比谁都要清楚,自家天子承受的压力,若是天津开海以后,不能实现财政的自给自足,甚至能给国库多多缴纳赋税,那岂不是太无能了?

  “尊敬的知州先生,天津所行开海,会持续进行吗?”

  在魏广志的引领下,葡萄牙人安东尼,来到这公事房,就微微低首行礼,开门见山道:“本人代表本司,想和先生进行洽谈。”

  “是约翰公司?还是其他国家开设的公司?!”

  陈延生听闻此言,双眸微张,盯着眼前的佛郎机人,说道:“你在你的公司里,担任什么职务?又能行使怎样的权力?”

  安东尼神情一愣,他没有想到明国北境治下,竟然有明国的官员,知晓这个约翰公司之名。

  其实陈延生哪里知道啊,这一切都是崇祯皇帝所下密旨,才叫陈延生心里清楚,在相隔大明很远的南洋诸国,有约翰公司这个群体。

  甚至英吉利、荷兰、葡萄牙、西班牙这些欧罗巴诸国的人,也是通过那份密旨,才渐渐了解的。

  在相隔大明万里之遥的欧罗巴,人家都有着繁荣的海贸业,并凭借着国内的远洋贸易,赶赴到天下各地。

  只是来访的安东尼,并非是约翰公司的人。

  随着远洋贸易的开拓,以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吉利为首的欧罗巴人,都纷纷开辟新的航线,在物产丰富的印度,先后建立了他们的殖民统治,甚至将触角伸到南洋诸国的境内。

  陈延生所讲的约翰公司,就是不列颠东印度公司。

  而实力比他强一些的,还有荷兰东印度公司。

  甚至欧罗巴诸国的人,开设不少东印度公司。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英吉利建立海上霸主地位,才使得东印度公司之名,最终落到他们头上。

  陈延生皱眉道:“正面回答本官的问题。”

  “尊敬的知州先生,本人代表的是本国东印度公司,是本司的一名董事。”吃不准的安东尼,想了想,开口道。

  “不知知州先生,怎会知晓约翰公司?本人记得……”

  对安东尼所讲之言,陈延生并没有在意,此时的他,心里在思索着,不是排名靠前的那两个公司。

  ‘据陛下密旨中所言,这葡萄牙的势力,已然很少了,被荷兰侵占不少,甚至英吉利都比他要强。

  那这个安东尼,所代表的东印度公司,是否能叫天津开辟财源?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物,可是在欧罗巴各国深受追捧。

  如果说能通过眼前这个人,将天津开海的消息,向南洋诸地传播开来,那势必能引来大批西洋商贾。

  只要这个开海势头,能持续的推进下去,单单是海关衙署,所征收的关税,就是一笔不小的税收。’

  想清楚这些的陈延生,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或许这个安东尼,所代表的东印度公司,实力并非是最强的,但拿他来千金买马骨,成效一定是不错的。

  “本官还有诸多政务要处置,就不说那些废话了。”

  陈延生眼神坚定,看向安东尼说道:“天津推行开海,会一直进行下去,且在我大明境内,天津是唯一开海的地方。

  如果说你有贸易意愿的话,可以将这个消息带回去,包括海外的粮食、香料等等,都可以带来天津进行交易。

  天津对待友好行商的欧罗巴诸国,都是极为欢迎的,但是敢有图谋不轨者,那我大明会给予严惩。

  稍后……他会领着你熟悉天津通商条例,你们欧罗巴各国,所热销的茶叶、丝绸、瓷器等等,都能在天津这边进行大宗购买。”

  为了能将天津开海做好,陈延生遵循崇祯皇帝的旨意,可是做了很多事情,这年头,在小农经济下,没有什么比垄断所赚取的钱财,来的是最快的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奏捷,卢卿真乃栋梁也

  置身在大航海浪潮之下,欧罗巴各国靠着开海,靠着披着绅士外皮的野蛮行为,已然在积蓄发展的血腥资本。

  身处在小冰河时期下的大明,想要彻底的铲除弊政和毒瘤,靠小农经济那一套,断然是不可取的事情了。

  唯有开海,唯有提升生产力,唯有维新,在这满是荆棘的道路上,蹚出一条血路,才能拯救大明。

  世人皆言,大明是亡于万历朝。

  然在崇祯皇帝的眼里,事实并非是这样的,大明是亡于党争之下,是亡于利益之争!

  被一帮享受特权的群体啃食,叫大明财政体系崩坏,朝廷征收不到赋税,就拿不出来银子,唯有不断摊派银子。

  先是辽饷。

  又是剿饷。

  后是练饷。

  然大明官场吏治腐败,上下其手者不计其数,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更像是一剂慢性毒药,面对层出不穷的灾害和麻烦,加之不断激化的阶层矛盾,也就形成了大明混乱的秩序。

  想要拯救大明,就要另辟蹊径。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下,单单论及大义层面的特权,谁能高过大明皇帝?

  皇帝要耍流氓,玩手段,比心狠,要在烂摊子的旁边,重起新摊子,即便会出现些新矛盾,但不寻常之路就要这样走下去。

  “管卿,你心中可要想好了。”

  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看向眼神坚定的管绍宁,正色道:“一旦就任户部新设的国税处郎中,那就要做好与人为敌,被人算计的准备。

  要知道提出此议的孙卿,不知被多少言官御史上疏弹劾,朝中不知有多少大臣,暗地里痛骂孙卿啊。

  你这个翰林院侍讲学士,虽说是从五品的官职,然却比那正五品的国税处郎中,要清贵很多啊。

  朕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就算……管卿不想赴任此职,朕也绝不会怪罪于你,毕竟这个户部所辖国税处,的确不是什么好差事。”

  “陛下,臣愿赴任!”

  管绍宁面不改色,作揖朗声道:“臣乃大明之臣,为君分忧,为社稷虑,本就是臣的本分。

  翰林院侍讲学士虽好,然并非臣之所需。

  时下的大明各地。

  叛乱的叛乱,受灾的受灾,百姓民不聊生,大好山河破败。

  若是朝廷能够重整赋税,叫国库日渐充盈起来,那大明的江山社稷,就不会有诸多的麻烦。

  被孙府尹所提国税处,虽遭朝中诸多大臣诟病,然在臣的心里,却是朝廷开源,不伤民的良策啊。

  三大饷不能再摊派了啊!

  陛下可知……”

  管绍宁激亢的言语,回荡在这东暖阁内,崇祯皇帝的心里却唏嘘起来,谁说大明没有忠诚的良臣的?

  纵使是崇祯一朝,大明有能力,够忠心的良臣武将,那依旧是数不胜数的存在。

  怎奈这些一心为了大明的英杰,却被迫身陷到党争风气之中,被黑暗充斥的大明官场迫害,被内廷外派的镇守太监坑害,才使得这些英杰的命运那般凄惨。

  还有管绍宁所言的三大饷,那更是将大明底层百姓,一步步推到大明的对立面。

  银子的确摊派不少,可朝廷实际所得却不多,这多数的银子啊,都叫大明的贪官污吏截获。

  “好,管卿不愧是我大明肱股,朕之栋梁啊。”

  崇祯皇帝不加吝啬的赞许道:“既然管卿有此志向,那筹设国税处一事,朕就交付给管卿了。

  管卿要始终牢记一点,此事断不可操之过急,要徐徐图之。

  宁可走的慢一点,也要将根底打牢靠。

  就先从漕运所设钞关开始,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向前推,另外要在大明治下,废除掉地方所设钞关,明确一批新的钞关,要叫天下看到朝廷的惠政。

  等整顿钞关明确下来,那就能顺势厘清商税,很多事情,坏就坏在了‘快’上面,毕竟天下的硕鼠何其多。”

  “臣谨遵上谕!”

  管绍宁当即作揖应道。

  凡是重要的事情,崇祯皇帝无一例外,皆交付给他信赖的英杰来办,有他这位大明皇帝在后撑腰,想算计、坑害这帮务实的英杰,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能为大明办些实事,本就是不容易的事情,毕竟处在这样的风气下,若是他这位大明皇帝都不撑腰,那凭什么叫人家卖力?

  “皇爷,司礼监那边,又收到一批弹劾奏疏。”在管绍宁离开后,王承恩走到崇祯皇帝跟前,欠身道。

  “全部留中!”

  崇祯皇帝言简意赅道。

  王承恩显然是想到了,捧起所拿奏疏,又说道:“皇爷,卢巡抚呈递密奏了。”

  “嗯?”

  崇祯皇帝看着眼前的密奏,笑道:“定是卢卿这边有所斩获,这个卢卿啊,哪里都好,就是不好邀功。

  凡事若没有做到位,就不会轻易上密奏,朕想知道些情况,也只能在这紫禁城耐着性子等啊。”

  说着,崇祯皇帝拿起密奏,便翻阅起来,一旁的王承恩见状,脸上露出笑意,随后捧起那盏空了的茶盏,踱步朝一旁走去。

  “哈哈~这个卢建斗啊,果真没叫朕失望啊。”

  在王承恩捧着一盏新茶,朝龙案处走来时,却见崇祯皇帝大笑道:“没想到追查一帮白莲余孽,竟有这样的收获。

  直隶、河南两地的白莲余孽,皆被卢建斗所领天雄军侦破,还查出不少的钱粮,难怪先前不向朕索要赈灾粮饷。

  不过卢卿还真是够坏的,靠着白莲余孽一事,在大名、广平、顺德等府县,叫一些士绅商贾都捐银子。”

  见自家皇爷这般高兴,王承恩跟着也笑了起来。

  白莲余孽这几个字,在大明是提都不能提,每每发现此苗头,都必须坚决的清剿掉,否则后患无穷。

  “王伴伴,将卢卿所呈密奏,拣要紧的誊抄出来,送到内阁和军机处,叫他们都明发出去。”

  崇祯皇帝合上密奏,递给王承恩说道:“虽说白莲余孽一事,还没有彻底解决,山东那边还在追查,但卢建斗凭借此功,坐稳直隶巡抚的位置,是没有任何问题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势(1)

  王承恩匆匆离去,赶赴司礼监,崇祯皇帝却站起身,朝东暖阁的一处走去,那里悬挂着不少舆图。

  彼时的东暖阁内,唯崇祯皇帝一人。

  将那副悬挂的大明舆图拉出,看到舆图上的态势分布,崇祯皇帝的脸上,却流露出些许笑意。

  不同颜料的标注之下,叫舆图看起来是那般晃眼混乱。

  “卢象升坐稳直隶巡抚,那围绕北直隶的诸多谋划,也能逐步的落实了。”崇祯皇帝负手而立,盯着这副舆图,囔囔说道。

  “赈灾行署,驿传改制,涉及直隶地方的建设,就能让卢象升逐步推进,靠着吸纳破产群体,受灾群体,采取以工代赈的方式,筹建完备的驰道建设,水利建设,驿传建设。

  散布直隶各府的皇庄,亦能在旁策应卢象升,叫上述诸多的建设,一点点给他逐步落实下来啊。

  徐光启、孙居相所领的仓场事,所负责的军储仓部署,随着卢象升坐稳直隶巡抚,也能打破僵局,在直隶各府选定区域,筹建起更完备的粮储体系。

  管绍宁所领的国税处,能借着卢象升之势,相对容易的在直隶境内的漕运,明确钞关整顿谋划。

  上述所要做的这些事情,有卢象升亲抓的,有策应的,且在这个过程中,以直隶巡抚之名,抓一批贪官污吏,也不会形成任何波澜。”

  一直以来,崇祯皇帝都在谨慎的布局,布上一盘大棋,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突发状况的不断出现,使得这盘大棋在一点点显威。

  先前的大明太乱了。

  朝堂乱。

  地方乱。

  方方面面全都是乱的。

  处在灾害和叛乱并存的境遇下,党争风气严重,吏治腐败严重,偷税漏税严重,阶级矛盾严重……

  崇祯皇帝能怎么办?

  那就是要稳局势啊。

  就算是杀人,也要借着大势去杀,不能叫上下的秩序,再因为他杀一些该杀的人,又跟着乱起来了。

  倘若乱的秩序改变不了,那大明根本就拯救不了。

  “不过北直隶的这盘大棋,关键却在皇庄和天津身上啊。”

  崇祯皇帝皱眉道:“一个是孵化生产力的核心,一个是培育开海通商的核心,两者敢有一处出现差错,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大明的底子太弱了。

  粮食危机。

  货币危机。

  信用危机……

  能否叫北直隶这盘大棋,持续不断的下着,那流通才是关键啊,没有这一根本进行兜底的话,依旧是一滩死水啊。”

  大明的问题千千万,可归根到底还是钱的问题,可恰恰是钱的问题,是最不好进行解决的。

  毕竟牵扯到的层面太多,牵扯到的群体太多,可谓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真要是动起来了,就会引起诸多的反应和影响。

  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小农经济下的大明,已经一只脚迈进深渊,另一只脚就在深渊的边缘,稍稍一推,就直接万劫不复了。

  死循环想要打破,就要瞅准关键核心是什么。

  “陈延生啊陈延生,昔日你这枚闲棋,已变成撬动直隶发展的支点了。”

  崇祯皇帝伸出手,指着眼前的舆图,那小小的一点,“天津开海通商能否走下去,能否吸引来西洋海商,牵扯到的层面诸多啊。

  粮食,赋税,生产力提升,海贸发展,造船业发展……

  你这个天津知州,要当好卢象升的左膀右臂啊,叫他所领的北直隶,能实现内外循环才行啊。”

  皇权不下乡、秩序混乱的大势下,与其费尽心思的到处补窟窿,真不如锚定一个核心基本盘,来逐步的叫其改变。

  毗邻中枢的北直隶,就是崇祯皇帝选定的核心基本盘。

  只要这个地方能建设起来,能逐步改变,那朝廷所面临的困境,就相对应的改变不少。

  期间能逐步将山陕两地,山东和河南两地,逐步的囊括其中,那大明岌岌可危之势,就算破掉了。

  山陕两地治下,被各路流寇破坏的差不多了,养肥了一群享受特权的群体,只要能镇压或赶走各路流寇,那试行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摊丁入亩的新政,就再合适不过了。

  真敢有反对抗拒此议者,以周遇吉为首的新军将校,在镇压各路流寇的过程中,逐步增扩麾下新军建制,那同样也不是吃素的。

  想蚕食大明的统治根基,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河南和山东两地,之后将经历诸多灾害,治理起来会很麻烦,但一个是中原粮仓,一个是沿海要地,能将这两个地方拿下,那大明开海通商之势,必将呈扩大趋势。

  到时进一步革新赋税,试行火耗归公,叫河南和山东两地,先前背负的重担,逐步的卸下来,那掌控的核心基本盘,就进一步扩张起来了。

  “想要实现这盘大棋,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崇祯皇帝想着想着,轻叹道:“大明南北对立之势,其实明初的时候,就没有妥善解决好。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个政治口号是好的。

  然北方灾害颇多,兵灾颇多,南方却相对好很多,这时间线一拉长,就会导致北方恒弱,南方恒强的格局。

  一旦大明皇权势颓,朝中掀起党争,那南方诸省的人,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能不缴纳赋税,就不缴纳赋税。”

  从解决建虏进犯危机,凯旋归朝之后,崇祯皇帝所做的一切,就从没有将重心,放到朝堂之上。

  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要是不能遴选出一批可靠的英杰,叫他们到各处扛起担子,那大明的万钧重担,崇祯皇帝是扛不起来的。

  既然朝中的那帮大臣,想要斗,那就叫他们斗,前提是不能影响到自己的谋划,要是影响到了,那就掰掰腕子。

  从时下所处的境遇来讲,崇祯皇帝觉得自己所谋之事,是成功的,所构思的谋划,是正确的。

  想解决大明的问题,除了维稳局势外,就是要积极地开源,积极地提升生产力,围绕这些核心而动,那必然能给大明蹚出一条新路。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势(2)

  “围绕北直隶所谋之事,时下唯有耐心等待了,叫时间来进行验证。”

  崇祯皇帝的目光,沿着大明舆图,落到辽东那边,双眼微眯道:“想叫关内治下的谋划落定,叫大明初步摆脱财政危机,缓和阶层矛盾,稳定住整体秩序,那辽东就不能叫建虏一家独大。

  皇太极,是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眼下这个家伙,还没真正整合建虏八旗,代善、阿敏、莽古尔泰这些家伙,还分着不少权力。

  不过等皇太极效仿明制,创设建虏官制,那不管是话语权,还是内部矛盾的化解,都叫皇太极占据主动了。”

  努尔哈赤这个家伙,所创设的建虏八旗,是相对完善的耕战一体制度,这亦是建虏不断取胜的关键。

  清晰的统治体系,高效的组织能力,明确的军功授赏……

  简单明了的制度,造就建虏八旗尚武、敢战之风,甚至身处逆境之时,都能迸发出极强的斗志。

  唯有打仗了,才能斩获战功,这样就能凭功晋升,得到地位和权势。

  唯有打仗了,才能虏获财富,这样就能提升实力,得到土地和女人。

  大明在辽东一直败,就是腐朽的军队体系,已然烂到根子上,就算想跟建虏八旗硬撼,那也不可能是对手。

  大明军队越打越挫。

  建虏八旗越打越强。

  在这样一种战争态势下,使得大明高层,并没能觉察到建虏八旗的内部,所潜藏的风险和隐患。

  “皇太极这个家伙,所谓的后金汗王,八旗共主,应该还是很憋屈吧。”崇祯皇帝露出笑意,继续说道。

  “跟他平起平坐的代善、阿敏、莽古尔泰,时不时就会闹腾些事情,建虏八旗内部的争权夺利,同样也很严峻。

  大明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

  建虏汗王,亦非那般好做的。

  不过辽东谋势的窗口期,真的不长了。

  所定泛辽东的战略谋划,如若不能在近两年初见成效,真等到皇太极,废除和三大贝勒俱南面坐,仿明制,设内三院,六部,独揽政务,创乌真哈超,初步整合建虏八旗,那建虏的战争潜力,又相应增强不少啊。”

  建虏八旗的崛起,绝非一蹴而就的。

  建虏八旗说到底,就是一个奴隶主联合体,各旗的大小旗主,梅勒额真,甲喇额真,牛录额真,就是实力不一的大小奴隶主。

  努尔哈赤,皇太极,多尔衮三人,在建虏八旗逐步崛起之中,分别起到不同作用,这才使得建虏,能身处比烂的时代下,最终成功捡漏,叫鞑清问鼎神州。

  皇太极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精通权谋算计,知晓寻机削除异已,逐步巩固话语权,倚重汉奸走狗,叫建虏八旗逐步更变了性质。

  特别是明确满洲之名,更改‘金’为‘清’的国号,这为日后甲申国难爆发,多尔衮逐步统领着鞑清,入主京城,征战南北,奠定了极为坚实的基础,否则建虏终究是地方性的小政权。

  “辽前,皮岛,辽南,天津,登莱,山东这些地方,都肩负着各自的职责啊。”

  崇祯皇帝伸手指向辽东,皱眉道:“叫辽前和辽南两地,逐步变成练兵地,叫李自成流窜建虏辖区,叫天津、登莱等地,逐步变成战备驰援区……

  若是这一整体布局,能够真正形成,那才能钳制住建虏,对草原和朝鲜的攻略。

  没有真正征服草原和朝鲜,那皇太极就会有后顾之忧,这样攻打大明的频率,包括出兵的规模,才会相应降低。

  要是在此期间,能够将朝鲜这个藩属国,拉回到大明的阵营,那甚至都能谋划借道朝鲜的布局。”

  凭借先知先觉的认知优势,叫崇祯皇帝针对建虏在辽东的叛乱,并不局限于某种平叛方式。

  多方位的海陆联合作战,持续性的放建虏的血,延缓建虏对外扩张势头,挑起建虏内部矛盾,这才是王道。

  既然短期内灭不掉建虏,那索性就把平叛期限拉长,一年一个平叛预期,磨,也磨死你个狗日的!

  就时下的辽东局势,崇祯三年所定预期目标,都已然超额完成了。

  特别是将祖大寿、吴襄调离辽前,叫孙承宗坐镇辽前,这叫群龙无首的辽东将门,陷入到混乱无序的态势下。

  论玩权谋算计,神州是这方面的祖宗。

  只要崇祯皇帝不缺银子,不缺粮食,那叫孙承宗、刘兴祚、李自成、袁可立他们,沿着自己的构想自由发挥,针对辽东的整体局势,必然能迎来新的改观,不过这一切也需要时间去验证。

  “说来说去啊,还是钱粮啊。”

  崇祯皇帝盯着眼前的舆图,感慨道:“这个拯救大明的计划,能否逐一的落定,依旧在基本盘这边。

  没有钱粮,一切谋划都是空想。

  若是山陕等地的流寇叛乱,能给他镇压下来,就算赶出大明,叫他们祸害草原,那这盘棋就算全活了。

  高迎祥、张献忠这帮家伙,一个个都是流寇习性难改,若真能从步卒流窜,变成马匪流窜,去搅和蒙古各部,扰乱草原秩序,那北疆遭受蒙鞑侵掠的频率,应该也能降低不少。”

  崇祯皇帝所谋定的拯救大明计划,是一个联动性极强的复合棋局,一环扣着一环,哪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就会影响到整体布局。

  这要求诸多的重要位置,都必须要能倚重的良臣悍将扛起,就目前的态势来看,那些英杰做的都很好。

  大明文官群体想要折腾,就叫他们尽力的折腾吧,但凡是敢把小心思,放到破坏所谋之事上,那崇祯皇帝必然给予坚决打击。

  既然党争风气较难扳正,那崇祯皇帝就留在京城,跟你们慢慢的玩,至于延伸的诸多谋划,这交由诸多英杰去做,去调。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崇祯皇帝深邃的眼眸,闪烁着精芒,开口道:“只要大明财政没问题,那围绕这些谋划部署,必然是能取得相应成效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李邦华归京

  “毕阁老,这户部新设国税处一事,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韩爌眉头紧皱,看着伏案忙碌的毕自严,急切的说道:“那管绍宁……就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连去户部观政都没有。

  纵使这国税处一事,木已成舟,无法更变,也应遴选精通赋税的良才,担任国税处郎中才是。

  按着陛下的意思,这国税处暂总揽钞关的征收,待该事秩序稳定,再逐步厘清所征商税只是。

  但毕竟牵扯到漕运要务啊,容不得我们不重视。

  倘若那个管绍宁,不能担此重任,叫漕运出现任何乱子,后果不堪设想,朝中群臣对此质疑很大。”

  见韩爌越说越激动,毕自严停了下来,眉宇间流露出的疲态,叫人看了都会心疼,作为大明的财相,毕自严所担负的担子,太重,太重了。

  特别是最近这半年多的时间,崇祯皇帝没事鼓捣些事情,不少都牵扯到户部职权,这叫毕自严变得很是忙碌。

  从崇文门税关谋改开始,毕自严很少睡过囫囵觉了。

  “韩元辅,您又何必这般激动呢?”

  毕自严端起茶盏,喝了口浓茶,皱眉说道:“这国税处虽说新设起来,然尚处在筹备阶段。

  且据毕某所察,那管绍宁虽说先前未到户部观政,是在翰林院担任清贵的侍讲学士,不过为人品性都很好。

  这几日,所遇到的诸多问题,都来向……”

  听着毕自严所讲的这些,韩爌的心里并不在意,管绍宁好与坏,似他这种级别,还不必他这位内阁首辅多留心。

  只是管绍宁所领的国税处,却容不得韩爌不重视。

  就依着他对天子的了解,一旦国税处这边,真能厘清漕运所设钞关,那定然会折腾其他事情。

  要知道管绍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乃天子简拔起来的。

  倘若天子看到钞关征收,叫朝廷收取不少税银,那是否会增设钞关数量?那是否会想到其他地方?

  而且钞关征收一事明确,那就会牵扯到商税,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引起的乱子只怕不小啊。

  其实韩爌并不想管这些事情,做好他的内阁首辅即可,只是身处在江湖上,不能不考虑人情世故。

  东林党虽说是一个朋党,来自各地的人都有,依靠着治政观念,凭借着师生、姻亲等复杂关系,松散的聚拢在一起,不过经历天启朝的阉党打压,那核心基本盘,早已收缩到江南诸省之地。

  东林党所代表的利益,就是江南诸省治下,以官绅、商贾等为首的核心利益,有任何不利于他们的,都要设法摆平才行。

  “韩元辅?”

  见韩爌沉默不言,毕自严皱眉说道:“当前大明国库空虚,朝廷所临处境,又是这般的复杂。

  既然国税处的设立,能帮助国库开源,能厘清钞关之事,毕某倒是觉得,应当叫那管绍宁多做些事情才行。”

  韩爌:“……”

  虽说毕自严在一些观念上,对东林党所宣讲的思想,心里还是比较认可的,亦不乏部分好事之人,将毕自严归于东林党之内。

  可实际上啊……

  说是,也算是。

  说不是,也不是。

  不过大明财相毕自严,跟一些东林党人,私底下交情不错,这个是没有错的。

  大明有此复杂特殊的情况,错的不是这个时代,错的是党争风气的影响,使得步入仕途的官员,喜欢以派系来分,好行抱团取暖之事,毕竟谁都不能保证,在这官场上,一直都能顺风顺水。

  ……

  外朝这边纷扰不断,不过却没影响到内廷。

  彼时的乾清宫。

  “李卿,先前涉及山西之事,你坐镇处置的很好。”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看向眼前的李邦华,说道:“若非有你们在山西,恐不知还会生出什么乱子。

  就肆虐的流寇势力,一旦知晓山西之乱,那必然会大举侵掠山西,到时整个山陕之地,必将乱成一团啊。”

  “陛下谬赞了,这些并非臣等之功。”

  李邦华作揖行礼道:“若非有陛下之决心,恐整顿山西官场,不会取得当前的成效,山西也不会尽快平乱。

  只是陛下……在山西那边,所追查的地方官较多,纵使是吏部这边,增补不少官员,以补上空缺,可山西……”

  听着李邦华所讲这些,崇祯皇帝便知晓李邦华的心里,在担心一些什么,毕竟当前陕西那边,是那样恶劣的局势。

  一旦说有大批流寇叛军,侵掠进山西境内的话,恐针对流贼的平叛势头,就将会变得更为被动。

  这也是李邦华先行归京,而刘鸿训暂留山西,处理扫尾事宜的原因吧?

  山西这次闹的动静很大,牵扯到的层面很多,甚至治下的晋藩、代藩一事,还没有得到有效解决。

  张之极虽说兼领理藩院尚书,不过有很多事情,并非是特设一个新衙署,就能立时得到解决的。

  特别是现阶段的山陕两地,那种复杂特殊的局势,真要是一股脑把事情都做了,那是会发生大麻烦的。

  想到这里的崇祯皇帝,看向李邦华,开口道:“先前为确保北直隶安定,朕特设直隶巡抚,罢黜宣府、保定、顺天等巡抚职。

  这势必会影响到山西的一些层面。

  所以朕打算更换山西巡抚,叫刘鸿训这位军机处大臣,兼领山西巡抚,坐镇山西平稳局势,扫平各府县的匪贼,治理好整个山西。”

  “陛下……臣以为此议可行!”

  李邦华忙作揖道:“就山西治下各府县,当前这种复杂局势,朝廷的确需要谴派重臣坐镇。

  然谴派的重臣,必须熟悉山西情况,不然没有把握好方寸,恐整个山西境内,又将会引起新的风波。”

  奉旨赶赴晋地查案,期间所经历的种种,叫李邦华见到了很多,也叫李邦华想了很多,这间接也叫他改变一些。

  见自己的想法,李邦华非但没有反对,相反还很支持,崇祯皇帝略有诧异,不过心里想了想,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磨砺(1)

  大明其实并不缺能臣干吏,亦不缺敢为社稷而死之辈,怎奈‘党争’二字,却叫官场变成了大染缸,叫天下失去了秩序,身处这等环境之下,渐渐的,一些人心死了,开始跟着和光同尘了。

  想要拯救摇摇欲坠的大明,并非是简单的开源节流,解决大明财政危机,另一个根本所在,就是在人上。

  大明的文官群体,其实是一个复杂的存在,并不能简单的去用,非黑即白去定义,毕竟人性是复杂的。

  山西那边的事情,想要得到有效解决,还需些时间去走流程,崇祯皇帝心里并不希望,刘鸿训留守山西,有任何官面上的质疑。

  刘鸿训是有能力的,有治国之才,然性格有些刚正不阿,不擅权术算计,就时下朝堂风气,并不适合待在朝中。

  恰恰是派到地方上去任职,或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也就是刘鸿训这个人,并不在意个人荣辱。”

  看着李邦华离去的背影,崇祯皇帝轻叹一声,“但凡是换一个人,即便曾被受牵连免职流放,但曾经是那般的高位,现在却要屈就一地巡抚,恐此事亦不少说通。”

  刘鸿训就任山西巡抚一职,若是能顺利推进下去,对崇祯皇帝的整体谋划,起到了较为重要的作用。

  整顿山西官场。

  恢复山西秩序。

  设立赈灾行署。

  能将这些方针落实下来,那山西就不会再乱下去,这为后续平叛流贼,减轻陕西方面压力,试行所谋的一些新政,都夯筑了一些基础。

  不过山西若能变好,那对整个平叛流贼的局势,却是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毕竟山陕紧挨着。

  一个是全国性的。

  一个是地方性的。

  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讲,刘鸿训就任山西巡抚,都能起到不同的作用,这也叫崇祯皇帝坚定决心,必须叫此事尽快落成。

  “皇爷,直隶和山东两地,所设的赈灾行署,呈递了几封奏疏。”王德化捧着奏疏,走进东暖阁,作揖行礼道。

  “呈上来。”

  崇祯皇帝言简意赅道。

  近期所出风波不少,叫崇祯皇帝很忙,虽心中对赈灾行署很重视,但有些事情吧,还需倚重的大臣来办好。

  “袁卿这边,所取得的成效,还是够大的嘛。”

  接连看过几封奏疏,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受灾的那些府县,都先后募集不少的赈灾吏员,这给官府赈灾,减轻不少压力。

  这一点,反倒是卢卿落了下风。

  对了,王伴伴,先前内厂这边,派人去找的人,都找到了没有?”

  说着,崇祯皇帝想起一件事情,看向王承恩就询问起来。

  身为一国之君,要处理的政务很多,要谋划的事情诸多。

  崇祯皇帝不可能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某件事情上。

  “皇爷,都找到了。”

  王承恩微微欠身道:“李岩、宋献策、牛金星、顾君恩几人,皆已护送到大名府,并交于卢巡抚调教。

  皇爷先前所讲之言,是奴婢在内厂所选可靠之辈,陈述于卢巡抚的,期间没有出现任何差池。”

  “嗯,朕知道了。”

  崇祯皇帝点头应道,随后将手里的奏疏放下,想了想,伸手对王承恩说道:“以后两地赈灾行署,再呈递奏疏的话,要第一时间呈上来。”

  “喏!”

  王承恩当即应道。

  身处这等混乱秩序下,想要改变一些走势,叫大明不那般继续堕落,就必须要去做些什么。

  培养人才,是崇祯皇帝明确的谋划部署。

  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方以智,陈子龙,夏允彝这些人也好。

  李岩、宋献策、牛金星、顾君恩这些人也罢。

  都算是被崇祯皇帝聚拢到一起了。

  直隶和山东两地,所筹建的地方性赈灾行署,就像是一座淬钢的高炉,在一次次的赈灾之中,包括预防灾害降临,要做的诸多基础建设,就是锻打磨砺他们的过程,谁能承受住这些,真正能有所改变,那崇祯皇帝就会将他们简拔起来,哪怕这个过程会慢一些,但所处的位置,绝对是位卑权重,且极其重要的存在。

  “该做的事情,朕都做了。”

  崇祯皇帝轻呼一声,淡笑道:“机会摆到他们面前了,是否真的想晋升上来,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相比较于阎应元这些人,对李岩、牛金星这帮人,崇祯皇帝还是保留着警惕性的,毕竟都是跟随流寇造反的家伙。

  若是能调教出来,那就调教出来。

  若是调教不出来,那就秘密处决。

  李自成这个造反头子,都被转移到辽东境内,就算牛金星这些人,确实有些本事,但自己不能用,崇祯皇帝为何要留下隐患。

  ……

  “从今日起,你们几人,负责登记造册的筹备事宜。”

  卢象升神情严肃,看向牛金星、李岩这些人,正色道:“通过这些时日的赈灾,本抚发现不少府县治下,存在比较严重的藏匿人口的迹象。

  并且在这过程中,还发现有不少的冤假错案,想要将这些问题解决,就必须从源头进行解决。

  不要小看你们要做的差事,虽说过程很是枯燥,但却是稳定地方秩序的根本,是后续组织这些人手,在直隶治下各府县,筹建水利设施,整修驰道的关键。”

  “学生等明白!”

  李岩、牛金星、宋献策、顾君恩等人,当即作揖行礼道。

  能待在直隶巡抚身边,去做这些繁琐的事宜,且直隶巡抚还这般重视,对待他们来讲,肯定是会好好做的。

  先前的他们,所处的境遇是黑暗的,是没有活路的,只能浑浑噩噩的活着,可现在却有一个能晋升的机会,那他们必然是要好好表现的。

  “都下去忙吧。”

  卢象升摆手道:“等你们都忙完手头事宜,本抚再明确谁来担任吏长,领导着你们做好此等要务。”

  “喏!”

  李岩、牛金星、宋献策、顾君恩等人,眸中皆闪烁着精芒,齐声应道。

  相比较于小小的吏长,并非是他们所想争的。

  他们真正想争的,其实是天子所亲言特设的赈灾行署,毕竟能在地方赈灾做出成效,那肯定能在赈灾行署,呈递御前的奏疏中,对他们提及一二,哪怕只是一言,都有可能叫他们逆天改命!

  第一百七十八章 磨砺(2)

  李岩、牛金星他们走了,不管是为那些小心思,还是真想救民立志,他们的命运已然改变。

  “暂且等等再说吧。”

  在李岩他们离开后,卢象升轻叹一声,随后便拿起一份公函,神情凝重的翻阅起来。

  当前的卢象升,有着太多要做,要解决的事宜,赈灾,维稳,追查,掌权,肃贪……

  上述的这些事宜,牵扯到的层面众多,涉及的群体很广,不是他戴上直隶巡抚的官帽子,就能张张嘴,讲几句话,便可以解决的。

  在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摊丁入亩,火耗归公这些良政,没有从崇祯皇帝的嘴里讲出来前,地方上的很多情况,是不会改变性质的,卢象升这位直隶巡抚,也要拉一派,打一派,才能叫他坐稳这个位置。

  “希望派往山东的天雄军,能顺利解决白莲残余之事。”放下手中的公函,卢象升眉头微皱,囔囔道:“白莲余孽不能铲除,对地方的安定危害太大,特别是山东那边,是漕运重地,绝不能生乱啊。”

  想起自己在赈灾期间,所派的天雄军诸部,于各地所呈军报,卢象升的心情,就显得有些不是很好。

  白莲余孽蛊惑民心,煽动民情的能力,实在太强了,所活跃的河南、山东等地,近些年来灾情不断,苛捐杂税较多,摊派的三大饷不少,真要是来上一场波及较大的灾情,那必然会生出叛乱。

  时下的大明,山陕两地,辽东之地,那平叛都没取得实质性进展,若是其他地方,再敢闹出叛乱,对朝廷造成的影响太大。

  “陛下的决断,是英明的啊。”

  思绪杂乱的卢象升,看着眼前的公函,轻叹道:“想要稳定地方,就必须要从源头去抓啊。

  或许灾情的发生,是人所不能改变的。

  然在灾情没有出现前,积极整顿地方吏治,整修水利,整饬驰道,真正能做到防患于未然。

  就算灾情真的发生,哪怕涉及范围较广,若上述事宜能做好,那最少能减轻灾情危害。”

  崇祯皇帝所设赈灾公署,地方所明赈灾行署,其实是一个很宽泛的衙署。

  或许不被大明文官群体所承认,但只要一地的最高官员,去抓这件事情,那后续的诸多延展部署,就能一步步落成。

  赈灾这个举动,是此后较长时间内,治理天下,稳定天下的一个主旋律。

  毕竟处在小冰河时期下,想要改变这一特性,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过去较长的时间内,大明在赈灾之事上,包括整修河道,所耗费的粮饷很多,可是每年该出现灾情,依旧是会出现,且灾情往往很严重。

  归根到底,还是地方官府的不作为,地方官员的上下其手,将赈灾这件事情,当做暴敛发财的工具。

  天灾不可怕。

  人祸最可怕!

  倘若崇祯皇帝所定的赈灾体系,能在地方上有效运转起来,明确以工代赈的思想,积极备灾,备荒,组织起大规模的建设行动,就算不能叫灾情发生后,彻底叫其影响消失,但最起码能递减影响,那所耗费的赈灾粮饷,必然会大大降低。

  而想要做好这些事情,最关键的事情就在于人,赈灾体系的人才培养,若是能在一次次赈灾中,一次次组织建设中,慢慢的培养出来,那给大明带来的改变,就会呈现递增的态势。

  卢象升就是看到了这一本质。

  “巡抚,这是大名、永平、顺德等府,所查明的一些情况。”阎应元神情疲惫,抱着一摞案牍,快步走进公事房,向卢象升说道。

  “其中在那份捐赈灾粮饷的名录里,学生等经过实地走访调查,查出部分为非作歹,欺压百姓的家伙。

  在直隶赈灾行署没有创设前,这些人就和一批不法粮商,暗地里哄抬粮价,想要以此低价兼并土地。

  时下各地的赈灾情况,虽说恢复一些秩序,然想要安抚民心,叫地方舆情平稳,这些人都必须要绳之以法。”

  对阎应元一来公事房,就讲出诸多的看法,卢象升非但没有生怒,相反却流露出几分赞许。

  “你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处置?”

  卢象升翻看着案牍,低头对阎应元说道:“毕竟这些府县的赈灾情况,不过是刚刚明确下来。

  若本抚贸然采取措施,就将这些人全给抓了,那势必会引起地方不稳,这对赈灾行署所定之事,必然会产生较大影响。”

  阎应元沉默了。

  自家巡抚所讲之言,的确是一个现实,毕竟所查的这些人,在地方都有不小的声望,且个个家底殷实,甚至一些人的背后,都有着不小的来头。

  真要贸然采取行动,一股脑全给抓了,必然会叫直隶多地引起混乱。

  “学生觉得……能否先抓一批典型?”

  阎应元想了想,皱眉道:“全都抓起来论罪,这有些不太现实,但若是能将罪孽最深的那些,都给抓起来,这也能起到震慑作用。”

  “杀鸡儆猴?”

  卢象升放下案牍,抬头看向阎应元,笑道:“这个想法是好的,不过终究是存在一些隐患的。

  本抚倒是觉得,不如先明确一府之地,将所有牵扯其中的人,全都给抓起来,就以无视法纪,煽动民乱为由。

  与其宽泛的去抓一些典型,倒不如鲜明立场的做一件事情,既能起到杀鸡儆猴之效,又能叫整体局势不乱。

  就定在广平府吧。

  过些时日,本抚就要离开大名府,前去广平府了,此地是一个要点,该事若是能做好的话,对后续稳定秩序,积极备灾备荒,叫赈灾行署推动以工代赈,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阎应元听到这些话,细细想了后,双眸微张,眉宇间生出些许激动。

  此意的确是极佳的。

  且广平府这个地方,是此次直隶受灾之地,最严重的地方,要是能将此事最好,确能起到极好的震慑作用,这给后续所谋事宜,能起到推动作用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堵缺口,向西赶!

  “周帅,这洪承畴是何意?!”

  陈继盛带着怒意,皱眉道:“叫咱们勇卫营,前出到咸阳、泾阳等地,分明就是抛出的饵!

  好叫王自用、王嘉胤、高迎祥等部叛军,被咱们勇卫营顶在前面,以确保西安府的相对稳定。”

  帐内的刘兴治、曹文耀、猛如虎、虎大威这帮将校,神情间皆流露出几分怒意,显然对此等事情,他们心里亦是很恼怒。

  合着他们勇卫营,成了你这位新任三边总督的棋子,为确保平叛的相对安定,就算是损失惨重,亦是可以的。

  稳坐在帅位上的周遇吉,神情平静,自奉旨赴陕平叛,无数的重担,都加在他的肩膀上,这叫周遇吉的改变很大。

  沉稳。

  冷静。

  这已成周遇吉的标签。

  数万勇卫营正兵的生死,两万多辅兵的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间,他就是勇卫营的主帅!

  “就当前的局势而言,洪总督所书的那些,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迎着众将愤慨的目光,周遇吉平静道:“当前陕西的局势,远比我们所预想的要复杂,洪承畴是三边总督,他要考虑总的平叛大势。

  虽说我们勇卫营,不归地方控辖或指挥,不过诸位心里不要忘记,我等奉旨赴陕是为了什么。

  陛下对于吾等,又给予怎样的厚望。

  陛下对勇卫营,又给予怎样的厚望。

  这是陛下先前所下密旨,你们都看看吧,看过以后,就清楚本帅,为何要率部进驻咸阳、泾阳等地。”

  说着,在众将校疑惑的注视下,周遇吉站起身来,将先前崇祯皇帝所下密旨,从一处捧了出来。

  势头不减的流寇作乱,一直是陕西等地的主旋律,这连年的灾害和叛乱,叫陕西可谓是元气大伤。

  相较于杨鹤这个三边总督,对洪承畴这位新任三边总督,周遇吉心里还是觉得,后者要更靠谱一些。

  尽管洪承畴做事雷厉风行,且足够心狠,往往在一些情况下,会坚持自己主见,哪怕受损一些兵马,那都是在可承受之内。

  然在周遇吉看来,这亦比杨鹤那套做派可靠,至少此时的周遇吉,看到一丝平叛流寇的希望。

  “镇压不了肆虐的流寇势力,就将他们向西赶,给赶到草原去?陛下这是想尽快结束陕西境内的叛乱,可如此一来的话,若这些流寇势力,在草原境内没有被蒙古各部剿灭,反而增强势力如何解决?”

  “陛下这个构想,就算想要实现,那没有几年也不能见效,毕竟那几股主要叛军,实力都是极强的。”

  “难怪从京城增派的神机营,不管西安府战况怎样,要先行赶赴汉中府,这是为了堵上缺口啊。”

  “不过真要细想起来,若是扎硬寨打呆仗,跟陛下所提构想,能紧密的结合在一起,那说不定肆虐陕西的叛乱,能很快见到成效啊。”

  “可是这个构想太大,尽快咱们勇卫营,还有神机营这边,似乎不能将所有缺口,都给堵上啊。”

  “原来是这样啊,那洪承畴先前所书之言,恐得到陛下的旨意,甚至延绥巡抚陈奇瑜那边,亦……”

  陈继盛、刘兴治、曹文耀、猛如虎、虎大威这帮将校,在看完所传密旨以后,纷纷讲起心中所想。

  此时的帅帐内,氛围再度发生改变,成了商讨所得旨意的军议。

  作为崇祯皇帝所挑选的虎将悍将,周遇吉这帮勇卫营将校,在奉旨赴陕镇压叛乱,崇祯皇帝给予了他们绝对的信任。

  在这个文贵武贱的态势下,天子这般信任他们,不干涉他们平叛事宜,这叫周遇吉他们的心里,一个个都铆足劲儿,想取得相应的战绩,以诠释天子所给予的信任。

  什么事情都是相互的。

  本身大明武将的政治地位,就是极低的存在,可在大明境内的叛乱,又是层出不穷的存在。

  若是对挑选的那批虎将悍将,不能给予绝对的信任,不能给予相应的权限,事事都提防着他们,事事都限制着他们,如何能将镇压叛乱做好?

  “情况你们也都了解了。”

  周遇吉挎刀而立,虎目扫视众将,朗声道:“现在赴陕驰援的神机营,还在紧急赶赴汉中府的途中。

  都是讲武堂的袍泽,信任这种东西,就不必多加怀疑了。

  趁着时下的局势,还没彻底糜烂前,勇卫营前出到咸阳、泾阳等地,起到一定的稳固作用。

  这给曹帅所领神机营,稳定汉中府局势,起到了积极地作用,等到这个笼子,真正扎牢靠后,后续咱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先前不忿的陈继盛、刘兴治、曹文耀、猛如虎、虎大威这些将校,一个个都流露出坚毅的神情。

  既然是奉天子旨意,哪怕是在怎样凶险,那这个险也要冒,倘若真能将主要叛军,都赶出陕西境内,那态势就不一样了。

  “老曹,你哥所领的神机营,那可是绝对的嫡系啊。”刘兴治此时露出笑意,看向身旁的曹文耀,说道:“你不会设法想离开咱勇卫营,跑到神机营去高升吧?”

  “放屁,老子为何要跑!”

  曹文耀瞪大眼睛,骂道:“老子不久前,才率部立下战功,在咱勇卫营混的好好的,谁稀罕跑到神机营去。

  再说了,勇卫营乃天子亲军,那也是嫡系!

  你个狗日的,当着咱周帅的面讲这些,是想给老子挖坑吧!”

  “哈哈……”

  听到此言的众将校,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都是一起并肩作战的袍泽,或许一开始时,心底多少有些戒备,可这么长时间相处在一起,那早就没啥戒备的了。

  “行啦,别在这里胡闹了。”

  周遇吉板着脸,皱眉道:“都下去准备吧,各部开拔,按本帅先前所言,前出到各自的位置上。

  谁他娘的若是表现不好,本帅罢免其职,到中军来统领一众参谋,以后这领兵打仗的差事,跟他就无缘了。”

  “喏!”

  在场众将无不肃穆应道,叫他们免职,来中军这边比比划划,耍耍嘴皮子,那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第一百八十章 燧发火铳

  “西山的改变,还是挺大的。”

  走在这聚贤大道上,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才过去多久,就跟朕所见,有着诸多的不同了。”

  随驾的毕懋康、宋应星、焦勖等一众武备院成员,脸上皆洋溢着笑容,跟随在天子的身后,缓步向前走着。

  “朕当初创设武备院,聚集英才,从事各领域的钻研,定然能取得成就。”崇祯皇帝看向毕懋康,开口道。

  “毕卿,这次你为大明社稷,立下了大功勋,能够从借助外力,才能叫火铳燃发射击,改变成燧发火铳,这一步迈的很关键啊。

  有一,才能有二。

  朕相信你们武备院,以后在火器方面,在火炮方面,一定能取得相应成绩,推进我大明在该领域的发展啊。”

  “陛下谬赞了。”

  毕懋康微微欠身道:“这并非是臣一人之功,若是没有陛下先前所讲,包括诸多同僚的研讨。

  臣心里所想的那些,很多都是不成熟的。

  包括燧石的位置,药室的容量,击发锤的材质等等,这背后都有着诸多考究,所以……”

  听着毕懋康所介绍的这些,崇祯皇帝并没有出言打断,相反却是认真的聆听。

  毕竟大明在火器领域,想要节节攀升,想要成为瞧出,就要靠这批真正的良才,去一点点的攻克技术壁垒。

  对待火器领域的详细构成,包括其他领域的详细构成,崇祯皇帝并不清楚,他所能知晓的,就是那些发展轨迹罢了。

  涉及专业方面的事情,需要专业的人去研制,崇祯皇帝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知晓的那些,全部都告诉给武备院的人,并痛痛快快的掏银子就行。

  科技领域的攀升,没有任何捷径可言。

  所能做的事情,就是耐着性子,一步一个脚印儿,耗费大量钱财,聚集大量的人,在细分的各个领域,反复试验论证,总结经验教训,以攻克一个个技术壁垒。

  叫现在的大明,去研制出蒸汽机,跑的满天下都是,那纯粹是白日做梦,相应的技术储备都没有,研制个屁。

  在前去西山校场的途中,崇祯皇帝听取着众人所讲,对武备院当前的成果,给予充分的肯定,并出言进行勉励。

  毕竟武备院所从事的领域,那都是极为枯燥的事情,没有决心和信念,一般人很难在这里坚持下来。

  相较于邓玉函、罗雅谷、汤若望、龙华民这些传教士,在崇祯皇帝的心里,更看重宋应星、焦勖、熊明遇、王徵、李之藻、毕懋康、武之望、徐霞客这些大明英才,毕竟在诸多领域方面,都需要本土派来担任梁柱。

  和武备院初创时相比,彼时的武备院啊,可谓是人才济济,所从事的领域,并不狭隘的局限于火器火炮。

  像医学、天文、物理、机械、地理等诸多领域,都已然开始运转起来,单单是武备院这边,所耗费的钱财,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不过对崇祯皇帝来说,武备院花再多的银子,他掏起来都不心疼,毕竟这跟腐败的大明官场不同,前者能见到相应改变,后者纯粹是肉包子打狗。

  “这就是所产的燧发火铳?”

  拿着一杆火铳,入手略重,崇祯皇帝观察起来,开口道:“先前测试的情况怎样?出现炸膛的概率多吗?

  是否存在哑火的情况?就朕拿的这一款火铳,是否具备量产的条件?”

  相较于那些专业词汇,崇祯皇帝所提的这些,都是极为实际的。

  意图非常明确。

  初代研制的燧发枪,是否能批量生产,武备院这边,是否还取得别的突破,好提升燧发枪的威力。

  就崇祯皇帝所知晓的,以毕懋康为首的团队,所研制出的燧发火铳,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铳管的长度,膛线的刻画等等。

  倘若能够在这些方面,皆能取得相应突破,叫线膛燧发枪早日研制出来,那大明在野战方面的能力,必将得到大幅增强。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想实现这些构想,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达成的,真全部攻克了技术壁垒,崇祯皇帝反而要怀疑了。

  “陛下,先前武备院这边,和西山火枪营一起,组织起多次的测试。”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毕懋康上前道:“通过不同时辰,不同风向,不同环境,所汇总的测试结果来看。

  陛下所拿的该款燧发火铳,还存在不少问题,炸膛风险降低了,不过在铳管的材质上,还存在着较大的空间。

  陛下请看,这是……”

  在此后一炷香内,崇祯皇帝认真听了相应汇报,毕懋康、宋应星这些人,实事求是的讲明情况,包括邓玉函、汤若望他们,还讲述了一些问题。

  比如特殊材质的研究。

  比如膛线机的研究。

  比如铳管的研究。

  很多的专业术语,就算是崇祯皇帝也是一知半解,不过有一个意思,崇祯皇帝是听明白了。

  该款研制出的燧发火铳,可以小批量的生产,以应对大明所临战局。

  同时武备院会谴派一些人,到列装该款火铳的军队,收集相应的数据,以作为后续研制的重要参考。

  “专业的事情,朕全权交给你们来办,不要在意耗费多少钱财。”

  崇祯皇帝拿着这杆火铳,看向在场众人,开口道:“至于别的,朕来给你们解决,该要做的事情,武备院呈递奏疏到御前。

  此外,这款燧发火铳,就进行小批量生产,增强一些军队战力的同时,也好叫你们搜集相应数据。

  勇卫营、神机营、东江军等部,都急需这款燧发火铳,在所处的区域内,打击猖獗的叛乱势头。”

  对待武备院实事求是的态度,崇祯皇帝是很满意的,毕竟自己调拨诸多粮饷,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要是这武备院上下,跟朝堂上的文官一般,那纯粹就是一个摆设。

  不叫大明的党争风气,延展到武备院这边,一直是崇祯皇帝在做的,从事特殊领域的人才,就该好好的钻研才是,至于别的不要考虑。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产业

  大明想要摆脱现有的困境,特别是崇祯朝时期的大明,除了围绕稳定大势,而展开的一系列谋划,就必须不断提升生产力。

  有了生产力提升,才能推动改变。

  有了改变的迹象,才能扩大开海。

  有了开海的增持,才能带动海贸。

  有了海贸的加持,才能盘活经济……

  这就像是在一座危楼之中,搭建一套全新的钢结构,叫支撑点变得牢靠,同时增强承载力,并在逐步搭建的过程,去掉那些旧梁柱。

  或许最开始的时候,这个过程会比较缓慢,但是摸清楚情况以后,干事的人手增多,那速度和效率就会加快。

  “皇爷,从您摆驾西山回宫,这脸上笑容就没有消减过。”王承恩手捧茶盏,走到崇祯皇帝跟前,笑着说道。

  “奴婢很久没见过您这般高兴,虽说奴婢不清楚燧发火铳,究竟是何等的厉害,但奴婢相信,等这批火铳分发下去,定能叫那些叛乱被镇压下来。”

  “哪儿有那么容易啊。”

  崇祯皇帝接过茶盏,微笑着说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毕卿他们所造的燧发火铳,和朕预想的后膛燧发枪,还有着较大的差距。

  不过嘛。

  有了这个开始,才能见到新的希望,毕竟这代表着武备院,具备自主研发的能力,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初代燧发火铳,所量产的那一批次,能列装到勇卫营、东江军等部,能有限的提升一些战力。”

  叫崇祯皇帝心里觉得高兴的,是自己这条路走对了,让大明本土派的人才,和欧罗巴各国的传教士,聚拢在一起相互碰撞,相互探讨,可以叫大明在诸多的领域,都能取得相应的进展和收获。

  “皇爷,虽说武备院的进展不错,不过耗费的银子亦不少。”

  王承恩想了想,作揖道:“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叫皇爷知道,依着内帑现有的创收,若是武备院的份额,不再递增的话,那内帑还能累年调拨。

  可若是份额继续递增,恐内帑调拨不了几年,就亏空严重了,毕竟在其他事宜上,皇爷所下旨……”

  说着,说着,王承恩不敢讲下去了。

  作为崇祯皇帝倚重的心腹太监,王承恩就是大内第一管家,手里掌握的权柄极重,许多事情都需他来操办。

  司礼监这边。

  大内行厂这边。

  崇祯皇帝构建的内帑经济体,诸多繁杂的事宜,都是王承恩实际管辖和操办,帮着分担不少压力。

  王承恩除了忠心耿耿之外,还恪守规矩,知进退,晓是非,这些都是崇祯皇帝留意观察后,才逐步给予这等权柄的根本。

  整个内廷的太监班底,包括庞大的宦官群体,能赢得崇祯皇帝的信任很少。

  王承恩算一个。

  方正化算一个。

  至于其他的太监或宦官,包括曹化淳在内,那种信任都是有限度的,毕竟知晓他们德性怎样。

  一旦沾染了权力,尝到其中滋味,人都是会改变的,这是本性,崇祯皇帝可不愿培养出真的权阉。

  “你说的这些,朕也都想到了。”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放下茶盏,说道:“王伴伴不必紧张,这是你的职责所在,该向朕进谏,就要及时进谏。

  当前武备院这边,进展取得了一些突破,那西山筹建的军工产业,也将会迎来一次较大的发展。

  特别是对铁料、木料、煤炭等物的需求,也会有着相应的增幅,所以朕想着叫内厂这边,逐步将现有冶炼技术,以售卖、合营的方式对外开放。

  以后朝廷的有司衙署,会逐步取缔直接生产,而是以下订单的方式,向朕筹建的军工产业,购进批量生产的火器火炮等。

  围绕这些军工产业,逐步增扩相应的附属产业,等到形成规模后,那相应赋税征收,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想要提升生产力的核心,就是不断增扩上下游产业,这对小农经济下的大明,还是极其新颖的存在。

  崇祯皇帝可以不懂研制,可以不懂生产,但是相应产业搭建的逻辑,必须要清楚,好在这些对他来讲并不难。

  武备院也好。

  内厂也罢。

  其实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就像是孵化小鸡的场所,这些小鸡,就是一个个产业,将成熟的研制成果,将成熟的生产体系,有效利用商业的模式,逐步在大明落地生根,成长为一课棵参天大树。

  当然像那些限制性的产业,军工、核心冶炼等等,都要牢牢掌握在朝廷手里,崇祯皇帝可不想在大明培养出一批财阀。

  “皇爷,要是那样的话,对这些商贾的忠诚,就无法保证。”

  王承恩想了想,皱眉道:“毕竟商人多喜逐利,倘若他们所提供的东西,多是以次充好的存在,那西山所产的火器火炮,岂不是就存在着隐患?

  如果……”

  “王伴伴,这种情况不会出现。”

  崇祯皇帝笑着摆手道:“西山那边,会设立相应衙署,负责抽检事宜,一旦发现有以次充好,就全部退回,且要扣罚银子。

  想叫内帑减轻负担,西山筹建的军工产业,就要有赚银子的能力,并帮助国朝培养一批产业,这样才能在后续征收赋税。

  以后不仅是西山这边,像军工、造船等诸多产业,都会逐步扩大规模,所以你们内厂这边,要多多培养出相应的人才。”

  “喏!”

  王承恩当即应道。

  尽管他心里不是很明白,这培养一些产业,如何能叫国朝增收赋税,又如何减轻内帑压力,但自家皇爷所讲,他都会毫无保留的贯彻。

  “等过些时日,朕拟定一份章程,你就结合内厂现有发展,逐步落实这些。”

  崇祯皇帝想了想,伸手说道:“内厂自身的发展,特别是皇庄这边,该筹建的诸厂,要继续落实下来。

  包括便民铺的增扩,也要积极筛选可靠之辈,尽快在北直隶的各府县,都开设起来才行。”

  “喏!”

  王承恩再度应道。

  发展附属产业归发展,内帑经济体还要构建,以后等时机成熟了,崇祯皇帝要以此谋改成国营产业,以增强大明的底蕴。

  第一百八十二章 若觉命运不公,当发愤图强

  都言治国如烹小鲜,作为高高在上的天子,掌生杀大权于一身,叫世间一切都臣服在自己脚下。

  可对崇祯皇帝来说,治理大明,他感受最多的却是恶,随时随地会爆雷的状况,这一度叫他觉得心力憔悴。

  好在。

  当前大明所面临的处境,尽管没有彻底的改观,但至少有所改变,不管是辽东,还是山陕,亦或者其他地域,都没朝着更坏的结局演变。

  走在这西苑太液桥,看着眼前的美景,崇祯皇帝心情很是愉悦,当皇帝也非所有都是坏的。

  在享乐这方面,是该时代的翘楚。

  “可惜,朕不想当亡国之君啊。”

  崇祯皇帝负手而立,对眼前的太液池,囔囔道:“若是有可能,朕情愿少些享乐,当当这盛世之君!”

  一想到大明身处大航海时代,却没有能参与其中,多多的积攒底蕴,崇祯皇帝就觉得甚是惋惜。

  倘若大明能够积极开海,去跟欧罗巴诸国掰掰腕子,将南洋诸国划归统治下,那大明将走向何等方向,崇祯皇帝亦不好预判,但至少不会比现在差。

  “先在天津积极开海,吸引欧罗巴各国海商,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大明定要打造远洋舰队。”

  崇祯皇帝神情倨傲,双眼微眯道:“欧罗巴各国的内部矛盾,同样有很多,没有道理他们能驰骋海疆,大明就不能驰骋。

  不过想谋定此事,要等到流寇势力镇压,建虏势力被削弱后,大明的内忧外患,相对减少一些,才能一步步落实。”

  别看大明幅员辽阔,但是内部矛盾太多,若连这些都没有疏导,就想着涉足临海,涉足远洋,那无疑会加剧大明崩溃。

  超出能力范畴的事情,崇祯皇帝不会去做,毕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别看崇祯皇帝坐拥整个天下,可真正属于他的却很少。

  太多的特权群体,把持着众多生产资料,名下财富惊人,甚至将大明底层百姓,当成他们创造财富的工具,崇祯皇帝这位青年天子,多少有些名不符实。

  “皇爷,他们都过来了。”

  王承恩走上前,作揖行礼道。

  “宣。”

  崇祯皇帝言简意赅道。

  趁着现在有些空闲时间,召见那些被周遇吉聚拢的将校,若是能打开他们的心结,就能让他们更早为大明征战。

  毕竟从天启年间开始,山陕两地就频生灾害,地震,雪灾,旱灾就像是商量好,交替在关中这片土地出现。

  受辽东局势的影响,大明对赈灾方面做的不好,加之以官绅为首的群体,不断盘剥受灾百姓,兼并他们的土地,这没有活路之下,才被迫走上造反之路。

  总不能活生生饿死吧?

  “拜见陛下。”

  以孙可望为首的将校,神情间多有些复杂,向崇祯皇帝作揖行礼道,不过这言语间多有些不齐。

  先前所经历的种种不公,特别是地方官员的贪婪,叫他们心底对大明生出怨气。

  孙可望、刘文秀这些人,跟毛承禄、孔有德他们还有所不同。

  后者毕竟较长时间内,是大明的武将群体,或许受到文官的苛待,但若能卸掉他们的不满,给予他们晋升的希望,除非遇到特殊情况,是不会再背叛大明。

  前者就不同了。

  在较长时间内,他们是被盘剥,被压榨的,被逼到走投无路了,最终选择造大明的反。

  心里的那股怨恨,若是不能疏导干净,就算他们再有才华,崇祯皇帝也不会放他们出京统兵。

  那样就像是一枚枚定时炸弹,随时随地都会爆炸。

  若非周遇吉所统勇卫营,或绑,或招,他们中的不少人,将在崇祯三年投身流寇,操刀子造大明的反,并逐步崭露头角。

  “免礼吧。”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看着孙可望他们,开口道:“这些时日,在京城待着怎样?在各部随军讲武堂,可还适应?”

  孙可望、刘文秀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大明天子。

  “大胆!”

  见众人这般,王承恩皱眉斥责道。

  “王伴伴,不必这般。”

  崇祯皇帝笑着摆摆手,说道:“他们第一次见朕,难免会有些紧张,当然了,这心里或多或少,还有些怨恨朕吧?”

  “末将不敢!”

  “末将不敢!”

  孙可望、刘文秀这些将校,有一个算一个,纷纷抱拳说道,心里都不免紧张起来,被天子这般说,他们可不敢承认啊。

  “好啦,就算是怨恨朕,也是正常的。”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先前山陕两地灾害频生,地方民不聊生,有些事情,朕也是此后才知道的。

  朝廷多次调拨的赈灾粮饷,不少没用到赈灾上,却被一帮贪官污吏贪墨,这也使得地方叛乱日益严重。”

  孙可望这些人,流露出诧异的神情,他们都没有想到,天子会当着他们的面,讲出这些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天子在承认错误,可这些话当着他们的面讲,难免叫孙可望他们,心里有些忐忑和惶恐。

  “现在山西那边,被朕杀了不少贪官污吏。”

  崇祯皇帝负手而立,看着孙可望他们,接着说道:“虽说朕心里也清楚,现在做这些事情,无法弥补山陕两地百姓,心中对大明的失望。

  可若是放任这帮贪官污吏,以权谋私,欺压百姓,横征暴敛,为非作歹的话,那大明的江山社稷,恐有倾覆之危啊。

  朕不需要你们,能有多么理解朕。

  朕只希望你们,心中能明白一点,大明现在遇到很多的问题,都急需尽快勘正。

  但这件事情仅仅靠朕一人,是办不好的。

  若是在你们的心里,对大明还有看不惯的地方,朕要求你们,将这份对命运的不公,化作充实自己的动力。

  在各部随军讲武堂,好好的进修,叫朕能整饬大明军队,镇压地方叛乱,灭掉作乱的建虏,杀尽天下的贪官污吏!”

  想叫孙可望、刘文秀这些人收心,能为大明效忠,能为大明征战,就不能靠地位和财富去拉拢。

  靠物质收买来的人心,毕竟当物质满足不了他们,迟早会经历背叛,这不是崇祯皇帝想要的。

  可若是能够叫他们,用心里的不满,当做最初的动力,在各部随军讲武堂,逐步接纳吸收新的事务,在潜移默化间进行改变。

  当见到自己治理下的大明,在逐年的变好,摒除掉顽瘴痼疾和毒瘤,杀尽天下的贪官污吏,那他们就会效忠大明。

  说到底,错非被逼无奈之下,谁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过刀口上舔血,去当造大明反的叛军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猛虎潜山林

  “入你娘的崇祯小儿,老子算被你坑惨了!”

  李自成抄着刀,怒砍着眼前的大树,愤怒的咆哮着:“这帮狗娘养的鞑子,老子早晚干翻你们。”

  在这山林之间,回荡着李自成的咆哮。

  李铁山、裴雄虎这些老营将领,一个个神情木讷,瘫软着躺在地上,火铳、战刀等更是散落在地。

  从他们乘船渡海离开天津,到他们赶赴辽南海疆登岸,这一路的海上颠簸,加之李自成的影响,叫他们心里不那般惧怕建虏。

  直到遇到一股建虏兵马,千余众东拼西凑的队伍,被不足百众的建虏击溃,叫李铁山这帮人,都感受到了恐惧。

  这人心快散掉了。

  发泄过后的李自成,抄着那把卷刃的长刀,看到眼前的一幕,眉头紧皱起来,心里轻叹起来。

  “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

  李自成抄着刀,虎目微张,厉声喝道:“咱们现在还没摆脱建虏的追捕,不想被建虏砍掉脑袋,就继续给老子跑。”

  李自成的怒吼,没有叫所有人听进去,看着李铁山、裴雄虎这些人,都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李自成悬着的心,才算稍稍安定些。

  随他赴辽的千余众队伍,现在就剩下不到四百众,而他选中的老营精锐,满打满算不到百众。

  建虏所控制着的辽东,对他们这些人来讲,就是修罗场般的存在,想要不被建虏在战场上屠杀,就要变强!

  “李铁山,裴雄虎,你们几个跟老子过来。”

  对老营以外的人马,李自成心里早就放弃,这些人活着,就是在必要的时候,当炮灰叫他们逃脱的。

  神情有些木讷的李铁山、裴雄虎几人,跟着李自成来到一处僻静之地,他们并不清楚之后,究竟要怎样办。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李自成蹲在地上,捡起几块石子,皱眉喝道:“就遭受几场战败,一个个的心里都胆怯了?

  瞧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模样。

  当初跟老子同乘一条海船,一个个是怎样张扬的?先前的锐气呢?都被建虏给吓跑了?”

  “大哥,这辽东的建虏太强了,咱们根本就不是对手。”

  李铁山抱着脑袋,言语间带着胆怯,低吼道:“区区不过百众的建虏,都能将咱们给击溃……”

  “给老子把嘴闭上!”

  见李铁山讲这等丧气话,李自成瞪眼呵斥道:“咱们人马是多,但多是散兵游勇,你们这些,被老子选进老营的人,死了多少?

  就他娘死了十几个。

  咱们初来乍到,没了解建虏的实力,就算经历一些战败,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咱老营不溃,那就不会败。”

  在跟建虏的小股队伍,几次交手以后,李自成认识到建虏的厉害,但建虏在辽南这个地界,并非是没有短板的。

  李自成的心里很清楚,跟建虏这样硬碰硬,肯定是活不了,多半会被建虏砍掉脑袋。

  叫他领着残部,去给建虏投降,且不说他心里不愿这般,就算真去投降,那多半也是被砍脑袋。

  建虏嗜杀,这是他见识到的。

  时下这种局势下,摆在面前的路,除了死,似乎就没有其他,想摆脱这种境遇,就必须换种花样。

  “现在叫咱们老营,跟建虏去硬碰硬,那肯定是不行的,碰了,就是死。”

  呵斥完李铁山,强压怒意的李自成,拿着石子,就摆了起来,正色道:“所以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摆脱建虏的追捕。

  之后咱们就昼伏夜出,不再主动招惹建虏,挑一些远离城池的庄园,那里不仅有着粮食,还有供你们享乐的女人。

  此外在这些建虏的庄园里,还有不少被他们欺压的阿哈,这些都是好兵卒,只要能激出他们的血勇,咱老营的实力就能增强。”

  听着李自成所讲,裴雄虎几人,一个个双眸微张,就连有些胆怯的李铁山,也跟着听了起来。

  “大哥,那要是咱打不过,咋办啊,这建虏太强了,就算是袭杀他们的庄园,也不能确保拿下啊。”

  “大哥,要是咱们闹的动静太大,被驻扎辽南各地的建虏知道,肯定会出兵围捕咱们,这建虏可不比明军,那动作是很快的。”

  “大哥……”

  在李自成讲完以后,裴雄虎、李铁山这些人,一个个都讲出心中的担忧,眉宇间带着对建虏的惧怕。

  对待这样的情况,李自成并没急着去呵斥,反叫众人将心中所想,都一股脑的全讲出来。

  毕竟能否在辽南活下去,眼前这些老营的将领,才是他安身立命的保证。

  “老子觉得你们,一个个都他娘的想的太多。”

  见众人都不说话,李自成面露狞笑,开口道:“咱们昼伏夜出之下,专找那种小的庄园去打,你们觉得能打不过吗?

  等咱们劫掠几个庄园,老营麾下人马多一些,抢一些战马,到时就向绣岩城那边流窜过去。

  那里的地形相对复杂,驻扎的建虏并不多,别忘了,这大明的东江军,期间也是会袭扰辽南的……”

  李自成半真半假的讲着,所讲述出的情况,叫裴雄虎、李铁山这些家伙,一个个双眸微张起来。

  先前被建虏打的胆怯的他们,此刻燃起些许斗志。

  “咱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赔本的买卖咱不干。”

  见众人有了变化,李自成站起身,开口道:“只要咱能把动静闹起来,叫这辽南乱起来,那喜好抢战功的明军,就会频频出击辽南,好叫狗皇帝给他们赏赐。

  若真是能到那一步,咱们称王称霸的机会,就来了。

  到时老子混个皇帝当当,你们一个个都封爵,明明都是八尺男儿,遇到这点挫折,就他娘的怂了?”

  被李自成这般一说,裴雄虎、李铁山这些人,都纷纷站起身来,那瞪得极大的眼睛,叫李自成心里很受用。

  至少自己所讲的这些话,哄骗住他们了,叫他们不那般惧怕建虏了,这才有可能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那在辽东这个地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捅刀子

  辽东,看似被建虏窃据着,可实则在风平浪静之下,却藏着太多的暗流,单单是族群对立,以少御多,压榨辽民,就是一个大的火药桶。

  从天启元年的辽沈沦陷,辽左,辽南,辽西的大片疆域,一步步被建虏攻陷,这助长了建虏的嚣张气焰。

  大批不愿接受建虏统治的辽民,开始属于他们的反抗,但所经历的结果无一例外,都被建虏铁血镇压。

  这些凶残的屠戮,奠定了建虏在辽东以少御多的根基,活着的辽民被吓得胆寒,被迫承受着建虏的盘剥,压榨。

  一个核心族群不过百万的区域性叛乱政权,若是能打乱他们内部的秩序,影响他们进取的势头,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并非是什么难事。

  “所以现在朝廷那边,所面临的问题还有很多?”刘兴祚坐在主位上,看着左良玉、沈世奎说道:“若是这样的话,那咱们东江军这边,必须要尽自己所能,多多帮朝廷分忧,帮陛下分忧才行。”

  左良玉听闻此言,本悬着的一颗心,却跟着落了下来。

  似他所讲的那些话,并非是他想要讲的,而是奉天子之命,要求讲给刘兴祚的,以叫刘兴祚清楚,东江军在皮岛这个地方,所占据的核心位置,是怎样的存在。

  “刘帅所言极是。”

  左良玉收敛心神,正色道:“在末将赴任东江镇之初,陛下曾讲过一句话,若是有可能的话,可派出一支队伍,渡海赶赴朝鲜境内。”

  “朝鲜?”

  刘兴祚眉头微皱,看向左良玉说道:“在这等形势下,我东江军赶赴朝鲜,难道是要占领一些要地吗?”

  “不。”

  左良玉摆手道:“陛下的意思,是准许我们东江军,能以大明的名义,拉拢朝鲜这个被建虏吓破胆的藩属国。

  如果可能的话,等以后天津、登莱等地,都具备一定的海贸能力,可跟朝鲜进行海上的贸易,满足朝鲜的一些需求。

  除此之外,像我们东江军所需的粮食,包括铁料等物,都能就近向朝鲜进行补充,不过火器火炮之类,还需朝廷进行提供。

  时下在西山那边,陛下先前所设武备院,研制出几款威力大,射程远的火炮,等以后会分装到咱们东江军这边。”

  崇祯三年的朝鲜,虽说和建虏存在联系,但还远没有到崇祯九年,皇太极亲征朝鲜,自此和大明断绝联系的地步。

  也是从建虏彻底征服朝鲜后,在他们实控的侧翼,就没有了后顾之忧,甚至靠着盘剥朝鲜,不断增强自身国力。

  “这件事情,只怕并不好做啊。”

  刘兴祚眉头微皱,开口道:“当初建虏征伐朝鲜,所表现出的悍勇一面,叫朝鲜上下被吓破胆。

  虽说朝鲜在一些事情上,还是拒绝了建虏的要求,可时下的朝鲜境内,恐不敢过多跟我们大明有所联系。

  毕竟……”

  “刘帅,您曲解末将的意思了。”

  左良玉伸手道:“在朝鲜这件事情上,陛下的意思是徐徐图之,准许我们东江镇,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优势,逐步恢复和朝鲜的联系。

  不需要朝鲜真正听大明的话,叫他们出兵招惹建虏,毕竟朝鲜境内的兵马,多数还不如大明的卫所兵。

  陛下所想要的,是通过一些利益上的往来,达成咱们东江军,日后能够借道朝鲜,袭扰镇江、宽甸诸堡等地。

  同时利益上的往来,也能有助于大明修建海船,朝鲜境内的木料,有很多都是适宜修建海船的。

  陛下还说了。

  在削弱建虏这件事情上,是一个要长期维持的过程,所以我们东江镇这边,要懂得分担一些压力,更要充分利用区域矛盾,围绕如何削弱建虏一事上,展开相应的谋划,而非单纯的袭扰建虏。”

  刘兴祚:“……”

  对左良玉所传的这些话,刘兴祚的心里很是复杂,先是配合天津出海船队,护送一支天子选中的队伍,能安全的在辽南登岸,紧接着左良玉、沈世奎他们,率部进驻到东江镇这边,现在又要跟被建虏吓破胆的朝鲜,取得相应的联系。

  这一桩桩一件件,前后联系到一起后,让刘兴祚感受到素未谋面的天子,似乎针对建虏这边,在谋一盘很大的棋。

  “若天子这般言明,那本帅定当竭尽全力。”刘兴祚正色道:“若真的能将朝鲜拉拢过来,对后续的平叛建虏,或许会起到决定性作用。”

  “末将也是这样想的。”

  左良玉笑着说道:“不过具体如何做,咱们东江军,只需谴派精锐即可,初次赴朝鲜的事情,等军机处参赞大臣金铉,从天津赶赴东江后,筹建起东江平虏前指后,由金参赞具体来办。

  此后针对朝鲜这件事情,还需刘帅跟金参赞详细商榷,毕竟想要谋成此事,背后还有着诸多要去做的。”

  刘兴祚点点头,没有再多说其他。

  行军打仗的事情,他擅长。

  跟人去耍嘴皮子,他犯怵。

  好在针对朝鲜这件事情,有金铉这位文官负责,否则真要怎样做好此事,刘兴祚的心里也有些犯难。

  “对了刘帅,末将这边还有一事。”

  沈世奎此时开口道:“在赴任东江前,陛下有过旨意,东江这边的随军讲武堂,必须尽快筹建起来。

  当初辽东局势复杂,东江军又身兼重任,所以在此事上有所拖延,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此番末将等率部赴东江,陛下从西苑讲武堂那边,调拨一批讲武堂教员,还有相应的兵书典籍。”

  “一切谨遵上谕!”

  刘兴祚闻言,神情正色道。

  在跟左良玉和沈世奎的交流中,刘兴祚能清晰的感受到,远在京城的天子,对于他绝对的信任。

  单单是这样的信任,就叫刘兴祚心里很是激动,这是在先前所从没有过的。

  虽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可真正敢这样做的,那又有几个能躲过文官的嘴?

  可是执掌东江军以后,刘兴祚能感受到东江镇的前后变化。

  第一百八十五章 西夷北上(1)

  积极地对外展开相应的联系,放下所谓上朝天国的架子,不管是经济层面,亦或者技术层面,再或者军事,外交等层面,对现阶段的大明,是有着诸多的好处。

  明明在内部的矛盾诸多,若不寻求较好的窗口,将这些矛盾逐一转移,并在这一过程中解决问题,那对于大明无疑是一种浪费!

  幅员辽阔是大明的绝对优势,这代表着大明所产之物,有很多都是值得对外倾销,以此换取所需之物。

  比如粮食,香料,铜矿等等。

  纵使是现阶段的大明,依旧是处在小农经济下,但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克莱尔,你说这次赶赴明国北境,那个叫天津的地方,真的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吗?”

  在一艘盖伦船的甲板上,詹斯神情严肃,看向克莱尔说道:“明国的实力很强,先前荷兰人,想要跟明国进行贸易往来,甚至不惜发动海战,想以此彰显实力。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荷兰人惨败。

  明国是哪里都好,唯独不对外开放港口,叫我们的海船能停靠,叫我们的人能获取自由的权力。

  明国所产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等,都是上帝赐予的神物啊。”

  说着,说着,詹斯的脸上流露出贪婪。

  作为约翰公司名下,一位董事的代言人,若是此次远赴大明北疆,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那无疑能获取一笔丰厚的佣金。

  “詹斯,放弃你先前的那些想法吧。”

  克莱尔转过身,微笑着说道:“在我们出海北上明国前,其实已经有不少的人,秘密赶赴天津了。

  据我所知晓的情况,那个天津知州,嗯,叫做陈延生的明国官员,是深受明国皇帝信任的。

  整个明国境内的沿海地带,除了这个天津之外,没有其他地方开海,所以这次机会我们必须抓住。”

  说到这里的时候,克莱尔的双手紧握起来,那眸中闪烁着精芒,大明在他的内心深处,就像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如果说能够购买大批的茶叶,丝绸,瓷器等物,漂洋过海运往欧罗巴各国,那必然能赚不少的金币,银币。

  “只是感到可惜的是,明国的皇帝,为什么要选在天津开海,而不是杭州府,松江府,福州府这些地方?”

  詹斯伸手疑惑道:“毕竟那些地方,更临近明国的南疆,像北疆这片地域,似乎并不盛产丝绸、瓷器、茶叶等物。

  并且据我所知晓的情况,明国的北疆治下,好像是经历了叛乱,那似乎并不适合作为开海之地吧。”

  作为殖民海外的先驱,不管是荷兰人,还是英吉利人,亦或者葡萄牙等国,他们获取大明境内的消息,一般就是通过西洋传教士。

  不远万里之遥,不惧艰险,也要赶来大明境内,除了所谓的传教外,还带着一些别的目的。

  只可惜处在小农经济下的大明,对待某些事情上很是保守,这使得抵明的西洋传教士群体,并没有达成他们所想。

  如果说敢叫欧罗巴诸国的人,清楚的知道大明的虚弱,恐这些披着绅士外皮的野蛮群体,都将蜂拥大明境内。

  “有可供选择的地方,就算是上帝保佑了。”

  克莱尔皱眉说道:“既然明国的皇帝,做出这样的决定,那肯定有他的考虑,这些并非我们所能左右的。

  根据我对明国的了解,就算天津真的开海,只怕我们所能自由出入的范围,也是极其狭小的存在。

  想必这一任的明国皇帝,是一位对待商业,有着独到见解的皇帝,不像先前的万历皇帝,天启皇帝,那般的保守迂腐。

  詹斯,你可不要忘记,在明国的境内,有着一条靠人力挖掘的大运河,横跨明国的南北境。

  真要是天津的商贸繁荣了,那明国治下的商人群体,会不贩卖热销的商品,到天津那个地方吗?

  再者说咱们的香料、矿产等物,也都是极具价值的。”

  听着克莱尔所讲的这些,詹斯内心深处愈发激动,此时的他,恨不能立刻赶到天津,能够得到想要的答案。

  若是天津开海的事情,的的确确是真的,那对于他个人,对于约翰公司,都将会是一次机会!

  对待天津开海之事,崇祯皇帝做出很多谋划,包括限制欧罗巴各国的人,在天津境内的出入范畴,一旦越线的话,必将会受到严厉惩罚。

  谋划开海一事,是为逐步改变大明,而非引狼入室的,尽管崇祯皇帝心里清楚,随着欧罗巴各国的人,开始在天津生根发芽,必然会了解大明很多事情。

  不过这些都是需要过程和时间的。

  等到他们了解清楚了,那大明已有着诸多改变,且必然筹建起属于大明的海军,若这些贪婪的家伙,想要威胁大明,就看看谁的拳头更硬了。

  大航海时代的霸权,向来不是靠谈判所能解决的,而是靠着自身强悍的国力,来震慑那些宵小之辈。

  ……

  紫禁城,乾清宫。

  “这个陈延生啊,在天津取得的成就,还是不错的。”看着手里的奏疏,崇祯皇帝面露笑意,对觐见的孙传庭笑道。

  “不仅稳定住了天津秩序,还先后叫海关衙署,天津造船厂等事,都明确落实下来了,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开海一事有了眉目。

  孙卿啊,若是天津开海能做好,不仅能为大明解决燃眉之急,还能为国朝赋税方面,增创不少的赋税啊。”

  “陛下,对待这件事情,恐朝野间的舆情,不会太好吧?”

  孙传庭想了想,开口道:“毕竟对待西洋各国的人,很多人的态度,其实都是敬而远之的。

  如果天津那边,以后会盘踞很多西洋人,倘若他们的行为,触犯到我大明的律法,或者危害大明统治,这并不是一个小问题。

  当然,臣不是质疑陛下的决断,只不过对待这些事情,还望陛下能多多考虑,现在的大明,经受不起任何的变故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西夷北上(2)

  对待大明以外的地域,一个较为普遍的想法和看法,便是和上朝天国相比,那都是蛮荒未开化之地,纯粹没有必要兴师动众。

  南洋诸国也好。

  印度半岛也罢。

  亦或者欧罗巴。

  甚至临近大明的朝鲜,乃至隔海相望的倭岛。

  在大明主流的思想里,就是心生蔑视,就是物产贫瘠,大明地域辽阔,又何须理会他们呢?

  但是恰恰在上述这些地域,不管金银铜这等贵金属矿藏,还是价格不菲的香料等物,亦或者两熟,三熟的稻谷等等,那其实都是大明所需要的。

  明明雄踞神州这等宝地,明明有着诸多理由,可先于欧罗巴各国一步,甚至数步,在南洋诸国展开贸易,展开开拓,可偏偏受小农经济思想的左右,受儒家思想的禁锢,导致这一切都没有任何进展。

  封建体系下的王朝,儒家思想的那套理论,的确能确保天下的长治久安,但背后带来的弊端同样也很明显。

  “孙卿所说的这些,朕有想过,但是并不担心。”

  崇祯皇帝放下手中奏疏,撩了撩袍袖,开口道:“就现阶段的大明,仅天津一地,对外开放了海禁,还是以中旨的形式开放。

  孙卿,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别看朝中的官员,包括地方的其他群体,个个都张口动摇国本,闭口动摇国本,可真要叫他们,或者背后的人,尝到甜头,那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没有什么,比金银带来的影响更大,哪怕是朕这位大明天子,同样也不能免俗。”

  孙传庭沉默了。

  对天子最后所讲之言,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叛乱,灾害,仅仅是这两项,每年耗费国朝太多银子。

  从崇祯二年的建虏寇边,到时下这个时期,折腾出多少事情,虽说国库所存困境,受一些政策的变动,得到较大的缓解。

  但若是没有天子内帑支撑,想叫大明在这等混乱时局下,能相对平稳的渡过,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朕想要打破垄断,想在天津形成新的垄断,即海上贸易!”

  崇祯皇帝站起身,缓步向前走着,正色道:“江南,是我大明最富庶的地域,但暗藏的问题,却也是最多的。

  朕用了几年的时间,才慢慢理清楚,才慢慢悟明白,这背后所代表的复杂利益网。

  各种由头的偷税漏税,各种形式的逃税,甚至是抗税,无一不再表明一点,国朝对这个地域,实际掌控是很差的。

  孙卿可曾知晓,大明在海禁一事上,是反反复复,可实际上不管是禁海,还是开海,在江南沿海地带,存在着极为庞大的私下海贸。

  大明的茶叶、丝绸、瓷器等物,那在大明之外的疆域,可是价值千金的奢侈品,只有最富裕的那一部分,才能享受的啊。”

  孙传庭:“……”

  对天子所讲的这些,孙传庭其实并不知情,包括多数的大明文官,其实也都不是很清楚,或者干脆就不知道。

  唯一知晓此事的,多数是出身江南籍的文官,可对待这些事情,哪怕是他们清楚,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原因很简单,利益使然罢了。

  “不知孙卿是否想过一点。”

  崇祯皇帝伸出手,笑着说道:“相隔大明万里之遥的欧罗巴,那一批批赴明的传教士群体,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来到大明呢?

  他们真的只是单纯为传教吗?

  不尽然吧。

  包括欧罗巴各国,不管是海上武装,还是诸多海商,为何都盘踞在南洋诸国,甚至想打开和大明联系的地方?

  孙卿清楚这些代表着什么?”

  “臣愚钝,不是很清楚,陛下所讲的这些。”孙传庭迟疑刹那,作揖行礼道:“……究竟是代表着什么。”

  “当然是为了利益。”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先前,朕曾和汤若望他们交谈过,就说一件瓷器,还算不错的那种。

  若是在大明治下,能卖几十两银子,那乘船渡海去往南洋,去往欧罗巴,就能卖几十两金子。

  十倍的差额啊。

  甚至这个贸易差额,会更大。

  一件尚且如此,那一整船呢?

  这能带来多少金银?

  朕先前算过一笔账,就江南这个富庶之地,那庞大的官绅、商贾等群体的名下,所窖藏起来的银子,少说会有两亿两银子。”

  孙传庭:“……”

  天子所讲的这些,颠覆了孙传庭的认知,毕竟大明每年赋税,那才多少银子啊,江南那边,怎么可能会藏着这么多银子啊。

  可惜,这些都是事实。

  就这个时代背景下,大明对外的贸易顺差,是极为庞大的,欧罗巴各国,辛苦掠夺来的白银,多数都以这种形式,流入到大明境内。

  甚至为不吓住孙传庭,崇祯皇帝将这一数额减少许多。

  只可惜这些流入的银子,多数都藏在暗地里进行,使得大明朝廷这边,并没有见到任何好处,甚至还深受其累。

  “孙卿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

  崇祯皇帝笑着摆手道:“我们可以拭目以待,欧罗巴各国,其实最想要的,就是一个能见到阳光,真正能进行交易的区域。

  现在,朕给他们了。

  陈延生在天津那边,设立海关衙署,建天津造船厂,包括之后筹设的天津十三行,人才行署,交易行署等等,都是紧密围绕开海展开的。

  说一个简单的例子,欧罗巴相隔大明万里之遥,海上的情况极其复杂,危险随处可见,但为何他们打造的海船,却能承受这些?

  若是大明能吸纳他们的人才,积极打造更先进的海船,那针对辽东的局势,针对建虏的平叛,是否会有较大的改变呢?

  毕竟武备院这边,自西洋传教士进驻后,所取得的进展和突破,都是肉眼可见的。”

  孙传庭不知该说些什么。

  仅仅通过所听到的这些,他就能清晰的感受到,天子对天津开海一事,所谋划的诸多部署,必然是不少的。

  甚至天津真的繁荣起来,那诸多部署都一一落实下来,那大明所面临的困境,还会像现在这般艰巨吗?

  第一百八十七章 国库没钱

  对待天津开海这件事,崇祯皇帝的确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这个构想,所牵扯到的层面很多。

  朝廷,地方,漕运,新税法,巡察,票号……

  简单去进行阐述,就是通过天津的通商口岸,初步盘活南北更紧密的经济流通,明确统一规格的银票秩序,吸纳民间窖藏的银子,逐步提升生产力,稳定住对外贸易,并逐步扩大北疆通商口岸,为此后重整金融秩序,推行新税法,发展大明地方,奠定一个坚实的基础。

  可想要实现这等构想,所面临的问题和屏障,亦是一个接着一个,所以步子要稳步向前迈进,一步一个脚印,恢复并增强大明的信誉信心。

  “现在所能做的事情,就是耐着性子等待了。”

  看着眼前的奏疏,稳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轻呼道:“想要实现这些,北上的欧罗巴各国群体,才是关键所在。

  若是没有这个前提,想谋定这些部署,纯粹是空想,空谈啊。

  希望陈延生这边,能给朕带来更多惊喜,不要叫这个时间太长啊。”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不由得摇头笑了起来,与其去想这些,不如先将眼前的政务处理好。

  想法是好的。

  现实是坏的。

  不把现实中的这些糟心事,一一拨正回来,那以后有再多好的想法,都不可能一一落实下来。

  崇祯皇帝拿起一份奏疏,本轻松的脸庞,露出些许凝重的神情,辽东调拨粮饷,这叫他回到现实。

  可之后所看的十几封奏疏,叫崇祯皇帝的神情愈发凝重。

  请复南京新厂铸钱。

  蓟密永三协粮饷。

  奏请免征山东受灾府县田赋。

  清算边镇欠饷。

  奏请免征陕西田赋。

  河南……

  这些个经内廷票拟的奏疏,堆到崇祯皇帝面前时,叫其心里想到一点,文官群体又要反扑了。

  “王伴伴,查一下这些奏疏,所呈递的时间。”崇祯皇帝眉头紧皱,指着这一摞奏疏,对王承恩说道:“全都是涉及钱粮的要务,内阁这边,先前竟没有任何口风,就这般呈递到御前了。”

  “喏!”

  王承恩当即作揖道。

  看着眼前这些奏疏,崇祯皇帝就一个想法,朝中的这帮文官,见自己这位天子,所做之事太多,常常叫他们陷入被动,所以就变着法子,想要限制住自己。

  “这是想用真实的情况,营造一个国库没钱的氛围啊。”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皱眉道:“只是这背后的痕迹,太深了,一个个总是这般的不老实啊。

  想叫朕身居紫禁城,凡事都听你们说,看你们做,这次的财政危机,要是解决不好,只怕后续的反扑,会更大吧。”

  上述这些奏疏,所陈述的事情,都是对的。

  这些的确都是要解决的事情。

  但唯一错的,必然是时间差。

  肯定有一部分奏疏,先前就有,但却没有呈递御前!

  “皇爷,都查清楚了。”

  王承恩去而复返,有些气喘,捧着一份奏疏,开口道:“皇爷所御览的这些奏疏,有一些在内阁拖了很久,有些是新呈递的。”

  崇祯皇帝拿起那份奏疏,看着纸上未干的墨迹,就知这是司礼监那边,紧急查阅相应的案牍。

  大明实在是太庞大了。

  每天所呈递的奏疏,都是极为庞大的数目。

  纵使想在这上面做些手脚,只要做的悄无声息,那是很容易的事情。

  天子的精力是有限度的,不可能御览所有奏疏,叫内阁分担一部分,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些呈递到御前的奏疏,差别最大的,都能相隔一个月。”看着奏疏上的内容,崇祯皇帝笑道:“王伴伴,你觉得这代表着什么?”

  “启禀皇爷,仅从呈递御前的奏疏来看,奴婢觉得有人故意为之。”

  王承恩想了想,作揖道:“或许是内阁大臣,或许是内阁所属官吏,或许六科,都是有可能的。

  具体是什么情况,奴婢就不清楚的。”

  没有看那些奏疏的内容,单从内阁向御前呈递票拟,在相隔这般大的时间内,王承恩将自己所知道的这些,都讲明了。

  “不止啊。”

  崇祯皇帝拿起奏疏,轻笑道:“都察院的,户部的,兵部的,工部的,上到三四品的大臣,下到六七品的官员。

  所呈递的这些奏疏,皆是近期发生的,皆是职权所在的,再加上那些被拖延的奏疏,朕粗略的算了算。

  若是想要将这些事情,都全部解决的话,那国库少说要调拨八百多万两银子,粮食和其他所需,朕还没有去算。”

  王承恩:“……”

  “对,还有这份请复南京新厂铸钱。”

  崇祯皇帝抽出一份奏疏,继续说道:“朕在不久前,让毕卿兼领钱法事,一应的调整变动才刚刚开始,南京有司的官员,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陈述,他所奏请的事情,关系是怎样的重大。”

  没有后世便利的交通环境,叫大明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呈现延期再办的态势,不过处在小农经济下,一切都是很合理的。

  除非遇到的事情,是非常紧急的叛乱,严重危害到地方稳定,否则就是一层一层的向上呈递。

  “国库那点压箱底的银子,肯定是不够的。”

  崇祯皇帝放下奏疏,笑着说道:“那王伴伴觉得,若朕此时召见内阁大臣,商榷此事的话,涉及到钱粮调拨,他们是否会奏请内帑拨银呢?”

  “是……是……”

  王承恩有些紧张,不知该如何回答。

  按常规来办,必然是这样。

  可光是银子还不够啊,还有粮食,还有各类所需,这前前后后加在一起,至少千万兜底吧。

  “那这次内帑解决大部分,下次呢?下下次呢?”崇祯皇帝继续询问道:“内帑有多少银子?算上皇庄,便民铺各处所存,两千多万两?”

  抄那么多的家贼硕鼠,贪官蛀虫,虽说崇祯皇帝花的多,但内帑存留的银子也不少。

  “奴婢……”

  被接连询问的王承恩,跪倒在地上,不知该怎样回答,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内帑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掏空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债券

  事实上,随着崇祯皇帝插手的事宜增多,了解的越多,就愈发能清晰的感受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存在着一双双无形的手,在暗地里去做掣肘或阻挠之事。

  这个问题能解决吗?

  能。

  以锦衣卫的特务组织,去监察百官。

  以军队为主的军政府,去震慑朝堂。

  以太监群体的权阉们,去对抗官绅。

  但是上述这些路吧,都存在极大弊端,对于整个大明的运转,会埋下诸多隐患,都是行不通的。

  “起来吧,此事跟你无关。”

  崇祯皇帝轻呼一声,开口道:“王伴伴,你亲自去一趟文华殿,叫内阁大臣都来,朕要解决此事。”

  “喏!”

  王承恩当即应道。

  科举制度的萌生,发展,鼎盛,历经千余载的沉淀,无数王朝的兴起和灭亡,逐步打破世家垄断的格局,叫皇权得到长效提升,叫寒门能迈进官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屠龙勇士终将变成恶龙,却孕育出以读书人为核心的特权群体。

  拯救大明是一个系统性问题,其靠的不是系统,而是要勇于打破一个个樊笼,真正意义上,实现法律面前人人平定,收窄所谓的特权,为发展探索出新路,而非老瓶换新酒,装装样子货。

  其实不管是大明,还是先前的那些朝代,确保统治根基稳固的,就是这片土地上,所产出的价值。

  但小农经济的封建特性,往往到王朝后期时,就会将大量财富和土地,集中在一小撮人手中。

  “朕不过是想做一些有利于大明的事情,没成想却有这般多的人,在背地里用这种方式来反对朕。”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面露轻笑道:“想要将既得利益,控制到一个合理的范畴,背后所隐藏的政治斗争,却是这般厉害的。

  要不是为了维稳这复杂多变的乱局,朕可真想什么都不想,简单粗暴的一茬,一茬的去杀你们啊。

  但是这个后果太大了,影响太大了,严重的话,甚至能叫大明治下各地,都出现叛乱的情况。

  这就是土地私有的危害性啊。”

  看着眼前的这些奏疏,崇祯皇帝心里想了很多,如何去妥善的解决,大明步入到后期统治,逐步崩盘的这一历史惯性大危机,所牵扯到的层面太多。

  稳。

  是保证一切的前提。

  若是什么都在‘乱’之下去做,那做到最后的结果,就是越来越乱,但若是能够维稳之下去做,兴许就能走出一条新路。

  韩爌,毕自严,徐光启,周道登这些内阁大臣,都跟随王承恩赶来乾清宫,若非有什么重大政务,他们一个个是不会齐聚在一起的。

  毕竟在崇祯皇帝的影响下,时下内阁的这些大臣,都有着各自一摊子事情要做,比如掌舵的韩爌,比如掌财政的毕自严,比如掌武备院、农科、仓场的徐光启等等。

  这跟先前的内阁相比,只要跟司礼监关系较好,那一应权力多集中在首辅手里,次辅和群辅多数权力不多,那种情况是不一样的。

  “诸卿家,今日召见你们,就一件事情。”

  崇祯皇帝看着眼前众人,伸手指着这些奏疏,开口道:“内阁呈递的票拟,朕都一一的看过了。

  这些奏疏吧,很有意思,有拖延很久的奏疏,有近期的奏疏,不过全都在这个时候,呈递到御前来了。

  所言明的潜在意思,也很明确,都是要粮饷的,这个问题应该如何解决?”

  崇祯皇帝此言一出,叫韩爌、毕自严、徐光启他们,一个个皆流露出各异的神情,甚至有些人,都下意识低下头,眼神有些闪烁。

  在大明的官场上,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必修的技能,毕竟处在这种大环境下,有很多事情不是个人就能改变的。

  “陛下,国库这边,恐拿不出这么多粮饷,来将这些事情一一解决。”毕自严走上前,作揖行礼道:“若是……”

  “朕当然清楚,国库拿不出这些。”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不过内帑这边,同样也拿不出这些。

  韩卿,你来说说,此事如何解决。”

  “臣……”

  一听天子此言,韩爌顿感压力倍增,面露踌躇,作揖道,可话到嘴边,却怎样都讲不出来。

  对待这些事情吧,韩爌也觉察到了什么,一些拖延很久的奏疏,才递到他的面前,这背后没人搞鬼,才怪。

  可究竟是谁,却无从查证。

  或者说,不能去查。

  一旦查了,就破坏规矩了。

  规矩,对大明官场来讲,那都是默认的游戏规则之一,谁破坏了,那就会成为公敌。

  上到一个国家,下到一个宗族,在大明这个世道下,对待规矩的恪守,是极为顽固的。

  “都不说话是吧?”

  看着众人沉默不言,崇祯皇帝心平气和,笑着说道:“那朕想个办法,以户部所辖国税处的名义,对外发售一批债券。

  嗯。

  就叫战争债券吧。

  以先前所查的田亩,皇庄拿出部分田亩,作为战争债券的锚定物,分为一年期,两年期,三年期,五年期四等。

  以不同的利率,作为到期兑付的红利,若是朝廷到期拿不出银子,进行兑付,就以田亩交割,凭票兑付。

  诸卿觉得怎样?”

  债券?

  战争债券?

  韩爌、毕自严、徐光启他们,都流露出惊疑的神情,对待这种事情,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朝廷怎么能向民间借贷啊,这传出去有失体统啊!

  “都先别急着出言反对。”

  崇祯皇帝伸手继续道:“反对之前,若是谁能想出解决的良策,那朕就不做此事,但若是想不到,那此事就这般定了。

  为了支持你们内阁,将这次出现的财政危机解决,朕会从内帑这边,拿出三百万两银子,来购买战争债券,就五年期吧,到期,户部要兑付朕的这批战争债券。”

  小农经济下的大明,缺少着太多值得投资的领域,想要叫秩序有所改变,让大明民间经济活性增强,就要开辟出一些以朝廷为背书的领域,幸好这是在崇祯三年,而非是崇祯十几年,朝廷的公信力还是较强的。

  崇祯皇帝要推出债券一事,另一层目的,就是彻底隔开国库和内帑,叫朝堂这边,不再有任何机会,一次次的想将手伸进内帑,毕竟内帑所储银子,是崇祯皇帝提升生产力,所留的启动资金。

  同时大明再遇到财政危急,将不再摊派辽饷,剿饷,练饷,而是定期发售一批回报率较高的债券,或战争债券,或建设债券,或国库债券等等。

  什么事情都是开头难做,只要这个头能理好,那只要大明治下建设,能稳步的向前发展起来,形成良性的财政收入,给予各个群体信心,不出现挤兑风潮,那么大明之后的路,就变得好走很多。

  第一百八十九章 分歧

  文华殿,内阁。

  “陛下做事,愈发乾纲独断了。”

  韩爌心情有些烦躁,看向眼前诸同僚,皱眉道:“以户部所辖国税处,对外发售债券一事,此等关系重大的朝政,当召集群臣议定。

  特别是户部有司,应当商榷出此事利弊,根据国朝现有赋税情况,再明确是否该定下此事。

  毕竟在此之前,朝廷从没有做过此等事情,若是此事引起非议,那有损的就是大明国威啊。”

  温体仁、毕自严、徐光启、周道登等众内阁大臣,流露出各异的神情,就天子要发售债券一事,他们有着不同的看法。

  对待这等先前从没有遇到过的事情,内阁这边的意见分歧,还是很大的,像韩爌、周道登、何如宠几人,是持反对意见的。

  朝廷对民间发售债券,纵使有部分抄没的田产,甚至是皇庄名下田产,作为债券的锚定物,以消除购买者的顾忌和担忧。

  可说到底,依旧是朝廷向民间进行借贷,这终究是好说不好听啊。

  再者言,朝廷费尽心思将债券鼓捣出来,并且对外发售出去了,可要是民间的反响平平,那丢的还是朝廷的脸啊。

  “韩元辅,此事不应该这样看待。”

  温体仁想了想,开口说道:“毕竟时下国库这边,的确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可那些政务,又都是亟待解决的。

  户部这边,毕阁老一直都在掌舵,实际情况是怎样的,远比我们在座的都清楚吧。

  陛下所提债券一事,虽说有些乾纲独断,但那也是陛下心忧社稷,想尽快解决此次财政危机啊。

  若是这些问题,都不能得到妥善解决,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或者干脆闹出兵变,到时朝廷就更被动了。”

  别看温体仁对待债券一事,心里多少有些存疑,觉得此事也该商榷一二,但对待天子的决断,他是必须要支持的。

  毕竟他这个内阁次辅,是怎样当上了,温体仁心里最是清楚了。

  “那温阁老是否想过,若这次是这般,下次还这般,下下下次依旧这般,到时会面临怎样的情况?”

  周道登想了想,皱眉说道:“每年朝廷的赋税征收,都是有定数的,一旦陛下所言的债券期限,到期了。

  国库拿不出这些银子,来进行兑付的话,那就需要用锚定的田产,来给那些购买债券的人,进行兑付了。

  这次是陛下拿出抄没的田产,还有皇庄名下的田产,来充当锚定物的,那诸位是否想过一点,若是再有下次,该拿什么来充当锚定物?”

  官田。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场的这些人,心里都想到一个念头。

  但是这官田怎能轻易去动啊。

  此乃大明正赋之根啊。

  “其实这件事情,我等也不必想的过于复杂。”

  毕自严想了想,看向眼前众人,皱眉说道:“陛下所提出的债券之事,不过就是权宜之计罢了。

  若是真能帮助到朝廷,将眼前的财政危机渡过,本辅倒是觉得可以一试。

  毕竟时下的国朝,是怎样一种情况,想必诸公心里都是清楚的。

  纵使想要摊派三大饷,或者增加田赋,以此缓解财政压力,那肯定是不现实的。

  时间上来不及。

  但是有了这个债券,来作为暂渡危机的替代品,事情就不一样了。

  榷关重开一事,国税处负责的关税,这些若是能够有效运转起来,每年少说能帮助国库增收,四百万两银子。

  这还是最少的……”

  “特设国税处一事,本就在朝引起不小争议。”听到此处的韩爌,皱眉打断道:“现在又多一个债券,恐之后……”

  “韩元辅,我们内阁就是为君分忧的。”

  徐光启此时上前道:“引起争议,归引起争议,但事情不能不办,本辅倒是觉得毕阁老说的没错。

  有些事情,我们不要想的那般复杂。

  难道只有我们难吗?

  陛下就不难吗?

  想想从建虏进犯关内以来,国朝出现多少事端?这些事情,有那些不是陛下在分心去管?

  包括军机处那边,外设出去的前指,一应参与平叛的营校,这部分的粮饷,可都是内帑直接调拨的,从未用过户部一两银子啊。”

  徐光启的一番话,叫韩爌心里有些不喜,说到底,他是内阁首辅,现在责任内阁出现了,群辅的权力也增加了。

  “诸公,诸公,本辅看此事就不必再争吵什么了。”

  钱象坤面露笑意,走上前说道:“债券一事,陛下的态度是明确的,我等在这里争吵什么,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眼下要做的,就是将分内之事做好,至于发售债券之事,应由国税处那边,先行拟定出章程才是。”

  一个意见统一的内阁,并非是崇祯皇帝所想要的,毕竟这一任期的内阁,所肩负的就是维稳,不叫诸多的烦心事,堆到他的御前,以此影响他所做的诸多谋划。

  韩爌这个内阁首辅,还是有能力的,但是吧,出身旧官僚群体,所站的跟脚,必然是倾斜于他那一方的。

  韩爌只是大明的大臣,并不是卖给大明了,所以在一些时候,难免就会有摇摆不定的情况。

  而温体仁、毕自严、徐光启他们的作用,就是在一些特定的时期,能够叫崇祯皇帝的决断,在内阁这边明确下来。

  “若是没有其他事宜,那本辅就先行离去了。”徐光启见状,拱手一礼道:“时下仓场和农科这边,还有些事情需本辅来断。”

  “那本辅也先行告退了。”

  毕自严想了想,开口道:“虽说有债券一事,但有些事宜,还是要再商榷下,以确保各处的安定。”

  看着离去的二人背影,韩爌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在发售债券这件事情上,他想要言明的主张,并没有在内阁得到认可和共鸣,只怕这件事情要按照天子所想,去逐一的落实下来。

  尽管这的确能帮助朝廷,渡过眼前的财政危机,但直觉告诉韩爌,事情肯定没有所想的那般简单。

  第一百九十章 权重

  “陛下所言债券构想,臣有一些疑虑。”

  管绍宁跟在崇祯皇帝的身后,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讲出心中所想,欠身道:“臣觉得这些疑虑,倘若不能得到妥善解决,恐对外发售债券一事,非但不能帮助朝廷解决问题,恰恰相反,或许还会危害到社稷安定。”

  “是吗?”

  崇祯皇帝停下脚步,看向管绍宁,微笑着说道:“那管卿,就一条一条的讲,朕逐一进行考虑。”

  此番召见管绍宁,就是为发售债券之事,未曾想事情还没说,管绍宁就讲出这样的话,这叫崇祯皇帝有些好奇。

  “其一,滥发滥售的问题。”

  管绍宁想了想,作揖道:“虽说发售债券,的确能帮助朝廷,在民间募集一笔体量较大的银子。

  但是这个事情,是否会叫地方上,一些官员知晓后上行下效,在辖区内推行此举,若是这样的话,恐将成为另一种形式的苛捐杂税,甚至比之危害要更严重。

  毕竟发售债券,需要锚定物。

  想叫民间的群体购买,则该锚定物必须坚挺,这般,唯有用土地来定。”

  “这个问题,朕想过。”

  崇祯皇帝笑了笑,拉起管绍宁,边走边说道:“恰恰是管卿所讲,发售债券一事,朕定到你们国税处这边。

  其一,就是为了杜绝地方官府,知晓朝廷发售债券,一些官员将心思放到这上面,毕竟此风一旦主张,将成为暴敛百姓的工具。

  其二,利用发售债券之权,增强国税处的底蕴和地位,只要此事能做好,那为国税处日后的逐步扩编,亦算奠定一些根基。

  其三,有了债券之权后,国税处这边,以后要增设巡查的职权,除了巡查各地所设衙署,各类税目外,还包括债券这一要务。”

  “那民间偷印呢?”

  管绍宁继续说道:“当初国朝刊印发行大明宝钞,本意是想解决银钱不足,缓解财政压力,可随着大明宝钞的增多,民间一些不法者,就将坏心思放到这上面。”

  不要小觑古人的智慧,现代所出现的那些,其实在古代都能找到踪迹,甚至做的比现代还要强。

  “对管卿的这一疑虑,朕想了几个法子,可以相互配合,避免此类情况发生。”

  崇祯皇帝伸出手:“着武备院这边,研制一种特殊纸张,专司刊印债券底稿,其中再添加明暗防伪,这样能有效避免。

  所定制的债券,移送到你们国税处这边,要先期进行登记造册,明确份额,同时要盖上户部大印,国税处特制官印。

  而在进行发售时,则再次进行登记造册,并言明所购债券,必须本人,本票,到期兑付,除非本人亡故,可由直系亲眷代持。”

  发售债券的构想,有一项考虑,是崇祯皇帝觉得必须要做的,就是为推行纸币,夯筑相应的基础。

  或许五十年。

  或许一百年。

  不管这个过程有多久,但是前期的接受程度,必须要提前谋划,不然日后想要推行此事,恐难度很大。

  在崇祯皇帝心中所想,他这一代能贯彻金本位,明确新币制,就算是极好的了,毕竟金融体系的构建,不是想想那般简单的。

  “臣还有疑虑。”

  管绍宁想了想,继续说道:“若是朝廷发售了债券,为了能叫民间接受,那必然要有足够吸引的利率。

  不然就算有锚定物,可看不到回报价值的话,恐民间的反响不会太强,甚至因为这件事情,还会影响大明国威。”

  对于管绍宁的接连讲明疑问,崇祯皇帝心里没有任何不悦,相反却很是欣慰,至少较真的态度,能确保国税处发展,甚至债券之事,能够向着好的方面推进。

  “那就适当的提升一些利率,叫民间群体见到红利。”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管卿,其实债券一事,并不是就为做一期,以缓解朝廷的财政危机,就结束了。

  朕将债券的类目,细分为战争,建设,国库等多种形式,就是要形成定期发放,打造一条稳定的财源收入。

  通过这些在民间募集的钱财,来治理大明,平定叛乱,好叫大明的内忧外患,可以逐步的解决。

  当然这个较高一些的利率,只能明确前三期的债券,后续发售的债券,要逐步的进行递减,回落到合理的范畴。”

  “陛下,这恰恰是臣最担心的事情!”

  管绍宁停下脚步,郑重作揖道:“陛下是否想过,若是一期,一期的对外发售,国库有足够的存银还好。

  可如果说朝廷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无法到期兑付,或者朝廷每年的赋税征收,无法进行平账,到时所损害的,就不仅仅是大明国威,甚至严重的话,大明的江山社稷都……”

  说到这里,管绍宁说不下去了,此刻的他,心情很是紧张和忐忑,毕竟所讲的这些,要是惹怒了天子,那就不是免职那般简单了。

  想到这些的管绍宁,更是向天子行跪拜之礼。

  “哈哈,管卿啊,朕就知道,你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这个。”

  见管绍宁这边,崇祯皇帝笑着摇起头来,随后弯腰拉起管绍宁,说道:“所以在国税处这边,要增设一个风险评估的衙署。

  如何在合理的范畴内,发售出相应的债券份额,以解决国库的实际需求,切实将这些专项银子,用到实际的地方发展,平定叛乱等事上。

  甚至对外发售的债券所得银子,不能一并入库太仓,国税处这边要另设新仓,避免滥用的情况。”

  其实管绍宁所讲的意思,就是财政赤字,一旦这个赤字,超出了掌控的范畴,就会导致动荡的发生,严重的话,大明无需建虏,无需流寇,自己就会崩盘。

  但是面对这些情况和问题,崇祯皇帝所想的办法,就是小踏步的向前走,边摸索,边总结,一点点前行。

  毕竟想要盘活大明经济,就要叫银子流通起来,一步步的去做,等到他的那些构想和谋划,逐一的落实起来,那内循环的经济秩序,就会越来越好。

  提升生产力的根本,是大家都参与起来,若只是崇祯皇帝领着内厂自己玩,那无疑是一种畸形经济。

  “还有管卿,你无需担心国朝赋税,无法兜底这些发售的各类债券。”

  崇祯皇帝想了想,继续说道:“一年期,二年期,三年期,五年期,就是分隔这种集体性到期的情况。

  具体上述这些份额,该怎样去定,你们国税处具体商榷,除此之外,等关税,商税等税改做好,朕相信国库收入,会有着显著的改变。”

  第一百九十一章 乘风破浪

  发售债券,就时下的大明来讲,是一种较新的概念,虽说会叫一些人知晓后,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大明宝钞。

  但是锚定物的出现,却又显得那般不同。

  毕竟大明宝钞发行和流通,并没有拿金银作为锚定,而是单凭信誉去支撑的。

  一旦形成滥印滥发的情况,加之对破损旧钞等诸多事宜,没有形成统一的规格,那就会出现大幅度贬值,甚至民间拒绝此物的情况。

  “国丈啊,近期朕忙于政务,也没空闲的时间,来召见你。”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看着正襟危坐的周奎,说道:“不过今日召见国丈,朕却是有件要务,想叫国丈多多为朕分忧啊。”

  “陛下,您想说的可是发售债券之事?”

  周奎想了想,眉宇间有些顾虑,欠身道:“陛下,关于这个债券,这两日在京城治下,可是引起不小的热议。

  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多数都是不看好的,很多人都认为这是朝廷,想借着债券之名,行宝钞掠夺财富之实啊。”

  崇祯皇帝听闻此言,双眼微眯起来,对周奎所讲只是,他多少能猜测到一二。

  不过这才过了多久,管绍宁所领国税处,尚未拟定好相应章程,京城地界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看来朝中有些大臣,不想叫发售债券形成定局,所以就在暗地里传扬此事,想以此引起争议。

  “那国丈是怎样看的?”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朕此召国丈进宫,是为债券一事,然最重要的,却是为汇通票号。”

  “老臣到时觉得债券发售,很好。”

  周奎想了想,开口道:“毕竟朝廷发售的债券,是以田产作为锚定物,就算到期不能兑付,那也能得到田产。

  若是知晓利率多少,算清楚其中获益,觉得有利可图,想来购买债券,应该会不少。

  不过老臣却受此启发,想到汇通票号这边,是否能借助债券一事,换一种名号,对外发售一批。

  时下汇通票号这边,在直隶境内的漕运沿途府县,皆开设起分号,而其他府县,也开设起不少,所收储的银子增加不少,但是……”

  听着周奎在此侃侃而谈,崇祯皇帝神情变得古怪起来,好家伙,你个抠门岳丈,道行见涨啊。

  这都能摸到理财的门槛?

  虽说周奎所讲的这些,有些是比较绕口的,可崇祯皇帝却敏锐的听出,这不就是抛出一个概念,发售一批纸片片,然后忽悠人进来购买吗?

  小农经济下的大明,玩理财这等东西,摆明就是找事情,玩大的话,以此来暴敛民间财富,那太容易了。

  但是天下熙熙皆因利来,此等利器掌握在私人手里,那做空大明的趋势很大,崇祯皇帝可没有底气,为这样的事情擦屁股。

  不过以发售的债券,来搞一个简化版的债券交易所,算是股票的前身,还是能想想的,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监察,运营,流通,传播等多方面,都需要大量的人才,现在崇祯皇帝可找不出这些人才。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

  崇祯皇帝可不希望看到,底子很薄的大明,爆发一场金融风暴,那无疑能摧垮大明的根脉啊。

  “咳咳~”

  崇祯皇帝轻咳两声,摆手说道:“国丈,你所说的这些,等以后再说,朕今日召国丈进宫,是准备扩增汇通票号的核心圈。

  尽管汇通票号的发展,的确很喜人,取得的成效很显著。

  然朕也看了不少呈递的案牍,这距离朕心里所想,还是有着较大的差距。

  所以朕打算拿出所持一半银股,叫国丈在民间筛选一批可靠,有见识,没有背景的商贾,带银购股。

  以后汇通票号,将明确核心圈为股东会,设立执行董事,各级董事等职务,以带领票号更好发展。

  唯有执行董事和一级董事,具有决策权,而其他董事等职,根据排序,拥有不同层面的建议权。”

  随着时间的推移,汇通票号内部构架基本成型,相应的体系框架,都能稳定的运行和发展起来。

  考虑到日后的布局,加之债券的问世,崇祯皇帝觉得可以叫汇通票号的体量,相应的增加起来。

  仅靠周奎这一核心,支撑起来的汇通票号,多少有些小家子气,这影响的是汇通票号的整体发展。

  最为重要的一点,崇祯皇帝想推行的金融标准,就会相应的放缓脚步,这些都不是其所想要看到的。

  “陛下,若是这般的话,那对汇通票号的发展,包括日后的监察,是否会存在隐患?”涉及到自身利益,周奎表现得很是慎重。

  “所以朕才叫国丈进行初筛。”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呈递到御前的初筛名单,朕会着厂卫进行暗查,只有在朕这里通过了,那才能带银购股。

  国丈有没有想过一点,先前汇通票号的储备金银,就能发展到时下这等规模。

  那这个储备金银的比重,能够扩大数倍,分担压力的股东会成员增多,那汇通票号的发展,是否也能增快效率?

  毕竟能进来的人,皆有各自班底,叫他们的人接受相应培训,通过考核后,相互打散,混编派驻各地,去开设各级分号,那汇通票号的声威,是否就大幅提升了?

  若是汇通票号能够横跨多地,叫地方各个群体心里都认可,那名下的各项业务,包括收储银子,是否就能增加很多?”

  听到这里的周奎,眼眸里泛着光,的确,若真是那般的话,他所持银股,所产生的红利也跟着增加很多。

  “老臣愿为陛下分忧。”

  周奎忙作揖道:“此事应当增加范畴,不能局限于京畿一带,若是有必要的话,可在整个直隶治下筛选。”

  “如何筛选,如何考评,国丈来断。”崇祯皇帝开口道:“若是有合适的人选,当呈递奏疏到御前。”

  “老臣领旨。”

  周奎当即应道。

  对增设汇通票号的核心员额,崇祯皇帝其实并不担心,以后的汇通票号脱离掌控,或贪污的情况发生。

  毕竟有厂卫力量在,作为非官方层面的机构,身为大明天子的他,想要灭掉一些心怀异心者,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这也是崇祯皇帝并不急着,在国朝层面特设该类衙署的原因。

  毕竟凡事都要有循序渐进的过程。

  步子迈的太大,容易扯到蛋。

  等依靠着所设汇通票号,达成了自己的构想,那到时再顺势特设官方衙署,一切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汇通票号的壮大与否,所开展业务的繁荣与否,都会直接影响到民间经济流通,这间接也影响到生产力提升的相应谋划。

  第一百九十二章 观望

  成国公府。

  “还真是够稀奇的,定国公好端端的,怎想着来本公的府邸了?”

  朱纯臣的笑意有些勉强,看着徐允祯说道:“若是别的事情好说,但若是涉及朝政,还是免开尊口。”

  自汤国祚、朱国弼这批勋戚,被崇祯皇帝下旨夺爵处死,在京的那帮勋戚群体,不管是在职的,还是不在职的,那心里就没有不畏惧的。

  特别是对朱纯臣而言,天子手段太过狠辣,关键杀汤国祚这些人,还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以至于在勋戚之中,成国公府的声望,受到不小的打击。

  所以对徐允祯的到访,朱纯臣心里生出警惕。

  现在的朱纯臣啊,不管在京卫都督府,还是在朝堂上,那都犹如透明人一般,表现得格外低调,生怕再被天子惦记着。

  没办法。

  汤国祚、朱国弼这些勋戚的死,属实是吓住朱纯臣了。

  反倒是刘文炳、卫时泰这些勋戚,被崇祯皇帝所倚重的,不管是在京卫都督府,还是在三大营,都掌握着相应权柄。

  “时下朝堂的事情,谁还敢多管啊。”

  徐允祯端起茶盏,看向朱纯臣说道:“没有赢得陛下的信任,多说,就是多错啊,瞧瞧新乐侯他们,现在这小日子,过得是多滋润啊。

  在京卫都督府身居要职,虽说是个看家护院的活,但却深得皇上宠信,只怕他们私底下啊,没少有人去投效,去拜佛啊。

  不像咱们,先前没揣摩透圣意,连带着府上的进项都少很多,成国公,最近这日子过得不好受吧?”

  说着,在朱纯臣的注视下,徐允祯呷了一口茶,随手将所捧茶盏,放到了桌案上。

  “直接说来意吧。”

  朱纯臣眉头紧皱,看向徐允祯说道:“别跟本公在这里绕来绕去,若是没其他事情,恕本公……”

  “稍安勿躁,成国公的心性,现在怎这般浮躁呢?”

  徐允祯面露笑意,撩了撩袍袖,开口道:“那本公就讲明来意,想必成国公对近些时日陛下所言,着国税处发售债券一事,有所耳闻吧?”

  “此事在京闹得沸沸扬扬,本公怎会不知。”

  朱纯臣眉头紧皱道:“听说朝中的不少文官,都极力反对此事,还上了不少奏疏,想规谏陛下能收回成命。

  不过……”

  “对了,这就是本公此来目的。”

  徐允祯笑道:“这朝中文官反对的事情,咱们要支持啊,说到底,咱们是大明勋戚,与国同休。

  现在朝廷遇到难处了,陛下想解决财政危机,不得已之下,拿出皇庄名下田产,来作为锚定物,以支撑所售债券。

  若是等国税处对外发售债券时,咱们能‘砸锅卖铁’的购买一批,那到时是否能赢得陛下信赖?”

  看着徐允祯似笑非笑的神情,直觉告诉朱纯臣,这厮肯定还藏着事情,不然就依着他那样的性情,断然不会拿出真金白银,来换取陛下的信赖的。

  毕竟定国公的爵位,乃是世袭罔替的,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大明治下再怎样乱,只要大明不亡,那跟他就没有关系。

  “说说你这样做的理由。”

  朱纯臣双眼微眯,端起茶盏,看了眼徐允祯,随后道:“别拿搪塞旁人的话,在这里搪塞本公。”

  说着,朱纯臣呷了一口茶。

  这老狐狸,还真是不好骗。

  徐允祯心里暗骂一声,随后笑道:“也就是成国公,那本公就挑明说吧,此事若是能做成,赢得陛下信赖的话,那咱们到时就能哭穷,向陛下表明自己的忠诚。

  且不说能否擢个一官半职吧,但叫陛下允准咱们,到天津筹措一支船队,那保准是没问题的吧?

  就在前些时日,本公的一个门人,从天津那边回来,言天津知州陈延生,接见了不少的西洋蛮夷。

  其中有不少是西洋海商。

  陛下对待开海一事,表现得极为重视,那陈延生更是陛下的死忠,若是本公没有猜错的话,要不了多久,天津这个地界,只怕真的要变天了。”

  朱纯臣双眼微眯起来,陷入到沉思之中,天津开海是得天子允准的,不过一直以来都是不温不火的。

  再加上朝堂这边,近几个月风波不断,这使得很少有人关注到天津,不过赋闲在家的徐允祯,包括一些私下产业诸多的勋戚,可没少关注这个地界啊。

  “丝绸,瓷器,茶叶这些,深受西洋蛮夷的追捧。”见朱纯臣沉默不言,徐允祯向前探探身,继续说道。

  “本公先前打探到一些消息,就咱们大明的这些所产,出海到南洋那边,转手就是十倍的暴利。

  若是航行的再远一些,那价格就更高了。

  咱们在朝堂之上,是否能争取到话语权,其实真的不重要,唯有这个真金白银啊,那才是真的啊。

  若是能得陛下的允准,咱们前期跟西洋蛮夷合作,等摸清楚相应的海图后,那咱们就可以自己单干。

  在这样,南洋那边盛产香料,这在咱大明价格同样不菲,这一进一出,能有多少的暴利啊。”

  能累世承袭的大明勋戚,又有多少是简单角色,或许在朝堂之上,被文官群体死死限制着。

  但是在私底下的往来,根本就不是文官所能比的。

  别忘了,金陵城那边,同样有着一帮勋戚群体,谁能保证南北勋戚之间,私底下就没有交流呢?

  “这件事情先别急着去做。”

  朱纯臣眸中闪过一丝精芒,看向徐允祯说道:“若是想闷声发财的话,最好是听本公的话来做。

  既然是做戏,那就把戏码做全套了,不仅要叫陛下信赖咱们,还要把这个买卖,慢慢的做起来。

  朝中的那帮文官,不少人为何反对开海,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就江南那帮家伙,没一个是善茬啊。”

  “有成国公这句话,那本公就放心了。”

  徐允祯笑着说道:“那咱们就暂且观望一番,至于之后该怎样做,就全听成国公的了,本公就跟在成国公身后了,呵呵……”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京营,要替朕练好

  京城,这座人口超百万的大城,藏着太多算计和利益,这是大明的中枢腹心,是太多的人名利场。

  不过在崇祯皇帝的干预下,京城已悄然有着改变,大明也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乾清宫,凉亭。

  “一个个都别那般拘谨。”

  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坐在石凳上,看着毛承禄、孔有德他们,笑着伸手道:“都坐吧,这里只有咱们君臣,无需像外朝那般恪守礼制。”

  “臣等叩谢天恩。”

  毛承禄、孔有德一行,当即拱手作揖,随后心情有些紧张,屁股微微挨着木凳,有种如临大敌之感。

  对众将校这般反应,崇祯皇帝表示理解。

  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下,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若是僭越了规矩和礼制,那是要流血的。

  “你们奉旨赴晋,所办的那些差事,朕很满意。”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虽说山西那边,还有些事情,没有彻底解决,不过会有人去解决的。

  此次召见你们进宫,就为一件事情,那便是五军营和神枢营之事。

  现阶段大明是怎样的乱,特别是山陕两地,辽东之地,朕不用多说,你们一个个的心中都清楚。”

  毛承禄、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几人,听闻天子所讲之言,一个个都流露出凝重的神情。

  此前没有奉旨离京前,他们虽然知晓些流寇叛乱的情况,但毕竟没有到陕西境内,亲眼看到那里的残酷,所以心中并没有太多概念。

  但是到了山西境内后,或许不是各部流寇肆虐的重灾区,可山西治下的一些情况,叫毛承禄他们,能想象到至暗的陕西是怎样的。

  官绅勾结,权贵勾结,在地方肆意压榨百姓,山陕两地本就贫瘠,再算上经年所生的灾情,那里的百姓苦不堪言。

  甚至毛承禄、孔有德他们,就不止一次的在心里想,若是叫他们置身那等绝望下,会选择造朝廷的反吗?

  尽管他们很是克制,可最终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都快要被饿死了,先前饱受各种压榨和欺凌,真要是没有活路的话,那必然是要奋起反抗的。

  看着众人神态间的变化,崇祯皇帝没有多讲其他,在这绝望的灾年之下,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崇祯皇帝想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可是现阶段的大明,并不具备这等实力,凡事总要一步一步的来。

  这些他倚重的文臣武将,就是崇祯皇帝改变大明的底气,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是皇权的延伸。

  “朕打算将五军营和神枢营,从京城内外各处驻地,全部都撤离出京。”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神情严肃,看向毛承禄他们说道。

  “围绕京城这一要地,筹建起一批大营,和拱卫京畿的那些驻防大军,包括临近的几处要隘,互成掎角之势。

  在朕眼里的三大营,就该是大明的精锐之师,若是遇到突发战况,就该做到拉出来就能打,打了就能取胜!

  而不是沦为看家护院的存在,想必在你们的心里,都不愿成为那样的废物将校吧?”

  毛承禄、孔有德他们,无不流露出各异的神情,似那等看家护院之事,统领一帮散兵游勇的废物,就依着他们的脾性,肯定是不愿意的。

  大丈夫生于世,就当顶天立地!

  看着众将校眼眸深处,所流露出的斗志和锐气,崇祯皇帝露出欣慰的笑容,为了这等时刻,他等待了很久。

  想当初的三大营,虽说名义上被他实际控制着,但是有勋戚在,有祖大寿他们在,许多深层次的变革,其实并不能有效推行下去。

  就算是整饬京营这件事情,也是为了应付他这位天子,而慢慢的去做的,三大营的改观虽说有,但是并不彻底。

  “从你们的眼睛里,朕看到了决心,朕心甚慰。”

  看着毛承禄、孔有德他们,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为确保此事能有效落实,你们要先行探查地址,寻找合适的地域。

  以后的三大营,就不再奉行先前的那套了,而是会采取募兵制,从各地去遴选勇壮新卒,集中到筹建的新兵大营,去接受前期操练,再分批补充到三大营中。

  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给朕带好五军营,带好神枢营,这些份内之事,你们能否切实做好?”

  “愿为陛下效死!”

  毛承禄、孔有德他们站起身,轰然应诺道。

  通过天子所讲的这些,毛承禄、孔有德他们,能感受到天子对新的三大营,是给予厚望的。

  单单是募兵制,真要明确下来,恐每年耗费的钱财,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不过处在这等环境下,对于崇祯皇帝来讲,就算耗费不少钱财,但手底下的强军,必须要有保障才行。

  流寇叛乱。

  建虏叛乱。

  不管是哪一个势起了。

  像原有时间线那般,继续对大明造成创伤,那就算是他再怎样努力,都不可能把大明抢救回来。

  “陛下,臣有一言。”

  毛承禄想了想,作揖道:“若是臣等所选地域,跟所存京卫相重叠的话,那是否能……”

  “该怎样定,就怎样定。”

  崇祯皇帝站起身,明确道:“有些京卫啊,已经没有必要存在了,不能打仗的兵,朕是不会再要了。”

  “!!!”

  此言一出,叫毛承禄、孔有德他们,心里都不免生出惊意,天子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难不成在他们三大营调整之际,天子还要裁撤一些京卫吗?

  “行了,都退下吧。”

  崇祯皇帝摆手道:“抓紧时间,将朕交代的差事,都逐一的落实下来,并就迁移各处新址,包括彼此间的防区,做好各项准备,到时向军机处呈递奏疏。”

  “臣等遵旨!”

  众人轰然应诺道。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崇祯皇帝负手而立,希望毛承禄、孔有德他们,不要辜负自己的期许啊。

  若是三大营的整顿,能逐一明确下来,这对大明日后的发展,亦是能起到相应的助力,甚至还能减轻不少负担。

  第一百九十四章 探索去世袭卫所化

  大明财政出现严重危机,除了在赋税这一块,所形成的根深蒂固的毒瘤,加之天灾的客观因素外,于其他方面亦存在不小问题。

  卫所,就是其中之一。

  明初天下方定,以卫所戍守各地要冲,确保边疆稳定,协助地方官府安定,可谓起到决定性作用。

  怎奈随着时间的推移,五军都督府被逐步架空,仅靠文官群体把持的兵部,去管理着全国军队,那在所难免的,就会形成诸多问题。

  累年积攒之下,大明治下所设卫所,多数都烂掉了,这导致大明在卫所上,形成一个烂账,坏账。

  这些卫所名下的田产,人口,各项生产资料,就变成各级卫所官,地方既得利益者,上下勾结的敛财工具。

  卫所整顿刻不容缓。

  时下大明所统的诸多卫所,加一起的总编制超过两百五十万,甚至还要更多些,但实际上能打仗的卫所兵,究竟还存在着多少。

  即便是崇祯皇帝都不清楚。

  “召集诸卿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要商榷。”

  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看着王洽、李邦华这帮军机大臣,正色道:“前段时间,内阁所呈递的奏疏票拟,要国库调拨诸多钱粮,想必诸卿都知道吧?”

  王洽、李邦华、周延儒这帮军机大臣,无不是微微点头,此等关系到国朝的大事,他们心里怎会不知。

  军机处总揽平叛事,不过对朝中的种种,亦是非常清楚的,不然很多的军机要务,是无法衔接好的。

  “事实上国库空虚,为解决这次的财政危机,迫不得已之下,朕唯有以户部所辖国税处,对外售卖一期战争债券。”

  崇祯皇帝故作疲惫,轻叹道:“通过锚定先前抄没的田产,还有皇庄名下部分田产,以此向民间筹措钱财,来解决实际问题。

  但是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

  想解决实际的问题,必须设法叫国库开源,以增加财政收入,这才能帮助朝廷,解决实际所需。”

  为了能整顿大明卫所,这一乱成麻的体系制度,真正意义上实现减负,且不会对大明造成伤害,崇祯皇帝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当初错误的裁撤掉驿站,以求能给大明财政稍缓口气,只是没成想最终换来的,却是山陕两地治下,大批捧着铁饭碗的人,投奔到各处流寇麾下,转过头来造大明的反。

  这世上最难做的,就是叫既得利益群体,放弃掉他们的特权,甭管这个特权大小,然后换一种活法。

  王洽、李邦华、周延儒、王在晋、黄立极这帮军机大臣,一瞧见天子这般说,那心瞬间就提起来了。

  直觉告诉他们啊,自家天子啊,只怕又要折腾大事了,可是这一折腾,他们军机处只怕就受不了了。

  “王伴伴,将朕所拟的那些公函,给诸卿先看看。”

  见众人这般警觉,崇祯皇帝也不着急,伸手说道:“朕先前有些想法,诸卿在看过以后,再将想法告诉朕。”

  王承恩先是作揖一礼,随后捧着那摞事先准备好的公函,来到王洽他们的面前,人手一份,谁也不必推辞,谁也不必失落。

  “……”

  彼时的东暖阁内,很安静。

  王洽、李邦华他们相视一眼,拿着手里的公函,有种不知所措之意。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迎着众人的注视,露出笑意,却并没出言催促什么,毕竟要靠他们办事嘛。

  该有的尊重,要有。

  该有的礼遇,要有。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王洽、李邦华、周延儒这帮军机大臣,纷纷打开手中公函,就认真翻阅起来。

  只是越看,越心惊。

  ‘鉴于现阶段大明财政的压力,朕觉得有必要对大明卫所,分区域,分批次的进行相应整顿……’

  仅仅是这个开头,众人的神情就彻底变了。

  天子要拿卫所进行开刀,以减轻财政压力,这不摆明要叫天下生乱?

  卫所遍布大明各地,这稍有不慎的话,就会引起大规模叛乱,到时大明就彻底完蛋了。

  ‘根据朕御览相应的案牍,可酌情将大明治下卫所,大致分为:实土卫所,准实土卫所,非实土卫所。

  如实土卫所,可参考辽东都司,陕西行都司……’

  就大明卫所的具体情况,崇祯皇帝所书的公函中,详细的进行了阐述,包括在京、在外等等情况。

  为了搞清楚这些情况,崇祯皇帝可是没少挑灯夜战,毕竟大明传承两百多载,纵使是明初所定卫所制,在实际的运转中,也会发生细微改变。

  ‘鉴于整顿卫所的复杂性,包括各地情况不一,朕打算先以京卫作为基准,进行小范围的调整变动。

  以下的诸多调整,适用于后续去卫所化,以减轻财政开支,并帮助大明军队,恢复原有雄威。

  其一,各卫的世袭官职,从卫指挥使为首的各级官职,保持不变,名下所承袭的田产不动,各卫更改性质,推动军户转为民籍,卫所根据相应官阶,搬迁至各省、府、州、县,负责在每年农闲时操练民兵,负责招募新卒,慰问……

  其二,各卫的所辖屯田,非个人的那部分,一律充为各地的官田,按照朝廷所定田赋征收……

  其三,各卫的所辖军户,以家为基准,分自留地两亩,另根据实际情况,可优先租赁所充官田,此为硬性标准,不准在落实时期,出现任何苛待,或以权谋私之举。

  其四……’

  根据大明现阶段的情况,包括卫所这一块,不管是世袭卫所官,还是铁饭碗军户,为确保在谋改阶段,不会出现相应的动乱。

  崇祯皇帝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给大明烂掉的卫所制度,找到全新的替代属性,并叫其发挥相应的作用。

  至于在推行的阶段,发现有贪赃枉法的行为,那涉及卫所官这一块,该抓就抓,该杀就杀,涉及到官绅这一块,同样是相应的性质。

  看着众人惊疑的神情,崇祯皇帝心里暗暗道:‘用民兵组织的权力性质,包括所列明的诸多框架,从五军都督府,到各省都司,到各地卫所,只要能分区域,分阶段的逐步推进,只要好处能叫底层军户得到,那似李自成这种丢掉铁饭碗,就转过头来造大明反,便不会再出现。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卫所这个烂摊子,里面的坏账烂账太多,必须要稳着来,还不能叫旧官僚去做,必须由自己倚重的大臣来办,不然各地都是造反派,真要到那一步,只怕连打游击的机会,都没有了啊,毕竟与天下为敌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稳中求变

  其实裁撤掉大明治下卫所,保留都司、卫所这套编制,赋予全新的权力属性,是崇祯皇帝谋改军队的一环罢了。

  按照崇祯皇帝的构想,他要用最少十年的期限,构建起以义务兵役制为基准,以脱产职业军人为核心,有效借助五军都督府的框架,在大明地方形成有效的军队体系,确立保卫疆土,征战四方的核心理念。

  大明想要改变现状,文武失衡的政治生态,就必须扳正过来,唯有做到文武兼济,才能确保大明强势崛起。

  等到了那个时候,兵部、军机处、五军都督府等涉及军队的权力中枢,都会进行相应的调整。

  这将会是一件任重道远的事情。

  “陛下,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这般轻率而定啊。”

  王洽走上前,神情有些激动,作揖道:“倘若真的将卫所裁撤掉,那大明各地镇守,安定地方,又该以何种形式去维系?

  若是采取募兵制的话,对朝廷的财政负担,亦是极其严重的,甚至要远超各地卫所,带来的耗费啊。

  若是叫所谓的民兵,去肩负起相应职责,恐地方上的安定,就会存在巨大隐患,若是出现一些叛乱,忙于农耕,无心操练的民兵,如何保证平定叛乱?

  倘若陛下真要这般做的话,恐我大明将会形成藩镇割据,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大明的江山社稷危矣。”

  “臣附议!”

  “臣附议!”

  周延儒、黄立极二人上前应道。

  对待全面裁撤卫所之事,王洽他们的出发点,就没想过利用五军都督府,重新给大明打造一套全新的军队框架。

  或者说大明的文官群体,绝对不会允许,被他们所压制的武将群体,有朝一日能跟他们平起平坐。

  屁股决定脑袋。

  但是现阶段的大明卫所,早就烂到根子上了,已然烂泥扶不上墙。

  可实际戍守九边,戍守辽东,平叛山陕等地,所采取的就是募兵制,只不过名义上还是卫所那一套。

  包括江南诸省和西南各地,那都是在艰难的维系着,若是江南和西南等地,敢闹出些大动静,也跟着会崩盘的。

  不过李邦华和王在晋二人,却没有立即上前规谏,仅仅透过‘小范围的试行调整’,他们就猜想到天子所念。

  对于上述的那些情况,李邦华和王在晋二人,心里要更清楚些。

  “看来几位卿家,考虑问题,是只顾及眼前啊。”

  崇祯皇帝也不气恼,撩了撩袍袖,看着王洽他们,说道:“大明各地的实际情况,朕不去多言,诸卿心里也都清楚。

  你们所说的这些,朕若是没有考虑到,就不会叫军机处这边,先小范围的去试行调整了。

  这件事情的推行,至少要通过十年的试行和摸索,才能逐步的形成,难道这这一年限之内,朕和诸卿,就不能解决所谓藩镇割据的情况?

  难道维系一支定国安邦的军队,就必须要全面采用募兵制吗?

  朕想问问诸卿,若是不走这一步的话,那多数无用的卫所,平白占着大量的屯田,非但不能给国库提供赋税,相反还要朝廷养着他们,以后的大明财政会怎样?”

  在这东暖阁内,回荡着崇祯皇帝的反问,王洽、周延儒他们,都陷入到沉思之中。

  对待天子所讲之事,很多道理他们都明白,可是做这样的事情,所产生的影响和风波,实在是太大了。

  一旦说朝野间知晓此事,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陛下,臣斗胆询问一句。”

  王在晋走上前,作揖道:“陛下所书的这些构想,是打算用天雄军、忠勇军、勇卫营等部的方式,在地方上进行实际镇守吗?”

  “不全是。”

  崇祯皇帝想了想,皱眉道:“现在朕还不能都讲出来,连整顿卫所之事,都没有形成相应的成效,就算是讲出来,何用?

  抛开别的不谈。

  就说北直隶这边,有拱卫京畿的蓟密永三协驻军,有拱卫京城的三大营,朕想要问问你们,那一些非必要的京卫,继续留着他们何用?

  不要拿着太祖高皇帝,成祖皇帝他们御极之时,去跟朕现在御极的时期相比,这是不一样的。

  倘若北直隶治下,那些非必要的卫所,能像天津三卫那般,被逐步的裁撤掉,仅仅是编入各地的官田,就能增加不少田赋,更别提每年要调拨给他们的粮饷,这一收一支加起来,能给国库减轻多少负担?”

  天子所讲的这些话,所算的这笔账,叫王洽、周延儒、黄立极他们沉默了,的确,若能探索出全新的军队制度,那的确能给大明减轻不少负担。

  可是他们实在想象不出,究竟是怎样的军队制度,能合理,平稳的逐步替换掉,现有的军队制度。

  但是李邦华和王在晋二人,却想到了一些。

  以西苑讲武堂,随军讲武堂为首的武将培养体系,只怕在以后的年限中,将肩负起越来越重的职责。

  甚至可以预见性的,若大明真能平叛流寇,平叛建虏,那周遇吉这帮能征善战的武将群体,必然会得到相应的提升。

  “陛下,臣觉得先对一些京卫,进行相应的裁撤和试行,是可行的。”李邦华此时上前道:“毕竟正如陛下所讲的那般,围绕京畿一带,甚至整个北直隶,所戍守的各部兵马,实在太多,太杂,这给朝廷造成极大的负担。”

  去了一趟山西后,叫李邦华的想法改变很多,与其空想,与其瞻前顾后,倒不如好好的做事。

  “臣附议!”

  王在晋紧随其后道。

  “这件事情暂且就这般定下。”

  见到此幕,崇祯皇帝拍板道:“先把能做的做好,以后遇到什么情况,再具体的进行商榷和调整。

  五军营和神枢营这边,已然要撤离出京城,围绕京城明确拱卫体系,你们军机处在裁撤京卫时,要兼顾到这些。

  等北直隶裁撤卫所事结束后,到时朕会再召集诸卿,明确后续部署,若没有其他事情就退下吧。

  朕不希望在朝堂之上,出现任何关于这方面的话题。”

  听闻此言,王洽这帮军机大臣,都明白一件事情,天子对待这件事情的决心,很强硬,只怕以后的大明啊,会有诸多的变动。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利好

  从整体态势来讲,大明依旧是乱的,朝堂的争斗,皇权和臣权之争,财政体系的诸多问题,地方灾害和叛乱,土地兼并,皇权不下乡等等,看起来跟原有轨迹上,有着极其相似的一面。

  可实际上却并非这样。

  围绕朝堂,北直隶,山东,山陕,辽东等地,崇祯皇帝都凝聚打造起一批批务实,肯干,有能力的文武队伍。

  他们在天子赋予的信任和权限内,做着各自的份内之事,并自发帮着天子减负,力求能做到问心无愧,这些可都是大明的栋梁。

  反观他们效忠的崇祯皇帝,则坐镇在紫禁城这一权力中枢,利用自己先知先觉的优势,去给他们保驾护航,去给他们解决所需,叫他们能心无旁骛的做事。

  当党争这一怪圈,不再能影响到这批贤臣良将时,其实看似很乱的大势下,崇祯皇帝在逐步收权,特别是北方诸省的权!

  明知道某些事情,不是靠天子威仪所能得到的,那崇祯皇帝表明的态度,就非常的明确了,就交给文官群体去接管吧。

  这样能省下精力和时间,将自己心中所谋划的部署,逐一的落实下来,等大明北方诸省的基本盘,彻底打造好,那转过身收拾江南诸省,收拾西南诸地,就变得相对容易多了。

  “武备院的潜力,还是能多多激发的嘛。”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看着所持债券,对管绍宁说道:“这才过去多久,第一批样版就生产出来了。

  管卿,朕听说这些时日,你除了在国税处做事外,就跑到西山那边,去跟宋卿他们商榷债券样版。

  听王伴伴所讲,就连宝钞司的宦官和匠户,都被你拉到西山去了。”

  “臣有罪,请陛下惩处。”管绍宁忙作揖道:“臣不该行僭越事,这般……”

  “好啦,这算什么僭越,以后这些就不必再言。”

  崇祯皇帝笑着摆手道:“若无管卿这般认真,想从快解决承载债券属性的样版,那发售债券之事,还不知要推迟多久。

  做事就应该这般雷厉风行,能将所有问题都想到前面,该找有司解决,就找有司解决。

  不要去学朝中的某些人,事事遵循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心态,倘若大明皆是这般,还如何解决问题?”

  管绍宁应道:“臣谨遵陛下教诲!”

  从万历朝的后期,就一直折腾下来的党争,败坏了大明官场的风气,叫吏治腐败愈发严重,让多数官员不作为,现在终于有一批务实肯干的贤臣良才,崇祯皇帝保护还来不及,又怎会去打压呢?

  看着手里的样版,正面刊印有特殊花纹,战争债券,壹万两,崇祯三年第一期,背面刊印10000两,密文小字等等,崇祯皇帝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退过。

  有了发售债券这一构想,第一期战争债券能发售出去,在后续的时间里,只要朝廷能逐步取胜,并有效管控住灾情,给予大明诸多群体信心,那崇祯皇帝有着很强的信心,能把这个烂摊子般的大明,给他逐步拨乱反正。

  将手中的样版,递给管绍宁,崇祯皇帝询问道:“兴国日报这边,所刊印发售的那几期报纸,是否提及战争债券的相应细则?

  特别是锚定物这一概念。

  这些事情要是不讲清楚,只怕京畿这边,真正购买战争债券的群体,并不会很多啊。”

  “启禀陛下,都逐一的进行刊印了。”

  管绍宁微微欠身道:“现在京城这边,议论战争债券的人,很多,就连通州、良乡等地,不少士绅、商贾等,都知晓此事了。

  刨去内帑要购买的份额,臣和国税处的同僚,都一致地认为,只要能烘托好购买债券的氛围,该批一千万两战争债券,能在两个月内售空。”

  对待债券这一较新产物,管绍宁他们有此保守心理,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他们并不清楚,纵使是在北直隶治下,究竟窖藏着多少银子。

  几亿两白花花的银子,累世不绝的通过海上走私贸易,被流入到大明境内,就算其中多数的份额,被窖藏到江南诸省。

  但是经较为漫长的时间沉淀,作为大明权力要地,在北直隶这边历经流通后,又暗中窖藏起来的银子储备,只怕也是笔不小的数额。

  “朕这里有一份辽前呈递的密奏,你拿去设法散布出去吧。”

  崇祯皇帝转过身,朝御案走去,拿起一份奏疏,对管绍宁说道:“辽前那边,展开了几次袭扰,取得一些战绩,不多,斩杀两百余众建虏真鞑,杀了三千多众建虏二鞑,应该能叫一些人,振奋吧。”

  管绍宁:“!!!”

  听闻天子所讲之言,管绍宁有些心惊,先前在朝堂这边,并未收到辽前的奏疏,怎好端端的,就取得这等战绩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心惊之余,管绍宁忙作揖道。

  “行啦,不必这般了。”

  崇祯皇帝摆手道:“朕的这位辽东督师啊,先前是瞧见东江军那边,在辽南取得一些战绩,也不甘示弱。

  所以就拿着新募的几个战兵营,借着窃据辽西的建虏松懈之际,展开了几次破袭,这没什么值得庆贺的。”

  在不知不觉间,崇祯皇帝谋划的泛辽东部署,开始逐步发威和生效,特别是李自成偷渡到辽南后,整个辽东的格局,似乎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尽管截止到现在,李自成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不过崇祯皇帝却很是坚信,这个李闯将没那般容易死掉。

  至于孙承宗在辽前那边,所取得的一些成果,叫崇祯皇帝想到一点,既然祖大寿和吴襄二人,包括吴三桂、祖泽润、祖泽溥他们,都被自己从辽前支走,甚至祖大寿他们,都远赴江南了,去筹建涉及漕运的运军。

  那针对辽东将门的分化,也是时候逐步展开,叫一些将领调离辽前。

  若是这一谋划能够实现,或许大明能在较短时间内,瓦解掉这一准军阀势力,并推动辽东全境进行改制。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抢购

  崇祯朝时期的大明,其实最缺的就是信心,在军事方面的频频出错,特别是一些关键节点上,频频战败,丢掉疆域,损兵折将,叫治下的诸多群体,都逐步对朝廷丧失信心,以至于出现任何风吹草动,就会陷入到惶恐难安之下。

  先是一个建虏。

  后又多个流寇。

  这样一种恶劣的环境,叫大明在所难免的陷入怪圈,并在这个怪圈中,一步步消耗大明元气,直至拖垮大明。

  “管郎中,战争债券售卖在即,这京城传出那等利好消息,是陛下的授意吧?”孙传庭面露笑意,看着有些紧张的管绍宁,说道:“辽前取得这样的战绩,朝中有司知晓的都不是很多,偏偏京城却传开了。”

  “的确是陛下的意思。”

  管绍宁微微点头道:“这次发售的首期战争债券,份额一千万两,意在解决朝廷的财政危机。

  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错非是这样的话,下官也不会登门叨扰,将国税处的发售场所,定在顺天府衙,此番真是……”

  “同朝为官,何必这般。”

  见管绍宁要作揖行礼,孙传庭笑着上前,搀扶道:“食君禄,为君分忧,此乃人臣的本分。

  况且现在的局势,在陛下的英明统御下,相较从前要好太多了,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多做些份内事才对。

  此次战争债券所能取得成效,那对国税处之后谋改关税,将奠定坚实的基础,这是一场许胜不许败的战争啊。”

  “是啊,孙府尹所言甚是。”

  管绍宁眼神坚定道:“这的确是一场战争,其实很多人都在背后看着,想要看到朝廷的改变。

  这次对外售卖战争债券,必须要胜!

  好在,内帑这边拨发两百万两,有大内行厂的人,会在此期间,帮衬着维系下售卖的情况。

  孙府尹,时辰快到了,我们开始吧?”

  孙传庭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二人缓步向前走去,在顺天府衙的前衙,聚集着数十众的官吏。

  “吱~”

  随着顺天府衙的正门,被打开的那一刻,眼前所出现的那一幕,却叫孙传庭、管绍宁他们都一愣。

  “娘的,终于打开府门了,还要不要售卖战争债券了,我都等多长时辰了,也该对外售卖了吧?”

  “别急,别急,这是我先占的位置,还有没有人管了啊!”

  “你他娘的找死呢?!给老子排好队,禁止喧哗,敢有扰乱秩序者,即刻清理出府衙这边。”

  先前听不到喧嚣的场景,此刻却像是炸开锅一般,在顺天府衙前吵闹起来,数百众焦急等待的群体,在九门提督府所派锐士的维系下,排成了几条长龙。

  管绍宁惊疑之余,很快就收敛心神,转身说道:“即刻进场,按照先前所言的那般,对外发售首期战争债券!”

  “喏!”

  国税处的一众官吏,当即拱手作揖道。

  “大家都不要吵闹,携带本银的,来此兑换本票,然后再持本票,到债券发售点,可购买不同年限,不同份额的战争债券。”

  “大家都听好了,户部所辖国税处,对外售卖的战争债券,到期兑付,必须本人,持本票,到指定地点进行兑换……”

  “队伍中持有汇通票号,所开具银票者,不必排队检校,可直接来债券发售点,由汇通票号的人检校……”

  此时的顺天府衙前,数十名国税处的官吏,各司其职,负责着各自的事宜,先前排起的几条长龙,在出现短暂混乱后,又再度恢复平静。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垂手而立的管绍宁,看着眼前所聚人群,有些失神道:“怎会出现这般多的人,这跟预想的不一样啊。”

  “的确。”

  孙传庭皱眉道:“京城这边,对朝廷所开售的战争债券,似乎热情很高涨,这的确有些超乎本官的预料了。”

  眼前所排起的长龙,所聚集的那些人,无一不在宣示着,这对大明很是新颖的债券,似乎受到很大的追捧。

  一个以田产为锚定物,对外售卖的战争债券,到期不能兑付本金利息,可凭本票兑付田产,且利息相对较高。

  但凡是家境优渥者,都会心动的。

  毕竟京畿治下的田产,本就是极为保值的传家宝,很多人虽然不清楚,战争债券背后的效应,可是田产却是实在的啊!

  崇祯三年的大明,虽说公信力受到一些损耗,可是还远没有到崇祯十几年那般,变得一文不值。

  再者说辽东和山陕等地,在这些时日间,虽说产生的起伏较大,然所产生的积极效应,也增强了京城各个群体的信心。

  而藏在这人流之中,纵使是孙传庭和管绍宁二人,都不清楚的,其实是一些人,在背后想要达成的目的。

  “国丈,咱们的人都去了,顺天府衙那边热闹极了,这次咱们汇通票号,所拨一百万两银子,购买的战争债券,都是十年期的。”

  “公爷,咱英国公府的人,购买到十万两战争债券,不过只有一部分,是十年期的,其他多是五年期的。”

  “王公公,咱大内行厂这边,所持内帑银子,购买到那批预定的债券了,多以两年期,三年期为主。”

  “侯爷……”

  在顺天府衙热闹非凡的背后,彼时在京城各坊治下,跑动着很多的人,他们将那边的消息,传到他们背后之人。

  一千万两的战争债券,内帑预定两百万,汇通票号预定一百万,仅剩下七百万的债券份额,对于这座窖藏诸多银子的京城而言,其实根本就不够吃的。

  在小农经济下的大明,之所以会窖藏着诸多银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缺少坚挺的金融产品。

  如果说有朝廷来做背书,且能打消掉民间的种种顾忌,对待能获得效益的项目,那还是会有很多人,愿意掏出银子购买的。

  这几日,对崇祯皇帝所看重的管绍宁来讲,那注定是极为不平的时期,因为他先前的诸多旧观念,都将会被逐一的打破!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召对

  紫禁城就像是一座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去,作为大明法统上的权力中枢所在,这里藏着太多的秘密。

  崇祯皇帝走在这御道上,看着眼前的殿宇楼阁,那心情有些复杂,国税处所售卖的战争债券,短短时日就兜售一空,这在朝堂上引起轰动。

  多数的大臣不能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凭借一张张特制的纸,便能在民间聚拢千万巨资?

  不过崇祯皇帝心里却很清楚,藏在这背后的隐晦之意,究竟是代表着什么。

  “管卿,涉及所筹银钱的政务,你们国税处这边,要做好相应的准备。”

  崇祯皇帝停下脚步,转身对管绍宁说道:“登记造册的台账要保存好,各个年限的战争债券,必须到期兑付本金利息,等这些事情做好后,就领着国税处的人,先去天津那边,梳理漕运钞关事。

  除此之外,和天津知州陈延生,根据天津的实情出发,商榷以天津州府之名,对外发售一批建设债券,用于天津直隶州建设所需。

  份额,暂定八百万两银子。

  明确告诉陈延生,这笔银子专司天津建设,任何人都不能挪用,就冶炼、造船、港口等项加快建设。”

  “臣领旨!”

  管绍宁虽有些惊疑,然却没有多讲其他。

  此次在京售卖战争债券,所经历的种种,看似短短几日,却叫管绍宁的旧观念,被彻底打破了。

  回想起先前天子对自己所讲种种,管绍宁敏锐的觉察到,其实大明根本就不缺银子,尤其是民间,持有大批银子的人,很多。

  可是究竟是什么造成他们,纵使是将银子死死攥着,都不愿为朝廷分忧,这内在的一些联系,管绍宁还是想不明白。

  “皇爷,孙提督来了。”

  在管绍宁离去之际,王承恩匆匆赶来,作揖道。

  “宣。”

  崇祯皇帝言简意赅道。

  不知不觉间,先前从山陕两地逃难的灾民,跑到北直隶这边的情况,渐渐就消失不见了。

  尤其是山西那边,刘鸿训就任山西巡抚后,纵使陕西那边有逃难的灾民,但也多留在山西境内。

  地方性质的赈灾行署,在整个大明境内,现阶段仅北直隶、山东、山西三地,顺势筹建起来了。

  一来是当地确有灾情发生。

  二来是这些地方的巡抚,皆是崇祯皇帝信任的大臣。

  这个以赈灾公署为首的赈灾体系,看似在大明官场的地位不高,也不怎么被文官群体所承认,可是肩负着的使命和职责,却很重。

  不是谁都能兼领地方赈灾行署的主官。

  卢象升,袁可立,刘鸿训三人,皆是务实肯干的贤臣良才,是能够以实际行动,来为崇祯皇帝分忧的。

  有他们在地方支撑起来,不管是实际性赈灾,行以工代赈,减轻大灾害降临,所造成的伤害,还是磨砺各地吏员队伍,皆能起到极佳的作用。

  崇祯皇帝心里很是期待。

  以阎应元为首的这批读书人,真正磨砺起来后,将他们派到被打烂的陕西治下,辽东治下,能发挥出怎样的奇效。

  “孙卿啊,时下有件要务,九门提督府要抓进谋划了。”

  见到消瘦不少的孙祖寿,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要不了多久,五军营和神枢营,要悉数撤离出京城。

  围绕拱卫京城,增强京畿驻防,展开相应的调度,等到了那个时候,这京城内外城的守城事,九门提督府要全部撑起来。

  如何确保内外城的安稳,应增补多少员额,丰台大营驻守规模等等,孙卿要遵循若有来犯之敌,能确保京城安危为前提,尽快拟一份奏疏呈递御前。

  除此之外,五城兵马司这边,以后就隶属于九门提督府名下,将其中滋生的蛀虫,全给朕清除干净!”

  “!!!”

  孙祖寿听闻天子所讲,那心中生出惊意,若真是这般的话,那九门提督府的地位和权势,在朝增加很多啊。

  纵使是朝中的那帮大臣,都不敢小觑他这个九门提督啊。

  京城上下的警备事,从这一刻开始,将彻底形成一个闭环。

  能出任九门提督的人,毫无疑问,必将是天子最信任的人。

  “陛下,若是这般的话,那九门提督府治下,必须增补几名副职。”孙祖寿收敛心神,忙作揖道。

  “涉及五城兵马司的职权,涉及内城防的职权,涉及外城防的职权,都必须由这些副职主掌。

  包括丰台大营那边,臣虽然兼领忠勇军职权,可是臣……”

  听着孙祖寿所进谏的这些话,崇祯皇帝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果真没有看错人,若是换作旁人,骤然得到此等重权,肯定会想尽办法抓在自己手里。

  但是孙祖寿却没有这般做。

  毕竟九门提督府这边,真要按照天子所言的那般,这掌握的职权太大,叫孙祖寿都觉得烫手。

  被朝中的那帮大臣,心生忌惮是一方面。

  但是相对应的,也会被他们死死盯着,敢有任何出格举动,恐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将这些进谏之言,一并写进奏疏中,朕到时会考虑的。”

  崇祯皇帝走上前,搀扶起孙祖寿,说道:“孙卿,以后京城的安定,朕就全托付卿家之手了。”

  “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孙祖寿再度作揖道。

  天子言行举止间,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叫孙祖寿心里生出一股暖流,这亦叫他坚定了信念。

  自此以后的京城,不管经历什么,都绝不能有任何乱子!

  ‘不容易啊,等待了这般久,才算彻底理清楚,从宫禁,到京城警备,到京畿守备等多线体系。’

  看着眼前的孙祖寿,崇祯皇帝的心里,却满是感慨:‘只要这多层的军事力量,之后能逐一落实下来,纵使是建虏八旗这边,敢再绕道辽东,进犯大明关内,那也不至于说这般被动了。

  不过就辽东时下那种情况,建虏这边就算想进犯大明,恐也是有心无力了,建虏的扩张势头,在被朕一点点抽底!’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法

  事实上,没有财政危机的大明朝廷,或许在朝堂上依旧存有风波和谋算,然这个僵化的体制,依旧是能运转起来的。

  或许这个效率慢了些。

  不过跟原有时间线相比,崇祯皇帝心里还是较为满意的。

  真要进行比较的话,此间,在崇祯二年就进犯大明关内的建虏,依旧在京东一带肆虐,为确保京畿安定,确保江山不倾覆,大明君臣想方设法的抽调援军,以此抗击建虏,想驱逐走建虏。

  而那样所形成的连锁反应,就是持续削弱大明国力,透支战争潜力,叫山陕叛乱变得愈发糜烂。

  好在这一切在崇祯皇帝的谋划下,历史进程下的那种不利格局,诡异的互换了角色,时下建虏这边,反被大明一点点削弱着战争潜力。

  哪怕成效慢了点。

  可这一正一负之间,却也在给大明争取喘息时间。

  大明,终究是传承了两百余载,累世积攒下的弊政和毒瘤,多是盘根错节的存在,即便拥有先知先觉的优势,也不可能在一年半载间,就能实现逆风翻盘。

  这不现实。

  崇祯皇帝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稳住先前的乱局,叫大明在相对平稳下,一点点的做出改变。

  朝堂上的文官群体,一些人不是想党争吗?

  好啊。

  想斗就继续斗吧,一切有内阁顶在前面,要是做过分了,那就架着内阁在前撑着,崇祯皇帝先起底北直隶等地再说。

  就大明现有的这个烂摊子,真叫崇祯皇帝全盘去管,时间和精力都被牵制住了,想慢慢谋改布局,根本就实现不了。

  “韩卿啊,从都察院尊奉朕的旨意,明确派驻监察制度,修订完善京察大计制度,朕就一直在等卿家的奏疏。”

  崇祯皇帝面露微笑,看着神态憔悴的韩继思,赞许道:“朕果真没有看错卿家,这些差事做的都不错。

  尤其是派驻监察制度的明确,这朝中的有司衙署,效率明显提高不少,朕心甚慰啊。

  包括李卿奉旨整肃山西官场,能揪出这般多贪官污吏,这其中亦有都察院一份功劳,这些朕都在心里记着呢。”

  “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分。”

  韩继思闻言,忙作揖道:“不过陛下,在这些时日,都察院内部起了一些争执,认为派驻监察……”

  “起争执是正常的,朕相信韩卿,能平稳好都察院的局面。”

  见韩继思向自己倒苦水,崇祯皇帝笑着打断道:“凡事总要有个适应过程,毕竟从结果上来看,吏治新规是好的。

  若是都察院这边,内部人手不够的话,可适当从六科那边,借调一些官员嘛。

  都言科道不分家。

  朕看六科那边,不少言官是很闲的,时下国朝这般艰巨,身为大明的臣子,就该多多为社稷分忧才是。”

  韩继思:“……”

  崇祯皇帝所讲的这些话,在韩继思眼里看来,明显就是在耍无赖,虽说科道不分家,可实际上是两个体系。

  真要是借调的话,那岂不是全乱套了?

  六科那边的都给事中,一个个岂不指着鼻子骂自己?

  不过在崇祯皇帝看来,六科这个体系必须撤编,全都编进都察院内,不然言官御史闹腾起来,虽不能影响大局,但却能恶心死人。

  大明坏掉的是吏治,倘若这件事情做不好,就算再怎样积极谋改,所做的那些,都不过是在续命罢了。

  “这件事情,朕会颁一道中旨。”

  见韩继思面色纠结起来,崇祯皇帝继续道:“不能说,一些大臣为社稷分忧,一些大臣却很清闲。

  若是这样的话,那叫做事的大臣,心里怎样想?

  六科这边,若是有什么不满,叫他们直接来找朕,朕来训斥,韩卿这边,要尽快拟一份章程来。”

  韩继思眉头微蹙起来,听天子这般讲述,他知道这件事情,恐是要动真格的了。

  回想起明确派驻监察制度,修订京察大计制度,自己在朝引起的一些公愤,韩继思心里就有些发苦。

  虽说都察院的职权,在他的手里增强不少,可这背后得罪多少人,唯有他韩继思心里最清楚。

  “韩卿啊,先前山西那边,出现那般严峻的贪腐问题,算是给朕敲响了警钟。”

  没有理会韩继思心里怎样想,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语重心长道:“地方上的吏治,若是不能清平,那于国于民来讲,都不是好事。

  山西出现的问题,在其他地方,就不会出现?

  朕不是这样想的。

  这件事情必须要重视,不然就算朝堂改变再多,可颁布到地方的政令,被阳奉阴违的对待,那大明还是不会变好。”

  天子这是要巡察地方?

  韩继思脸色微变,心里有些慌神,想六科借调官员之事,他还没想好怎样妥善解决此事。

  现在又多出这等事情。

  这是要叫他架在火上烤啊。

  此前查一个山西官场,就查出那般多贪官污吏,现在一些地方,所赴任的地方官,还顶着暂代的头衔,若是做的不好,就打回原处。

  毕竟李邦华他们,查处不少的地方官,就算吏部这边,掌着大明官员的官帽子,想升迁调任那些官缺,也是很被动的。

  “这样吧,就辛苦韩卿一趟。”

  崇祯皇帝想了想,开口道:“从都察院遴选一批御史,由韩卿亲自带队离京,在北直隶治下各府县,就民政,刑惩,盐政等多方面,展开相应的巡察。

  凡有问题的官员,要及时呈递弹劾奏疏。

  至于别的事宜,可着都察院其他大臣暂行。

  朕希望韩卿,能将此次巡察做好,为都察院以后常派地方巡察,奠定相应的基础。”

  韩继思一愣,虽说他要离开京城,到北直隶治下各府县展开巡察,可棘手的六科借调官员一事,却能甩出手。

  若是这般的话,反而是后者对自己更有利。

  “臣遵旨!”

  想到这里的韩继思,果断作揖道。

  死道友不死贫道,纵使是有几分本事的韩继思,也是秉持这样的想法,不过他哪里会知道,崇祯皇帝这般做是带着怎样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