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历史军事>崇祯:朕就是盛世之君【完结】>第三百章 大明不变,有出路吗?

  崇祯皇帝所讲的这些话,让阎应元、陈明遇、李岩、宋献策、牛金星、顾君恩、堵胤锡一行,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这些直隶赈灾行署的读书人,在保定府等府县,面对遇到的各种问题,都能表现出很淡然的态度。

  可现在他们所见到的,是大明天子!

  像李岩、宋献策、牛金星、顾君恩这些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天子,心中难免会很激动。

  特别是被崇祯皇帝出言夸赞,还要让他们担负起更重的担子,那心情就更难以描述了。

  “愿为陛下效死!”

  在阎应元的带领下,陈明遇这些行署吏员,纷纷作揖行礼道。

  “不要动不动就提‘死’字,都给朕好好的活着。”见众人这般,崇祯皇帝撩袍说道:“你们此次进京后,将要密赴辽前,去辽西治下,到辽东督师府任职,跟随辽东督师孙承宗一起,推动辽西的撤卫设府。”

  嗯?

  阎应元、堵胤锡这些人闻言,无不露出诧异的神情,让他们前去辽西,那没什么可多想的。

  毕竟辽西收复没有多久,很多事情都需好好梳理,以确保辽西这块地域,能尽快的恢复安稳。

  但到辽西去推动撤卫设府,他们却有些琢磨不透,莫非天子是想让辽西那边,像天津直隶州一般发展吗?

  看着众人流露出的反应,崇祯皇帝开口道:“说起来,你们在赈灾行署任职,时间也不短了,对地方所存问题,也都有所见解吧,你们都说说,自己所看到的那些问题,今日畅无不言。”

  乾清宫内安静极了。

  阎应元、堵胤锡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对天子所提询问,不少人都不知该怎样开口。

  毕竟他们在赈灾行署做事期间,所遇到的糟心事太多了。

  “启禀陛下。”

  阎应元踌躇刹那,作揖行礼道:“臣在赈灾行署任职期间,所遇做严重的问题,就是官绅勾结,官商勾结,地方官员以权谋私,贪赃枉法等事。

  就像当初大名府等地出现严峻灾情时,不少的地方官员都是不作为,相互推诿,错非有卢巡抚坐镇,后陛下特设赈灾行署,恐那场灾情没那般容易被平复下来。

  由此臣觉得大明官场的吏治,已是非常严重的存在,倘若朝廷不尽快整顿吏治,恐类似这等情况会更严重。”

  陈明遇、李岩这些人,无不是惊疑的看向阎应元,他们都没有想到阎应元,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嗯,其他人呢?”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看向堵胤锡、李岩他们,说道:“能看到问题所在的,不会只有阎卿吧?”

  “启禀陛下!”

  见天子这般询问,堵胤锡作揖行礼道:“臣也发现一些问题,其实不止是在灾情出现期间,在多数的时候,地方土地兼并的问题,是非常尖锐的存在。

  像赈灾行署聚拢的多数破产群体,就是受到一些士绅、地主、商贾等群体,相应的算计和诱导,才使得他们名下的土地,被一点点用极低的价格夺走……”

  李岩紧随其后道:“陛下,其实在臣等做事期间,地方上有不少的群体,因他们自身利益受损,就用尽各种办法,掣肘和阻挠赈灾行署做事,甚至煽动舆情,想要以此破坏既定部署。”

  听着阎应元、堵胤锡、李岩他们所讲,崇祯皇帝并没流露出恼怒的神情,甚至反应是非常平静的。

  毕竟他们所讲的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这也是催化大明社稷倾覆的根源,都是极难拔除掉的毒瘤。

  作为一帮既得利益群体,哪怕他们之中的人,明知道这样做,迟早是会出现大问题的,不过该做的时候,还是去会做。

  这就是阶层所造成的。

  人的贪欲是无穷尽的。

  “把你们所讲的这些汇总到一起后,觉得现在的大明社稷,还有救吗?”见阎应元他们讲完后,神情有些愤慨,崇祯皇帝神情淡然道:“或者准确的说,面对这些掣肘和阻挠,朕这位大明,是应该选择妥协呢?还是应该选择解决呢?”

  殿内此刻安静极了。

  阎应元、堵胤锡他们,都不是当初的涉世未深的读书人,在赈灾行署的历练和摔打,让他们能听出天子所讲的深意。

  “朕常对卢卿呈递的密奏中批注一句话。”

  看着沉默的众人,崇祯皇帝伸手道:“遇到问题解决问题,遇到困境度过困境,就像大明如果不变,真的就有出路吗?

  答案是肯定的。

  没有出路!

  或许在你们的心中,对朕要在辽西推动撤卫设府,或多或少存在疑惑吧,但想想你们刚才所说的,就能解惑了。

  朕要改变大明所存弊政,可想改变这些事情,就要付出很多辛劳和代价,还要在朕能看得见的地方,不然所暴露出的问题太多,会面临无法收场的处境。”

  阎应元、陈明遇、李岩、宋献策、牛金星、顾君恩、堵胤锡他们,无不是陷入到沉思之中。

  天子所讲的这些话,让他们似乎开始明白,为何选择在新收复的辽西,要推动撤卫设府一事。

  “北直隶这个地方,是朕能看到的地方,但是地方上所存问题和弊政,并非朝夕间能彻改的。”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而辽西就不一样了,先前被建虏窃据着,所存的问题和弊政,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被建虏用残暴统治斩断了。

  或许与之毗邻的辽前,所盘踞的众多戍边大军,里面的不少将领,并不想看着辽西有所改变。

  但朕偏偏就是要做出改变。

  你们所提出的那些问题,其实想要得到解决,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核心就看你们愿意跟随着朕,一起去解决这些问题吗?

  如果单靠朕一人去做,那就算朕是大明天子,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但是如果能多一些像你们这样的良才,那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推动新政进行维新,并非是说说那般简单。

  这需要一大批信仰坚定的群体,在各个领域发挥各自的成效,通过上下联动的方式,才能逐步去进行改变的。

  阎应元这批人,就是崇祯皇帝所挑选的维新派。

  不过在这批队伍中,究竟有多少人能够一直走下去,这是谁都说不准的事情。

  毕竟人都是会改变的。

  崇祯皇帝也不敢做出保证,在日后的某一天,他们中的这些人,是否会抛弃过去的信仰,而转身加入守旧官僚群体中,说到底大明的官场啊,所藏污纳垢的地方太多了,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怕前方困境再多,崇祯皇帝都要稳步走下去。

  第三百零一章 召对阁臣(1)

  阎应元、陈明遇、李岩、宋献策、牛金星、顾君恩、堵胤锡一行走了,悄无声息的进京陛见,悄无声息的离京赴辽,没有在喧闹繁华的京城,掀起任何的涟漪。

  这批地方赈灾行署的先驱者,带着崇祯皇帝的期许,将奔赴全新的战场,至于能有怎样的成就,哪些能坚定的走下去,纵使是崇祯皇帝也不清楚,不过他们之中的人,只要有坚守本心的,那辽西所临境遇就会改变。

  拂晓。

  冉冉升起的朝阳,驱散了笼罩的黑暗。

  乾清宫的平静被打破。

  崇祯四年正月末,帝召内阁、都察院、廉政公署、六部等有司阁臣廷臣召对。

  首辅韩爌、次辅温体仁、群辅毕自严、徐光启、周道登、何如宠、钱象坤、吴宗达、周延儒等诸阁臣廷臣奉诏觐见。

  “臣等拜见陛下!”

  “免礼吧。”

  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环视殿内群臣,神情严肃,此次召见阁臣廷臣,他要做一件事情。

  为大明当前秘密推行的谋改革新,在大明北方诸省治下,展开一场全方面的清查行动,以填补地方上的部分窟窿。

  “从周卿赴任内阁后,主抓吏治新规诸事后,在都察院的配合下,在朝查出一批贪官污吏。”

  崇祯皇帝眼神冷厉,拿起几封奏疏,掷地有声道:“朕未曾想过,在本朝竟藏着这般多腌臜事,真真是触目惊心啊。

  仅牵扯到火耗一事,就追查出不少于200万两的税银,朕在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可谓是寝食难安。

  如果这批赃银,没有叫那批贪官污吏私藏,而是让朝廷正常收取,那先前何须因国库空虚,而向大明百姓摊派辽饷。”

  殿内安静极了。

  韩爌、温体仁、毕自严、徐光启、周延儒他们,流露出各异的神情,特别是被点名的周延儒,心里难掩的激动。

  看来先前他所做的诸事,天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能得天子这般看重,那他日后想更进一步并非难事。

  “毕卿,朕想问问你,从天启元年到崇祯三年,在这十年间,国朝因各地赈灾,拢共支出多少粮饷?”

  看着群臣的反应,崇祯皇帝的目光,定格在毕自严身上,“在这些受国朝调拨粮饷的灾情中,又有多少虽全力赈灾又闹出民乱的?

  从万历朝后期开始,大明各地所遇灾情可谓累年增多,这并非是一件小事情,倘若不重视起来,那大明社稷绝无安定可言。”

  在崇祯皇帝逐步掌控住局势,实控住诸多军权,围绕朝堂的改变,也在悄然间推行了,他要逐步强势起来。

  大明,需要强权皇帝。

  “启禀陛下。”

  毕自严神情严肃,上前作揖道:“据臣粗略估算,仅国朝所拨赈灾粮饷,在过去的十年间,就不少于1700万两,甚至要比之更高。

  想查明具体的数额,还需调取相应案牍,进行实际汇算才行。

  且在过去十年间,国朝干预下的赈灾,闹出大小民乱诸事,不少于50起,涉及大明治下很多地域。”

  面对天子的询问,毕自严唯有按实际禀明,而韩爌、温体仁、徐光启这些阁臣廷臣,对天子所询问的这些,无不是生出各异的想法。

  他们都不清楚当今天子,召见内阁、都察院、廉政公署、六部等有司,在乾清宫接受召对,究竟是为了何事。

  毕竟召对的核心思想,并没有讲明。

  然直觉告诉他们,事情绝对不简单。

  “小2000万两的赈灾粮饷,在过去的十年间,被国朝调拨到各处赈灾。”

  崇祯皇帝神情严肃,环视殿内群臣,掷地有声道:“且纵使在国朝的干预下,还不能确保受灾情的影响,而生出民乱。

  可两地从特设赈灾行署截止到现在,过去快一年的时间,诸卿可知,他们用了多少赈灾粮饷吗?

  150万两!!!

  由此可见,在过去这十年间,有多少官员上下其手,行贪赃枉法、中饱私囊诸事。

  此前北直隶和山东两地出现灾情,朕命卢象升、袁可立先后筹建地方赈灾行署,他们所面临的灾情,同样是很严重的。”

  自崇祯皇帝在朝先后特设军机处、赈灾公署、理藩院等衙署以来,可谓在朝引起不少的反对和争议,纵使是到现在也是这般,对待这些情况,崇祯皇帝所采取的态度,很明确,也很简单。

  置之不理。

  将一批务实肯干的大臣,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叫他们发挥出应有的成效,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如果他这位大明天子,不能在后面替他们撑腰,叫他们承受各种刁难和打压,那谁还会为他做事?

  “陛下,臣请求以都察院为首,对历年来的火耗、赈灾等诸事,在各地展开相应审查。”

  温体仁听闻此言,便知天子是何意,在看了眼周延儒后,当即上前作揖道:“如果说这些事情,不能彻查清楚的话,那朝廷不知在看不见的地方,有多少本该收归国库的粮饷,包括该落实的粮饷,被一批贪官污吏贪墨。”

  “臣附议!”

  “臣附议!”

  周延儒、毕自严、徐光启等人,纷纷上前表明态度,只是他们附议温体仁,心中所想却不一样。

  像周延儒是纯粹为了仕途。

  而毕自严、徐光启就纯粹很多。

  “陛下,此事应当从长计议。”

  韩爌脸色微变,上前作揖道:“如果朝廷抽调都察院等有司大臣,到大明各地展开相应的审查,恐对地方安定造成影响。

  现在辽东局势初稳,陕西叛乱初定,倘若地方上再出现什么风波,朝廷好不容易才稳定的局势,只怕又将会乱起来,这于朝于民而言都非好事。”

  见韩爌这般,崇祯皇帝神情冷然道:“那依着韩卿之言,面对这些苛政烂账,朝廷就算是知晓,也只能隐忍不发吗?”

  韩爌所提出的反对,并非是反对审查,而是反对大规模进行,毕竟大明官场是怎样的情况,他这位内阁首辅太清楚了,一旦真这样做的话,那必然会生出很多乱子,大明官场经不起深查。

  第三百零二章 召对阁臣(2)

  “启禀陛下,从都察院所提吏治新规,到陛下特设廉政公署,除直隶和山西两地,还没在其他地方,有效进行过相应的审查。”

  看着神情复杂的韩爌,徐光启上前作揖道:“固然说朝廷有京察大计,以考核在京官员和地方官员,然很多事情并非一个京察大计,就能轻易决断的。

  臣以为陛下所提审查地方火耗、历年赈灾,有利于国朝对各地情况,有着更为直观的了解和掌控。

  就以臣所领仓场事而言,户部所收各项奏疏和案牍极好,可谓一点问题都没有,然实查京仓和通州仓时,却出现各种亏空,甚至有重复入账的问题。”

  “徐阁老,调查在京衙署,和审查地方是不一样的。”

  韩爌眉头紧皱,看向徐光启说道:“现在对于国朝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稳定,如果说在审查期间,造成地方人心惶惶,继而生出大的变动,这些影响谁来承受?

  当前国朝需要做的,就尽快解决平叛诸事,特别是陕西流贼叛乱,军机处那边所明发的军报……”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听着韩爌、徐光启他们所言,心里却生出感慨,当大明的皇帝不容易,当大明首辅也不容易。

  最根本的问题,就在于大明官场的吏治,其实已彻底崩坏了,多数地方都是摆烂的,经受不起深查。

  查,可能查出各项贪赃枉法之事,然造成的地方混乱,却可能是朝廷所承受不了的。

  不查,就任凭各种贪赃枉法之事,继续在地方上横行,继而破坏着大明社稷的根脉。

  整顿吏治,不是说说那般简单。

  何况在京的那帮文官群体,私底下有多少跟地方官员,是存在着相应联系的,这是谁都说不好的。

  “其实这件事情,没有韩元辅所想的那般复杂,朝廷只需拟好相应的名号,抽调好相应人手,是能妥善解决此事的。”

  “只怕不会那般简单吧,过去的京察大计,存在问题的官员,都得到相应的惩处,现在却这般大费周折的行此等事情,并不利于国朝的稳定,本官觉得韩元辅所讲很对。”

  “难道朝廷连这等权威都没有了吗?如果说真是这样的话,那还要朝廷……”

  正殿内吵成一团。

  崇祯皇帝面色平静,看着眼前这帮阁臣廷臣,各抒己见的讲着,有坚决支持的,有坚决反对的,有沉默不言的。

  透过这场大明的高层会议,崇祯皇帝也能看出一些问题。

  “够了!!!”

  见群臣吵个不停,崇祯皇帝怒拍御案,沉声道:“朕召尔等进宫,不是看你们在这里争吵的,朕行召对,是决断,不是商量。

  地方火耗和历年来赈灾事,这两件事情必须彻查,考虑到当前的局势,仅对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等地,展开相应的审查。

  地方火耗一事,着周延儒具体来办,都察院和廉政公署,要抽调出相应的人手,在各省组建起一支支巡察队伍。

  历年赈灾一事,着徐光启具体来办,户部和都察院,要抽调出相应的人手,在各省组建起一支支巡察队伍。

  明确诸事后,即刻向御前呈递奏疏,待朕允准后,就奉旨离京赶赴各地推动此事。

  内阁明发上谕,着命各地巡抚配合,朕要在半年内,将上述这些事宜,都逐一的审查清楚。”

  “臣遵旨。”

  “臣遵旨。”

  徐光启、周延儒当即上前作揖道。

  崇祯皇帝算是够克制的,仅仅调查地方火耗和历年赈灾,且圈定的范畴,仅限于大明北方诸省。

  错非是担心大明各地出现问题,造成像韩爌所言混乱,依着崇祯皇帝的性格,要就赋税这一领域,进行分层级的审查,厘清各地的亏空,甚至要在大明全境明确。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贪心不足蛇吞象,就算想解决好这些弊政,并非朝夕能做好的,崇祯皇帝要通过这次的行动。

  彻底改变火耗的陋习,叫所定新制钱加快流通,与此同时,为在朝赈灾公署造势,以推动各地明确此制。

  “陛下,如果真要这样做,恐都察院这边的人手,将出现严重空缺。”韩爌走上前,想做最后的努力。

  他不是阻挠审查,他是担心地方出问题。

  一旦地方出问题,那他这位大明首辅,恐位置就坐不稳了。

  “这件事情很好解决。”

  崇祯皇帝眼神坚定,看向韩爌说道:“从六科抽调一批,暂调到都察院协办,与此同时,吏部遴选一批官员,增补到都察院和廉政公署,这件事情就这般定了。”

  为有序推动大明的谋改革新,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下去,哪怕会出现一些问题,也必须要做下去。

  现在大明内外的局势,算是有着较明显的改善,京营这边也在逐步扩编,真要是在调查期间,出现地方民乱的话,那叫毛承禄他们率部镇压就是。

  何况所涉及到的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等地,有卢象升这批官员在,还有周遇吉这些武将在,就算是真出事情了,他们第一时间就会出手解决。

  “行了,都退下吧。”

  看着眼前的群臣,崇祯皇帝摆手道:“徐光启、周延儒留下,朕有些事情,要跟你们详细讲明。”

  “臣等遵旨。”

  推动大明的吏治整顿,并非是件小事情,这背后牵扯到很多层面,选择徐光启、周延儒二人,是崇祯皇帝考虑依旧的。

  特别是负责审查历年赈灾的徐光启,除了要做好这些事情外,崇祯皇帝还打算叫徐光启领着一些人,将红薯、土豆、玉米等物,经过北方各地赈灾行署,先小规模圈定试种田亩,种植这些高产作物。

  毕竟随着规模化工坊的逐步扩张,那大明治下的脱产群体会累年增加,如果不设法增加粮食产量,丰富口粮种类,仅靠外需供应的粮食贸易,崇祯皇帝是睡不好觉的,一旦粮食贸易出现问题,那大明就会跟着出现问题。

  第三百零三章 闯将求变(1)

  变革维新并非易事,特别是在内部复杂、利益固化的势力中,想有效推动相应变革,必然会出现各种掣肘和反对。

  大明的核心统治基础,是基于读书人这一主体,以相对庞大的官绅等群体为延伸,统御着更庞大的底层群体,继而构建起的一套完整统治体制。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明治下各领域资源,都朝一小撮群体倾斜聚集,让多数人没了生活保障。

  一旦出现灾情、战乱等催化状况,就会逐步点爆积攒的怨气,直到大明轰然倒塌。

  时下崇祯皇帝所做的事情,就是在这等驳杂、混乱的秩序下,逐步进行梳理,开辟新领域分配,让大明能持续的稳定下来。

  其中的难度有多大,掣肘有多深,唯有崇祯皇帝一人清楚。

  这也使得崇祯皇帝的内心深处,很多时候都有些羡慕,占领辽南部分疆域的李自成。

  战争终究不是主旋律,稳定才是民心所向,这一点在饱受战乱之苦的辽东,可谓得到真实的写照。

  辽南,盖州城。

  “崇祯小儿在京城不是创设军机处,以总揽平叛事嘛。”

  李自成稳坐在帅椅上,拿着旱烟袋,环视堂内众人,朗声道:“那咱们辽东义军也要总揽军机要务,以确保在辽东复杂的局势下,针对明军和建虏两方,明确相应的军制,以确保局势的稳定。

  本帅决定创设枢密院,由本帅兼领枢密使,下辖七大学士,辅佐本帅统筹全军,以更好的让辽东义军发展。

  从即日起,辽东义军所辖各部大军,都要接受枢密院的调遣,一应军令调度,皆从枢密院下发。”

  杨方兴、裴雄虎、李铁山等诸文武,听闻李自成所言,无不露出各异的神情,似这等事情他们先前毫不知情。

  纵使颇受李自成倚重的杨方兴,对李自成所谋划的这一切,那丝毫口风都没听到,李自成所统辽东义军要谋改了。

  李自成拿着旱烟袋,继续说道:“当前复州和盖州两地,悉数被我辽东义军收复,相应的募兵和分田,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中。

  不过在此期间也出现不少问题,这都是所奉军制不明所致。

  先前本帅听一位高人讲过,想战胜所面临的对手,就要吸取对手的精华,摒弃掉他们的糟粕。

  所以咱们辽东义军,不仅要吸取明军的精华,还要吸取建虏的精华,但是啊,他们的糟粕却不能学!”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杨方兴神情感慨,看着侃侃而谈的李自成,心里却生出一些唏嘘,没想到自家主公还熟读圣贤书。

  只是杨方兴哪里会知道。

  李自成所说的高人,恰恰是他骂的最狠的崇祯皇帝。

  没办法。

  为增强泛辽东战略的凝聚性,真正限制住建虏扩张势头,确保大明在辽地的安稳,崇祯皇帝特意为流放辽地的李自成,谋划一整套行之有效的造反纲要。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想要让大明变得安稳,那就要托住强敌,尽可能多的抢夺时间,来逐步推动大明境内的变革维新。

  崇祯皇帝不是没有想过,他一手培养的李自成所部,有朝一日变成大明的敌人,那又该怎样?

  但是他没有其他选择。

  毕竟时间不等人。

  不过在崇祯皇的眼里,李自成所部更像是谋改维新的先驱,替大明在辽地积蓄力量,来探索革新道路中,可能会遇到的问题。

  李自成所部势力,就是大明的磨刀石。

  如果最后真技不如人,那就怪不得别人,不过崇祯皇帝的内心深处,也有十足的信心,来面对后续所处的多样化局势。

  李自成侃侃而谈道:“基于这样的前提吧,本帅决意整饬辽东义军,明确专司征伐的野战军,专司守备的驻防军。

  以老营作为野战军根脉,创设前、后、左、右、中五军营,各营暂辖2万兵马,专司对外征伐事。

  设权将军、副权将军、制将军、果毅将军、威武将军、都尉、掌旗、部总、哨总各级将校。

  本帅亲率辽东义军中军营,裴雄虎擢前军营权将军,李铁山擢后军营权将军,柳常忠擢左军营权将军,陈大忠擢右军营权将军!”

  被点名的裴雄虎、李铁山、柳常忠、陈大忠纷纷起身,向李自成表明相应态度,表示定会绝对服从枢密院调遣。

  身处在这等乱世下,向来是时势造英雄,像裴雄虎、李铁山之流,过去皆是籍籍无名之辈,然在死人堆里杀出来,还能活下去,就会让他们有所改变。

  对裴雄虎、李铁山他们的效忠宣言,李自成露出欣慰的笑容,麾下有这10万专司对外征伐的野战军,那他所统地盘就会很稳定。

  想到这里,李自成继续道:“野战军算是明确了,那接下来要说的就是驻防军,日后我辽东义军所控地盘,要明确军政分离。

  文官治民,武将镇守。

  文官那套东西,本帅就不跟你们讲了,事后和杨相商榷议定,现在就说说这地方驻防军吧。”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自李自成统率着辽东义军,从建虏手里夺走复州和盖州两地,愈发觉得崇祯皇帝当初跟他讲的那些,是何其英明的存在。

  这也让李自成的内心深处,对崇祯皇帝愈发恐慌,觉得自己在崇祯皇帝面前,就像是被剥光了一般。

  “本帅决意撤卫设府,创设复州府和盖州府,设复州防御使、盖州防御使,以统辖两地驻防军。”

  李自成眼神坚定道:“以后地方所设的驻防军,会逐步完善各级权属,除了确保地方安定,还要给野战军提供兵源。

  与此同时野战军也好,驻防军也罢,都以真金白银来发放兵饷,咱不学暴明那套克扣粮饷的弊政,同时还会授予相应田亩,具体章程随后会张布出来。

  不过本帅把话说到前面,你们带到各部麾下去,拿着本帅给的银子,给的田亩,要是敢不悍不畏死的杀敌,倒是本帅全都会收回来!”

  第三百零四章 闯将求变(2)

  “大帅所明的一应军制,有利于我辽东义军,今后在辽地的发展。”

  杨方兴面露笑意,对李自成恭维道:“特别是野战军、驻防军的厘清,使得我军在面对大明和建虏时,能拥有更强的底气。”

  “当前我军的敌人啊,还是建虏。”

  李自成叼着旱烟袋,吧嗒吧嗒的抽着,神情正色道:“像我军所需的火器、火炮、火药等所需,要保持和天津的军火贸易。

  因此金州卫让明军占领,对我军来说是有好处的。

  过去和建虏八旗交战多次,人家的确是骁勇善战,这是不争的事实。

  不做出这些调整和改变,想抵御住建虏的进犯,是不现实的。

  除了改变军制外,让本帅最在意的就是讲武堂的筹建,崇祯小儿别的不好说,可在治军方面很强。

  大力培养统领将士的武将,形成固定的格局,这对军队的战力,是有着积极的促进作用的。”

  杨方兴有些感慨。

  自家大帅对麾下军队的建设,表现出这般的重视,让他心底其实有些不安,骨子里的文人毛病又犯了。

  尽管杨方兴是投降派。

  然现在李自成颇为倚重他,这让杨方兴在奉命梳理盖州、复州两地期间,也向李自成举荐一批投降派。

  “涉及军政的事宜,就暂且不提了。”

  李自成拿着旱烟袋,伸手对杨方兴说道:“聊聊治理地方诸事吧,鉴于当前辽东复杂的形势,本帅决定创设天佑殿,总揽治理诸事。

  设上相一名,负责天佑殿诸事。

  设左辅和右弼,协助上相处理政事。

  这天佑殿上相一职,本帅思前想后,觉得先生最合适,就是不知先生,可愿替本帅分忧?”

  “卑下愿意!”

  杨方兴难掩激动,当即作揖行礼道。

  枢密院对标的是大明军机处。

  天佑殿对标的就是大明内阁!

  李自成所明确的这些谋划,让杨方兴感受到李自成的野心,这分明是想割据一方称王称霸啊。

  要是李自成真能成功,那他杨方兴岂不跟着飞黄腾达了?

  天佑殿上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大帅,您这般英明神武,带领着我等占领辽南诸地,是否也要更进一步?”越想越激动的杨方兴,当即劝谏道:“如果大帅能更进一步的话,那对麾下……”

  “够了!!”

  李自成眉头紧皱,看向杨方兴呵斥道:“更进一步做什么?是称王啊?还是称帝啊?你就这般想看本帅死吗?”

  “卑下不敢啊!”

  脸色微变的杨方兴,下意识跪倒在地上,向李自成表明忠心道:“卑下是绝对忠诚于大帅的,断然没这般想过。”

  “本帅是辽东义军的大帅,不要称王,也不称帝!”

  李自成神情冷然道:“本帅要和大明联合起来,这般才能对抗建虏八旗,真要是称王称帝,那惹怒的就是大明。

  你觉得崇祯小儿会允许辽东这边,出现一个对抗大明的王或新皇吗?

  你不要忘了。

  我辽东义军所列装的火器、火炮、火药等,皆是从大明秘密购进回来的,是崇祯小儿贪财才能定下的。

  要是本帅敢这样做,不说崇祯小儿怎样想了。

  就大明那帮文官,一旦知晓此事,也会纷纷劝谏崇祯小儿,起兵围剿我辽东义军的。”

  夺取盖州和复州两地,并没让李自成变得骄纵,觉得自己可以跟崇祯皇帝叫板了。

  事实上,李自成所辖辽东义军的很多方面,都受限于崇祯皇帝所构建的屏障,比如军火交易,比如海上贸易。

  当前李自成麾下所控匠户,加起来不超过500众,这里面连一个铳炮匠都没有,这就代表着李自成不敢激怒崇祯皇帝。

  不然他想要依靠火器、火炮来硬撼建虏八旗,就彻底破灭了,真形成这样的格局,那辽东义军的结局,就是被建虏八旗覆灭掉。

  “起来吧。”

  看着身如筛糠的杨方兴,强压怒意的李自成,皱眉道:“不要动不动就下跪,建虏的那一套,别在辽东义军兴起来。

  我等乃是华夏族裔,正朔汉人,跪拜是有礼数的。

  继续聊治理诸事吧。

  为了更好的治理地方,本帅决意在天佑殿之下,创设吏、户、礼、兵、刑、工六政府,负责相应职权……”

  杨方兴瑟瑟发抖,认真听着李自成所讲。

  对李自成而言,相较于所谓虚名,他更在意实际利益,以确保他心中所谋,能逐步在辽东落实。

  他要挑战那个让他畏惧的男人!!

  像他当前所明确的这一套军政体系,包括先前所做诉苦、公审、分田等诸事,那都是崇祯皇帝教他的。

  这也使得所占领的复州和盖州两地,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整合,并募集到相应的兵马,以确保己部势力的稳定。

  只是李自成不清楚的是,崇祯皇帝所说的这一套,真正的核心思想并没有传授给他,其奉行的这一套,充其量只能算是阉割版的。

  崇祯皇帝是要限制建虏,提升泛辽东战略的凝聚力,不过对李自成所部势力,更多的是充当先驱,充当磨刀石,而非真正培养大明的强敌。

  在建虏八旗没有被彻底镇压前,辽东所担负的角色,就是大明的倾销地和资源地,以促进关内原始工业化的发展。

  等到崇祯皇帝初步谋改大明国制,铲除部分弊政和毒瘤,筹建完善的军制,那全面收复辽东的战略部署,就能提上议程了。

  “大帅,倘若我军想和大明保持贸易往来,单纯依靠金银去大宗购买,恐我军是坚持不了多久。”

  杨方兴忍着惧意,看向李自成说道:“毕竟所查抄的那批金银,不仅要赏赐麾下诸军,还有天佑殿的各项开支,甚至枢密院也需各项开支,或许一年半载内,我军不会出现各种问题吧,不过时间久了就不一样了。”

  “这件事情本帅跟崇祯小儿明确了。”

  李自成皱眉道:“像建虏真鞑、战马、各类矿藏、药材、盐等物,都是能折价冲抵,不过价格上要低一些。

  以后天佑殿要逐步明确这些事宜,确保我辽东义军和大明之间的军火贸易,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喏!”

  杨方兴当即作揖道。

  “还有啊,所缺的一应官吏,要尽快筛选出来。”李自成继续说道:“必须让天佑殿这套班底,尽快运转起来才行,相应人手明确以后,领着他们分批见本帅,到时本帅会择优任命。”

  “喏。”

  杨方兴再拜道。

  当前所处境遇看似稳定,实则却暗潮汹涌,李自成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他所统领的这方势力,必须尽快发展起来。

  特别是和大明的军火贸易,必须尽快促成才成,让麾下所辖的野战军,列装相应规模的火器和火炮。

  所辖势力的根底不稳,让李自成必须尽快谋划,继续攻略建虏所控辽地,他要设法夺取绣岩城、定辽右卫等地,唯有所辖地盘增多,那相应底蕴才能变强。

  其实李自成也算是看出来了,他现在于辽东所做的事情,就是给崇祯皇帝打长工,好处全叫崇祯皇帝得了,而他却要承受着建虏八旗的怒火,确保在辽地不会被建虏八旗覆灭掉。

  第三百零五章 辽西新生(1)

  从万历年间开始,建虏在辽地杀出的凶名,那累累白骨,不是取得一场现象级战局的胜利,就能让所有人抹除恐惧的。

  李自成在盖州和复州两地,轰轰烈烈的搞着谋改,以辽东义军为大旗,筹建一套文武班底,就是想以最短的时间,整合所控制的地域,力求在后续复杂的形势下,能挡住建虏的报复性进攻。

  和李自成一样的,还有辽东督师孙承宗。

  辽西,广宁城。

  “督师,当前的形势,对大明而言太有利了。”

  茅元仪神情激动,看向孙承宗说道:“随着一批辽将被‘擢’进京,辽西、金州、登莱、天津、东江要筹建水师。

  特别是何总兵麾下各部兵马,围绕辽西各处堡所构建防线,以后在辽东的优势,会变得愈发明朗啊。”

  孙承宗疲惫的脸庞,露出一抹淡淡笑意。

  的确。

  随着诸多谋划的落实,大明在新收复的辽地治下,算是立稳脚跟了,特别是复州和盖州两卫,还有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即便建虏八旗想进犯辽西,所面临的处境和局面,可不是建虏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了。

  “前线的局势稳定,这后方也要稳定才行。”

  孙承宗收敛笑意,看向茅元仪说道:“辽东督师府迁移到广宁,地理位置重要的宁远,还是要照看好的。

  这几日申甫所领平虏前指,正式从觉华岛迁移到宁远城,本督悬着的那颗心,才算落了下来。

  以后觉华岛这处海上要地,就移交到辽西水师主管,隶属于我辽东督师府管辖,以应对今后复杂的局势。”

  辽东所处局面的改变,必然会伴随着麾下各部的调整,特别是在崇祯皇帝给孙承宗的密旨中,反复强调撤卫设府的重要性,也让孙承宗加快在辽西各处的布防。

  为确保这些谋划部署办好,先前被孙承宗留在宁远的茅元仪,被再度召回辽东督师府,协助孙承宗做事。

  “不过督师,您将所辖武烈军,留驻在锦州城,而不移防到广宁城,此事是否要再思虑下?”

  茅元仪神情有些踌躇,看向孙承宗说道:“毕竟当前我辽东督师府迁移,戍守辽西的各部兵马,也随着做出相应的调整,可广宁没有一支强军在,终究是存在风险的。

  如果说在此期间,建虏若是进犯辽西,没有……”

  “短时间内这种风险,是不存在的。”

  孙承宗摆手打断道:“何况将武烈军留在锦州城,亦是确保辽西的安稳,毕竟接下来我们督师府,要做的事情会触碰很多人利益。

  广宁没有强军不要紧,那就再缔造一支强军,相应的骨干力量,陛下已从京营抽调一批赴辽。

  陛下赐名镇辽军!

  调原西山火枪营指挥使黄得功,出任镇辽军主将。

  此外跟随这批骨干力量一起赴辽的,还有一批直隶赈灾的吏员,那可都是陛下看重的良才。”

  茅元仪眼前一亮。

  孙承宗的这番话,就是表明要在辽西治下,有序推动撤卫设府一事,甚至在这过程中,还会逐步清理掉辽东将门。

  “真是够不容易的啊。”

  茅元仪感慨道:“当初错非陛下点明,辽前存在那帮野心勃勃之辈,分批将祖大寿、吴襄这些辽将,调离出辽前,只怕所谓的辽东将门势力,将会继续膨胀下去。

  现在辽西夺回来了。

  各地驻防也明确了。

  围绕新收复的辽西治下,不少利国利民的谋划,也终于能逐步推动了,一旦这些弊政和毒瘤,都能被逐一铲除掉,那大明在辽地的底蕴就更强了。”

  “是啊。”

  孙承宗神情感慨道:“这一切来之不易啊,过往在辽前这片地域,势力是何等的盘根错节啊。

  纵使是本督坐镇锦州,都时常觉得寝食难安,造成这样一种形势,和本督初镇辽前所定战略,是有莫大关系的。

  如果没有陛下的英明决断,虽身处在后方京畿,然逐步顺势削减辽东将门,提升泛辽东战略凝聚力,否则本督就是大明的罪人啊。”

  镇守辽前的这些时日,随着所掌情况增多,对过去那套平定建虏的谋划,孙承宗是愈感羞愧。

  修筑坚城硬堡,以步步为营为根本,构建起联防屏障,不断向建虏紧逼,看似能挡住建虏兵锋,可实则所消耗的粮饷,那给国朝造成何等严重的负担。

  而崇祯皇帝所提的泛辽东战略,不求一地能支撑所有,但求能稳定住局势,利用海陆协同的方式,有效发挥大明仅有的优势,相互牵制住建虏八旗,在相应的相持下,不断削减建虏的战争潜力。

  就当前所取得的进展来讲,无疑是很成功的。

  特别是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顺势在辽南强势崛起,这也让辽东这片黑土地上,从过去的双方针锋相对,演变成三方对峙的姿态。

  “督师也不用这般说。”

  茅元仪出言宽慰道:“毕竟当初辽前的局势,比现在还要恶劣,您要是不那般做的话,人心惶惶之下,建虏能都打到山海关去,一旦山海关告急,必引起京畿的动荡,到时……”

  “别出言宽本督的心了。”

  孙承宗摆摆手,轻叹道:“错了就是错了,陛下不止一次的说过,人活于世,谁能保证不犯错?

  但是知错不改,这才是最大的错误。

  现在辽前的局势明朗,本督要就先前犯下的错误,做出相应的改正,有申甫所领平叛前指,帮着督师府稳定锦州、宁远等地,我们就能专注一些,做好辽西的纠错了。”

  撤卫设府一事,孙承宗是下定决心要做好,在此期间遇到任何阻挠和掣肘,他都不会后退半步。

  若是能将辽西治下的土地,全部充当官田,哪怕是后续种植红薯、土豆、玉米等物,再筹建相应的工坊,也能逐步减轻对国朝的负担。

  只要能将辽西一带梳理出来,混乱的秩序稳定下来,那以后大明就能轻装上阵,专心对付建虏了。

  第三百零六章 辽西新生(2)

  锦州城,平叛前指衙署。

  “时下我们平叛前指,从觉华岛迁移到锦州城,所承担的职责,也相应的做出一些调整。”

  申甫神情严肃,环视堂内所聚众人,朗声道:“为应对全新的局面,平叛前指这边,要增设几个分司,以确保各领域的安定。”

  周宗良、曹文广、丁绍剀、艾国先等诸官吏,无不流露出亢奋的神情,若能授一处分司主官,能做出相应的政绩,就能擢回在京的军机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崇祯皇帝所特设的军机处,内部构建起完成的晋升体系,以确保整体谋划的运转。

  “先说榷关一事。”

  申甫眼神坚定,伸手道:“过去为减轻国朝的财政压力,经陛下允准,特在宁远开设榷关,以向蒙古各部贩卖茶叶、丝绸等各类商品。

  辽东督师府对宁远榷关的监管,一直都是很严格的,且构建起完整的体系,不过现在孙督师他们,迁移到广宁城了。

  这涉及榷关诸事,需要移交平叛前指统辖。

  鉴于这样的形势,经平叛前指呈递密奏,得陛下允准,特设榷关分司,以统筹监管相应事宜。

  同时为更好的统战差事,后续还要在辽西那边,再筹建起两到三个榷关。

  所以今后榷关分司的侧重点,就是发展榷关经济,以所设的诸榷关,来统战内喀尔喀、察哈尔、喀喇沁等部,同时设法攻略科尔沁蒙古诸部。

  要充分利用自身优势,削减建虏在草原各部的影响力,具体的谋划部署,平叛前指已经明确,周宗良,你可能担负起此重担?”

  被点名道姓的周宗良,难掩内心的激动,在众人的注视下当即起身,拱手作揖道:“愿为大明效死!”

  仅是申甫所说的这些,周宗良就清楚所设榷关分司,究竟肩负起怎样的重担。

  这不仅要减轻国朝的财政压力,还要拉拢分化诸蒙古各部。

  “鉴于当前的复杂局势,除了蒙古各部外,还有新生的辽东义军,我们平叛前指要更加注重统战策划。”

  申甫继续说道:“所以经陛下允准,要增设统战分司,曹文广,这个重担你可愿担负起来?”

  “愿为大明效死!”

  曹文广当即起身应道。

  相较于大明过去在辽地所设的职官,崇祯皇帝以辽东督师府为主,外派平叛前指为辅,构建一套相辅相成的班底,来增强对辽前的掌控力度。

  等到辽前的弊政和毒瘤,被逐一的铲除掉,这两个衙署会进行合并,以丰富地方官府的职权属性。

  辽东这片疆域,不能只赋予军事属性,其内在的民生建设、经济发展等等,都必须要逐步完善。

  辽东都司必然要裁撤掉的,升格成承宣布政使司。

  申甫逐一讲明其所领平叛前指,除了增设榷关、统战两个分司,还将要增设监察、巡察、谍战、后勤、矿业、工坊等诸分司,以分担辽东督师府的压力,让孙承宗能更加专注于辽西的谋改。

  丁绍剀、艾国先这些分指的官吏,都得到相应的擢升,连带着麾下所辖众吏员,皆得到相应擢升。

  “诸位,首先要恭贺你们,所领职权得到相应擢升。”

  在众人的注视下,申甫站起身,抬手一礼道:“增设的诸分司,皆是陛下拟定,相应的官职,亦是陛下所命。

  这代表着你们过去在分指所做,取得的相应政绩,都得到陛下的认可和信赖。”

  周宗良、曹文广、丁绍剀、艾国先等一众官吏无不是面露激动,相较于自身得到相应升迁,更让他们内心深处所在意的,是他们在辽前所做种种,都在天子的关注之下,这就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他们能多多为天子分忧,为社稷虑,让辽前所处的乱局,能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稳定下来,并协助辽东督师府镇压建虏叛乱,收复过去丢失的疆域,那他们必然能扛起更重的担子。

  “但是我等从京城赴辽,为陛下分忧,为社稷虑,并不只是为了当官,如果只是为了当官的话,那就没有必要来到这片苦寒之地。”

  申甫继续说道:“军机处外派的诸平叛分指,没有一个是能充当镀金场所的,是必须要扛起相应的职责和担子的。

  所以有几句话,本官要提前讲明。

  如果在后续所辖领域,出现懈怠的现象,以权谋私、贪赃枉法等诸不法事,那到时就休怪本官不讲情面了!”

  “下官等领命!”

  众人当即作揖应道。

  对于特设的中枢军机处,崇祯皇帝心里是很重视的,这不仅关系到大明的平叛诸事,还涉及到日后的军事谋改。

  大明原有的那套国制框架,总体来讲是能够继续用下去的,不过想让大明变得更好,就需要在此基础上,逐步厘清和明确相应职权,好叫大明能高效运转起来。

  “辽西能从建虏之手,重回我大明治下,是来之不易的事情,期间究竟付出了什么,诸位心里都是清楚的。”

  看着众人的反应,申甫面露感慨道:“不过收复回来容易,如何叫辽西安稳的被我大明统治,这亦是关键所在。

  辽东督师府将会在辽西那边,推行相应的谋划和部署,我们平叛前指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帮助孙督师他们,减轻相应的压力。

  尤其是这辽西走廊一带,是否能像现在安稳下去,就决定了之后辽西谋改的进程,所以我们需要做的会更多。

  多余的废话,本官就不说了,从即日起,平叛前指将进入到戒备状态,希望诸位能用最短的时间,开辟出相应的成绩。”

  “喏!”

  众人轰然应诺道。

  李自成所领的辽东义军,开始在辽南那边积极改变,围绕辽西这边的改变,也同样是按部就班的推进着。

  相较于此前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现在崇祯皇帝的麾下,有着不少的人才,是能在合适的位置,担负起相应的职责,这是确保大明能不断改变的根本所在。

  第三百零七章 军机处的大礼

  在一个矛盾重重、体制僵化、阶层对立的环境下,想要推动谋改维新,首先要做的就是笼络人才,培养人才,让他们到合适的位置上,去做合适的事情,如此才能逐步改变,将宏观层面的谋划,量化成一个个小目标才行。

  武英殿,军机处。

  “看来想要做成一些事情,只要真的去做,而不是单纯靠说,靠想,也是能明确的做下去嘛。”

  崇祯皇帝翻阅着奏疏,面露笑意的赞许道:“军机处此次做的不错,明确的京畿卫戍调整一事,能平稳推动落实下来,顺利裁撤宣府镇、顺天府、永平府所设卫所,明确各镇卫戍区建制,清查出这般多的田亩。

  不仅让拱卫京畿的整体建制,都变得明确下来,有效落实守土有责,确保京畿边防的绝对安全。

  而且让国朝减轻不少负担,让国朝所征田赋能增加不少,关键是这批世袭卫所官,被揪出不少蛀虫败类!”

  王洽、王在晋、黄立极、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一行,脸上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些许轻松的神情。

  京畿卫戍调整一事,从崇祯三年就提出并明确要落实下来,直到现在才算是告一段落。

  期间承受多大压力,面临多少难题,遭受多少非议,唯有王洽、王在晋他们心中最为清楚。

  毕竟这些事情做起来,就是会触碰到利益,得罪一批人,可事情摆在这里,他们军机处不做好,那天子必然是会生怒的。

  “陛下,京畿卫戍调整一事,能有序的推动落实,并非是军机处的独功。”

  王在晋走上前,作揖行礼道:“特别是涉及裁撤卫所,如果没有陛下当初所指方向,想推动此事落实,不仅是困难重重,且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兵变。

  将世袭卫所官群体和治下军户群体隔开,将卫所下辖的屯田,悉数编进地方官田,以较低的佃租,分田叫这些军户租种,的确减少很多矛盾。”

  崇祯皇帝点点头说道:“朝廷决定分批裁撤卫所,不代表就不管这部分群体了,他们都是我大明的子民,要想到他们的死活。

  仅靠这部分去分流是不够的。

  像你们军机处所做,将各地卫所之中,遴选出一批青壮,分流到京城建设、整饬驰道、整修水利,西山募工等事上,就很不错。

  让他们能赚取养家的银子,让他们能吃饱肚子,这种直观的对比改变,相信不会有人再愿意过被剥削的日子了。”

  大明的卫所制和户籍制,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不去逐步的谋改,那大明就会被拖死。

  像大明所设下的卫所,非但不能给国朝财政带来活性,相反还占着不少财政开支,这就是不好的。

  而户籍制度就更是僵化了,被划拨进军户、匠籍、贱籍等庞大群体,被一小撮利益群体控制着,遭受着惨无人道的盘剥和欺压,这些都是不安稳因素,稍有不慎,就会在地方爆发叛乱。

  适合明初的制度,不一定适合明末,毕竟世上没有完美的制度,唯有不断与时俱进,才能确保国朝安稳。

  “陛下,京畿卫戍调整是明确落实了,不过戍守各处的军队,果真要按各处定编所造兵册,以银钱来实发兵饷吗?”

  王洽拱手作揖道:“按照蓟密永三协各处,外加宣府镇各处,以及拱卫京城的京营,这批军队的规模,在崇祯四年就要募满所定建制,那规模将达50万众。

  倘若用银钱实发兵饷,仅仅每月所拨开支,就是75万两银子,一年就是近千万两的开支啊。

  现在国库这边,一年的赋税才……”

  “那不是还有一年缓冲吗?”

  崇祯皇帝摆手打断道:“别的地方怎样朕不管,但京畿卫戍这一区域,所驻守的各部大军,必须以银钱来实发兵饷。

  那粮食和棉布等冲抵兵饷,期间有多少贪腐行为,你们不是不清楚。

  崇祯二年的那场外敌侵掠,朕不希望再发生,所以这批军队的兵饷,将采取新的方式实发兵饷,朕要绝对杜绝吃空饷喝兵血的行为!”

  王洽所提出的担忧,崇祯皇帝心里很清楚,无非是开支太庞大,无法确保国朝财政能坚持下去。

  供养一批能打仗的军队,是极其耗费银子的,不过这件事情就算再难,崇祯皇帝也必须要做下去。

  这50万军队建制,要在崇祯四年悉数募齐,落实操练演武诸事,特别是30万建制的三大营,这是以后征战草原、辽东的强军。

  何况每3个月发放一次的兵饷,这批规模庞大的军队,并非只进不出啊,他们都有家眷吧,都有婆娘吧,都有孩子吧,最后肯定是要花出去的吧,崇祯皇帝要通过这批军队,来承载新制钱的流通。

  只要能将新制钱流通起来,那朝廷就能通过所铸新制钱,长期获取一项稳固财源,等到大明境内,明确崇祯皇帝所定新制钱,这期间所获取的财源,就会是一笔庞大的收入。

  通过这批稳固的财源,就能让崇祯皇帝在其他领域,去建设落实心中所谋,逐步推动大明的改变。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以后拱卫京畿的诸军,相应发放兵饷的制度,必须明确到兵部拟定财政开支,户部进行核算,军机处发放兵饷票据,汇通票号负责实发,并向有司衙署提供票据,收回所拨兵饷数额。

  让诸军麾下将士,自己实领所得兵饷,以后京畿卫戍所辖诸军,敢再发生闹饷之事,那就能有效查出是谁徇私舞弊!

  有司大臣若是有反对此事者,叫他们直接来找朕,你们军机处这边,给朕绝对落实好此事。”

  “臣等遵旨。”

  众人当即作揖道。

  吃空饷、喝兵血的现象,想要绝对拔除掉不现实。

  毕竟总有一些人,会被钱财所迷惑住双眼,抱有侥幸心理,但是崇祯皇帝通过这种方式,能有效遏制住贪腐情况,确保多数人的利益,这样他就能得到50万强军的绝对效忠,到时真出现任何问题,那冲在最前面的,必然是这帮将士!

  身逢这等暗潮汹涌的局势下,能以此获取一支支强军的效忠,这对于崇祯皇帝来讲,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想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这本就是不现实的问题,所以崇祯皇帝要进行量化,把其中的难度拆解开,逐步去改变,逐步去落实,等到了一定的层次,就算真遇到棘手的问题,也能得到相应的解决,改革不是拆房子,要统一思想才行。

  第三百零八章 河南巡抚

  笼罩在大明上空的阴霾,在崇祯皇帝的不懈努力下,被刺破一角,让阳光得以撒进人世间。

  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局势,也算是有所缓和,这使得崇祯皇帝不再那般被动,特别是困扰大明的叛乱趋势,被有效限制在陕西、辽东的区域,短时间内不会威胁北方诸省的稳定,这让崇祯皇帝得以专心致志的梳理和搞钱!

  搞钱!

  搞钱!

  这是崇祯皇帝一直在做的事情,毕竟想梳理大明的弊政,铲除掉相应毒瘤,就需要大把的银子支撑。

  “陛下,臣觉得毕阁老呈递的奏疏,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孙传庭拿着奏疏,神情严肃的说道:“毕竟国朝每年所收赋税,都是有定数的,可面对诸多粮饷调拨,国库如果没有些压箱底的银子,真要出现突发的状况,那朝廷就会很被动。”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那依着卿家的意思,给京畿卫戍所辖诸军,包括三大营这边,就不能以新制钱来发放兵饷了?”

  “此事也是要办的。”

  孙传庭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后说道:“正如陛下所提到的那些设想,尤其是推动加快新制钱的流通,在臣看来是极好的。

  不过臣倒是觉得这件事情,可以分层次的去办,比如暂时发放一半新制钱,另一半用粮食……”

  “那卿家是否想过,不一鼓作气的做好,日后朝廷再遇到新的麻烦,就会让有司衙署的大臣,在此事上再做文章呢?”

  崇祯皇帝出言打断道:“趁着当前的形势比较稳定,先行将此事明确下来,那反对和质疑的情况,相对会小一些。

  如果这件事情出现反复,那别说加快新制钱的流通,就连是否能锤炼出一支支强军,为日后彻底镇压叛乱谋势,都将成为不可控的事情。”

  崇祯皇帝所定京畿卫戍区实发兵饷,经军机处提出并开始谋划后,在所难免的在朝引起不小的争议。

  存在争议的根源很简单,真要这般去做的话,会给朝廷带来财政负担,同时也让朝中不少的人,失去上下其手的机会。

  毕竟实发兵饷变得透明,可操控的区间就变小了,加之还是陌生的方式,没有谁一上来就能琢磨透。

  当然在朝形成争议的,还是财政负担。

  只要崇祯皇帝能有效解决此事,让大明赋税收缴国库的占比,能相对应的提升不少,那后续就能堵住这些嘴。

  孙传庭陷入沉思之中。

  就天子所说的这些,他的确想不到有效的解决办法,毕竟天子所谋是利于国朝发展的,可现实却也摆在面前。

  进退两难啊。

  这就是孙传庭的直观感受。

  “算起来,卿家出任顺天府尹一职,也有不短的时间了吧。”

  见孙传庭沉默不言,崇祯皇帝笑着站起身,缓步向前走去,“在卿家的治理下,不管是京城改造,还是顺天府建设,都取得较为显著的政绩。

  特别是在京城这边,随着阜财坊的初步改造,再到外城各坊的规划谋改,让京城出现的变化很大。

  更干净整洁了。

  更繁华有序了。

  特别是崇文门税关这边,每月所征收的关税等,可谓呈阶梯式递增,由此反映出京城的商业发展。”

  “陛下谬赞了。”

  孙传庭跟在崇祯皇帝身后,朝殿外而去,微微欠身道:“这都是臣该做的,想要让整个京城,都迎来彻底的改变,至少还需8到10年的时间。

  现阶段京城改造所取成效,并没达到预期的目标。

  不过顺天府衙这边,针对改造、商业等诸事,筹建起相应的新衙署,这必然能在后续时间内,起到积极地作用。”

  不愧是大明的栋梁啊。

  就当前京城取得的成绩,竟还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像这样的大才,不能只局限于京畿这一小块地域。

  崇祯皇帝心里生出感慨。

  孙传庭的能力怎样,其心中是最清楚的。

  其实在崇祯朝时期下,大明还是有不少贤臣的,除卢象升、孙传庭、陈奇瑜以外,还有孙承宗、毕自严、徐光启、洪承畴、熊文灿等大批栋梁。

  只是在原有时间线上,受党争、灾情、腐败、平叛等多重挤压下,让这批大明栋梁,可谓是心力憔悴,最后所面临的命运多数是不好的。

  “卿家之才,朕是清楚的。”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孙传庭说道:“区区顺天府尹,多少有些让卿家屈才了。

  鉴于当前较为复杂的形势,特别是国库的实际情况,朕打算给卿家增添一些担子。

  去河南吧,当巡抚。

  河南治下问题诸多,灾情是一头,吏治是一头,宗藩是一头,黄河是一头,先前朕就想换河南巡抚了,不过一直没到时候。

  现在算是可以了。

  卿家出任河南巡抚,若是能将上述诸事做好,所生弊政和毒瘤铲除,那不仅地方能有所改变,国库所征赋税也能相应增加不少。”

  “陛下,若是臣去河南的话,那京城改造怎样办?”

  孙传庭听闻此言,强忍心中惊疑,对崇祯皇帝说道:“现在京城改造诸事,算是都理出思绪,并开始朝着好的方向进展,臣担心……”

  “卿家的担心,朕清楚。”

  崇祯皇帝笑着摆手道:“可是担心接替卿家的人,到任后会推翻卿家所定诸事?放心吧,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朕打算叫管绍宁兼领顺天府尹,先前卿家所做诸事,绝不会变成无用功,甚至会持续的运转下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

  一任主官一道令。

  孙传庭所担心的那些,崇祯皇帝早就料想到了,所以在他的心中,早就物色好新任顺天府尹。

  确保孙传庭所明确的诸多政策,能有效的继续推动下去。

  让孙传庭此时离京赴豫,出任河南巡抚,是为缓解大明的财政压力。

  仅仅是崇祯皇帝所知,河南境内的诸藩,所占着的大批田亩,都是不交税的。

  这不行!

  现在大明的压力这般大,像各地宗藩还是要多出力的,当初筹建宗学,让各地宗藩子嗣进京,这只是第一步罢了。

  第三百零九章 摊丁入亩

  “卿家,你赴任河南巡抚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尽快筹建河南赈灾行署。”

  崇祯皇帝神情严肃,看向孙传庭说道:“当前大明官场的吏治很坏,纵使朕想整顿大明吏治,也非朝夕所能做好的。

  毕竟这是从万历朝后期,就逐步堆积并形成的顽疾。

  整顿吏治是件繁杂的事情,不仅是在朝,还是在地方,都要投入大量精力。

  所以卿家要先有一批可靠的人手,来协助你了解河南,知晓河南境内存在那些问题,这样才能对症下药。”

  孙传庭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事实证明崇祯皇帝在朝特设赈灾公署,在地方筹设赈灾行署,的确帮助朝廷解决不少问题。

  像直隶巡抚卢象升、山东巡抚袁可立、辽东督师孙承宗、山西巡抚刘鸿训、陕西巡抚陈奇瑜他们,先后在各地治下筹设赈灾行署,聚拢一批科举无望或无心科举的读书人,的确办成不少大事。

  这批读书人没有经历官场的腐化,所以并没大明官员的种种陋习,像什么懒政怠政、以权谋私等等。

  不然这批读书人也不可能会吃苦,去基层做各种繁重的差事。

  在基层实践中磨砺摔打,培养集体荣誉感,增强凝聚力,树立价值观,就是崇祯皇帝给这批地方赈灾行署,所明确的核心思想。

  崇祯皇帝心里也很清楚。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一批批通过各地赈灾行署,所简拔起来的群体,正式迈进大明仕途之中,从最底层的官吏做起,那难免会有一批被腐化掉,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毕竟人都是会变得。

  大浪淘沙浪淘尽。

  崇祯皇帝心里同样坚信,那些坚持操守和信仰的人才,日后能肩负起更重的担子,以推动大明的革新。

  “明确好这些事情后,卿家要挑选一批可靠的人,暗中搜集各地宗藩,在河南诸府州县侵占田亩诸事。”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当前国朝每年所征赋税,根本就不够朝廷所需,毕竟朝廷开支的粮饷太多了。

  过往一年多的时间,错非朕从内帑调拨一部分,先后命户部和内廷,以官田和皇田为锚定物,对外发售债券应急,只怕国库早就透支了。

  真要让国库透支了,到时朝中必然有人,重提摊派三大饷。

  而这等损害社稷根脉,坑害百姓,养肥一批贪官污吏的恶政,朕绝不愿再做了!”

  辽饷、练饷、剿饷这等摊派行为,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就是恶政。

  就算向地方上摊派再多,朝廷能得到的也是一小部分,多数都叫各级官员截留了。

  饮鸩止渴之事,崇祯皇帝是不会再做了。

  从崇祯三年开始,国库一旦空虚,就动不动摊派辽饷等事,在崇祯皇帝的刻意淡化下,就没有再进行过了。

  毕竟大明治下的地方百姓,那日子过得太苦了。

  本就快喘不过来气。

  再这般不顾他们死活,去摊派辽饷、练饷、剿饷等,真是逼急了地方百姓,就会在各地形成造反势头,这是崇祯皇帝绝不愿看到的。

  “陛下是想查抄河南境诸宗藩名下田产?”孙传庭眉头微皱道:“倘若这样的话,只怕会在地方引起不小的风波。”

  崇祯皇帝眼神坚定道:“不能说是查抄,而是将侵占的河南治下所辖官田,重新隶属于各地官府名下,并重新造鱼鳞册。

  朕要卿家在河南治下,跟各地的宗藩分支,好好打一场官司,让本就属于朝廷的官田,统统回到朝廷掌控之下。

  此外凡是牵扯到违背大明法纪,而侵占地方百姓的田亩,也都要一一夺回来,重新发还给那些苦主。

  如果这件事情能够办好,不说能为朝廷增收多少田赋,单单是河南治下自给自足,是能够保证的吧?”

  大明各地的宗藩群体,在各自就藩地境内,侵占田亩的情况很严峻,先前崇祯皇帝腾不出手来,去真正削减这些宗藩。

  大明严重的土地兼并之风,必须着手打击了,倘若不能遏制住的话,那以后激化的矛盾和问题,只会愈发的严重。

  趁着当前局势逐步安稳,对内的削减、打击、分化等一系列组合拳,也要跟着打出来了。

  大明宗藩群体就首当其冲!

  毕竟他们的身份特殊,属于皇明族裔的存在,真要对宗藩采取限制举措,甚至剥离他们的财产,并不会引起文官群体的反扑。

  更不要提文官群体的背后,所聚着的读书人、士绅、大小地主等群体,毕竟他们不属于同一阶层。

  见天子态度这般坚决,孙传庭忙作揖应道:“臣会尽力办好此事!”

  “不是尽力,而是必须。”

  崇祯皇帝正色道:“不要惧怕那帮宗藩,有朕在背后给你撑腰,他们还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真敢做出格的事情,那朕整饬的三大营,同样也不是吃素的!

  何况归拢河南所辖官田,还会牵扯到另一项准备试行的新政,朕以后要废除丁税,将丁税平均摊入田赋中统一征收,以此完善一条鞭法。

  河南境内所辖官田,就是以后要试行的承载,到时遇到任何问题,要设法解决问题,完善摊丁入亩的政策。”

  孙传庭脸色微变。

  崇祯皇帝所说的摊丁入亩,的确让孙传庭有些心惊,倘若此事传出去的话,必然会引起诸多反对。

  毕竟真要这般做的话,那以后拥有土地越多者,所缴赋税就越多,相反也是一样,甚至没有土地的,就不用再缴税了。

  “涉及摊丁入亩的事宜,卿家不要对外声张。”

  崇祯皇帝走上前,轻拍孙传庭的手臂说道:“大明治下的百姓,日子过得太苦了,朕要给他们减负。

  同时叫国朝该收的税,全都收上来。

  在清查河南境内宗藩,侵占土地一事没弄清楚前,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去做。

  朕之所以和卿家讲这些,就是想要让卿家知道,大明想要中兴,想要改变,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且多是都是迫在眉睫的。”

  “臣遵旨!”

  孙传庭当即作揖道:“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会拼尽全力,将这些事情都做好,多多为陛下分忧,为社稷虑。”

  第三百一十章 北直隶裁撤卫所

  大明现存的问题很多,可以用多如牛毛来形容,诸如田赋、商税、矿税、盐税、苛捐杂税、火耗、土地兼并、吏治腐败……

  这一件件弊政和毒瘤的背后,就代表着一群既得利益者,想让他们将吃进去的肥肉,再给吐出来,是很难的事情。

  谋改维新的推行,往往就伴随着对立,毕竟屁股决定脑袋。

  面对这等复杂的环境和大势,唯有分清主次矛盾,先将能够解决的解决掉,不触碰到广大官绅、地主等群体的敏感神经,顺带减轻底层百姓的部分压力,让随时会爆发的大明,能够延缓爆发的期限,那才能将大明逐步扳正回来。

  崇祯皇帝在摸透现有症结后,将初期谋改的目标,集中到勋戚、宗藩、卫所官这些世袭的群体身上。

  利用分阶段的谋划部署,斩断这批群体的不法利益,整改相应的敕赏制度,初步逆转大明财政窘境,缓和地方矛盾冲突,培养出一批务实派,整顿一批强军,试行中期新政,为下一阶段谋改奠定基础。

  时下在大明北方诸省,委以重任的孙承宗、袁可立、卢象升、孙传庭、刘鸿训、陈奇瑜等封疆大吏,每位大明栋梁之才,所对准的就是部分弊政和毒瘤,他们在地方是否能取得成效,就代表初期谋改何时能结束。

  乾清宫。

  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看着被传召进宫的杨嗣昌,其父杨鹤被罢黜归籍,错非可用之人较少,为将杨嗣昌增补进军机处,以确保大明军队方面的谋改,能有相应人才去做。

  像奉行绥靖政策的杨鹤,曾导致山陕局势恶化,崇祯皇帝必然是要严惩的。

  “将卿家增补进军机处,当初朕可是顶着不少压力,朝中对杨鹤的争议可不小,连带着对卿家也是一样。”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杨嗣昌说道:“不过卿家的所作所为,也算没有让朕失望,在军机处任职期间,所做种种朕都是能看到的。

  像京畿卫戍调整期间,涉及到卫所裁撤诸事,卿家的见解和措施很独到,使得京畿区域内的卫所,并没有出现相应动荡。”

  “这都是臣该做之事。”

  杨嗣昌当即作揖道:“能为陛下分忧,为社稷虑,就算是再难,臣也会尽心尽力的将差事办好。”

  天子所说的这些,杨嗣昌是清楚的。

  毕竟其父杨鹤,出任三边总督时,镇压流贼叛乱诸事,并没有取得相应成效,甚至还使得局势出现恶化。

  错非有天子所谴诸军,包括军机处外派的平叛分指,在期间起到了大作用,甚至山西境内会冲进更多流贼势力,到那个时候局势就更糜烂了。

  “有这样的心,朕很欣慰。”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现在朕就需要像卿家这样的人,能为朕分忧,为社稷虑,而非表里不一的说和做。”

  杨嗣昌的能力是不错,然该敲打还是要敲打的。

  毕竟其在崇祯皇帝眼里,算旧官僚这一派的,特别是主张摊派辽饷、剿饷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维护既得利益群体的。

  “当前国朝面临的问题,还是很多。”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继续说道:“特别是财政的收支,依旧是不平衡的,所以要给国朝减负,要给国库创收。

  既然京畿卫戍调整,所裁撤掉的卫所,没有引起相应的动乱,朕就想在北直隶境内推动此事。

  朕打算让卿家奉旨离京,主抓北直隶裁撤卫所诸事,和直隶巡抚卢象升一起,将这件事情做好,做扎实。”

  卫所裁撤这件事情,崇祯皇帝一定要坚决推动下去,不破不立,既然大明卫所糜烂已成定局,那就没必要再存在了。

  倘若不将卫所裁撤掉的话,可是根子都烂掉了,就算再怎样修修剪剪,缝缝补补,也终究难以扳正回来。

  考虑到内部秩序稳定,明确新军制等事宜,崇祯皇帝会用5到8年的时间,来逐步将卫所裁撤掉,并将卫所下辖的庞大军户群体,都妥善进行分流,确保他们在推动此事期间,不会和朝廷对抗。

  “陛下,倘若将北直隶所设卫所,都逐步的裁撤掉,那涉及地方驻防等事,又该如何明确呢?”

  杨嗣昌神情严肃,拱手作揖道:“倘若这件事情不能妥善解决,那臣恳请陛下,应暂缓裁撤卫所一事,毕竟一旦地方上出现混乱,这对朝廷来讲会造成不小的……”

  “这件事情卿家就不必担心了,朕已有决断。”

  崇祯皇帝摆手打断道:“卿家将该做的事情做好即可,确保在裁撤卫所期间,不过出现相应的动乱,确保卫所下辖的屯田,都能顺利追缴回来,并且要补进地方所辖官田中,交各地官府调派。

  至于说地方驻防等事,朕会和有司明确的,北直隶裁撤卫所之事,不可心急,要扎实的将此事办好。

  当前北直隶所辖诸府州县,都在积极地发展,特别是整饬驰道、整修水利等事,朕不希望它们受到任何影响。”

  “臣遵旨。”

  杨嗣昌当即作揖道。

  尽管生出不少疑惑,可是天子都这般说了,那杨嗣昌除了尊奉旨意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见杨嗣昌这般,崇祯皇帝露出会心的笑意,倘若北直隶治下诸卫所,能够顺利的逐一裁撤掉,那不仅能增扩一批官田规模,还能释放出一批劳动力,这给北直隶之后的发展,会起到极佳的促进作用。

  至于说杨嗣昌所担心的事情,崇祯皇帝心里早就想好了,不过他并不打算让杨嗣昌管着裁撤卫所诸事,还管着新军制的推行。

  一个人的能力就算再强,那干一件事情,和同时做两件事情,所达到的成效,终究是不一样的。

  当前大明就算推动谋改,崇祯皇帝也要避免让一个人,肩负起过多的职责,要让他们集中精力干好一件事情,以此确保所要做的那些事情,都能妥善的得到解决和改善。

  第三百一十一章 新军制

  对现阶段的朝堂,崇祯皇帝采取的态度很明确,他只侧重于他主导的诸事,像别的日常政务,多交由内阁来处置。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不可能将所有事情,全部都抓在自己手里,这样就会让所有事情都办砸。

  所以一个相互制衡的内阁,能让崇祯皇帝占据主动,使得外朝文官限制在某一范畴内,而他则遥控北方诸省谋改,逐步改变这个破败的大明。

  “王枢辅,你说陛下此次传召,会是为了何事?”去往乾清宫的途中,黄立极眉头微皱,看向王在晋说道:“那杨嗣昌先前得天子召见,就告假不来军机处了,本辅总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

  “本辅也不清楚。”

  王在晋看向不远处的乾清宫,轻叹一声:“应该和有司反对兵饷一事相关,至于杨嗣昌这边,谁都猜不透他去干什么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崇祯皇帝通过特设的军机处,的确促成不少事情的改变,而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崇祯皇帝选择特殊的时期,而突然决定做起来的。

  这也让王洽、王在晋这些军机大臣,并不清楚天子心中所想,只是决断下来了,旨意传达了,他们根据所定去尽所能的落实。

  走在这紫禁城内,看着沿途的诸上直亲卫军,王在晋、黄立极心里颇为感慨,从京卫都督府特设后,外朝想了解内廷的动向,变得是格外艰难,甚至可以说一点风向,都打探不到了。

  这在过往是不敢想象的。

  “臣等拜见陛下。”

  “免礼吧。”

  乾清宫内,崇祯皇帝放下御笔,看着拱手作揖的王在晋、黄立极,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杨嗣昌尊奉自己所下旨意,离京赶赴保定府,去和直隶巡抚卢象升,明确推动北直隶裁撤卫所一事。

  那么伴随着卫所的逐步裁撤,围绕大明的军制调整,就要有条不紊的推进,以确保大明各地的安稳。

  “朕此次召见两位卿家过来,就是想聊聊裁撤卫所后,如何确保地方安定之事。”崇祯皇帝神情严肃,看向王在晋他们,开口道:“杨嗣昌尊奉朕的旨意,已离京赶赴保定,推动北直隶裁撤卫所诸事,最迟一年时间,最快半年不到,我北直隶治下就再无卫所,针对这一情况,朝廷也要适当做出些调整,以确保地方的安定才行。”

  王在晋:“……”

  黄立极:“……”

  听闻天子所讲之事,他们就知道杨嗣昌离京,必然是有着事情的,只是没想到是涉及进一步裁撤卫所诸事。

  “这些是朕的一些构想,两位卿家可以先看一看。”

  崇祯皇帝拿起一份公函,递给身旁的王承恩,对王在晋他们说道:“如果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可以都提出来,我们君臣细化相应细节,切实落实大明的军制调整。”

  王承恩捧着这份公函,便朝王在晋他们走去,此时的东暖阁内很安静,王在晋、黄立极的心情很复杂。

  调整大明军制,这可不是小事。

  改好了,那皆大欢喜。

  改坏了,那危急社稷。

  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看着神情复杂的二人,脸上却露出淡淡的笑意,对他们心中所想,其多少能猜想到一二。

  无非就是推动大明军制的谋改,是件牵扯层面广、涉及利益多的事情,真要是逐步在大明推动起来,必然会引起众多的反对。

  万事开头难嘛。

  有一才能有二。

  倘若大明不进行谋改维新,等待大明的命运,就是十余载后的社稷倾覆,这是崇祯皇帝绝不愿看到的。

  “陛下,您打算全面裁撤掉卫所,却唯独留下都司这一建制,以‘民兵’的形式募集,这和卫所不是一样吗?”

  王在晋眉头微皱,看向崇祯皇帝说道:“还有这卫指挥使、千户、百户等一应职务,也都得到相应保留,却逐步去除掉世袭属性,臣有些不明白,陛下所构想的这套名曰藏兵于民,究竟是何用意?”

  “这个并不难理解吧。”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以后我大明各省所设都司,将全面负责筛选兵源、招募民兵、定期操练、宣传募兵、慰问安抚、颁发功勋匾等诸事,以此充当大明军制的新基石。

  其承载的职权和含义,是支撑大明落实义务募兵制。

  以后大明成建制的诸军,需要招募新卒时,就通过各省都司所募民兵,完成相应的考核后,再招募到各地所设新兵营,接受相应的操练演武,根据各地诸军实际所需进行分配。”

  其实大明现有管控军队的体制,有不少是能通过完善、修订,来直接充当大明的军制框架。

  崇祯皇帝只需在此基础之上,增设一部分新的衙署,调整和理清相应职权,确保该套军制能趋于完善。

  大明都司体系,是大明新军制的基础,以后在省、府、州、县、乡筹建起各级衙署,确保落实所领各项职权。

  五军都督府,是大明新军制的梁柱,以后明确战区、军区、军分区等各级军队建制,统辖不同等级的野战军和驻防军,围绕打仗和准备打仗,逐步促成大明军队的蜕变。

  针对上述这些调整和部署,崇祯皇帝还明确诸多新衙署,考虑到现阶段的局势,并没有向王在晋、黄立极他们讲明。

  毕竟谋改大明军制,是件极为繁琐的事情,特别是大明文官群体死盯着这一块,一下暴露出太多,会引起强烈的反对声。

  就现有能亮出的新军制,王在晋、黄立极他们提出不少问题,而崇祯皇帝同样也一一做出解答。

  比如粮饷、建制、晋升、监察、授赏等诸多事宜,毕竟真要这般调整的话,那必然牵扯到一项核心所在,即是否会造成藩镇割据、拥兵自重的事情出现,不过对崇祯皇帝而言,岂会让这些事情发生。

  崇祯皇帝提出军制谋改,是想让大明拥有能打仗的军队,而不是自寻死路,让大明变得更混乱。

  第三百一十二章 效仿明制

  大明新军制的谋改和落实,不是一蹴而就的,这必然要经历一个较长周期,在逐步的平叛过程中,持续的裁撤卫所,不断的凝聚军权,一步步去推动落实,而王在晋和黄立极所肩负的职责,就是立足于现有情况,完善新军制的根底,至于其他的事宜,崇祯皇帝会逐步顺势推动。

  大明迈进崇祯四年,整体局势趋于平稳,不似崇祯皇帝御极之初,到处都是动乱,到处都是叛乱。

  这让大明笼罩的紧张氛围,开始得到相应的缓和,然而大明有所改变时,和大明为敌的建虏,同样也在悄然发生改变。

  盛京,勤政殿。

  黄台吉神情冷峻,环视殿内所聚众人,当前辽东局势的改变,让黄台吉生出紧迫感,想打破当前的不利战局,八旗内部的改变已是箭在弦上!

  “从天聪四年开始,大金在辽东和科尔沁等地,称得上是节节败退!”

  黄台吉眼神如刀,看向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他们,掷地有声道:“特别是辽西和辽南的先后丢失,暴露出我大金内部的很多问题,倘若再继续这样下去,只怕整个辽东都将全部丢掉,等到了那个时候,不止是本汗,包括你们在内,都将是大金的罪人!”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等一众贝勒,听着黄台吉所讲的这些,那无不是露出怒容,曾几何时,他们八旗劲旅遭受过这等败绩。

  或许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他们,心里或多或少对黄台吉逐步专制,剥夺走他们所掌部分权柄,实现汗权独尊诸事,存有不满和气愤。

  不过涉及到大金的利益,代善、阿敏、莽古尔泰这些人,那一个个态度都是一致的,必须把丢掉的东西,再度夺取回来。

  从万历朝那场萨尔浒之战算起,八旗劲旅一次次战胜明军,先后夺取辽左、辽南、辽西等地,抢占数不清的城池和堡所,阵斩数不清的大明军队,屠杀数不清反对他们的辽民,使得辽东这片疆域,被八旗劲旅的威势所震颤!

  黄台吉环视殿内众人,继续说道:“据辽南所潜暗桩来报,李自成在辽南的盖州和复州推行均田,让辽南治下的贱民,都分有相应的土地。

  这是一个危险的趋势。

  汉民对于土地的热衷,你们心中比谁都要清楚,而更让本汗觉得心惊的,是李自成创设枢密院和天佑殿,以此来统辖抢夺我大金的疆域。

  像李自成这样的叛军,都能在麾下明确制度,确保所窃据的疆域,能控制在他们自己的手中。

  而我们大金呢?

  仅靠一个八旗体制,就能真的统御好所控制住的疆域吗?如果真的能统御好,那过去经历的种种,为何连应对的机会都没有?”

  殿内所站的范文程、宁完我,骤然听闻黄台吉所讲,那无不露出惊异的神情,不敢相信的看向对方。

  本以为自家主子趁着先前经历的败绩,剥夺走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的部分权柄,实现汗权的独揽,就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没想到在他们不知情下,自家主子却积极谋划好了一切。

  这使得范文程、宁完我心里感到惊喜。

  想要让大金能更进一步,以更强的姿态对战大明,就必须要效仿明制,筹建一套属于大金的完善国制,缓和内部的阶层矛盾,重用一批汉臣和武将,这样才能凝聚一心,对抗幅员辽阔的大明。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阿巴泰、阿济格、多尔衮、豪格、岳托等一众人等,无不露出各异的神情。

  显然透过他们的表情,一些人对此不知情,一些人对此却知情,特别是豪格、岳托他们,知晓的还不少。

  “鉴于当前的局势,本汗决意改族名女真为满洲,同时效仿明制,明确属于我大金的国制。”

  黄台吉眼神坚定,环视在场众人,朗声道:“自即日起,设立内三院、六部、都察院、理藩院等一应衙署,辅佐本汗统御大金,确保大金所辖疆域,能平稳的运转起来,而不是过去的那一套。

  自即日起,满洲八旗不准随意抢占汉民土地,不准随意奴役汉民,即便是贝勒也不能违背此制。

  大金不止是满洲的大金,而应该是所有人的大金,唯有这样才能聚拢更多的人,去镇压叛乱,去击败明军,去震慑察哈尔、内喀尔喀等部,让过去丢掉的疆域,全部都给夺取回来!”

  崇政殿内安静极了。

  黄台吉所讲的这番话,让代善、阿敏、莽古尔泰这些人,无不是生出怒意,相较于创设内三院等衙署,更改女真的族名,让他们不能随意抢占土地,奴役汉民等,明显是触碰到他们的底线了。

  “汗王,我女真的族号岂能轻易更改,倘若是这样的话,已故覆育列国英明汗,也绝不会允许这等事情发生。”

  “汉民就是一帮贱籍,本就该接受我八旗的奴役,倘若他们和我女真一样,那在大金究竟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汗王,大金是我们八旗打下来的,倘若是这样的话,你让八旗健儿怎样想?以后如何为大金效忠?”

  “汗王……”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等一众贝勒、贝子,纷纷走上前,义愤填膺的质问起来,显然对黄台吉所言的这些,有着诸多的不满和反对。

  作为奴隶制部族联合体,两黄、两红、两蓝、两白等八旗体制下,有着大大小小的奴隶主。

  在这些个奴隶主之中,实力最强的必然是黄台吉,而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则是整个爱新觉罗家族。

  毕竟除了黄台吉之外,还有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岳托等一众奴隶主,他们体现实力的标志,就是麾下所控牛录数目。

  谁掌控的牛录多,谁拥有的话语权就多。

  而对于黄台吉而言,像这样一种体制,是他心中所厌恶的,想统御着大金崛起,就必须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让一切都臣服在他的脚下。

  第三百一十三章 八旗扩编

  黄台吉想效仿明制,革新大金的国制,争论了数日之久,面对着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等八旗贵族的反对,黄台吉巧妙利用各方矛盾,拉拢一派,打击一派,制衡一派,最终将自己的主张落实。

  黄台吉看的比谁都透彻,想让大金从区域性政权,向地域性政权迈进,并形成极强的凝聚力,就必须要走集权路线。

  唯有凸显出汗权的威仪,打击旗主贝勒的权势,那才能逐步掌握绝对话语权,以调遣整个八旗劲旅,朝着某一方向迈进。

  崇政殿。

  “内三院、六部等衙署的设立,代表我大金的改变,迈出很关键的一步。”

  黄台吉神情疲惫,倚靠在汗位上,看向范文程、宁完我、索尼几人,开口道:“不过只侧重于国制的改变,并不足以使得我大金上下,能较快的提升国力,以应对今后这等复杂的局面。”

  范文程、宁完我、索尼几人,听闻自家主子所言,相互间看了一眼,显然都揣摩到是什么意思。

  “汗王,依着臣之见。”

  范文程走上前,跪倒在地上行礼道:“在大金不该只有满洲八旗,应该再设立新八旗,以增强大金的整体实力。

  像李永芳、佟养性、佟养正这些归正的汉将,甚至是祖上迁移到辽东,然却心念我大金者,都该授予相应的官职,统领着麾下各部汉军,以和满洲八旗相同的待遇,为我大金南征北战!”

  “臣附议!”

  宁完我紧随其后道。

  现阶段的八旗内部,尽管有范文程、宁完我、李永芳这等汉奸,投效到建虏八旗麾下驱使,不过他们的地位和权势,根本就无法和女真相提并论。

  甚至一名女真的牛录额真,看他们不顺眼了,就算把他们打一顿,或者做更过分的事情,那最终的结果就是不了了之。

  在建虏八旗窃据的辽东,内部矛盾非常尖锐,黄台吉恰恰是看到这些,所以才想更改族名,将女真换成满洲,以做出相应的改变。

  毕竟就算同属女真一族,可内部间的鄙视链,同样是很严重的。

  只不过在先前的征战中,大明一次次惨败于八旗劲旅之手,使得这些都被遮掩住了。

  看着范文程、宁完我这般讲,站在一旁的索尼眉头紧皱,对这等事情,显然心中有不同看法。

  倘若在满洲八旗之外,再创设新的八旗,那对于那帮八旗贵族、将校而言,肯定是心里不满意的。

  毕竟此前对待这些汉将,甚至是麾下的那帮阿哈,向来都是当奴才驱使的。

  现在这些奴才要翻天,和他们平起平坐了,对骄傲的八旗贵族、将校而言,绝对是不会答应的。

  这和更改大金的国制,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你们说的没错。”

  黄台吉神情严肃,看向范文程他们,语气铿锵道:“鉴于当前所处的形势,为更好凝聚大金底蕴,本汗决意创设蒙古和汉军八旗。

  在我大金治下,满洲八旗为第一等,非满洲者不可进,蒙古和汉军八旗,若是有人在战场上立下战功,或治国有功者,可抬旗擢进满洲。

  蒙古和汉军八旗,凡是各旗的旗主、固山额真、甲喇额真,必须从满洲八旗中委派,以确保两军的战力……”

  对索尼所担忧的种种,城府极深的黄台吉岂会不知,他从明确满洲族名时,就已经想到怎样调整麾下军队了。

  作为大金的汗王,黄台吉清楚他的根基是什么,大金想征战辽东,想征服蒙古,想迎战大明,最为核心的依旧是满洲八旗。

  像蒙古和汉军八旗,不过是为增强自身统治,笼络一批忠诚的奴才,提升大金所拥有的军队,才顺势筹建起来的。

  不过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嘴上却不能说。

  像‘满蒙一体’、‘满汉一家’这等缓和内部矛盾,增强内部凝聚力,以填补满洲核心族群少的政治口号,从提出完善大金国制后,黄台吉就要反复强调了。

  范文程、宁完我这些汉奸,听着他们所效忠的主子,说出的这些构想,心里可谓很是复杂。

  对创设的汉军八旗,还排在蒙古八旗之后,尽管范文程、宁完我他们,心里也清楚黄台吉为何这般做,不过多少有些不喜吧。

  可纵使是再怎样不喜,那也只能忍着、受着,谁叫大金的内部,从来都不是讲理的地方呢?

  毕竟在大金统御的疆域下,汉民是最多的,想确保大金统治根基稳固,将人数最多的汉民排在最底层,以满洲之名拉拢蒙古,实现以少御多的核心构想,这才是真正的王道!

  虽说和心理预期所想,存在很大的差别。

  不过对范文程、宁完我他们而言,像黄台吉所提这些构想,如果真能逐一落实下来,至少他们汉人在大金内的处境和地位,都能得到不少的改善,这也算是很积极的信号了。

  “考虑到这等事情,对我大金而言尚属首次。”

  看着范文程他们,黄台吉眼神坚定,朗声道:“所以要先将前期隶属,都尽快的明确下来。

  特别是汉军八旗这边,牵扯到的队伍很多,牵扯到的人很多,你们要尽快拟一份奏疏上来,到时我们君臣再具体商榷。

  趁着当前辽地局势安稳,像这些事情都必须尽快解决,等到汉军八旗明确后,本汗就要着手整顿科尔沁各部!”

  “喳!”

  众人当即叩首应道。

  崇祯皇帝所推动的泛辽东战略,特别是李自成所部的崛起,使得建虏八旗在辽东这块地域,开始变得非常被动,经过先前那些被动处境,让黄台吉瞧出不同寻常之处。

  如果不能尽快打破这等格局,对今后的大金而言,那处境只会变得愈发艰难,特别是山西和辽东两地,大明先后重开榷场,以草原所需之物,来笼络那些和八旗交恶的部族,这直接威胁到大金的安稳。

  所以黄台吉心里的紧迫感很强,他要尽快整合八旗劲旅,以征伐些部族,确保大金在该片地域的强势!!

  第三百一十四章 以战促变

  历史是由一个个小事件,通过不断地叠加堆积起来的,往往一件事情的改变,就会形成连锁反应。

  “当前陕西治下的平叛,已经迈向了新的阶段。”

  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看向传召进宫的毛承禄、孔有德、孙可望、刘文秀等五军营将校,神情严肃道:“局势对于朝廷而言,算是越来越有利了,不过考虑到神机营这边,长期在平叛前线,朕打算分批对神机营和五军营实现轮调。

  从最初整顿京营算起,五军营和神枢营的改变,朕都看在眼里,不过一支没经历战争洗礼的军队,并不能称之为真正的强军。

  三大营,朕倾注了很多心血,不止是为拱卫京畿所用,你们应当成为大明的精锐,不管遇到怎样的强敌,都能坚决的碾压过去!”

  毛承禄、孔有德、孙可望、刘文秀等一众将校,无不是眼神灼热,流露出难掩的激动。

  天子让他们率部赶赴陕西,和神机营进行轮调,继而参与平叛流贼一事,这的确是他们没想到的事情。

  不过每每从军机处这边,收到来自勇卫营和神机营,在陕西前线镇压流贼叛乱,所取得的相应战绩,也激起毛承禄他们的斗志。

  “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五军营所辖的各部大军,规模加起来在73265人吧?”

  环视殿内众将的反应,崇祯皇帝伸手道:“且五军营以游击将军为分界线,都先后分批抽调,进皇家军事学院进修,在完成相应的课业,通过组织的考核后,才获准顺利毕业,再度回归五军营的吧?”

  “是的陛下。”

  毛承禄上前行礼道。

  作为崇祯皇帝心里看重的军队,像勇卫营、神机营、神枢营、五军营、四卫营这批次的军队,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脱产军队,是依靠国库和内帑的供养,在崇祯皇帝的逐步调整下,进行着相应的改变和操练。

  “不容易啊。”

  崇祯皇帝感慨道:“一直以来在外朝不少文官眼里,觉得我大明的武将,就该受到压制和制约,不然就会形成藩镇割据、拥兵自重、霍乱地方的危害。

  大明当前所处的境遇,的确经受不起这些威胁。

  不过朕对你们五军营,包括神枢营、神机营、勇卫营等部,却有十足信心,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毛承禄、孔有德、孙可望这些将校,在听闻天子所讲之言,脸上流露出的神情,从略带怒意,到恢复平静。

  毕竟天子说的这些事情,其实在过去的征战中,特别是辽东那个地界,的确常有发生。

  甚至于说毛承禄、孔有德他们,在没被天子调离东江军,调往京畿这边之前,他们也都做过这些事情。

  只是他们之所以这般做,还不是大明的文官群体,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克扣粮饷,克扣军需,鄙视他们所造成的?

  但凡是他们不被这些所困扰,谁没事会纵兵劫掠地方啊,这种血淋淋的事情干多了,那就不再是军队了。

  “因为你们值得朕信任,值得朕倚重。”

  崇祯皇帝面露倨傲,看向毛承禄他们,语气坚定道:“过去发生了什么,朕不想再多提及,也希望你们不要再想。

  不过从你们先后擢升进五军营开始,朕所拟的军规军纪,你们都绝对拥护,那就要始终牢记一点。

  大明军队,是保家卫国、拱卫社稷的军队,而非打家劫舍、肆意妄为的军队!

  如果你们想看着大明的武将,甚至是大明的将士,能一步步提升自身地位,能堂堂正正的昂着脑袋面世,那就要恪守此道!”

  “喏!”

  众将校轰然应诺道。

  过去的大明军队,究竟是怎样的德性,崇祯皇帝心里比谁都清楚。

  特别是抽调平叛的军队,往往赶赴叛乱区域的途中,多数是会放纵麾下劫掠地方,甚至杀人放火,造成这一现象的核心,就是朝廷和地方官府,没能将相应的粮饷,发放到这些军队之中。

  对待这些客观存在的事实,崇祯皇帝不可能选择性遗忘,但同样也不会不做什么,毕竟大明终究是要过下去的。

  “涉及五军营和神机营轮调诸事,军机处这边会进行协调,毛承禄,你是五军营左副将,要切实担负起职责。”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涉及军队调动诸事,朕就不强调了,朕要向你,包括你们这些将校强调一点。

  奉旨赶赴陕西轮调平叛,不代表你们就能放松军规军纪,朕不希望五军营各部,在轮调赶赴前线平叛期间。

  地方出现任何有损京营的事情。

  如果发生了,不管什么原因,不管涉及到谁,朕绝对不会轻饶,京营奉行的军规军纪,不是摆设!!”

  “喏!”

  毛承禄、孔有德他们当即应道。

  看着眼前这帮将校,崇祯皇帝的心也是悬着的,归根到底大明要拥有一支强军,不可能永远处在战略被动下。

  谴派毛承禄、孔有德、孙可望、刘文秀他们,统率五军营麾下各部将士,轮调前去陕西平叛前线,去经历战争,去经受磨练,是必须去做的事情。

  尽管有些不少担忧,但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不然砸进去这般多粮饷,那纯粹就是养一堆废物兵、老爷兵。

  “都下去吧。”

  崇祯皇帝摆手道:“回归本部后,向神枢营传达朕的口谕,什么时候五军营能在平叛前线,扛起镇压流贼的重担。

  那么神枢营这边,就能和勇卫营进行轮调参与平叛,在此期间,朕不希望神枢营这边有任何懈怠。”

  “臣等遵旨。”

  毛承禄他们行礼道。

  不过天子的这番话,同样让他们感受到沉甸甸的压力,毕竟这不仅牵扯到他们自身,还牵扯到神枢营这边。

  倘若他们奉旨赶赴陕西平叛,没有能尽快适应战场,相反还导致被动之事发生,继而让流贼再度猖獗起来,那到时不仅丢的是他们自身的脸,还会丢掉整个京营的脸,甚至还会引起神机营和神枢营的不满。

  第三百一十五章 革辽(1)

  国朝层面的结构调整,地域层面的结构调整,一直是崇祯皇帝在推动的,想改变摆烂的大明,就要让权力下沉才行。

  大明所辖权力的集权和再分配,是非常考验崇祯皇帝的政治素养。

  皇权不下乡是必须打破的格局,纵使无法下沉到村,也要设法下沉到乡,并以此构建新的行政体系。

  这与大明军队的革新,是相辅相成的存在。

  辽西,广宁。

  “督师,末将率部进驻辽前防线,那辽西将要推动的撤卫设府,如果出现什么风波,只怕辽西治下会生乱吧。”

  黄得功神情严肃,看向孙承宗说道:“倘若在此期间,辽西真闹出兵乱之事,那必然是会大乱的,您……”

  “有何总兵领军镇守辽西沿线,有你所率镇辽军固守辽西前线,只要我辽西的边陲沿线不出现动乱,那辽西就乱不了。”

  孙承宗摆手打断道:“何况满桂是山海关总兵官,肩负着极重的职责,不可能长期脱离山海关沿线。

  当前镇辽军的框架初步缔造,趁着时下辽南局势较稳,有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牵制着建虏八旗,我们要尽快掌控辽西前线。

  虎山,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麾下所统领的镇辽军,乃我大明戍守辽地的诸军中,日后将要硬撼建虏的强军,以此推动戍边辽军的彻改!

  在推动辽西撤卫设府诸事时,本督会分批遴选辽地健儿,以补充进镇辽军中,尽快达到5万建制满编。”

  “请督师放心,末将定会守好辽西前线的。”

  见孙承宗这般,黄得功抱拳行礼道:“这建虏八旗想杀进辽西,必先从末将的尸首上踏过去,否则别想杀进辽西!”

  “好,这才是陛下所看重的虎将。”

  孙承宗不加吝啬的赞许道:“等到镇辽军定编成型后,何可纲所领各部,也将顺势推动谋改。

  到时我大明戍守辽地的大军,就能相对应的进行裁撤整顿,这无疑会大幅降低朝廷的负担。

  而期间推动的撤卫设府诸事,一旦能初见成效的话,甚至能无需朝廷调拨粮饷,就能确保辽地安稳。”

  随着黄得功所领将校团,护送阎应元、陈明遇这批士子,赶赴到辽西之地后,围绕辽西的种种变动,一直在悄无声息的进行中。

  特别是黄得功奉旨所领的镇辽军,在孙承宗的协助下缔造,算是初具规模了。

  后续所要做的事情,就是逐步扩编至所定建制,并初步形成相应的战力。

  鉴于当前所处的形势,孙承宗没让黄得功所领镇辽军,继续驻守在广宁城,而是让他率部接替满桂,提前肩负起固守辽西前线的重担。

  此外孙承宗也想通过此等部署,顺势推动辽西的撤卫设府,让安耐不住性子的人,主动跳出来,以便于彻底清除掉死硬派!

  黄得功走了。

  领着麾下所统镇辽军,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广宁城,这必然会在此后的时间里,影响到锦州、宁远等地。

  “督师,看来秘密筹设锄奸队,是很有必要的。”在黄得功离开没多久,茅元仪却神情严肃,从辽西某地赶回广宁。

  “就在过去半个多月内,下官执掌的锄奸队,就查出不少潜藏的建虏暗桩,拔出萝卜带出泥,又揪出一批细作。

  现在这批人的审查,还在秘密进行中。

  真是不敢想象,如果贸然让阎应元这批读书人,前去辽西各地,尊奉陛下的旨意,落实撤卫设府诸事,会形成怎样的态势。”

  “那必然会遭受暗杀,甚至是秘密拉拢。”

  孙承宗双眼微眯,语气感慨道:“秘密创设锄奸队一事,是陛下所命的,当初本督也没想到此事。

  看来从万历朝开始,建虏就觊觎我大明辽疆,为此谴派众多的暗桩,在背地里干这等腌臜事。

  不然我大明每每想展开行动,可建虏却总能做出相应调整,继而对我大明军队,展开针对性的攻势。”

  随着辽西的全面收复,大明在辽疆的战略纵深,亦得到相应增扩,针对所控地域的锄奸行动,崇祯皇帝也开始秘密推行着。

  这场从万历朝开始就逐步形成的乱局,在大明面对建虏的侵略下,不断节节败退的大势下,必然让很多人暗中勾结建虏。

  此前不向孙承宗传达这等旨意,是崇祯皇帝担心在大规模锄奸下,必然会触碰到某些人的敏感神经。

  继而导致辽前所控疆域,被内外勾结下,让建虏八旗一路打到山海关去,那对大明的震动就太大了。

  现在能有序推动这些,除了战略纵深增加不少外,就是多了李自成所部,也能帮大明牵制住建虏。

  这样就算大规模锄奸下,会引起相应的风波,那建虏也不能集中优势,向戍守辽地的明军展开猛攻。

  “秘密锄奸一事,要保持警惕性,也要多筛选些人才。”

  孙承宗继续说道:“陛下说了,如果在所调士子中,发现到相应的苗子,可以对其进行约谈。

  如果其愿意加入进来,那就补充进锄奸队中,负责对内锄奸,对外策反等事。”

  “喏!”

  茅元仪当即作揖道。

  相较于骆养性所领的锦衣卫,崇祯皇帝更愿意重设新衙署,以此肩负起针对战争的这部分职权。

  至于锦衣卫这边,等曹化雨所秘密培训的遗孤,真正磨砺出来后,那相应的更新换代,就能顺势推动了。

  “对了,阎应元他们,是否开始回归了?”

  孙承宗想到了什么,看向茅元仪说道:“这些时日让他们用各种身份,深入到锦州、宁远等地,去了解卫所之害,按理来说应该了解到实况了。

  现在建虏这边,李自成那边,都变得很安静,只怕他们都在密谋着什么,我辽西境内的谋划部署,也该有序推动了。”

  “都在回归之中。”

  茅元仪微微欠身道:“其中李岩、牛金星他们已回广宁城,这几日其他士子,就会悉数回归,到时督师就能约见他们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革辽(2)

  辽西走廊现存的一众卫所,存在着哪些问题和弊政,就清清楚楚、原原本本的摆在那里。

  对阎应元、陈明遇、李岩、宋献策、牛金星、顾君恩、堵胤锡这批读书人来说,经过直隶赈灾行署的磨砺,想了解到这些问题和弊政,是很容易的事情。

  孙承宗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让阎应元这些读书人,清楚的明白辽西所行撤卫设府,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同时也必然触碰辽派的敏感神经。

  说到底辽西推行撤卫设府,是相对容易的事情。

  毕竟这辽西是大明新收复回来的,过往叠加的种种,都被凶残的建虏,操着刀杀了一遍又一遍。

  所以难办的事情,在于撤卫设府诸事,必然会影响到辽西走廊那边。

  辽东督师府。

  “诸位此番辽前之行,想来都是收获颇丰吧?”

  孙承宗坐在官帽椅上,环视堂内所聚众人,神情严肃道:“想必你们也都看出来,辽前的实际情况,要比北直隶复杂的多吧?

  戍边的各部大军。

  各地所存卫所。

  各处安置的难民。

  面对这样的情况,对新收复的辽西诸地,其实很多人都眼巴巴的盯着,特别是那些活着的世袭卫所官。”

  阎应元、陈明遇、李岩、宋献策、牛金星、顾君恩、堵胤锡一行,无不是脸色凝重,下意识点头表示认可。

  此前他们随军赶赴广宁后,就被孙承宗以暗查的名义,发放相应身帖,让他们自行赶赴辽西走廊,去暗查辽西走廊一带,所存在的诸多卫所,究竟存在着怎样的问题。

  这不进行暗查不知道,一经暗查却吓一跳,情况远比他们所想的要恶劣的多。

  “督师,想有序推动辽西境内,陛下所定撤卫设府一事,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辽西这个地方。”

  宋献策走上前,神情严肃道:“根本却在辽西走廊一带,毕竟那里所存在的诸多问题,一旦辽西开始推动此事,必然会触碰不少人的利益。

  想确保辽前的整体安稳,辽东督师府就要确保辽西走廊的安稳,像山海关、宁远、锦州等地,所驻守的军队必须可靠。

  甚至围绕辽西的边陲沿线,特别是毗邻建虏的区域,必须确保绝对安稳,否则一旦出现兵乱,就算辽西有序推动撤卫设府,最终可能会导致辽西的再度沦陷。”

  孙承宗微微点头表示认可,不过他却没有说什么,而是看向阎应元、陈明遇他们,显然是想听听他们的见解。

  “除了辽前整体局势的固守外,辽东赈灾行署必须完善,这是确保撤卫设府一事,能尽快促成的关键。”

  阎应元紧随其后,向孙承宗作揖行礼道:“唯有快,唯有准,将辽西各地田亩划归进官田所辖,均田分给各地辽民,同时实现辽西境内的登记造册,完善鱼鳞册等各项基础制度,才能确保辽西的安稳。

  这样能够避免辽前生乱下,督师府过于被动,毕竟分配田亩的辽民,会为了低租分配的官田,而愿意听从督师府的调遣。”

  堵胤锡眼神坚定道:“在上述这些基础下,学生觉得督师府这边,可以调遣部分辽将,‘增补’到山海关那边。

  名义上是调遣,实则是监视起来。

  这样就算辽西这边,真的在有序推动此事,也不至于说会引起太大风波,稳定,是辽前的主旋律……”

  陛下遴选的这批读书人,果真都是不凡啊。

  听着宋献策、阎应元、堵胤锡他们所讲,孙承宗生出感慨,有这批英才的支撑,对辽西和辽西走廊两地,分批推动撤卫设府之事,孙承宗可谓是信心十足。

  过去孙承宗迟迟不做此事,就是麾下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协助他在各地治下,真正落实要明确的部署。

  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那诸位是否想过,等撤卫设府诸事,有序明确下来后,我辽前的未来是什么?”看着堂内所聚众人,孙承宗开口询问道。

  “毕竟辽地苦寒,单纯依靠种植庄稼,想确保地域的安稳,其实是很不容易的事情,特别是近几年来,气候变得愈发寒冷。”

  牛金星走上前,作揖行礼道:“以辽东赈灾行署之名,整饬驰道,修缮水利,重修边疆要塞。

  不过这些明确的工程建设,不能以过去的方式来修,而是要积极促成辽西筹建规模化工坊,以量产水泥、各项建材才行。

  有了这些基础后,可逐步和平叛前指那边,积极促成辽地的冶炼、军工、造船、琉璃等各项产业,以此丰富辽地境内的产业布局,让辽地不仅是平叛的前驱,还是积极发展的前驱才行。”

  顾君恩眼神坚定道:“不过要促成这些构想,针对草原等地的贸易,要做到绝对安稳才行,避免铁料、火器等违禁品流出。

  毕竟在过去较长时间内,我大明境内有不少走私者,不顾朝廷的法令和震慑,私自走私这些违禁品,导致我大明在辽地不断失利,如果此事不能绝对杜绝,那后患无穷啊。”

  “还有一点很关键。”

  陈明遇此时上前,正色道:“在这些谋划初见成效后,督师府还要推动关税、矿税、商税等革新。

  毕竟朝廷在戍守辽地的军队很庞大,现阶段朝廷的难处很多,一味地依靠朝廷调拨相应粮饷,来应对肆虐的建虏,那终究无法做到主动。

  可若是督师府这边,能有序推动这些税改,就能向陛下请旨,截留这部分税银,一方面发展地方,一方面整顿军队,为后续向建虏发动攻势,奠定坚实基础。”

  孙承宗:“……”

  听着这些人所讲,孙承宗心里所生惊喜,是愈发的明显了,像阎应元、陈明遇这批英才,如果能在辽前磨砺出来,迈进大明仕途的话,那对朝廷日后的发展,能夯筑坚定的基础啊。

  “你们所提的这些,都很好。”

  孙承宗收敛心神,看向众人说道:“接下来这几日,我们就聚在一起,商榷整体发展部署,为朝廷真正减负奠基,确保辽地今后的发展方向。”

  “喏!”

  众人当即作揖道。

  第三百一十七章 废除匠籍

  “管卿,什么事情让你这般急切的,想进宫见朕?”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看着神情严肃的管绍宁,伸手对王承恩说道:“王伴伴,去给管卿斟茶,再搬……”

  “陛下,不必这般了。”

  管绍宁作揖行礼道:“臣此次想进宫面圣,是想向陛下进谏,朝廷是否能放宽对匠户的限制?

  从臣兼领顺天府尹以来,就在梳理京城改造诸事,顺天府所辖诸事,孙巡抚担任顺天府尹期间,所做诸多决断都是好的,亦给顺天府夯筑坚实基础。

  不过随着京城改造诸事、顺天府驰道整饬、水利整修等事宜,都有条不紊的持续推进之下,也让京畿治下的工坊激增。

  这还要再加上西山所筹军工产业。

  较为庞大的各项需求,使得冶炼、水泥、建材等诸多产业,处在满负荷运转下,可依旧无法满足所需……”

  用工荒出现了?

  崇祯皇帝眉头微皱,听着管绍宁陈述的种种态势,思绪却有些杂乱。

  本以为这种情况和现象,要等到崇祯五年才能逐步凸显,没成想时下就开始冒头了。

  “当前聚拢的那些破产群体,无法满足现有所需吗?”

  崇祯皇帝想了想,看向管绍宁说道:“据朕所知晓的情况,单单是青壮的占比就很多,即便多数都分流到建设领域,但也能满足需求吧?”

  “陛下,单靠那些没经验的青壮,根本就无法满足所需。”

  管绍宁神情严肃道:“就以冶炼产业为例,一名合格的学徒,至少需要跟老师傅学半年靠上,才能具备相应的经验。

  可是这距出师还相差甚远。

  当前我顺天府境内,筹建起来的那批冶炼工坊,拥有大批的帮工和学徒,可真正能带队的匠户、匠师、大匠师都是急缺的。

  如果此事不能妥善解决,那就会影响很多事情,要么减缓京城改造进度,要么削减西山所需。”

  管绍宁所说的这些,还只是局限于顺天府一地,像北直隶其他府县,像辽东这边,只怕都存有这种情况。

  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北方诸省的赈灾行署,推动的基础建设、官办诸厂等事,有条不紊的落实下去,那这种情况会更严峻。

  “看来要废除匠籍了。”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看向管绍宁说道:“这件事情朕知道了,卿家无需担忧,朕会设法解决,此事卿家不可牵涉其中,先退下吧。

  王伴伴,召韩爌、毕自严觐见,朕有事情要跟他们商榷。”

  “臣告退。”

  “奴婢遵旨。”

  废除掉匠籍制度,对现阶段的大明来说,必然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毕竟大明匠户是没人身自由可言的,这也导致庞大的匠户群体,成了诸多既得利益者,争相盘剥的对象。

  哪怕是压榨死了,也不会生出任何涟漪,随便找个地方埋掉就是了,就像是死掉一只臭虫。

  不过想尽快迈进原始工业化,像限制匠户的种种政策,就必须全部废除掉,让他们能自由的流通起来,凭借自身的手艺和本事,赚取到相应的钱财。

  趁着当前这种现象还不明显,崇祯皇帝觉得能逐步推行废除匠籍一事,继而促进工商业的持续发展。

  在灾情频生的大环境下,面对严峻的土地兼并势头,怎样引导大明的破产群体,能赚取到养家的钱财,就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那么遭受盘剥的匠户群体,就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以此带动规模化工坊的落实。

  韩爌、毕自严得天子召见,从文华殿那边匆匆赶来,见二人过来后,崇祯皇帝直接开门见山。

  “当初朝廷出于安稳地方的考虑,扶持起一批工坊,以吸纳那些破产的灾民和流民,想来两位卿家都知道。”

  崇祯皇帝神情正色道:“现在据朕所知晓的情况,仅北直隶治下的工坊,就是较为庞大的存在。

  像西山的军工产业,像京畿的冶炼产业,像天津的造船产业等等,这帮着朝廷解决不少糟心事。”

  韩爌、毕自严相视一眼,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特别是对韩爌而言,心里不免生出担忧,难道天子想要增收商税、矿税吗?

  可是矿税不是被禁止再提了吗?

  对北直隶等地的改变,韩爌这些文官群体是清楚的,尤其是直隶巡抚卢象升,大规模整饬驰道,整修水利,刺激着直隶很多人,去筹建所谓的规模化工坊,这间接导致民间土地兼并之势,相对被遏制不少。

  “朕打算废除掉匠籍制度,让大明治下的匠户,能自由的前去各地做工,以赚取相应的银子。”

  看着韩爌、毕自严他们,崇祯皇帝继续道:“这样各地的工坊就能出现更多,如此地方破产的灾民和流民,就能有序的分流进去,那像过去在山陕闹出的叛乱,就不会再发生了。

  毕竟没有土地可以种植,一旦出现狼子野心之辈,借着灾情的由头煽动,后果是很难想象的。

  考虑到废除匠籍一事,牵扯的层面很多,特别是匠户规模很庞大,朕打算先在北直隶和辽东两地,逐步试行此事。”

  “陛下不可啊。”

  韩爌脸色微变,上前作揖道:“匠籍制度,乃是国朝的根本所在,一旦轻易废除掉,那后患无穷啊。

  像各地修缮城防,修缮水利,锻造军械、火器等事,都需要大批的匠户,如果说把匠籍废除掉,那朝廷将增添多少负担,这对于……”

  “依着卿家之言,现在国朝做这些事情,就真的是有用的吗?”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打断韩爌所讲,眼神冷厉道:“不要觉得朕不清楚,各地针对这些事情,究竟是做了些什么。

  就说军械、火器、火炮等物,朝廷每年调拨不知多少粮饷,可真正能用的有多少?其中又有多少被中饱私囊了?

  韩卿,你这位内阁首辅,想来不会不清楚这些吧?”

  对韩爌的这等反应,崇祯皇帝一开始就想到了,只是过去那种僵化的方式,他要彻底的打破才行。

  第三百一十八章 兴工商,壮国运

  韩爌所在的东林党,历经天启朝的阉党打压,在杨涟、左光斗这批人被杀后,从过去的朋党性质,逐步变成地域性党派。

  现在东林党的根据地,就收缩在大明东南地区。

  作为大明最富庶的区域,没有战争的威胁,让东南地区的经济,特别是小作坊产业很是繁荣。

  以纺织、丝绸、茶叶、瓷器为主的产业,带动着东南地区的发展,也使得该地域存在很多脱产群体。

  崇祯皇帝提出的废除匠籍,真等北直隶和辽东两地,有序推动下来后,那必然会触碰到部分人的利益。

  不过虽说会生出风波吧,但是并不至于闹出大乱。

  毕竟不止是东南地区,包括整个大明上下,那众多读书人、士绅、大小地主等群体,最在意的是土地,其次是矿税,再次是商税……

  “陛下,臣觉得此事可行。”

  在韩爌被问住后,毕自严却上前道:“倘若真要推动废除匠籍一事,那朝廷就要在某些层面,提前进行相应谋划。

  比如西山筹建的军工产业,在各承宣布政使司治下,寻找合适的地域,筹建起类似的衙署负责。

  过去仅仅是京营所需的军械、甲胄、火器等,朝廷每年要调拨100多万两银子,去满足这些需求。

  可是现在呢?

  从三大营进行整顿后,更换一批军械、甲胄、火器等,西山那边所需银子,才区区几十万两。”

  对北直隶等地发展工坊一事,毕自严是支持的,原因很简单,身为大明的财相,综合各领域的开支和增收,明显是利大于弊的。

  特别是关税这一类,自那天津撤卫设州后,京城改造开启后,国税处领衔的钞关整顿和厘清,可增收不少银子,较大缓解国库的窘迫。

  “既然提到这件事情,那就再说说兴工商的事情。”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毕自严说道:“随着北方诸省的赈灾行署,在各地收容大批破产灾民和流民,对他们进行相应分流,特别是整饬驰道、整修水利等事,逐步增加相应的规模。

  那各地的工坊将会增多,特别是民间群体涉足的,也呈现不断增多趋势。

  基于这样的情况,朕觉得在国朝要特设一个新衙署,以制定相应的政策,协调好相应的事宜,以鼓励工商业的发展。”

  韩爌皱眉说道:“陛下,倘若朝廷真这样做,那岂不是和重农抑商的国本,就背道而驰了?

  倘若鼓励工商业的发展,那必然会影响到田赋,到时人人都想着参与工商业,不再种植田亩的话,那……”

  崇祯皇帝似笑非笑道:“那依着韩卿之意,朕应该下达旨意,让大明治下的所有工坊,包括各地的产业,全都关停才好吗?

  重农抑商的国本,当前在大明各地真的落实了?

  就江南诸省所形成的产业,还少吗?

  现在大明北方诸省,频繁经受灾害侵袭,如果不进行改变和调整,那破产的灾民和流民群体,就看着他们饿死?”

  韩爌:“……”

  崇祯皇帝一再强调江南怎样,江南怎样,就是在表明一个态度,朝廷的意志,不会受某些群体的胁迫,就做出相应改变的。

  现阶段的大明,明显就是北方虚弱,南方过剩,当初崇祯皇帝在天津开海通商,就是想通过政策,来拉动官方海贸的层次。

  通过这种限制性的政策,让江南诸省的各项资源,在江南没有树立官方开海前,通过海贸,通过大运河,有序的向北方诸省流通。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如果崇祯皇帝能在北方诸省,推动规模化工坊的建设,那处境会和美利坚初期很像,北方工业,南方农庄,当发展到一定程度时,就会激化南北之争。

  不过这恰恰是崇祯皇帝所想要的。

  毕竟从大明开创之初,江南诸省的富庶就远超北方诸省,南北之争,在大明隐秘战线存在很久了。

  “陛下英明。”

  毕自严作揖行礼道:“如果朝廷能特设新的衙署,负责工商业的话,那能有序带动北方诸省,筹建这类产业的进程。

  这样北方诸省治下,大批存在的破产群体,就能有序的进行分流,如此像先前山陕的流贼叛乱,就不会再大规模的出现。

  不过真要这样做的话,那对粮食的需求必然增强,如何妥善解决好此事,亦是稳定地方的根本。”

  毕自严之所以支持这些,就因为他是内阁群辅之外,还是户部的尚书,能给国库多多的创收,减少不必要开支,那毕自严都会去想,去做。

  何况规模化工坊增多,培养和发展工商业,那朝廷以后除了关税之外,还能设法增强商税等其他税目。

  “有关粮食的问题,卿家无需担心。”

  崇祯皇帝不假思索道:“徐卿所负责的仓场诸事,一直在直隶各地积极筹建,此外朕也通过一些衙署,在通过海贸向南洋等地购进粮食。

  而先前徐卿负责的土豆、红薯、玉米等物,经去年的培育种植后,发现适合大明治下种植,且产量是很大的。

  现在徐卿奉旨离京,在北方各地开始巡察诸事,其中有一项,就是让诸赈灾行署有序组织,圈定一些地域,规模种植土豆、红薯、玉米等物。

  关于工商业一事,就在户部这边,新设一工商清吏司吧,连同废除匠籍在内,都交由卿家负责。”

  “臣遵旨。”

  毕自严作揖行礼道。

  面对这些新的改变,韩爌心里有些担忧,按这样的一种趋势,那今后的国朝,又将会改变成什么样?

  尽管现阶段的朝廷,不像崇祯皇帝御极之初,对于各项粮饷的开支,表现得那般窘迫和无奈了。

  但是对于这些新的改变,其实外朝不少的文官,都是或多或少的担忧和不满的,毕竟这和他们所认知的不同。

  如果说持续这样进行下去,那大明还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大明吗?

  就算现阶段不触及他们的利益,以后是否会触及到利益,这是谁都说不准的事情。

  第三百一十九章 勋戚的第二春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

  人活于世,不可能活在真空下,人情世故之下,所藏着的就是各种利益的交织,毕竟地位、权力这些,都会衍生出利益。

  成国公府。

  “联合海贸这件事情,本公算是看明白了,那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徐允祯难掩激动,手捧茶盏,看向朱纯臣他们,开口道:“此前那帮文官啊,一个个叫嚣着不可海贸,不能违背重农抑商的国本,事实上果真是这样吗?

  咱们所在的皇明海贸总会,最新一期的财报汇总,诸位都看了没有?

  现在还没大规模组织出海,仅仅靠着从江南诸省的治下,所购进的茶叶、丝绸、瓷器等物,通过运河输送到天津,和欧罗巴各国的海商签订契约,就赚取那般多的银子。

  这要是绕开这些欧罗巴各国的海商,直接整船运输到南洋诸国,甚至运到天竺等地,那能赚取多少银子啊?!”

  朱纯臣等一众勋戚,听闻徐允祯所讲之言,无不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显然对联合海贸一事,皆有着自己的想法和算计。

  当初崇祯皇帝召见在京勋戚群体,提出联合海贸一事,以集资占股的形式,从朱纯臣、徐允祯这些勋戚手里,募集到第一批银子,并通过实兑新制钱的方式,双重榨取这些勋戚的财富。

  不过开海通商一事,对于这些勋戚来说,在短短数月间,他们就见识到皇明海贸总会,所赚取到的纯利有多少。

  “定国公说的没错,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咱皇明海贸总会,麾下所拥有的海船规模太小,不然早就组织对外海贸了。”

  “这真是够叫人眼馋的,明明银子就在眼前,却偏偏要通过那帮贪婪的西洋蛮夷,盘剥走属于咱们的一部分,才能赚到这些银子。”

  “天津、登莱等沿海地带,不是筹建起不少造船厂吗?为何咱们就算下订单,也只能眼巴巴的瞅着啊。”

  “现在辽东诸港也都在筹建中,听说这些海港的官员,都是经陛下批红才赴任的,想来也筹建不少造船厂吧。”

  “不是,咱们为何必须要等地方的造船厂啊?陛下当初不是说过,允许咱皇明海贸总会的名下,可以筹建相应的造船厂吗?”

  当初崇祯皇帝提出联合海贸,关键集资占股的份额,还是那般的庞大,这让朱纯臣、徐允祯这帮在京勋戚,心底难免会有些担忧,生怕他们所投的首批银子,可能会被天子给强占了。

  再一个他们也有些担忧,拿出太多的银子,让天子生出猜忌之心,怀疑他们名下的银子从何而来。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批所投的银子,虽被实兑成新制钱外,不过短短数月间,就通过在天津本港的贸易,就赚取到不少的银子。

  这便让在京勋戚群体的心思,悄然间发生着相应改变。

  贪欲总是无穷尽的。

  “诸位静一静。”

  沉默的朱纯臣,和徐允祯眼神交流后,伸手道:“现阶段皇明海贸总会,能通过对外进行海贸,赚取到相应的银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不过受麾下海船规模不多的影响,导致我们只能被动的看着,本公觉得这种情况,必须要有所改变才行。”

  徐允祯、顾肇迹这些勋戚闻言,无不点头表示认可。

  “其实陛下的态度,在过去数月间我们也都知道,那是希望筹建的皇明海贸总会,能逐步发展壮大起来的。”

  朱纯臣继续说道:“毕竟内帑这边,占着3000万两银子的份额,哪怕陛下没有掏1两银子。

  不过有陛下在背后给咱们撑腰,也给咱们省去不少麻烦和事端。

  既然对外海贸这件事情,是可以持续做下去的,那我们为何不提前追加银子呢?没必要非等到半年期到了,再追加第二笔银子吧?”

  徐允祯点头认可道:“成国公说的没错,当初咱们之所以想分批追加银子,不就是担心这件事情做不成吗?

  这样咱们的损失还能降到最低。

  可是现在问题的关键,联合海贸一事不仅能成,关键还能赚到不菲的纯利。

  最重要的是陛下的态度,从各处抽调相应人才,迅速筹建起皇明海贸总会,由此可见就算后续文官群体反对,陛下也会出面解决的。”

  朱纯臣、徐允祯先后讲明所想,让受邀过来的顾肇迹等勋戚,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这是要提前追加银子。

  不过对此事他们并不反对。

  毕竟能否赚取到银子,他们是瞧的很真切的。

  皇明海贸总会定期所颁财报,是绝不可能作假的,他们所派的门人,也都参与到核算这一环节。

  “要是诸位不反对的话,本公觉得第二批追加的银子,应该定在1000万两,这样皇明海贸总会,就能自己筹建造船厂。”

  朱纯臣见众人议论起来,开口道:“本公算了一笔账,咱们这些人加在一起,需追加的总额是530万两,剩下的那些银子,是英国公他们要追加的。

  只要咱们追加了,并向陛下呈递奏疏,那英国公他们就必须追加,不然咱们就占了他们的份额。

  这样才能更快筹建造船产业,让皇明海贸总会名下船队,尽快的筹建起来,到时就能尽快组织船队,远赴到南洋诸国治下,赚取到更多的银子。”

  “附议!”

  “附议!”

  徐允祯、顾肇迹这些勋戚,听闻朱纯臣所讲后,纷纷开口附和道。

  在崇祯皇帝有意识的分化之下,在京的这些勋戚群体,不可避免的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朱纯臣、徐允祯为首,一派是以张之极、刘文炳等为首,他们明面上没什么冲突,不过背地里的矛盾还是不少。

  毕竟现阶段朱纯臣、徐允祯这些人,成了名副其实的空筒子,手里没有任何实权,不像张之极、刘文炳他们,得到崇祯皇帝的倚重和信赖。

  毕竟在京的勋戚群体,有一部分是要被逐步清除掉的,而这些深层次的想法,是朱纯臣、徐允祯他们所不知道的。

  时下的他们被利益所蒙蔽,开始逐步跳进崇祯皇帝设的套,为大明持续开海贡献一份力量。

  第三百二十章 朝鲜奏请通商

  “果真是利益动人心啊。”

  看着手里的奏疏,崇祯皇帝似笑非笑道:“当初国库缺银子时,想让他们帮着朝廷分忧解难,一个个都给朕哭穷。

  现在联合海贸一事,见到切实的好处后,那一个个都上赶着送银子了,这世道真是够可笑的。”

  王承恩微微欠身道:“皇爷,这批追加的银子,实兑相应的新制钱后,那批多出来的份额,是进内帑窖藏,还是调拨出去?”

  “调拨出去。”

  崇祯皇帝合上奏疏,随手丢到御案上,伸手道:“悉数调拨给山陕两地的赈灾行署,让陈奇瑜、刘鸿训他们,加快山陕两地的驰道建设、水利重修。

  顺便给皇明海贸总会的人,传达一道口谕,让他们着手筹建造船厂吧,加快麾下海船规模的筹集速度。”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道。

  对联合海贸一事,正如朱纯臣他们所揣摩的一样,崇祯皇帝心里是重视的,毕竟这能让内帑赚取到不少银子。

  随着北方诸省的建设,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中,这让崇祯皇帝对银子的所需,也在不断的增强。

  不管是各地赈灾行署,还是规模化工坊等事,都需要大批的银子加持,这样才能见到相应的成效。

  而随着大批银子的增补,也让明确的新制钱流通,在不断的增加比重,继而带动北方诸省的流通效率。

  “5000万两银子,要是真能在崇祯五年前后,从朱纯臣这些人名下,都套进皇明海贸总会,那开海通商的规模必然迈向新阶段。”

  崇祯皇帝拿起一份奏疏,面露笑意道:“等到了那个时候,外朝那帮文官,包括他们背后站着的人,想再去反对国朝开海,只怕是难上加难了,靠这批银子实兑新制钱,都能让朕做出不少事情啊。”

  铸币税带来的红利,崇祯皇帝必须牢掌在手,凭借那‘掏’出来的银料,用内帑进行流转,倾斜到各个领域去,能帮着大明持续发展。

  等到那个时候,大明所形成的破产群体,就能得到相应安置,如此就能顺势迈向下一阶段的谋改。

  看着奏疏里的内容,崇祯皇帝收敛笑意,皱眉对王承恩说道:“王伴伴,派人去把张之极给朕叫来。”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道。

  承袭英国公爵的张之极,所领的理藩院,围绕敲诈各地宗藩,召诸宗藩子嗣进京,到宗学进修,可谓是忙的团团转。

  时下在西山筹建的宗学,养着大批宗藩子嗣,他们既是免费劳动力,还是日后开海移藩的先驱。

  让他们在劳作中接受改造,让这些宗藩子嗣脱离低级趣味,通过集体生活的方式,是崇祯皇帝所敲定的核心思想。

  等到大明治下诸亲王、郡王群体,都被理藩院敲诈一番,将子嗣都集中在京城,那围绕剥离名下田产的事宜,就能随着孙传庭在河南境内,对治下宗藩取得的进展,而逐步的推动起来了。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看着手里的奏疏,崇祯皇帝露出一抹笑意:“朝鲜想和大明进行通商,这要好好的谋划一番,要是能带动北方诸省的工坊发展,这对大明来说百利无害啊。”

  在崇祯皇帝增强东江镇的权重,军机处外派的东江平叛前指,受辽东时局的影响,多次秘密赶赴朝鲜,去和朝鲜的高层面谈,这也让大明的一些变化,开始逐步在朝鲜境内流传起来。

  说到底大明宗主国的身份,在朝鲜尚没有完全失效,而刘兴祚所领的东江军,在辽东打了几场漂亮仗,使得朝鲜这边的人,开始不再那般胆怯建虏,想秘密修复和大明的关系,以此摆脱建虏的威胁。

  “臣……张之极,拜见陛下。”

  “免礼吧。”

  看着作揖行礼的张之极,崇祯皇帝露出笑意,对英国公一脉,他心里是很满意的,这是忠诚于大明的。

  特别是张之极的独子张世泽,还敕封世袭的忠勇伯之爵,以后等到张之极薨了,张世泽会承袭英国公之爵,那忠勇伯的爵位,将从张世泽的子嗣里,再挑选一位来承袭。

  对待忠诚于大明的群体,崇祯皇帝的态度是明确的,绝不会亏待他们的,该有的都会有。

  “张卿,朕打算让你以理藩院的名义,代表朕,代表朝廷,去朝鲜一趟。”

  崇祯皇帝想了想,看向张之极说道:“这朝鲜通过东江镇,递交给朕一份密奏,恳请我们大明,能和他们进行通商,这不是一件小事情。

  朕会给你抽调些人手,就两国开海通商一事,进行详细的洽谈和明确,意在帮助朝鲜摆脱困境,让大明获取相应的所需。”

  张之极:“……”

  对天子所讲的这些,张之极心情有些复杂,前两日,朱纯臣他们要追加银子,连带着他们也跟着掏银子。

  毕竟联合海贸的事情,的确能赚取到相应的银子,就算是追加也没什么,不过张之极还忙着理藩院诸事,这使得其没多想其他。

  现在理藩院的事情,他还没有忙完,就又让他离京赶赴超想去,那海上奔波让张之极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这件事情要是洽谈好了,朕打算让皇明海贸总会,专司对朝鲜海贸诸事。”见张之极这般,崇祯皇帝继续说道。

  “像朝鲜本土的青壮、矿藏、木材等等,都是我大明急缺的,如果这件事情能办好,相信能让朝廷解决不少烦心事,让朱纯臣、徐允祯他们,也跟着你一起去吧,必须要设法促成此事。”

  “臣遵旨。”

  张之极忙作揖行礼道。

  本觉得头皮发麻的张之极,一听天子要将对朝鲜通商事,交由皇明海贸总会专司,那瞬间心态就改变了。

  要是真能促成此事的话,以后皇明海贸总会这边,所能赚取到的银子,必将会相应的增加很多啊。

  一想到这样的好事,张之极的心里就开始盘算着,自己该怎样从朱纯臣、徐允祯他们身上,适当的敲诈些好处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发展是第一要素(1)

  生产力倘若想要持续提升,就必须伴随着利益的驱动,让更多的群体参与其中,继而以宏观的方式进行引导才行。

  现阶段崇祯皇帝所想要的,就是让北方诸省治下,那大批破产的底层群体,能有序分流进逐步兴起的工坊内,让他们暂时能获取吃饱肚子的机会。

  至于说盘剥、压榨等不公平的待遇,唯有等大明的原始工业化进程,能推动到一定的程度,大明先前积攒的那些弊政,能够初步得到解决后,等到朝廷积攒的底蕴增强,再去着手解决这些问题。

  毕竟工业化的推进,必然伴随着野蛮生长,这是资本扩张的趋势,并非个人意志所能更改的。

  天津直隶州衙署。

  “我的卢巡抚啊,您先别这般的着急。”

  陈延生面露笑意,捧着茶盏,走到卢象升跟前,递上茶盏说道:“当前北直隶的发展趋势,不是很好的吗?

  这不正是我们当初想看到的吗?没必要这般上火,现在下官还觉得赈灾行署这边,所聚拢的脱产群体太少呢。”

  “陈知州,本抚能不着急吗?”

  卢象升紧皱眉头,迎着陈延生的注视,沉声道:“你可知当前直隶赈灾行署,聚拢了多少脱产群体吗?

  整整400多万众啊!

  如此还没算上你们天津直隶州,所聚拢的那批脱产群体。

  按照当前的这种趋势来看,此后较长一段时间内,只怕还会稳定增加中,时下北直隶所辖府县,单摘掉你们天津这边,所明确的驰道整饬、水利整修两件事情,就缺额150多万两银子,粮食就更不用说了。

  本抚此次赶来天津,就是想向你寻求解决之策的,过去这几个月间,陛下从内帑调拨的粮饷,已让本抚无脸再上疏去请粮饷了。”

  “喝茶,喝茶。”

  陈延生微笑着说道:“直隶巡抚衙门这边,所缺额的那批粮饷,下官在这里可以向巡抚保证,全部由天津兜底。”

  “当真?!”

  卢象升眼前一亮,顺手接过眼前茶盏,盯着陈延生说道:“据本抚所知,你们天津近期发展很好,衙署这边的粮饷也不多吧?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要是中间出什么差池,那北直隶治下极有可能出现民乱,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结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卢象升所领的直隶赈灾行署,围绕北直隶展开诸多事宜,以聚拢破产的群体,杜绝掉潜藏的各种风险和隐患。

  整饬驰道。

  整修水利。

  兴建工坊。

  发展驿传……

  依靠着不断完善起来的赈灾行署,借着地方赈灾、预防灾情的名义,卢象升可谓开启很多政事,以逐步改变着北直隶的现状。

  “此等牵扯重大的事情,下官岂能随便保证。”

  陈延生神情严肃道:“当初为镇压山陕流贼叛乱,陛下付出多少心血,这些下官都是很清楚的。

  这批粮饷等巡抚离开天津时,下官就谴天津驻军押运回保定府。

  不过有件事情,下官还需巡抚能够保证,如此……”

  “想要什么保证?”

  卢象升闻言,放下盏茶说道:“只要这批粮饷能解决,就算是要本抚的乌纱帽,那也能给你。”

  “这直隶巡抚的乌纱帽,下官可不敢要。”

  陈延生笑着说道:“下官想等局势再安稳些,北直隶治下的各项建设,都能得到相应进展后,能要走100万规模的人口。

  除了我天津发展所需之外,像金州那边的初期发展,急需大量人口填充,继而确保辽东诸港的建设。”

  卢象升沉默了。

  100万规模的人口,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这背后所牵扯到的层面很多,稍有不慎的话,可能会酿成大错。

  “巡抚,下官可以向您保证,这批人口的迁移和安置,必然是得到相应保障的,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见卢象升沉默不言,陈延生神情严肃道:“如果金州能有序发展起来,对我大明所带来的好处,对我北直隶所带来的好处,都是极为显著的。

  当前皇明海贸总会这边,手里掌握着大批钱财,下官要让他们手里的钱财,都有序的投出来。”

  卢象升双眼微眯,看向陈延生说道:“本抚想问一点,你是否在私底下,和李自成所领的辽东义军,存在着某种秘密的贸易往来?

  就天津现阶段的发展,本抚也在心里算过账,依靠你天津州府的能力,不可能还存有这般多的钱粮。

  至于陛下的内帑,不可能倾斜于你们天津一地。

  像辽东、山西、陕西、山东、河南等地,所设立起的赈灾行署,都需要内帑去调拨粮饷,不然聚拢破产群体,不可能这般迅速。”

  “没错。”

  陈延生点头应道:“在过去这段时间,下官的确筛选一批人手,秘密筹建起和辽东义军的海上贸易。

  他们所缺的军械、火器、火炮、火药等物,甚至是棉布、药材等各项所需,都能通过这条密设的航线,经天津起程,赶赴到金州港,继而转运到辽东义军所控辽地。

  不过下官做的这些事情,是奉陛下密旨所为,不相干的人绝不能知晓。

  下官愿意将此事讲明给巡抚,是陛下先前吩咐过,如果巡抚询问此事的话,可以主动讲明。”

  卢象升脸色微变,囔囔道:“陛下这是驱虎吞狼啊。”

  陈延生所讲的这些话,让卢象升先前的种种疑惑,这一刻算是全部解开了,难怪天津治下的发展,会表现得这般抢眼。

  特别是造船业的持续发展,超乎了卢象升当初的预想,就算是有欧罗巴各国海商,也不至于扩张的这般快。

  “巡抚说的没错。”

  陈延生沉吟片刻,开口道:“下官也是直到近期才揣摩透天子深藏的用意,通过各处延展的海贸,以各种热销的商品,有序推动治下工坊发展,带动造船业的繁盛,继而依托天津,反哺到整个北直隶,有序推动直隶境内,各项明确建设的事宜,从而形成良性循环态势。”

  第三百二十二章 发展是第一要素(2)

  “此举固然对大明的发展,对辽地的安稳,能起到积极地作用,可也要避免养虎为患之势。”

  卢象升眉头微皱,看向陈延生说道:“当初建虏尚未一统前,大明对建州三卫的女真各部,所采取的方式,和当前的形式并无差别。

  倘若纵容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这般持续的发展下去,秘密购进我大明所产的火器、火炮等,难保不出现这等威胁。

  而且战争形势下,李自成所部绝不可能一直取胜,一旦他们所列装的火器或火炮,被建虏八旗在战场缴获……”

  陈延生微笑着说道:“巡抚,倘若真是那样的话,局势只会对我大明愈发有利,这并非是下官所讲,而是陛下所定结论。

  我天津所筹建的军工产业,通过所开辟的航线,对李自成所部定向倾销的火器、火炮等军火,实则是我大明武备院研制出的初代型号。

  当前武备院这边,正在集中相应的人手,攻克新阶段的火器、火炮等,以增强我大明军队的基准战力。

  陛下说的原话,是最好能让建虏八旗这边,通过战场缴获一批火器火炮,以此将他们拖进军备竞赛之中。”

  卢象升:“……”

  陈延生所讲的这些,让卢象升心里生出惊疑,尽管卢象升对‘军备竞赛’的概念,并不是很清楚。

  不过也联想到一些。

  “陛下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不断培养天津治下的军工人才,为下一阶段的军工发展夯筑根基?”

  卢象升眉头微皱,迎着陈延生的目光,惊疑道:“并通过倾销的火器、火炮等,让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明面上帮助我大明牵制住建虏,私底下不断获取辽地的各项资源?

  而建虏八旗这边,一方面在战场上和李自成所部展开交战,另一方面将宝贵的资源,砸进无用的军工产业上?”

  “的确是这种总体构想。”

  陈延生点头道:“抛开辽东义军和建虏八旗不谈,卢巡抚心里也很清楚,地方产业的发展,必然需要大批熟练的工匠。

  可如果没有稳定的倾销地域,热销的产业商品,那治下的这些产业,就不可能稳定有序的发展下去。

  这是一个极为繁琐的过程。

  现在依靠辽东义军的订单所需,我天津治下的军工、冶炼、造船等产业,相较于先前的规模,都在有序的向上发展起来。

  而通过这些正向的发展,又间接带动别的产业发展,继而扩散到临近天津的府县,形成一个整体向上的趋势。”

  卢象升点点头表示认可。

  的确。

  在天津近期发展的背后,也间接推动着北直隶其他府县,都相对应的有所发展,尽快这一趋势不明显,可改变却是时刻形成的。

  最直观的一种体现,是围绕大运河这一内河动脉,像粮食、棉布、茶叶、丝绸、蔗糖等各种商品,都在不断的增多之中,继而使得北直隶和山东两地,先后理清的钞关,所征收的关税额度,也跟着缓慢的增加之中。

  “如果说能够保持这种趋势,那大明很多症结都能逐步解决。”

  陈延生继续说道:“现在下官算是明白了,当初陛下为何要在天津撤卫设府,这就是想在北方破开一个口子。

  通过这种正向的发展,继而逐步推动北方诸省的改变,或许这一过程会很漫长,但至少是在改变。

  像过去北方诸省治下,出现严重灾情时,朝廷都是被动的在赈灾,可现在却是将地方赈灾,预防赈灾等,都融入到地方发展之中。”

  “的确是这种趋势。”

  卢象升双眼微眯道:“如果按照当前的趋势来看,以后陛下必然会对关税、商税、矿税等税目,都做出相应的调整和整顿。

  之所以现在不涉足这些税目,是想引导着北方诸省治下,所维系的种种改变,能茁壮的成长起来。

  等到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等地,出现大批规模化工坊,而那些破产的底层群体,能分流到这些产业领域内,那就会开始做这些事情了。”

  大明现阶段所处的境遇,其实是比较尴尬的境遇,围绕土地所产的经济模式,受小冰河时期的影响,正在逐步的萎缩着。

  而崇祯皇帝所构想的原始工业化,尚处于发展的萌芽阶段,这颗萌芽是否能生根成长,还是谁都说不好的事情。

  毕竟这对大明而言,是先前从没走过的路,谁都不清楚在这过程中,究竟会出现怎样的状况。

  “恰恰是有着此等宏观构想,我等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将先前所定的诸事,都逐步的明确落实下来。”

  陈延生难掩激动道:“下官现在特别想看到,大明能通过积极的开海,来带动着治下的调整和改变。

  如果在这过程中,国库所积攒的家底能愈发充实,那陛下就能以此革新弊政,整顿吏治,应对变局,继而带领着大明向中兴之路前进。”

  “构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卢象升轻叹一声,看向陈延生说道:“仅仅是现阶段的发展,只我北直隶这边,就遭遇到多少阻挠和掣肘。

  我等肩负着沉重的担子,每一步路都不能走错,每一项决策都不能下错,不然所带来的危害,是无穷的。

  特别是你所领的天津直隶州,就更是这般了。

  针对军火倾销一事,还是要定期向陛下呈递密奏,要时刻掌控辽地的变化,避免养虎为患的事情发生。”

  “巡抚教训的对。”

  陈延生点头应道:“对这些事情,下官一定会更加谨慎,绝对避免此等隐患的发生,毕竟现在的大明,经受不起任何变故了。”

  在崇祯皇帝的宏观调控下,在卢象升、陈延生这等良才,于地方的实际把控下,大明正在经历一场悄无声息的改变。

  或许这种改变较为漫长,不过对多灾多难的大明,满是窟窿的大明,却能起到查漏补缺,填补亏空的正向作用,这也是崇祯皇帝所想看到的,发展没有任何捷径可言,就要一步一个脚印的去走。

  第三百二十三章 党争(1)

  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没了紧急战事的影响,让京城变得平和下来,尽管这种平和之下,却藏着很多暗流,却影响不了大势的稳定。

  “阁老,近期受废除匠籍的影响,朝中多生出些反对和质疑,您对此是怎样想的?”闵洪学手捧茶盏,看向伏案忙碌的温体仁,神情正色道。

  “下官可是听到一些不好的话,像韩爌、史可法这些人,似对陛下所做决断,表现出很抗拒的态度。

  甚至觉得废除匠籍,是违背祖制、动摇国本的举动,不过乾清宫那边,似乎并没有任何变化。”

  “陛下心中所想,岂是我等所能去揣摩透彻的?”

  温体仁放下奏疏,抬头看向闵洪学,似笑非笑道:“韩爌、史可法他们,就算表现出抗拒又能怎样?

  还以为现在是陛下御极之初?

  觉得靠那一套说辞,就能让陛下倚重他们?

  自都察院整顿后,廉政公署设立后,吏治新规被周延儒主抓后,这前前后后被弹劾的东林党,还少吗?”

  了解文官的,必然是文官。

  大明文官群体,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内部构成很复杂,像崇祯朝的这个派,那个派,都是从万历朝时期,所传下来的臭毛病。

  从东林党和齐楚浙党等派相争,到东林党势强,到东林党和阉党相争,再到阉党独大,这短短十余载间,大明就因为一个党争,导致多少事情错失先机,继而出现很被动的境遇。

  “被罢免官职的也不少。”

  闵洪学面露笑意道:“自王永光出任吏部尚书以来,想通过走关系、讲人情,继而在朝中有所晋升,变得是越来越难了。

  而都察院、廉政公署、吏治新规等事,逐步在朝收紧以来,所牵扯到的人,渐渐的也多了起来。

  特别是周阁老擢升进内阁后,下官就发现他老人家,借着主抓吏治新规一事,可没少背地里做什么事情啊。”

  温体仁双眼微眯起来。

  闵洪学话里有话,温体仁还是能听出来的,不然他这内阁次辅之位,就算是白坐那般久了。

  现阶段在这朝堂之上,所谓的东林党,其势已不像先前那般强势,反倒是其他的派系,渐渐的开始增多。

  比如东林党口中的阉党余孽,投效到温体仁、周延儒等人门下,再比如说温体仁、周延儒新简拔的官吏……

  大明的朝堂,大明的官场,先后经历了万历朝、天启朝的党同伐异,就变得不那般干净了。

  空谈误国者很多。

  夸夸其谈者很多。

  务虚不做事很多。

  权谋算计者很多……

  面对这样的一种情况,崇祯皇帝没有兴趣过多掺和,与其和这些人浪费时间,倒不如通过逐步的改变,相对稳定的时局,去逐步倒逼着大明的层层改变。

  “阁老,您难道就不想更进一步吗?”

  见温体仁不言,闵洪学向前探探身,皱眉说道:“现在周延儒主抓清查火耗,徐光启主抓清查赈灾,这在各地被弹劾,被免职的官员众多。

  陛下和先前不一样了。

  开始利用朝中的矛盾,来整顿大明的一些弊政,而陛下所倚重的孙承宗、卢象升、孙传庭、陈奇瑜、刘鸿训、袁可立等人,在各地的表现也都很抢眼。

  又是遏制建虏叛乱,又是镇压流贼叛乱,又是聚拢各地灾民,又是整顿吏治,又是整饬驰道,又是整修水利……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您难道没有发现吗?国朝现在所储的那些银子,相较于崇祯二年时,已经变得充盈多了。”

  怎么会没有发现呢。

  温体仁心生感慨,在不知不觉间,就是从建虏八旗进犯京畿开始,大明的财政危机,就在悄然间一点点改变。

  过去朝廷连支出十几万两银子,都要反复斟酌,反复商榷,甚至还要大吵一架,才最终能确定到底拿不拿。

  为此辽饷、剿饷这些摊派银子,是没少去向大明地方摊派。

  可现在大明的财政体系,固然说还存在着很多不足,不过收支却能平衡了,甚至连辽饷、剿饷都没再摊派过。

  “想要更进一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啊。”

  温体仁收敛心神,感慨道:“陛下对朝中的情况,是很清楚的,韩爌,虽说在一些时候,和陛下唱反调。

  但恰恰是当前的东林党,在过去被干倒很多,想彻底清除掉他们,想扳倒韩爌,根本就不容易。

  你不在内阁当差,不清楚内阁首辅的权柄。

  咱们的那位陛下啊,帝王心术是愈发精湛了,内阁的权柄增强了,相对应的责任和追责也加强了。”

  “阁老,您先看看这份弹劾奏疏,再决定是否要扳倒韩爌。”见温体仁这般,闵洪学掏出一份奏疏,站起身来,递到温体仁面前:“只要想扳倒,那就没办不成的事情,何况这韩爌并非好的内阁首辅。”

  嗯?

  见闵洪学这般,温体仁双眼微眯,接过眼前的弹劾奏疏,便翻看起来,越看,脸上的神情越丰富。

  这韩爌真是够可以的。

  嘴上反对着种种变动,背地里却和那些家伙,趁着北直隶等地的改变,做出这般多的事情来。

  “有趣,真是有趣。”

  温体仁面露笑意道:“如果本辅没记错的话,当初朝中的一些言官御史,得韩爌的暗中授意,可没少弹劾卢象升他们吧?

  要是你所书的这些都是真的,那欺君之罪是跑不了了。

  真是够道貌岸然的啊,没想到从江南诸省那边,竟跑过来这般多的人,看来一个个都想趁机捞银子啊。”

  “岂止是道貌岸然啊,简直是无耻至极啊。”

  闵洪学上前说道:“当初韩爌这些东林党人,一个个那般反对天津开海,下官就觉得很奇怪。

  什么动摇国本。

  什么违背祖制。

  那都是他们嘴上的说辞,实际上江南诸省治下,可有不少的人私底下从事海贸,现在天津得陛下的支持,将开海通商进行到底,这也使得江南诸省那边,受到不小的冲击和影响。”

  第三百二十四章 党争(2)

  “说到这江南诸省走私海贸,先前被大明鄙夷的欧罗巴各国,倒是比想象中的要富庶很多啊。”

  温体仁放下奏疏,看向闵洪学说道:“从天津开海通商后,被陈延生治理的井然有序,往返天津的各国海商,所辖海船规模也是不断增多,这些西夷购买走大宗的丝绸、瓷器、茶叶等。

  本辅心里就奇怪了,他们哪儿来的这般多银子?

  像这些来天津的西夷海商,运的最多就是粮食、铜料、香料、玉石等物,他们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个下官还真了解一些。”

  闵洪学笑着说道:“据一些江南籍商贾说,往返大明的欧罗巴各国的人,多在南洋诸国占着土地。

  而南洋诸国那边,并不像大明所想的那般贫瘠,甚至还很富庶,像粮食、铜料、铁矿、香料、玉石,甚至是金矿,都有很多。

  恰恰是这样的原因,江南诸省治下的很多人,都偷偷地背着朝廷,组织名下的海船,千里迢迢的跑去南洋诸国。”

  “难怪当初在天启朝时,那帮东林党人,非要和魏阉他们一决高下。”

  温体仁双眼微眯道:“只怕有部分原因就在于此吧,明明私底下干着此等勾当,国朝遇到问题,国库空虚,想多征收一些赋税,以缓解所面临的的问题。

  现在想想啊,这背后都藏着真相啊。

  如果说是这样的话,那咱们想扳倒韩爌,也并非没有可能,既如此,那你就先安排些人手,在朝中预预热吧。”

  “喏。”

  闵洪学当即作揖道。

  权力斗争,向来没有对错一说,造成这一现象的根源,就是利益使然,位置就那般多,你占着位置,就影响到我升官发财。

  既然不是同一派的,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等等。”

  温体仁伸手道:“最近在京的那些勋戚,一个个表现得都很快,对天津那边很关心,找些可靠的人手,去天津打探下情况。

  过去本辅总觉得开海一事,陛下会受朝局的影响,而被迫再做出让步,现在想想,这一设想是不现实的。

  只怕那些勋戚啊,也被陛下组织起来了,如果开海通商真有暴利的话,咱们的人也要秘密跟进。”

  “喏。”

  闵洪学再度拜道。

  一直以来崇祯皇帝就坚信一个准则,只要在大明的境内,形成某些小的改变,并且坚定不移的支持,那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影响到越来越多的群体。

  神州这片疆域上,向来都是领先于世界,不管是哪一时期都是这般,这也使得目空一切渐渐形成风气。

  在鞑清之前的闭关锁国,多数是觉得神州之外的疆域,就是一片片贫瘠所在,主动去开海,去对外接触,那纯粹是劳民伤财之举。

  可事实上并非是这般。

  开海,代表着一种扩张的先驱,特别是对现阶段的大明,内部矛盾激化,所面临的问题众多,如果不设法疏导出去,靠着靠海,靠着战争,去转移相应的矛盾和问题,那只会形成倾覆的结局。

  乾清宫所在。

  “这个李自成啊,还真是够有野心的啊,连天佑殿、枢密院都鼓捣出来了。”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看着金州呈递的密奏,似笑非笑道:“这是生怕朕会恼怒,继而断掉和他们的贸易啊。”

  “皇爷,要不要司礼监这边,谴派人手去天津?”王承恩微微欠身,开口道:“这李自成野心勃勃,竟敢背着国朝,背着皇爷,做出这等事情来,要是不稍加惩戒的话,只怕他也会像建虏一样。”

  “不必了。”

  崇祯皇帝淡笑道:“朕先前还有些担心,李自成所领的辽东义军,会被黄台吉所领的建虏八旗,给干掉。

  要是这样的话,辽地的制衡就确保不了了。

  现在好了,李自成有这些野心,代表着他不会轻易屈服,有辽东义军的存在,孙承宗他们的压力,才会相应的减少。”

  王承恩露出不解的神情。

  一直以来对崇祯皇帝扶持李自成所部,王承恩就存有不解,倘若任由李自成这般在辽地发展,那最后真的膨胀起来,岂不是会让大明国威受损?

  可是王承恩不清楚的是,崇祯皇帝需要像李自成这样的势力,来帮大明分担辽地压力,顺带帮着推动大明的军工产业发展。

  刺激产业发展的核心,那就是源源不断的订单,毕竟有了订单,就有了贸易往来,有贸易往来,就存在钱财流转。

  或许李自成所占地域,所存金银储备不多,但是拿建虏的脑袋,抢夺的战马,甚至治下的矿藏、木材等,都是能进行等额交易的。

  有了这一驱动下,李自成想要维系住所辖势力,就必须要不断扩张,到时辽地的战争就会更加频繁,而大明的各部军队,也能相对应的展开行动。

  这就会形成畸形的战争贸易,不过崇祯皇帝并不在意,不管是何种形式的发展,只要能推动大明的产业发展,都是好的趋势。

  “司礼监拟份密旨,派人去辽地一趟。”

  崇祯皇帝想了想,伸手对王承恩说道:“考虑到辽地的复杂形势,倘若到后期辽东义军,无力再拿钱财来交换火器、火炮、火药等各项军需,朕不介意和你们用从建虏手里抢回来的土地进行交换,当然此项约定,要等到崇祯六年才能生效,所以趁着现在建虏势颓,就好好的发展吧。”

  “喏!”

  王承恩忍着惊疑,当即作揖道。

  既然李自成存有这样的野心,那崇祯皇帝肯定要添把火,加把柴,让李自成带领辽东义军,好好的和建虏掰掰手腕,没事就打打仗,爆发一场冲突。

  倘若建虏扩张的趋势,能被这样一直约束着,那时间拖得越久,对大明就越有利。

  毕竟建虏八旗虽强,可他们的战争潜力太差了,特别是内部矛盾同样不少,崇祯皇帝就是要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优势,继而让大明逐步收复辽东,并在这一过程中,让大明实控的辽东推动改变。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大明不缺做官的

  “皇爷,这是司礼监所收,通政司转呈,涉及到弹劾的奏疏。”

  王承恩捧着一摞奏疏,走进东暖阁,对伏案忙碌的崇祯皇帝禀道:“合计有67封,都是……”

  嗯?

  崇祯皇帝放下御笔,皱眉看向王承恩,这好端端的,朝中为何出现这般多弹劾奏疏。

  毕竟周延儒、徐光启他们,虽说就地方火耗、清查赈灾等事,奉旨巡察北方诸省,不过查明的情况,呈递进京的奏疏多转到都察院、廉政公署。

  “都是什么情况?”

  看着御案上的奏疏,崇祯皇帝拿起一封,皱眉道:“都是哪些人所呈,又牵扯到哪些人了?”

  王承恩微微欠身道:“启禀皇爷,据司礼监整理所查,和地方火耗、清查赈灾相关,牵扯到户部、工部、兵部等有司。

  这些被弹劾的官员,多是些东林党人,也有一部分……”

  党争?!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当即就联想到了什么。

  通过王承恩所禀明的情况,让崇祯皇帝敏锐的觉察到,这次所掀起的所谓党争,矛头将会指向韩爌。

  “闵洪学?”

  看到一封奏疏的署名,崇祯皇帝似笑非笑道:“这个温体仁啊,只怕是不满足于次辅之位,又见周延儒、徐光启他们,在地方所查成效颇多,所以有些安耐不住了。

  王伴伴,近期周延儒在北直隶治下,清查地方火耗一事,揪出多少硕鼠?”

  王承恩微微欠身道:“启禀皇爷,因清查地方火耗而牵扯的官员,合计有73人,其中知府1人,同知7人,知县16人。

  由这些被查出的官员,所供恶绅奸商合计134家,涉及到的火耗银子,高达197万两之多。

  不过当前周阁老已不在北直隶,而赶赴到山西治下,司礼监这边,汇总有相应的奏疏和案牍。”

  还真是不少啊。

  崇祯皇帝放下奏疏,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大明官场的吏治整顿,并非是朝夕间就能扭转过来的。

  现在还没到大刀阔斧的地步。

  想要对付文官群体,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文官出手,暂时用所谓‘党争版吏治革新’,清查出部分表象弊政。

  周延儒这把刀,要是诱惑得当,要是利用好了,能帮崇祯皇帝省去不少烦恼,继而让崇祯皇帝能专心落实,他所谋定的那些部署。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崇祯皇帝就算是大明天子,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索性就利用周延儒、温体仁他们的野心,来帮着自己完成些事情。

  处在当前这等境遇下,崇祯皇帝首要做的事情,是给大明引来新的改变,并通过这些新改变,吸引更多的群体增补进去。

  这远比亲自下场,去和整个文官群体为敌,要来的实际多了。

  大明文官群体的背后,所聚拢的众多群体,他们所在意的是土地,是土地附加的各项产出。

  现阶段崇祯皇帝所做的事情,就是在充分的避重就轻,用最少的土地,来聚拢最多的破产群体,继而增强大明治下的各领域底蕴。

  等到北直隶这边,北方诸省治下,皆能达到崇祯皇帝预期目标,国库相对充盈,以京营为首的军队彻改,那轰轰烈烈的新政改革,就能旗帜鲜明的亮出来了。

  “所牵扯出的火耗银子,是否都足额追缴回来?”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伸手对王承恩说道:“所追缴的火耗银子,要以户部的名义,都押解到西山去,悉数制造成新制钱,继而推动新制钱流通。”

  “据司礼监所掌情况,当前已追缴回来6成。”

  王承恩拱手作揖道:“剩下的那部分火耗银子,有司还在抓紧追缴中,可能会拍卖部分田产,才能补齐这部分。”

  “司礼监盯紧了,有任何情况,要第一时间呈递御前。”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道:“另外给刑部去一道口谕,告诉刑部的人,所查明的这部分贪官,要全部夺去功名,谴派到辽东戍边,包括他们的亲眷也要跟着。

  此外让司礼监谴派人手,去辽东一趟,向宁远平虏前指传达口谕,所流放戍边的罪官群体,以后归他们直辖,让这些戍边者以劳赎罪!”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道。

  别看崇祯皇帝没亲自出手,去整顿大明吏治,而是让韩继思、温体仁、周延儒他们,代替自己去整顿。

  不过所查出的那些罪官,可不会像过去那般,简简单单的免职、夺籍就了事了,崇祯皇帝要将这些人,都分批的流放到辽东、琉球镇等地去。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

  想彻改大明腐败的吏治环境,这没十年八年的高强度整顿,是起不到任何效果的,可现阶段大明还要稳定,还要发展,所以要一步一步的来。

  “将这些弹劾奏疏,全部送到内阁去。”

  崇祯皇帝指着眼前的奏疏,对王承恩说道:“问问韩爌、温体仁他们,内阁辅佐朕处理朝政,治理大明,出现这等情况,难道就一点没觉察吗?

  另外斥问温体仁,朕让他兼领廉政公署,弹劾的这些情况,如果说都是真的,那朕要廉政公署何用?”

  “奴婢遵旨。”

  王承恩再度拜道。

  对温体仁、闵洪学他们,所藏着的小心思,崇祯皇帝心里很清楚,不过当前的内阁,还不能让韩爌倒台。

  至少没补充进新鲜血液前,是不能倒台的。

  像温体仁、周延儒他们,想当上大明的内阁首辅,是断然不可能的,这两个老谋深算的政客,断不能独掌内阁,不然这刀就该伤己了。

  “斗吧,闹吧,朕倒要看看,还能玩出点什么新花样。”

  看着王承恩离去的背影,崇祯皇帝似笑非笑道:“你们彼此间不争斗起来,那注意力都集中在朕身上了,大明最不缺的就是做官的。”

  对当前这种朝堂格局,崇祯皇帝心里是满意的,或许在这过程中,会牵扯到部分无辜官员,但是没关系,毕竟承接戍边流放的各平叛、平虏分指,还会再进行相应考察,大不了将他们聚拢到新体系下,而多数被牵扯出的官员,都是懒政怠政、贪赃枉法、徇私舞弊者,能揪出这些蛀虫,那大明社稷的元气,就能相应的减少些损耗。

  第三百二十六章 国库渐丰

  庙堂上的权力斗争,向来都是叠加借势的,温体仁、闵洪学一派,想要扳倒韩爌,并非朝夕所能办成的,特别是崇祯皇帝传去那样的话,不过趁此机会,弹劾一批东林党人,向韩爌进行施压,崇祯皇帝并不会去多管。

  温体仁何其精明的人,揣摩圣意的确有一套,在揣摩到一些圣意后,就及时的做出相应调整。

  “毕卿啊,你是内阁的大臣,还兼领户部尚书,朝中的确生出一些风波,不过这都是正常的现象。”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缓步向前走着,对随行的毕自严说道:“这人嘛,难免会有政见不合的时候,所以起些分歧是正常的。

  当前朝廷这边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尤其是新制钱的铸造和流通,牵扯到的层面很多,所以要格外的注意。”

  “陛下说的没错。”

  毕自严微微欠身道:“新制钱的铸造和流通,对于朝廷的好处很多,对地方的益处也不少。

  仅自带的‘铸币税’一项,朝廷先后就额外获得300多万两足色银,当然这批足色银,在被铸造出新制钱后,都被陛下调拨到其他用途了。

  不过在臣看来,随着新制钱的逐步流通,愿意接受的群体增多,此前一直存在的火耗弊政,将逐步的被倒逼消除。”

  大明财相不高兴了。

  崇祯皇帝露出淡淡的笑意,显然对毕自严特别提及的铸币税,想表达的深层含义,心里是清楚的。

  其实毕自严所不清楚的,是额外所获的铸币税,并非是300多万两,而是更多,这其中就包含朱纯臣他们,见联合海贸的确有奔头,而追加的总额1000万两各色银子。

  这1000万两各色银子,在上缴司礼监清点后,就顺势实兑成1000万枚银元,这其中就有一笔不菲的铸币税。

  “卿家啊,朕知道你这位大明财相,做起来不容易。”

  崇祯皇帝停下脚步,看向毕自严说道:“可卿家所看到的,跟朕所看到的不一样,朕现在挪用那笔银子,是为了让各地赈灾行署,能尽可能的减少地方灾情,避免再出现流贼叛乱诸事。

  镇压流贼叛乱这笔账,卿家算的比朕要清楚,这些年,在山陕镇压叛乱上,朝廷前前后后掏了多少银子?

  要不是有勇卫营、神机营这些强军,先后赶赴到平叛前线,尊奉朕的旨意,逐步挤压各地流贼,只怕陕西境内的叛乱,也不会被压缩到那般小的范畴吧。”

  “臣……”

  毕自严一时语塞。

  他之所以特别提及这些,是这笔铸币税银子,要是没有被挪作他用,那户部所发的战争债券,之后就不比费神了。

  可崇祯皇帝所讲的这些,让毕自严心里很清楚,相较于户部所承受的那些压力,如果山陕、直隶、山东等地,所设的那批赈灾行署,能靠这批银子来聚拢破产群体,让他们能通过劳作,来赚取养家糊口的粮食,那的确是对朝廷有利的。

  “卿家啊,不要将眼睛只盯在铸币上,看看所开的榷关,所整顿的钞关,这一年多可没少征收关税吧?”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这笔征收的关税银子,朕可没有截留一两,何况现在国库这边,所存的银子也不少了吧?

  至少比朕御极之初,要多出几百万两银子。

  当前这种态势,只要户部能盯紧各处,确保这些理清的税目,不会再出现任何问题,那到期的战争债券,就不会遇到任何问题。”

  “陛下教训的对。”

  毕自严心里轻叹一声,拱手作揖道:“的确是臣想的肤浅了,不能只想着户部的难处,却忽略陛下的难处。

  说起来,户部所发售的战争债券,跟内帑所发售的战争债券,压力还是要小很多的。

  陛下一心想整顿朝纲,臣不该……”

  这个毕自严啊,话里话外都带着算计啊。

  崇祯皇帝笑着摇起头来,不就是想以此堵住朕的嘴,国库所储的那笔银子,不能挪作内帑所用。

  在公私分明这一块儿,毕自严是很较真的,当初知晓崇祯皇帝,以内帑的名义,对外发售3000万两战争债券。

  毕自严就上表规谏奏疏。

  规模太大了。

  何况民间能否吸纳这等规模的银子,那都是不好说的。

  不过崇祯皇帝却并没有理会,其心中比谁都要清楚,大明治下所窖藏的银子,究竟是何其庞大的存在。

  崇祯皇帝就是要通过诱人的利钱,利好的大环境,来聚拢北方诸省的窖藏银子。

  先通过新制钱铸造,截获一批铸币税,再通过这批新制钱,去解决相应的问题,加快大明民间的流通效率。

  “卿家放心,你做好国朝的财相,朕就很欣慰了。”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看向毕自严说道:“至于内帑的财相,朕有人选,就不必卿家多虑了。

  内帑的情况怎样,不管好与坏,朕都不会拆东墙补西墙,挪用国库的银子。

  不过河南赈灾行署这边,最近筹建起来了,治下多地的旱情、整修水利,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户部是否该调拨一些?”

  “这件事情臣不能专断,不过户部也初步形成决议了。”

  毕自严微微欠身道:“鉴于河南巡抚孙传庭,所呈递的奏疏,朝廷的确要调拨粮饷,好让河南赈灾行署,展开相应的事宜。

  不过300两银子太多,户部初步形成的决议,只能拿出150万枚新制钱,毕竟不久前山东等地,也都呈递一些奏疏,需要……”

  这大明的财相,可不是那般好做的,每天睁开眼睛,所想的就是银子哪里来,银子哪里去,治理这庞大的疆域,绝不是说说那般简单的。

  “其余所缺的份额,朕让孙传庭他们想办法自筹。”

  见毕自严这般,崇祯皇帝摆手道:“要是解决不了,那朕再从内帑拨一笔,不过有些事情啊,户部也要着手来办了,像清查地方火耗、清查历年赈灾等等,终究不能只在北方诸省进行,到合适的时候也该向别的地方延伸。”

  “臣遵旨。”

  毕自严当即作揖道。

  第三百二十七章 黑科技(1)

  对于生产力的提升,崇祯皇帝可谓到了痴迷程度,不管是解决大明内忧,还是除掉大明外患,唯有促成生产力的攀升,才能确保所抢出的时间,能发挥到最大成效。

  恰恰是基于这等前提,使得崇祯皇帝的主要精力,多数都集中在他所谋划的部署上,反倒对朝堂的掌控,只是确保诸派相互制衡,相互牵制,不至于眼睛被蒙蔽,耳朵被堵上,毕竟当前所处境遇,实属来之不易。

  西山。

  “从武备院研制出初代的燧发枪,朕就一直在耐心等待,射程更远、精准更高的线膛燧发枪。”

  崇祯皇帝拿着一杆火枪,爱不释手的说道:“为此不管武备院这边,向内帑申请怎样的研制额度,朕都没有丝毫的犹豫。

  诸卿,你们果真没让朕失望,过去所调拨的粮饷,都是值得的,现在朕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毕懋康、宋应星、焦勖等武备院诸臣,无不是面露笑意,垂着的双手紧握着,眉宇间所流露出的兴奋,是怎样都遮掩不住的。

  没错。

  从崇祯二年末武备院特设,截止到此时此刻,崇祯皇帝所砸进的银子,都是以百万两来计算的。

  作为大明的聚集科研人才,最为密集的存在,经过较长时间的沉淀,武备院终迎来初阶的井喷时刻。

  “线膛燧发枪的顺利研制,离不开山陕战场、辽东战场所反馈的火器调查。”毕懋康强压激动,上前作揖道。

  “武备院通过大批的数据比对,试验考察,从中总结出不少有用数值,这对铳管所需钢材的精进,提供了有利支持。

  而以军器局、兵仗局为首的军工产业,落实半机械、半手工的流水作业,以较强的生产所需,带动京畿治下的冶炼产业,为批量生产特种钢材,亦提供了有利保障。”

  “是啊。”

  拿着线膛燧发枪的崇祯皇帝,迎着毕懋康的注视,感慨道:“某类火器、火炮的成功研制,背后必然代表着较多领域的提升,唯有夯筑这等基础,那在做相应研制时,才能确保研制品的顺利出现。

  如果没有军工产业的发展,那新兴的车床领域,岂会有这等改变,倘若武备院这边,没能精进车床领域,细分研制出旋刀车床,想用最小的损耗,多人配合之下,在铳管内刻画阴膛线,都是不现实的事情。”

  科技领域的提升,没有任何的捷径可言,必须一步一个脚印,稳住阵脚的向前迈进,每一步都必须要走实,才能确保每个阶段能逐步突破。

  想在科技领域拔苗助长,那最终造成的代价,就是后劲不足,继而诱发出相应的隐患和矛盾。

  崇祯皇帝作为穿越众,具备超越该时代的眼界,所以比谁都要清楚,火器领域的层层壁垒,究竟是什么。

  像火绳枪和燧发枪之间,技术壁垒就是火铳本身能否燧发,看似很简单的一步,可想要实现该步突破,就必须要大量人力财力物力,去一次次试验校准,继而寻找到最合适的材质,最合适的结构,才能确保燧发枪的性能,远远碾压火绳枪。

  能够攀升到这一层面,那批量列装燧发枪的军队,就能大大提升射击频率,有组织的形成射击屏障,继而在战场上击败强敌。

  唯有具备批量生产的能力,真正明确燧发枪的生产工艺,做到标准化流水生产工艺,才具备从燧发枪,向线膛燧发枪的研制基础。

  毕竟想在铳管上刻画膛线,需要更先进的特制钢材,熟练的生产工艺,相配套的刻画膛线的辅助工具等等。

  这每一步技术壁垒的突破,必然需要大量的银子,大量的人工,大量的耗材,来一次次的沉淀才行。

  这便是科技攀升的沉没成本。

  “都是陛下的英明指导,才有武备院今日的突破。”

  宋应星忍着身体的抖动,拱手作揖道:“如果没有过去较长时间,所砸下去的沉没成本积累,不说别的领域怎样,单单是火器这一领域,臣等是断然解决不了,从前膛燧发枪,到后膛燧发枪的改变。

  底凹弹的高成本研制,解决了前膛燧发枪装填过慢的问题,解决了火器本身气密性不足的先天不足。

  这给武备院后续研制品质更强、水准更强的后装线膛燧发枪,可谓指明了一条康庄大道啊。”

  毕懋康、焦勖等武备院诸臣,听到宋应星所讲后,那一个个是难掩激动,相互间看了起来。

  此次崇祯皇帝摆驾西山,来到武备院视察,就是武备院的所定几项研制领域,都取得相应的成果。

  随驾的王承恩、方正化、刘文炳等一众太监和勋戚,见到毕懋康、宋应星、焦勖他们,表现得这般激动和兴奋,一个个无不露出疑惑的神情。

  “拿底凹弹来,朕要试试线膛燧发枪的威力。”

  “陛下不可。”

  见崇祯皇帝单手持火枪,伸手索要底凹弹,宋应星他们却上前劝谏,而王承恩、方正化他们,也都纷纷上前劝谏。

  真是够麻烦的。

  见到眼前这一幕,崇祯皇帝心里暗叹起来,就算火器领域得到提升,可自己的特殊身份,也使得身边人不愿冒险。

  “方正化,你来替朕试试此枪的威力。”

  “奴婢遵旨。”

  崇祯皇帝举起线膛燧发枪,对方正化说道,这让方正化忙上前应道,遂恭敬的接过天子所递火枪。

  毕懋康此时走上前,对方正化进行指导,焦勖拿着几枚底凹弹,递到方正化的面前,按照毕懋康的知道,方正化遂操作起来。

  相较于前膛燧发枪,所装填的繁琐步骤,这后装线膛燧发枪的装填步骤,简化的不止一星半点。

  方正化是精通火器的,忍着内心的惊疑,在装填好所持火枪后,便在众人的注视下,快步朝前走去,此时宋应星却指挥着几名武备院的人,在50米,100米,150米,200米等处,分别竖立起木耙,以供方正化射击所需。

  随着汤若望这批传教士的加入,像阿拉伯数字、米、厘米等新式度量单位,已在武备院这边普及,并贯彻落实到西山所筹军工产业,这推动的统一标准,给研制、生产等领域,都提供不小的助力。

  第三百二十八章 黑科技(2)

  “砰!”

  在崇祯皇帝等一行注视下,方正化手持线膛燧发枪,通过火枪自带准星,瞄准50米处木耙,就扣动了扳机。

  硝烟在铳口出现,50米开外的木耙,应声出现破损,这让崇祯皇帝见到后,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不管是射程稳定,亦或火枪精准度,方正化所持线膛燧发枪,都碾压初代燧发枪,更别提鲁密铳、鸟铳之类的火绳枪。

  “继续。”

  崇祯皇帝伸手道:“测试射击100米木耙。”

  方正化不敢迟疑,在毕懋康的指导下,开始退膛、清理药室、装填底凹弹,然后忍着激动,重复方才的动作。

  “砰!”

  “继续!”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在崇祯皇帝的旨意下,方正化一次次的退膛、清理、装填、射击,从100米木耙,到150米木耙,到200米木耙,到250米木耙,进行相应的射击测试,而随着频率的增多,方正化心里生出担忧。

  这般频繁的射击测试,一旦所持线膛燧发枪出现炸膛,那他必然受伤,可天子的旨意让他不敢违背。

  不过让方正化感到惊愕的是,所持线膛燧发枪并未炸膛,甚至随着射程的增加,而让方正化感到震惊。

  方正化所持线膛燧发枪,相较于先前的鲁密铳、鸟铳、初代燧发枪,其有效射程能达到惊人的200米,其精准度之高,不仅让方正化感到震惊,亦让王承恩、刘文炳这些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要知道鲁密铳、鸟铳等火绳枪,有效射程仅不到50米,这种射程上的差距,所形成的碾压优势,一旦运用到战场上,那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好枪!”

  崇祯皇帝一甩袍袖,快步向前走去,对毕懋康他们说道:“像这等精良的火枪,若是能大批量列装军队,在战场上所形成的优势,将会是不敢想象的。”

  本兴奋的毕懋康、宋应星、焦勖他们,听闻天子所讲的这些,却纷纷收敛笑意,一个个神情变得踌躇起来。

  “陛下,尽管说线膛燧发枪研制出来,不过想和初代燧发枪那般,具备较高的生产效率,还要经较长的时间。”

  毕懋康上前作揖道:“不管是膛线的刻画,还是特殊钢材的生产,亦或者底凹弹的制造,那都带着极高的成本。

  据武备院的预算,生产1杆线膛燧发枪的成本,能抵得上5杆初代燧发枪,且对铳炮匠的要求极高,依着当前的生产水平,还不足以大批量生产。

  仅西山所筹军工产业,每月能量产200杆线膛燧发枪,想实现真正的大规模量产,必须提升上下游产业,这需砸进去的银子很多……”

  说着,说着,毕懋康闭上了嘴,而焦勖、宋应星他们,无不是露出凝重的神情。

  这才刚刚起步啊。

  本心情不错的崇祯皇帝,听到毕懋康所讲的这些,轻叹一声,心里生出感慨,大明的原始工业化,还有着较长的路程要走啊。

  想量产线膛燧发枪,就必须提升上下游产业,这又将砸进去大量银子,这就是新的沉没成本。

  这个沉没成本,或许100万两银子,或许200万两银子,或许更多……

  “武备院出一份详细的方案,哪些产业需要提升,如何培养技术人才,怎样推动产业新产品等等,尽快呈递到御前来。”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伸手对毕懋康他们说道:“如果能通过量产线膛燧发枪,而推动诸多产业的提升,哪怕调拨再多的银子,朕都会勒紧裤腰带的。

  与此同时,对线膛燧发枪和底凹弹的技术封锁,必须绝对重视起来,绝对不能出现外泄的情况。

  此外西山筹建的军工产业,从即日起准备有计划的进行革新,将初代燧发枪的生产线剥离,并向天津、辽前等地进行转移。”

  “臣等遵旨。”

  毕懋康他们当即作揖道。

  对崇祯皇帝来说,既然线膛燧发枪顺利研制出来,那初代燧发枪的生产,就变得不那般重要了。

  和李自成的军火交易规模,可以相对应的提升,后续要增加倾销对象,比如朝鲜,比如倭岛,比如欧罗巴各国,以此增持军火交易的规模,用赚取到的钱财,来填补武备院这一吞金兽。

  甚至崇祯皇帝还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着建虏获取初代燧发枪的技术,以此将黄台吉所领建虏八旗,引进军备竞赛之中。

  掌握着新一代火器技术,使得崇祯皇帝的底气更足,在后续的谋划部署中,能占据更强的优势。

  生产力的持续提升,必然伴随着产业规模的攀升,唯有形成真正的良性循环,才能确保相应产业的健康发展。

  在检校完线膛燧发枪后,在毕懋康、宋应星他们的介绍下,崇祯皇帝又先后检校了几款轻型火炮、中型火炮、重型火炮的试验,还观测了新型开花弹的炮击,唯一出现意外的是热气球。

  “热气球的研制和改进,要继续进行下去。”

  看着被摔死的死囚,崇祯皇帝皱眉说道:“该领域出现死伤,是很正常的情况,武备院的人才,绝不能亲自试验,只能用死囚来代替进行。

  什么时候武备院这边,能研制出一款稳定性强、持续性高的热气球,那对今后的战争格局,必然会带来全新的改变。”

  “臣等遵旨。”

  神情有些低落的宋应星、焦勖、汤若望等人,纷纷拱手作揖道。

  在武备院这边,分属有相应的研制团队,所涉足的领域很多,这也使得武备院在过去耗费的粮饷,是极为庞大的存在。

  可是就当前的研究成果,在崇祯皇帝逐一视察后,心里是非常满足的,大明在科研领域的进展,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蓄力了。

  “武备院,是大明的前沿阵线,你们要给朕守好了。”

  看着宋应星他们,崇祯皇帝伸手道:“不要怕花银子,需要再多朕都给你们,但该保密的保密,该培养的培养,该发展的发展,你们所钻研的这些领域,才是大明复兴崛起的关键。”

  崇祯皇帝并不精通火器、火炮等诸多领域的技术。

  不过崇祯皇帝却明白一个道理,大明想走原始工业化,就必须有一批人走在前面,去钻研各种现阶段未知的领域。

  唯有他们取得相应的成果,那大明原始工业化的承载基础,才能相对应的夯实牢靠。

  就像现阶段北直隶等地,所进行的整饬驰道、整修水利等工程,能持续不断的进行,就跟各类型号的水泥成功研制,是存在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大明的皇帝可以不懂,但大明的人才不能不懂,这才是关键所在。

  第三百二十九章 联合伐辽

  五月的辽东,勃勃生机盎然,波涛汹涌的海疆上,十余艘海船行驶着。

  “李帅,你真打算赴约?”

  甲板上,挎刀而立的左良玉,皱眉看向刘兴祚,“这李自成在萧家岛关设宴,末将总觉得有些不对。

  当前辽东的局势,明显对我大明有利,没必要这般主动,去会见那李自成吧,就算我东江军想继续攻略镇江堡等地,也可通过朝鲜展开部署。”

  “局势是对我大明有利,不过优势还不够明显啊。”

  刘兴祚轻拍船板,轻叹道:“黄台吉这个人,本帅心里太清楚了,那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

  我东江军潜伏进辽东的暗桩,所刺探到的那些情报,你不是不清楚,建虏八旗效仿我大明官制,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特别是蒙古和汉军八旗的缔造,让黄台吉所握权力巩固不少,凭借这一手操作,建虏内部的格局就被打破了。”

  站在这摇晃的船板上,刘兴祚的心情有些焦急。

  先前没有反正归明以前,刘兴祚就待在建虏八旗,对建虏内部的情况,可谓是非常了解和清楚的。

  黄台吉凭借效仿明制,增强自身汗权,打压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他们,让建虏内部凝聚在一起。

  时间短了还好,不会起什么成效。

  时间久了麻烦就来了。

  “刘帅可是担心,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不是建虏的对手?”左良玉沉吟片刻,看向刘兴祚说道。

  “按理来说不会吧,毕竟通过先前发生的战事,建虏损失不小,特别是察哈尔、内喀尔喀等部,侵掠亲近建虏的科尔沁等部,就算……”

  “不要拿旧观念,去看待建虏。”

  刘兴祚摆手打断道:“李自成就算再强,其麾下根脉还是很差的,就算有我大明供应的火器、火炮等,真要硬碰硬的展开交战,他们绝不是建虏的对手。

  更何况战场之上,谁能确保咱大明的火器、火炮,不会被建虏缴获走一批?

  如果火器、火炮方面的优势,被建虏抢占走的话,你觉得建虏八旗还会频频失利吗?

  新缔造的汉军八旗,要是配属大批火炮,协助建虏八旗主力征战,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会是对手吗?”

  左良玉沉默了。

  面对刘兴祚不断发问,他真的不知该怎样回答,先前有的那些想法,这一刻算烟消云散了。

  随着辽东格局的改变,在东江军的内部,甚至辽西戍边的诸军中,出现一些不好的苗头和迹象。

  觉得不可一世的建虏八旗,其实也不过如此嘛。

  特别是泛辽东战略的加持下,让部分统兵将领的心里,觉得在今后对战中,大明必然能战胜建虏。

  过去一直被建虏八旗压制着,使得大明在辽东各处的军队,有着严重的怯战情绪,甚至见到建虏就两股战战,一心只想着投降。

  可是现在取得一些成绩,建虏八旗蒙受一些损失,却让大明驻辽诸军中,有从一个极端,朝另一极端倾斜的趋势。

  国虽大,好战必亡。

  国虽大,忘战必危。

  一支强军的缔造和成型,不是朝夕能形成的,这需要经历的进程是很多的,特别是骄纵心理的克服,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刘兴祚踩着船板,朝萧家岛关海岸走去,锐利的眼眸,盯着率部前来迎接的李自成,露出一抹笑意。

  黄台吉是野心勃勃之辈。

  李自成亦是野心勃勃者。

  辽东义军所控制着的盖州、复州两地,治下所经历的调整和改变,刘兴祚通过金州卫所传军报,同样是清楚的。

  天佑殿和枢密院的设立,无不彰显出李自成的野心,不过怕触怒到大明天子,所以才没敢称王称霸。

  “刘帅,许久未见,李某心里很是想念啊。”

  李自成面露笑意,在几名文武的簇拥下,朝刘兴祚走来,抱拳行礼道:“李某在萧家岛关摆下酒宴,咱们今日不醉不归,有些事情刚好可以……”

  “这萧家岛关,本帅就不去了。”

  刘兴祚微微一笑道:“有什么话,咱们就在这里讲吧,先前李帅派人所送书信,本帅看到了。

  联合征伐建虏,此事不是不行。

  不过李帅所约定的分割,本帅有些不满意,除了镇江堡和宽甸诸堡以外,辽东义军要给我东江军,至少200万两银子,外加5000匹战马。”

  “你怎么不去抢啊!”

  随行的裴雄虎,面露怒意,怒视刘兴祚喝道:“还真是敢狮子大张口,200万两银子,你可真是敢……”

  “退下!!”

  李自成皱眉喝道。

  “大帅!!”

  裴雄虎看向李自成,想说些什么,可被李自成瞪着,让他强压怒意,冷哼一声,朝后面退去。

  刘兴祚似笑非笑的看着,没有理会这些,随行的左良玉暗松口气,这要真和李自成他们起了冲突,不好收场啊。

  “200万两银子,本帅可以给你。”

  迎着刘兴祚的注视,李自成皱眉道:“不过定辽右卫的围攻战,你们东江军必须参战,否则好处都叫你们得了,那我辽东义军损失太多。

  特别是那西洋火枪营,必须参战。

  而且等此战结束后,西洋火枪营这边,要遴选一批将校,派驻到我辽东义军麾下,培养一批将校才行。”

  “李帅的胃口不小啊。”

  刘兴祚嘴角微扬,淡笑道:“要是这样的话,那所虏建虏真鞑,必须移交给我们东江军这边。

  李帅也知道,我大明天子在锤炼三大营,需要建虏真鞑练手,要是李帅同意的话,那联合作战就能达成。”

  “可以!!”

  李自成眼神坚定道:“涉及联合作战的详细部署,希望刘帅这边,能尽快选派人手,赶来我辽东义军这边商榷。

  现在建虏是什么情况,刘帅心里比谁都要清楚,倘若辽东义军被建虏覆灭,那大明所收复的疆域,只怕也难保。”

  “放心吧李帅。”

  刘兴祚朗声道:“我东江军不是文官控制的军队,是听命于陛下调遣的,既然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出尔反尔的。”

  第三百三十章 西进的流贼

  崇祯四年的大明依旧存在暗涌,特别是辽东和陕西等地,所属的叛乱和镇压,就从没有结束过。

  尽管当前的建虏叛乱、流贼叛乱,掀起的那股风波和冲击,不再影响到大明中枢,使得朝廷能从容不迫的治理天下。

  不过属于辽东和陕西的战乱,依旧影响着所属地域,这间接导致所属地域,不少群体深受其害。

  辽东这片黑土地上,建虏、明军、义军的三方对峙,暗潮汹涌之下,使得战争的偶发性、不确定性极强。

  而在相隔数千里之外的陕西边陲,战争却呈一边倒的趋势,整体局势对大明是愈发的有利。

  西宁卫。

  “真是他娘的不甘心啊。”

  曹文诏神情冷峻,垂着的双拳紧握,盯着眼前舆图,皱眉道:“奉旨轮换的五军营,怎么来这般快啊,要是能晚来一个月,就一个月,我神机营还能捞场硬仗打。

  现在好了。

  王嘉胤、王自用这帮贼寇,被打的损兵折将严重,在前线打这般久,最重要的一场战役却没等到。”

  “曹帅,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遇吉听闻此言,笑骂道:“你们神机营打这般久,难得被陛下牵挂着,让你们从前线解脱出来。

  能撤回京畿轮休授赏,有这等好事你还不愿意了?

  知道我勇卫营麾下各部,一个个都是怎么说的吗?什么脏活累活,全让我勇卫营干了,好事却没……”

  “周帅,到底是谁得了便宜还卖乖?!”

  曹文诏瞪眼喝道:“要是你们勇卫营想走,那本帅让给你们走,和王嘉胤这帮贼寇较量至今,终于逮着机会……”

  “哈哈,这轮休授赏的旨意,本帅可不敢僭越。”

  周遇吉笑着摆手道:“剩下的仗啊,你们神机营捞不到,我勇卫营代劳了,再者说,五军营那也能代劳啊。

  说起来,你们同属于京营序列下,等回撤到京畿一带后,好好震慑一下,在京畿戍守的神枢营。

  陛下当初说的没错,强军想要磨练出来,就是要捞着仗打才行,等你们神机营轮休授赏后,只怕陛下该重用你们了。”

  “去去去,别给本帅说这些。”

  曹文诏挥手说道:“这就跟娶婆娘一样,八字看了,聘礼下了,迎亲做了,天地拜了,该他娘的入洞房了,却让毛承禄给截胡了。

  本帅不敢僭越陛下的旨意,可想想毛承禄这厮,啥事都没有做,却他娘的得这等好事,本帅心里就他娘的难受。”

  “吐槽的话,说说就行了,别当着外人的面讲这些。”

  周遇吉收敛笑意,轻拍曹文诏的肩膀,说道:“特别是别叫那帮文官,听到捕风捉影之事,陛下的决断是英明的。

  你神机营也好,我勇卫营也罢。

  在陕西平叛的时间不短了,麾下将士难免生出厌战情绪,再继续打下去,恐麾下必出差池。

  再一个率部回归京畿期间,所奉行的军规军纪,不能有丝毫松懈,别在沿途的地方,发生劫掠的事情。

  陛下对待这些事情,是极其厌恶的。

  当初祖宽他们,统率着关宁铁骑赴陕平叛,麾下不就有将士劫掠地方了?洪总督这边可一个都没轻饶,全部斩杀了。”

  “放心吧,这些本帅都牢记在心。”

  曹文诏郑重的点头道:“打了这般久的仗,也该轮休了,只怕陛下让我神机营回归京畿,是打算整顿九边重镇了。

  毕竟辽东那边的情况,整体式趋于稳定的,可九边重镇的糜烂,却严重影响到我大明北疆的安稳。

  现在山西和陕西两地,都在积极地赈灾,都在积极地恢复,如果在此期间河套蒙古各部等异族,敢侵掠我大明北疆,那损失太大了。”

  在奉旨赴陕平叛期间,周遇吉和曹文诏他们,一起统领着麾下军队并肩作战,那都是打出来的交情。

  除了对肆虐的各部流贼,掌握很多情报外,像九边重镇的基本情况,在崇祯皇帝所下密旨,也都秘密摸查了一遍。

  触目惊心。

  这就是周遇吉、曹文诏他们,心底对九边重镇的评价,像这样糜烂的队伍,想确保大明北疆的安稳,是不现实的事情。

  “能尽早整饬九边重镇,对我大明社稷而言是好事。”

  周遇吉神情严肃,看着眼前的舆图说道:“现在陈巡抚他们,在陕西开始小规模裁撤一批卫所,这就代表着陛下,下定决心整顿这些弊政了。

  只可惜王嘉胤、王自用这批贼寇,现阶段还不能被彻底剿灭,据我部所谴夜不收探明的情报,那张献忠、高迎祥所部,已杀进青海境内了,看架势是打算跟土默特部抢地盘了。

  我心里真有些担心,真要是王嘉胤他们,在青海立稳脚跟的话,咱们大明面对这等情况,真的能从容应对吗?”

  “说实话,我心里也有些担心。”

  曹文诏皱眉说道:“但是西北诸地的情况,你我心里都清楚,就算陛下传达密旨,要求我等灭掉王嘉胤他们,那也不一定能够办到。

  现在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尽力消耗他们麾下各部,并彻底赶出西北境内,同时陈巡抚他们,逐步裁撤掉诸多卫所,并筹建起相应的野战军、驻防军。

  这次我神机营麾下,被抽调出的那批将校,安排去宁夏镇掌控局势,不就代表着陛下的决心吗?”

  远在数千里之遥的崇祯皇帝,虽位处在京城治下,不过却在下一盘大棋,涉及到战争的层面,毫无保留的相信周遇吉、曹文诏他们,但是针对山陕等地的军改,却也在按部就班的推进之中。

  大明所设的卫所制,已经彻底的糜烂掉了,想通过整顿让他们重焕生机,算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面对复杂的国情,复杂的局势,崇祯皇帝一直在小路慢跑,通过一些区域战事,倒逼着地方改变,并逐步的掌控住局势,明确属于大明的新军制,为此后真正的安稳,夯筑坚实的基础。

  在曹文诏奉诏率部归京前夕,肆虐陕西边陲的各部流贼势力,终于是扛不住这种攻势,开始向青海境内流窜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河南风起

  开封府,河南巡抚衙门。

  “想必很多人的心里,都想到本抚特召士子会议,究竟是所为何事吧?”

  河南巡抚孙传庭,稳坐在官帽椅上,冷峻的眼眸扫视堂内众人,难掩怒意道:“触目惊心,真可谓是触目惊心啊!

  从本抚就任河南巡抚以来,尊奉天子所下旨意,开始筹建河南赈灾行署,聚拢我河南境内的灾民、流民,很多藏着的真相,就慢慢浮现出来了。

  河南以外的地域怎样,本抚就不多说了。

  只说河南!

  从天启元年开始,我河南所辖的府州县,不是旱灾,就是涝灾,不然就是地龙翻身,或者蝗灾!

  这些年仅河南境内的赈灾,朝廷调拨的相应粮饷,不算上治黄所拨粮饷,就超过千万两白银,只多不少!”

  正堂内,以陈子龙、夏允彝、徐孚远为首的士子,个个神情凝重,听着孙传庭所讲的这些情况。

  此前孙传庭赴任河南巡抚,为确保河南赈灾行署,能顺利的筹建起来,崇祯皇帝下旨让卢象升从直隶赈灾行署,抽调一批骨干赶赴河南。

  随着时间的推移,此前响应崇祯皇帝的号召,大明的读书人群体,有数以万计的青年才俊,聚拢在赈灾行署这一体系下,在一批大明栋梁的带领下,在北方诸省从事着最繁重的赈灾事宜。

  像去往辽东的阎应元、陈明遇、李岩、宋献策、牛金星、顾君恩、堵胤锡,像调来河南的陈子龙、夏允彝、徐孚远,像分散在山东、山西、陕西等地的,单单是崇祯皇帝知晓名号的,就多达数百众之多。

  上述这批聚拢在各赈灾行署下的群体,在原有的时间线上,多数都是抗清义士,且有一部分还是复社出身。

  或许崇祯皇帝都没有想到,在他的一些决断影响下,于崇祯二年出现的复社,大批的骨干力量,在过去两年多时间内,成批的从江南各省跑到北方来。

  “天子先前就不止一次的强调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在河南赈灾行署创设后,就一直在秘密调查。”

  孙传庭难掩怒意,环视堂内众人,指着眼前堆放的案牍,“过去在不少人的心里,都说朝廷不顾万民死活,一味地摊派辽饷、剿饷等,一味地横征暴敛。

  可事实上果真是这般吗?

  仅仅我河南历年的赈灾粮饷,就调拨了这般多,可是却没有改变我河南治下,各府州县年年受灾的情况。

  不是开封府受灾,就是归德府受灾,不然就是南阳府受灾,反正本抚对比之下,发现我河南全境,就没有一年是消停的。”

  陈子龙、夏允彝、徐孚远这些赈灾行署的士子,一个个都紧握双拳,在河南赈灾行署做事的这几个月,他们见到太多不好的事情。

  特别是这批临调的士子,过去在北直隶经历的事情,现在又在河南经历一次,这种感触和愤怒,是无以言表的事情。

  “巡抚,涉及河南历年赈灾的旧账,想要一时调查清楚,是不现实的事情。”陈子龙走上前,拱手作揖道。

  “当前对我河南赈灾行署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清查各府州县的官田,就学生负责的开封府赈灾分署,所查出的一些情况,超过六成的官田,不是被周藩一脉侵占,就是被士绅权贵等侵占。

  这批规模不小的官田,明面上隶属于开封府治下,可实际上却变成了私产,而相应的田赋、丁税等,全都落进了这帮贪婪者的腰包。

  像这样一种情况,学生在北直隶任职期间,还从没有遇到过,本属于国朝的赋税,就这般被人偷梁换柱,难怪国库每年都是空虚的。”

  “学生附议!”

  “学生附议!”

  夏允彝、徐孚远等一众行署士子,纷纷上前作揖附和道。

  看着眼前这帮士子,一个个难掩怒意,纷纷附议的举止,孙传庭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的笑意。

  此时此刻,孙传庭对崇祯皇帝所讲之言,感到敬佩之余,亦感到强烈的认可,和大明庞大的官员队伍相比,这些没有步入仕途的读书人,虽说在一些特定时期,表现得很是激进,很是幼稚,可他们却没有沾染上坏毛病。

  要团结他们。

  要凝聚他们。

  要引导他们。

  让那种空谈之风改变,能脚踏实地的去做事,让这些有理想的读书人,通过在现实的磨砺下,逐步的成长起来。

  围绕这一核心所想,不仅是孙传庭这样做,像孙承宗、卢象升、袁可立、刘鸿训、陈奇瑜他们,都是在这样做。

  在大明北方诸省治下,先后创设的诸赈灾行署,聚拢起的那批读书人,尽管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批吃不了苦退出的,但是坚定不移留下来的同样不少。

  “清查官田的事情,本抚已于前日呈递奏疏,经通政司传到御前。”孙传庭收敛心神,环视堂内众人,朗声道:“要不了几日,不止是御前,甚至内阁、户部等有司衙署,都将知晓此事。”

  陈子龙、夏允彝、徐孚远一行,流露出各异的神情,原来在他们下定决心前,自家巡抚就已然开始做了。

  清查这部分被侵占的官田,会在河南境内牵扯到众多群体,以至于陈子龙他们,在了解到相应情况前,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方才之所以表现得那般激动,是在召开士子会议前,孙传庭让他们看到更多,了解更多,所以才不再瞻前顾后了。

  “今日这次士子会议,本抚所想明确的事情,就是让你们这些青年才俊,心忧我大明社稷的栋梁,去和侵犯我大明社稷的群体,打官司!”

  孙传庭站起身来,神情正色道:“本抚要求你们,在各自所负责的辖区,组织起所聚拢的百姓,向各地的知府、知州、知县等递交诉状,摆事实讲依据,把侵占官田的不法事,全都给本抚捅出来。

  但是有一点,我河南赈灾行署上下,所聚拢的那批灾民、流民,绝对不能乱,这点你们必须保证好。

  我们要做的是清查官田,而不是让河南闹出揭竿而起的民乱,如果在此期间,谁没能做好此事,那非但不是攻臣,还会是我大明的罪人!”

  第三百三十二章 朝堂震动,诏命清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依附在大明的毒瘤很多,想将这些毒瘤都铲除掉,那就要分类别,分形式,采用不同的办法,去定向的将其清除掉。

  比如制衡文官群体,崇祯皇帝就不亲自下场,也不过分倚重内廷太监,而是让文官去和文官斗。

  毕竟了解文官的,永远都是文官。

  只要用人能用对,哪怕用的人,有再多的毛病,在特定时期所起的作用,也比天子亲自下场,或过分倚重内廷太监,要好上太多太多。

  比如制约建虏八旗,就拖着,就耗着,维系基本的区域稳定,哪怕扶持些游离于大明外的势力,让出部分的利益,也要坚持走这样的路线。

  毕竟真论及战争潜力,大明所辖的疆域,足以耗死建虏八旗,既然战场上打不过你,那就先拖着,耗着,等到能打得过的时候,再一鼓作气干死你!

  像这样的谋划部署,崇祯皇帝布下了很多,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这种形式,来洗涤魑魅魍魉横行的大明,来冲刷潜规则横行的大明。

  河南掀起的号角,很快就影响到朝堂,孙传庭他们所做的事情,是揭开过去世人皆知的丑闻。

  “疯了,孙传庭就是疯子!”

  韩爌神情激动,拿着司礼监转呈到内阁的奏疏,激动道:“就算查出河南境内,部分官田被不法侵占,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去公然的掀开啊。

  河南赈灾行署的读书人,居然要领着各府州县聚拢的灾民,到各地官府递诉状,和河南治下的诸藩打官司,和部分官绅打官司。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啊!

  诸公,这件事情绝不能这般搁置,内阁必须要即刻票拟,呈递到御前去,让天子下旨申斥这种行为。”

  温体仁、毕自严、周道登等一众内阁大臣,神情各异的坐在官帽椅上,思索着所听到的这些。

  “现在知晓此事的,不止是我们内阁。”

  温体仁眉头微皱,看向韩爌说道:“科道的那帮言官御史,都已然知晓了,呈递到通政司的弹劾奏疏,韩元辅不会不知情吧?

  固然说有一部分,是弹劾孙传庭煽动民情,有扰乱我大明社稷的嫌疑。

  可更多的却是弹劾河南治下诸藩,甚至是牵扯其中的官绅,毕竟河南境内的官田,却被各种形式所侵占,那大明其他地方是否存在这种情况?”

  韩爌:“……”

  温体仁所提及到的这些,恰恰是韩爌最担心的事情,他之所以想尽快结束此事,就是怕天子震怒之下,要求彻查侵占官田之事。

  如果牵扯到的范畴多了,那最后必然会查到江南诸省,一旦出现这种情况,那事情就真的闹大发了。

  事实上大明在江南诸省下,所辖那批规模庞大的官田,被数不清的群体,用各种形式侵占着。

  明面上这些官田啊,依旧是大明的官田,不过实际上却并非是这样,甚至已变成个人的私产。

  朝廷每年在江南诸省征收的赋税,所形成的漕粮进京,各种折色银进京,有一部分就是出产于官田。

  “本辅觉得温阁老说的没错。”

  毕自严眼神坚定,撩了撩袍袖说道:“过去户部就曾做过清查官田,清查火耗等事,可所取得效果却微乎其微。

  依着各地所掌控的黄册、鱼鳞册等,按理来说征收的赋税,不该是这样的水准,只是每年所征赋税比例,却都相差很多。

  现在孙传庭在河南那边,以赈灾行署的名义聚拢灾民,想稳定住河南的局势,避免河南出现像山陕那种情况。

  可是却查出这等惊世骇俗之事来。

  这的确不是小事情。

  如果河南所辖的官田,真被清查出一批来,牵扯到宗藩、官绅等群体,那就代表着大明其他地方,同样也存在这等弊政。

  如此朝廷每年正常所征赋税,至少被截留走数百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关系到社稷之本啊。”

  韩爌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温阁老,毕阁老,你们可曾想清楚过,此事一旦闹大的话,会给朝廷,会给大明,引起怎样的风波?”

  韩爌眉头紧皱,看向温体仁他们,掷地有声道:“本辅自始至终,并不反对孙传庭清查官田一事,毕竟侵占官田的行为,已违背大明的法纪,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严惩不贷。

  不过他孙传庭裹挟河南百姓,跟着他所设的赈灾行署,去闹出这等民情来,那此事就不那般简单了。

  难道当初在万历朝,所生出的一些风波,诸位的心里全都忘了吗?”

  做大明的内阁大臣,很难。

  做大明的内阁首辅,更难。

  一旦说大明所辖疆域内,出现任何大规模民变,且跟内阁有直接或间接联系,那就会背负沉重的压力。

  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不是谁都能做好的。

  “内阁接旨!”

  而在韩爌话音刚落,文华殿外响起王承恩的声音,这让韩爌、温体仁、毕自严一行,相视一眼后,无不起身朝殿外赶去。

  身着大红蟒袍的王承恩,手捧中旨,看到韩爌、温体仁他们出来,也不管众人是怎样想的,更不管众人是否行礼。

  按着崇祯皇帝的意思,打开中旨,便朗声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河南巡抚孙传庭呈递进京之奏疏,涉及河南所辖官田,着内阁、户部、都察院、廉政公署等有司衙署,抽调大臣,由内阁次辅温体仁带队,赶赴河南审案,钦哉。”

  一份近乎白话的中旨,随着王承恩的宣读,让韩爌、温体仁、毕自严这些人,在听到以后,无不揣摩到天子的用意。

  河南的事情,闹大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王承恩捧着中旨,来到温体仁跟前,朗声道:“温阁老,陛下说了,河南清查官田一事,要是办不好,奉旨离京的诸臣,就不必再回京了。”

  “臣……遵旨。”

  温体仁当即作揖道:“请陛下放心,臣定会竭尽所能,会同河南巡抚孙传庭,查好侵占官田一事。”

  第三百三十三章 试行商税法

  王承恩手持拂尘,从文华殿方向,快步朝着乾清宫赶去,身后所跟几名内廷宦官,无不低首快步紧随。

  来到乾清门时,值守的几名上直亲卫军锐士,拦住王承恩身后随行的内廷宦官,接受例行检查,而王承恩则快步走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崇祯皇帝所设京卫都督府,在刘文炳、卫时泰他们的执掌下,变得是愈发严格。

  不管是紫禁城的宫禁,还是皇城的宿卫,都奉行着全新制度,确保内廷的一切,都处在安全下,至于过去漏成筛子的内廷,那更是一去不复返了。

  外朝的有司大臣,不管是谁,想在内廷了解些什么,可谓比登天也难。

  王承恩走进东暖阁,见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手里摆弄着木雕摆件,心里却不由得生疑起来。

  这几日也不知道为何,自家皇爷闲暇时就会摆弄木雕摆件,就像熹宗皇帝一样……

  “中旨颁布了?”

  崇祯皇帝的声音响起,让王承恩心里一紧,忙作揖行礼道:“启禀皇爷,奴婢尊奉您的旨意,颁布了。”

  “温体仁是什么态度?”

  崇祯皇帝看着木雕摆件,神情自若道:“孙传庭这次闹的动静,远比朕所想的要大,竟聚拢整个赈灾行署,来打起官司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

  不破不立嘛。

  要是连河南治下侵占的官田,都无法妥善解决好,那如何杀鸡儆猴呢?那江南诸省的一些人,只会愈发的放肆。”

  “温体仁的态度很明确。”

  王承恩欠身说道:“不过韩元辅有些不自然,奴婢赶去文华殿时,内阁的几位都聚在一起。”

  “很正常嘛。”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放下木雕摆件,撩了撩袍袖:“韩爌这是怕事情闹大了,把过去遮掩的疮疤,全都给掀开了。

  毕竟河南的事情查清了,那山东要不要查?山西和陕西要不要查?

  查完了北方诸省,那江南诸省要不要查?

  韩爌这个内阁首辅,当起来也不容易,受着夹板气,不过也好,有他在中间挡着,朕才能把事情都逐一做好。”

  庙堂不是打打杀杀,庙堂全是人情世故。

  但凡崇祯皇帝能在御极之初,就来到这倾斜的大明,留住魏忠贤,留住一批阉党,那他也不必这般,让魏忠贤领着预留的阉党,撕咬着大明文官群体,他稳居内廷大杀特杀,局势只会比现在更好。

  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崇祯皇帝只能采取更迂回的方式,用这种相互牵制,相互制约的方式,一点点的拨乱反正。

  “初代的蒸汽机,何时才能问世啊。”

  看着眼前的木雕摆件,崇祯皇帝轻叹一声:“哪怕不能跑,只用在部分产业上,也是好的啊,这件事情做起来,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王伴伴,派人去坤宁宫一趟,让皇后从内帑再挤一批银子,嗯,100万两吧,秘密押运到西山去。”

  “奴婢遵旨。”

  王承恩当即作揖道。

  想要持续的提高生产力,迈进原始工业化这条路,那摸索到蒸汽时代的门槛,就比什么都要重要。

  只是这蒸汽机的研制,哪怕是最简陋版的原始一代,对现阶段的大明而言,都是极为艰难的事情。

  科技领域的攀登是条漫漫长路,每向前走一步,都需要大把的银子铺垫,这对当前的大明而言,实在是太难了。

  “商税法,就看接下来孙承宗在辽西,是否能推行起来了。”

  崇祯皇帝拿起一份奏疏,眉头微蹙起来,“以所开榷关为由,理清关税、商税等事,要是能在辽西初见成效,就能逐步推行到北方诸省,到时国库的税收银子,就能相应的得到提升啊。”

  说着崇祯皇帝抬起头来,看向前方洞开的殿门,这一刻,崇祯皇帝仿佛看到了,一个逐步改变的辽西。

  相隔千里之遥的辽西,没有受到京城和朝堂的影响,更没有受到河南、山陕等地的影响,不过辽地自身的影响,就让辽西的变化很多。

  彼时的广宁,辽东督师府衙署。

  “督师,试行商税法一事,真让朝中有司知晓,只怕会对您不利吧?”

  茅元仪神情有些踌躇,看向孙承宗说道:“毕竟一个撤卫设府,近期在我辽西境内,就引起不小风波,虽说那些不满者都没跳起来,可一旦让他们……”

  “不利就不利吧,我们没有那般多的时间,去按部就班的促成辽前改变了。”

  孙承宗摆手说道:“阎应元、陈明遇这批行署士子,能力都很出色,撤卫设府推进的很好。

  恰恰是为了稳定辽前,我辽东督师府要提前布局,将陛下想做的事情,积极寻找合适的契机,逐步的试行起来。

  不然等到那批私营的工坊,都通过辽西所设榷关,大批的赚着银子,到时再想试行商税法,难度只会更大。”

  崇祯四年的大明,主旋律依旧是稳定大势,在局势安稳下不断发展,毕竟崇祯皇帝所选择的路,是多区域联动并进的势头,利用信息差的先决条件,让一批他信任的大臣,在北方诸省做着多数一样,少数不一样的事情。

  这样在汇总到京城后,通过了解相应的利弊,再做出相应的改善,并再度明确到各个地域去,交替着将诸多谋划逐步落实。

  “最近辽东义军那边,包括建虏八旗在内,都可谓是动作频频。”

  孙承宗眉头紧皱,看向茅元仪说道:“如果辽西这边的调整,不能趁着当前辽地安稳,尽快明确下来的话,之后所占的有利局势,就会再度丧失掉。”

  “说起来那李自成的野心,还真是不小。”

  茅元仪微微点头道:“和东江军联合起来,想攻略定辽右卫等地,这摆明是一场豪赌,如果逼急了建虏,那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们要变,要快变。”

  孙承宗眼神坚定道:“如果建虏有所反应,想一鼓作气倾覆辽东义军,那我们就要设法破局,绝不能让建虏谋成此事!”

  第三百三十四章 扩大内需

  又是一个晴朗的天,卢象升的心情有些忐忑,走在这紫禁城内,清风徐来,吹动着所穿那身官袍。

  看着前方的乾清宫,卢象升神情凝重,对此次奉诏进京,他的心中是带有疑虑的,时下直隶巡抚衙门,有大堆事宜需要他处置,可偏偏天子却下旨召见,这让卢象升安排好相应事宜,就紧急赶赴京城。

  嗯?

  思绪杂乱的卢象升,在乾清宫正殿前,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这让卢象升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当看清崇祯皇帝面带笑意,快步朝自己走来时,卢象升的脸色微变,当即便快步朝天子走去。

  “臣……卢象升,拜见陛下。”

  “卿家消瘦不少啊。”

  崇祯皇帝弯腰搀起卢象升,心中生出感慨,这就是大明的栋梁啊,赴任直隶巡抚才多久啊,不到两载,竟消瘦成这副模样。

  倘若大明的众多官员,皆能像卢象升、孙承宗、孙传庭、袁可立他们一样,事事都想着大明社稷,那大明何以至此落得这般境遇。

  “卿家就任直隶巡抚,所取得的那些政绩,朕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看向卢象升说道。

  “在北直隶的局势,那般复杂的前提下,卿家依旧能不惧艰险,排除万难,将一项项部署都明确下来,这很不容易。

  当前北直隶治下的发展,朕很满意,倘若能保持住这等势头,那对大明今后的发展,必然能取得不小的助力。”

  “臣不敢居功。”

  卢象升微微欠身道:“北直隶能有当前的局面,并非臣一人之功,而是有众多心忧社稷、克忠职守者,在各自的领域踏实做事。

  就直隶赈灾行署这边,所明确落实的诸多部署,那批忠君爱民的行署吏员,就默默做出很多……”

  卢象升所说的这些,崇祯皇帝心里是清楚的,赈灾行署聚拢的读书人,那是他构建的人才梯队。

  是捧起赈灾的大旗,在大明北方诸省治下,做着很多本属地方官府该做,但是却不做的事情。

  单单是大明北方诸省治下,所聚拢起的那批破产群体,规模都是极其庞大的存在,要不是有各地赈灾行署统筹,只怕现在的大明啊,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这次召卿家进京,是有几件事情要和卿家详谈。”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看向卢象升说道:“鉴于当前北直隶治下,所聚拢起的大批脱产群体,不断增多的趋势,朕觉得对他们的部分待遇,必须要有序的跟进。

  像朕所知晓的,直隶所辖各府州县治下,不少脱产的群体都通过自身劳作,赚取到相应的钱财,可是他们和亲眷,多住在简易的棚户区内。

  这不好。

  直隶巡抚衙门,包括直隶赈灾行署,要在各地有序解决此事,城池内的区域,不便于大规模营建住宅,那是否能在城池之外,寻找合适的地域,营建起相应的住宅?

  像不少官办诸厂的工匠,他们明明有能力赚到钱财,可是所住的地方,简直是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朝廷不能只单纯的让这些破产群体,通过赈灾行署这一体系,不再饿肚子,就不再去管他们了。”

  卢象升眉头微皱起来。

  崇祯皇帝所讲的这些情况,在北直隶所辖的各府州县,是较为普遍的现象,这背后牵扯到的层面很多。

  倘若只是在部分府县,存在这种现象的话,那直隶巡抚衙门和直隶赈灾行署,还能设法解决好。

  可现在是涉及多数的府州县,各地的情况还不一样,就算卢象升想解决此事,那面临的困境和麻烦会很多。

  “这件事情必须要设法解决。”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要让各府的赈灾分署,和各地的官府协调好,划拨出相应的区域,统一修建相应的住宅。

  可集中在各府城、县城进行安置,这样不仅能解决他们的实际需求,还能加快各地的工坊发展。

  如果说安置的这部分群体,没有足够的钱财去购买房产,可让直隶赈灾行署牵头,和汇通票号进行低息贷款……”

  卢象升露出诧异的神情。

  崇祯皇帝此次召卢象升进京,所想表明的意图很明确,就是增加北直隶的内需,继而推动直隶各地的工坊发展。

  原始工业化的有序推进,必然需要极强的需求才行,不管是内需也好,亦或是外需也罢,那都能产生极强的吸引力。

  既然崇祯皇帝决定走这条路,那就会有序的推动既定谋划,可摆在面前的现实,却让崇祯皇帝不得不考虑更多。

  仅仅是安置性住宅、低息贷款这些事情,让一群文盲的脱产群体,去有序的朝他所构想的方向迈进,那肯定是不现实的。

  所以这些重担啊,无一例外都压在卢象升身上,压在他所领的直隶赈灾行署身上,让他们进行兜底,在地方逐步的理顺这些。

  “陛下,这等事情在我大明治下,过往还没有过这等先例。”

  卢象升想了想,看向崇祯皇帝说道:“纵使和京城这边的改建对比,也存在着不少差异性,想要有序促成此事,只怕短期内无法见到成效,三年,这是臣能够确保该事,可以有序落实下来的期限。

  通过这一期限内的逐步梳理,臣和赈灾行署这边,能在各地完善制度,确保这些被安置的脱产群体,不会受到任何风波的影响。”

  “卿家所说的这个期限,朕能给。”

  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朕也知此事千头万绪,不过要是能做好,做扎实的话,那给大明今后的发展,会带来很好的先导性。

  除了这件事情外,还有扶持产业建设的政策调整,筹建一批冶炼产业,扩大驰道建设规模等,都需要卿家多多的为朕分忧。”

  既然是扩大内需,那崇祯皇帝就不可能只盯着一点,对其他领域的谋划,也向卢象升提出相应的要求。

  尽管崇祯皇帝的心里也清楚,这些担子真压在卢象升身上,会让卢象升的压力与日俱增,可当前这种形势下不压担子不行,崇祯皇帝要增快倒逼大明上下变动的效率。

  第三百三十五章 长势喜人

  改变并非一蹴而就的,是需要一个阶段,去承接下一个阶段,在此期间小踏步的一点点变动,而引起的相应影响,朝着好的趋势迈进,才能称之为好的改变。

  “袁巡抚,登莱的沿海地带,所筹建起来的造船业,能有今日的蓬勃之势,离不开你这位山东巡抚的支持啊。”

  徐光启面露笑意,看向随行的袁可立,出言赞许道:“初阳先前所写书信,本辅认真看过以后,心里感到很欣慰。

  大明能在天津直隶州后,再多一处造船领域的产业重心,不管是对准陛下所提的泛辽东战略,亦或是对陛下所明开海通商,皆是有着诸多的好处。

  过往辽地所生的风波,大明能从建虏八旗的手里,收复整个辽西诸地,还让建虏丢掉辽南三卫,足以检校出泛辽东战略的重要性。”

  “徐阁老,登莱能够有今日改变,老夫可不敢独揽其功啊。”

  袁可立闻言笑着摆手道:“您所提的那些支持,不过是份内之事罢了,真正在登莱治理和发展上,出力气的还是孙巡抚。

  说实话。

  此前孙巡抚在登莱沿海地带,先后筹建起十余处造船厂,老夫心里也很担忧,生怕步子迈的太大,容易出现差池。

  毕竟在山东这个地方,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实则却存在着不少既得群体,是秘密进行走私海贸的。”

  徐光启闻言点头表示认可。

  山东三面环海,所处的地理位置特殊,像所产棉花、盐等商品,都是物美价廉的,一些想赚取高价者,都会通过其他方式来实现所想。

  “不过随着天津开海通商,取得较为显著的成效,也使得山东境内的不少人,特别是登莱那边,想参与到开海通商一事中。”

  袁可立继续说道:“只是天津的开海通商,就在朝野间引起诸多风波,倘若再多一处这等地带,那风波只怕会加剧。

  一方面是需求,一方面是影响。

  面对这种较为特殊的形势,孙巡抚于登莱提出相对折中的策略,增强登莱治下的造船产业配重,弥补天津开海通商的自身不足,同时在登莱创设十三行,明确登莱对辽地、对天津的内航贸易。

  通过这样一种形式,来聚拢登莱治下,甚至山东各府县有倾向的群体,汇聚到登莱涉足造船业。”

  “这种形式的确可以解决不少问题。”

  徐光启点头认可道:“陛下是英明的,很早就看出大明在海贸方面,所欠下的很多账,特别是涉及到的相应赋税。

  也清楚江南诸省治下,过去存在较为严重的走私海贸,所以才通过天津的撤卫设州,去逐步的解决问题。

  初阳在登莱所做的诸事,固然说解决不少实际问题,不过没有袁巡抚在后掌舵,恐不会像现在这般顺利。”

  袁可立心里生出感慨。

  徐光启所说这些话,他是清楚怎么回事的,山东在大明是较为特殊的,不仅是地理上特殊,就连在政治上也很特殊。

  一个衍圣公府,就足以凸显出这份特殊性。

  先前孙元化在登莱两府治下,所做出的部分事情,触碰到部分群体的既得利益,使得其在山东的名声很差。

  文人的嘴能杀人。

  文人的嘴能诛心。

  错非有袁可立这位山东巡抚,坚定的站在孙元化背后支持,并且组织起多场宴席,有针对性的解决问题,恐孙元化这个登莱巡抚,是否能继续做下去,都是不好说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袁可立轻叹一声:“当前大明看似安稳不少,可实则问题同样很多,仅仅是每年的田赋征收,就存在不少问题。

  徐阁老此次赶来山东,清查山东境内历年的赈灾事宜,的确能查出不少问题,也能查抄部分人的贪赃所得。

  可这终究不能解决问题。

  当前仅仅是我山东赈灾行署,所聚拢的那批破产群体,每月多消耗的粮食,都是一笔不小的数额啊。”

  “口粮问题想有效解决,的确不是容易的事情。”

  徐光启微微点头道:“不过也并非不能解决,先前赶赴山东的农科队伍,袁巡抚还有印象吗?”

  “当然有印象。”

  袁可立笑着说道:“徐阁老所领农科,派来山东的那批人手,上来就向本抚索要山东所辖诸府县不少的官田,说是要试种土豆、红薯、玉米等良种作物,可是叫本抚有些摸不到头脑。

  咱们现在所去的地方,就是其中一处试种官田,倘若本抚没有猜错的话,规模应有37亩,是上等的水浇地。”

  “不错。”

  徐光启伸手道:“前面就是试种的官田,是我们农科这边,摸索玉米和红薯套种的试验田,在山东所辖诸府县治下,还有不少试种官田,都在试行这种模式,以此检校怎样增加亩产量。”

  嗯?

  袁可立眉头微蹙起来,露出疑惑的神情,看向斗志高亢的徐光启,对玉米、红薯、土豆等物,其了解的并不多。

  毕竟在崇祯三年的培育种植下,农科所负责的相应事宜,并没有广泛的传播开,甚至在大明多数地方和领域,对玉米、红薯、土豆等物了解很少,想大面积的推广种植,需要耗费较长时间。

  毕竟玉米、红薯、土豆的高产,并非一上来就有的,这需要一代代的培养,寻找到更优的两种才行。

  赶到试种官田所在,看见绿油油一片的玉米杆,宽大的叶子,几名农科的人,穿梭在玉米地中,神情严肃的检查着什么,袁可立眉头紧蹙起来。

  “袁巡抚,从您调拨这批官田后,就没有过来视察吧?”

  看着袁可立的反应,徐光启笑着说道:“本辅知道袁巡抚忙于各项事务,特别是赈灾行署这边,耗费袁巡抚不少精力和时间。

  不过一次都没有来视察,这就是您的不对了。

  毕竟只这37亩的试种官田,所产出的玉米和红薯,就能抵得上300多亩种植小麦所产,这能养活多少人呢?”

  “!!”

  袁可立脸色微变,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徐光启,他心里实在无法相信,就他所看到的玉米,和藏在地下的红薯,所产总产量能有这般惊人,毕竟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联动(1)

  “匪夷所思!简直是匪夷所思!”

  陈奇瑜惊疑的声音,在巡抚正堂响起,“金参赞,你流贼平叛前指这边,所核准的钱粮支出,确定没有出错吗?

  仅是裁撤掉西安府治下的卫所,就能缩减十几万两非必要开支?关键是西安府的秩序,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陈巡抚,此等大事岂能儿戏?”

  迎着陈奇瑜的注视,金声正色道:“从西安府开始裁撤卫所,我平叛前指就具体负责相应差事,这些您都是知情的。

  在裁撤卫所期间,所牵扯的一应不法事,皆在溯本求源下,追查到涉及的卫所官,包括部分地方官。

  仅仅是这部分的查抄所得,就查缴100多万两银子,还有众多粮食、田产等,这些都移交至陕西赈灾行署名下。”

  陈奇瑜摆手说道:“本抚没有怀疑金参赞能力的意思,实则是对裁撤卫所下,所核准的后续每年减少的非必要开支,感到心惊。

  倘若一个西安府,每年都能减少这般多的开支,那扩大到整个陕西,将会是怎样惊人的数额?

  这是一本必须要算清楚的账啊。

  毕竟现在肆虐的流贼势力,在洪总督所领平叛大军、五军营、神枢营等部联合围剿下,多数已流窜进青海境内。

  如果裁撤卫所、组建驻防军、明确野战军等事,真能不影响到陕西治下的稳定,还能够确保九边的安稳,就算背负再多骂名和冲击,本抚都会坚定的做下去。”

  金声眼神坚定道:“最初核算出这份数额时,本官心里也是吓一跳,所以让底下人又核算几遍,可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在拿到这份公函后,本官又私下核算数遍。

  甚至还粗略估算过几遍,我陕西治下所设卫所,包括涉及到的甘肃、宁夏、榆林等边镇,尊奉天子此前密旨所提构想,在裁撤掉全部卫所后,组建起驻防军、野战军等部署,只陕西境内每年的军费开支,依旧能减少100多万两非必要开支。

  或许这一估算的非必要开支,存在相应的出入,不过相差绝不会过大,这前后所带来的改变,特别是对朝廷的负担,无疑是减少很多。”

  陈奇瑜陷入到沉思之中。

  当初就任陕西巡抚后,陈奇瑜就收到几份密旨,甚至从那以后开始,金声这位外派的参赞大臣,就将不少通过军机处所下发的公函,转递到陈奇瑜这边阅览。

  包括泛辽东战略在内的很多谋划,取得了那些成果,陈奇瑜虽远在陕西治下,却都能先后了解到这些成果。

  特别是尊奉崇祯皇帝所下旨意,顺势创设的陕西赈灾行署,通过直隶、山东等地赈灾行署,在各自治下取得的成果,让陈奇瑜汲取到不少经验教训,这使得陕西的赈灾诸事,都取得不小的进展。

  围绕以工代赈所展开的积极进展,极大聚拢了治下灾民和流民,这导致那些肆虐的流贼势力,都失去补充新鲜血液的机会。

  像王嘉胤、王自用、高迎祥、张献忠这些流寇头子,麾下所聚拢的造反派,动不动就是几万、十几万规模,那都是裹挟的没有活路的破产群体。

  但凡是有一点活路,谁会把一家老小的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拿着连武器都算不上的家伙事,去跟朝廷造反?

  崇祯皇帝通过一批值得信赖的大明肱股和栋梁,在问题和矛盾最严重的地域,针对性的创设地方赈灾行署,不仅能斩断部分贪官污吏的非法所得渠道,还能顺势斩断流贼造反的补充渠道。

  “如果说是这种情况的话,那裁撤卫所一事,必须要坚定的走下去。”

  陈奇瑜收敛心神,眼神坚定道:“本抚听说周遇吉所领勇卫营,先前遴选一批将校,谴派到宁夏镇,去整顿所辖边镇诸卫所,至今都没让宁夏镇出现动乱。

  想有效解决裁撤卫所,可能会产生的风波和动乱,这组建驻防军和野战军,同样是很重要的事情。

  倘若单方面的裁撤卫所,一旦出现部分问题,那可能会让陕西现有的安稳,再生出新的动乱。”

  “这件事情唯有一点点的做,不能操之过急。”

  金声点头说道:“过去陛下所传密旨,就反复强调过此事,现在我们大明境内,最忌讳的就是出现一刀切。

  别的地方怎样,咱们可以不提。

  可在陕西境内,必须杜绝一刀切。

  不能看现在取得的一些成果,给陕西自身,给朝廷,带来了那些有利的改变,就迈开步子的推动改变。

  如果配套的改变和谋划,没有及时的跟上,就是会出现陈巡抚所说的情况。”

  “是啊。”

  陈奇瑜感慨道:“此前西安府推动裁撤卫所一事时,生出多少风波和影响,本抚现在都历历在目。

  这还是以流贼平叛前指的名义,捧着天子的大旗,我陕西巡抚衙门表面没掺和的前提,就折腾出这般多事情。

  倘若此事由本抚亲自负责,那不知会捅出多少篓子,如果没有金参赞深明大义,愿意帮本抚分担这些压力,只怕……”

  “陈巡抚,这些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金声笑着摆手道:“我等皆为大明臣子,理应为大明社稷分忧,为天子分忧,个人荣辱真不算什么。

  真要是说起来,陈巡抚在裁撤卫所期间,所肩负的那些职责和担子,可要比本官要重太多了。

  但凡陕西赈灾行署,未能有效约束和聚拢那批灾民和流民,并在治下各府县开展相应的事宜,那陕西现在说不定又乱了。

  本官听说你们赈灾行署这边,给农科那边提供的官田用地,所试种的土豆、红薯、玉米等物,都取得了不错的长势?”

  “这个的确要特别说一下。”

  陈奇瑜眼前一亮道:“在西安府治下有几处试种官田,所种下的红薯和土豆,全都提前收获了。

  经过汇总核算的亩产,就达到了惊人的500多斤,而这几处官田都是次一等的薄田,如果种到上等水浇地,那产量只怕会更惊人!”

  第三百三十七章 联动(2)

  军机处。

  “刘鸿训在山西,孙承宗在辽前,做的都很好嘛。”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御览着所持奏疏,面露笑意道:“山西治下的泽州、潞安府所辖诸卫,辽前治下的辽西所辖诸卫,都在平稳的裁撤卫所,清查所辖屯田,安置军户转民籍,暗查诸世袭卫所官。

  只要肯做事情,肯想问题,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此前朝廷武断的裁撤掉驿站,不安排相应的分流安置,像这等一刀切的方式,必须要绝对杜绝才行。

  只要是方向对了,哪怕过程慢一点,朝廷也是能接受的,朕最厌恶的就是好赖话全叫一人说了,最后出了问题,就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王洽、王在晋、黄立极、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等军机大臣,流露出各异的神情,显然对近段时期,军机处所收奏疏有不同的看法。

  “陛下,山西和辽前两地,皆乃拱卫京畿的要地和屏障。”王洽看了眼王在晋他们,眉头微蹙的上前,拱手作揖道。

  “现在刘鸿训和孙承宗二人,自发的在治下裁撤卫所,就算想参考京畿卫戍调整,至少也要提前讲明这些情况。

  可自始至终军机处也好,内阁也罢,甚至是兵部等有司衙署,都没有收到相应奏疏,现在却……”

  “王卿可是在担心什么吗?”

  崇祯皇帝合上奏疏,看向王洽说道:“裁撤掉所设卫所,不说山西和辽前怎样,就说拱卫京畿的区域,所减轻多少负担,难道军机处先前的核算,卿家都忘掉了吗?

  将非必要存在的卫所裁掉,以减轻地方的压力,确保地方秩序的安稳,这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陛下英明。”

  杨嗣昌上前附和道:“臣以为山西巡抚刘鸿训、辽东督师孙承宗,在治地审时度势的裁撤部分卫所,是很正确的事情。

  就刘鸿训、孙承宗所呈奏疏,臣方才在心里核算一笔开支,如果所裁撤卫所的一应屯田,能顺利并入到各地官田中,安置好所辖军户转民籍,过去朝廷每年要开支的几十万两粮饷,此后就不必再调拨了。

  而那批官田每年所征田赋,能让朝廷多收十几万两折色银,这前后带来的获益,就是……”

  “杨枢辅,你这笔账算的不对吧。”

  黄立极眉头微皱,看向杨嗣昌说道:“就算是裁撤掉卫所,那所涉及的地方,还是要组建起驻防军。

  针对这部分的开支,杨枢辅可曾算过?

  孙承宗所在辽前,推行裁撤卫所一事这是正确的,毕竟辽西从我大明治下,被建虏夺走的时间较长,所以推行起来难度较小。

  不过刘鸿训所在山西,也选择这个时候进行此事,多少是欠考虑的事情,毕竟在山陕等地,还设有九边重镇。

  一旦说山西推行的裁撤卫所,让九边重镇的戍边将士知晓,被一些别有用心之辈暗中篡改,导致边镇军心不稳,那本是好的政策,最后却变成坏的事情。”

  黄立极还是偏向于稳中求胜啊。

  如果叫军机处上下,知晓陕西那边,山东那边,也都在逐步开始裁撤卫所,只怕这种反应会更大啊。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看着黄立极、杨嗣昌他们,心里却暗暗思量起来,其实在军机处不知情下,围绕北方诸省的裁撤卫所一事,都根据当地实况在缓慢推进中。

  就像毗邻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的金州卫,在金州总兵官李明忠的奉诏下,早就开始相应部署,甚至天津直隶州这边,都遴选出一批吏员,代替知府、知县等职,赴金州行军管事,确保金州的整体发展。

  “既然黄卿有这方面的担心,那军机处就该帮着查漏补缺。”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环视殿内诸臣,朗声道:“现在国库的情况怎样,诸卿心里比谁都要清楚,朝廷每年的赋税征收,就是这样的情况。

  长期处在收支失衡的态势,靠着拆东墙补西墙,去解决应急性的政务,这终究不是什么好办法。

  明知道有问题的地方,却不想着去怎样整改,只是被动的等着问题爆发出来,长此以往朝廷可有宁日?

  就像过去山陕两地,各地的流贼层出不穷,不就是朝廷摊派的辽饷过重,加之地方频频受灾,导致百姓没有了活路,才被迫造朝廷的反吗?

  所摊派的辽饷没征收上来多少,肆虐辽东的建虏没被镇压下去,却让朝廷又多一帮造反派,这种情况必须要彻改!”

  王洽、王在晋、黄立极、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他们,听着天子所言明的这些,心里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吧。

  对于军机处诸臣的反应,崇祯皇帝心里也都清楚,无非是觉得太快了,担忧多地裁撤卫所下,会折腾出新的风波来。

  不过崇祯皇帝对卢象升、袁可立、刘鸿训、孙承宗、孙传庭、陈奇瑜这批封疆大吏,却有着绝对的信心。

  依着上述这些地方大员的才能,别说是出任各地巡抚、督师了,就算全擢升进内阁担任要职,都是绰绰有余的事情。

  像王洽、黄立极他们所忧的事情,卢象升、袁可立他们同样清楚,所以有针对性的做裁撤卫所一事,是避免事态扩大为前提,确保能有效解决问题,才选择最合适的地方,去逐步的推行裁撤卫所一事。

  “行了,此事就暂且这样吧。”

  崇祯皇帝站起身来,眼神坚定道:“军机处把可能存在的问题,都汇总到一起,及时和刘鸿训、孙承宗他们沟通,确保这件事情能平稳做好,避免地方出现动乱,真正为国库减负。”

  “臣等遵旨。”

  众人当即作揖应道。

  崇祯皇帝一甩袍袖,朝武英殿外快步走去,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了,他还要赶回乾清宫处理朝政。

  现在北方诸省治下,包括湖广、福建、两广等地,都有着不少的事情,在等着崇祯皇帝去了解,去解决,时间对崇祯皇帝而言很宝贵。

  第三百三十八章 群臣请谏,大罢工

  文华殿。

  “元辅,您不能再犹豫了。”

  史可法眉头紧皱,盯着沉默不言的韩爌,向前探探身说道:“如果再这般被动下去,那在北直隶、河南、山西、山东等地,所形成的那种势头,必然会影响到江南诸省啊。

  您看看孙传庭,在河南做的那些事情,默许一帮没有通过科举的士子和读书人,裹挟着治下的愚民,去状告侵占官田一事。

  这牵扯到的不止是各地宗藩啊,还有部分别的群体,下官这边收到很多书信,都是要转递给元辅的。”

  “够了,别说了。”

  韩爌身心俱疲,摆手打断道:“难道本辅不清楚这些吗?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孙传庭他们为何敢这样做?

  那还不是陛下在背后支持吗?

  最直观的变化,先前空虚的国库,渐渐的充盈起来,毕自严这位户部尚书,也跟着在户部做出不少变动。

  清查地方火耗,清查历年赈灾,在直隶、山东、河南等地形成较强的压迫,这个时候做出任何变动,那必然会引起陛下的注意啊。”

  史可法陷入到沉思之中。

  从崇祯三年开始,崇祯皇帝在朝堂上,在地方上,做出相应的调整和部署,特别是设立一批新衙署,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沉淀,渐渐形成不一样的变动。

  特别是北方诸省治下,先后特设的地方赈灾行署,以响亮的口号聚拢读书人,让赈灾行署体系的影响力,在很多文官不屑的态势下,正逐步的壮大起来。

  “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吗?”

  史可法思虑片刻,迎着韩爌的注视说道:“不久前,受之公(钱谦益)谴人送来书信,询问当前朝堂的情况,陛下这般乾纲独断,闭塞言路,违背我大明祖制,不顾我大明国本是否动摇,这是否为朝中阉党复辟?

  以温体仁为首的派系,在朝所做种种,特别是温体仁自诩得天子的倚重,不断在朝罗织亲信,聚集在廉政公署,这分明就是……”

  阉党。

  东林党。

  从天启四年算起,两派间的恩恩怨怨,已不是简单的针尖对麦芒,而到了刺刀见红的程度。

  像杨涟、左光斗这批东林党人,先后惨死在阉党的手里,被魏忠贤联合诸多大臣,驱逐出整个朝堂,导致东林党彻底被打压下来。

  其实东林党也好,阉党也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不好的,都是守旧派利益群体出身。

  只不过站在皇权角度,看哪一派能更受控制,大明天子才会倾向于谁,继而打压不听话的另一派。

  东林党过分倾斜于党同伐异,在天启一朝的时候,非东林党这一朋党的,不认可他们所主张的政见,那都会遭受东林党的联合进攻。

  最为直观的一次表现,就是天启帝初御极登基时,东林党的部分大臣,暗地里联合辽地的将门势力,构陷楚党巨擘熊廷弼,使得其被迫离开辽东,继而间接导致辽左、辽南等地的先后沦陷。

  而面对这等剧变下,熊廷弼再度赴任辽东,却又跟王化贞不和,继而直接导致整个辽西的沦陷。

  这前后不到两载的时间,让大明损兵折将严重,让建虏八旗大肆扩张,继而导致此后的辽地对战,让大明彻底丧失掉主动优势。

  “就算是到现在,朝中的某些大臣,依旧还想着党争啊。”

  崇祯皇帝脸色阴沉,看着手里的奏疏,冷芒一闪道:“史可法这个家伙,究竟是想要干什么?朕真的是很想问问他,究竟是大明的户部主事,还是某些人的户部主事啊!”

  跪倒在地上的骆养性,低着脑袋,不敢多言其他,从曹化雨、李若琏的逐步崛起,他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一些后路已然被天子所抽掉,这使得骆养性对天子所下旨意,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骆养性,你觉得江南诸省的东林党人,究竟是在怕什么吗?”崇祯皇帝合上奏疏,看向跪地的骆养性,神情冷然道。

  “朕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过多去管江南诸省,唯独湖广总督、福建总督、两广总督换了人选,不过李邦华他们,也跟江南诸省有着不小的联系。

  可现在却私底下串联起来,想再闹一处大罢工,上演一波请辞的闹剧,这分明是想叫朕举起屠刀啊。”

  “启禀陛下。”

  骆养性低首禀道:“据臣派往江南诸省的锦衣卫,所查明的情况,造成江南诸省的一些人,之所以会有这种反应。

  一个是侵占官田。

  一个是天津开海。

  一个是北地变好。

  一个是朝堂变动。

  这些情况的变好,朝廷的处境变好,却使得富庶的江南诸省,一直舆情都变得不是特别明朗。

  特别是在崇祯三年时,一个迅速崛起的复社,本有不少读书人都联系密切,却多离开江南诸省,尊奉陛下所颁旨意,赶赴各地赈灾行署做事……”

  听着骆养性所讲的这些,崇祯皇帝心里唏嘘不已,自己所做的种种改变,到底还是影响到很多地方。

  “好啊,真是太好了。”

  崇祯皇帝轻摔所持奏疏,似笑非笑道:“明面上的斗争不玩了,开始给朕玩阴的了,好啊,那朕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王伴伴,去给曹化雨传朕的口谕,让他麾下所领锦衣卫,密赴江南诸省,将第一批圈定的人,全都消失!

  尤其是那个钱谦益必须落水,给朕落水而亡,手脚做干净些,别叫人查出什么,否则他们都要自裁谢罪!”

  “奴婢遵旨。”

  王承恩忙作揖应道。

  骆养性心里吃惊不已。

  “事情办的不错。”

  倚靠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盯着脸色微变的骆养性,神情倨傲道:“最近你们锦衣卫就别轻松了,准备逮捕一批人吧,至于方才所听到的,要是敢传出去的话,夷九族!”

  “臣遵旨!”

  骆养性趴在地上,忍着惊惧,忙开口应道:“臣一定会守口如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罢!罢!罢!

  崇祯四年六月初,受朝局的影响和变动,朝中以六部、六科等有司衙署,不少朝臣纷纷呈递请辞奏疏,多以东林党人为主。

  耐人寻味的是内阁这边,韩爌这帮内阁大臣,并未参与到其中,不似先前那般和朝臣一样随波逐流。

  “真是让朕觉得讽刺啊。”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指着御案上的奏疏堆,眼神冷厉的看向温体仁、韩继思,嗤笑道:“朕先前为安稳朝堂,为稳定社稷,不想跟朝中的某些大臣,所做胁迫朕的举止,深究什么。

  可是总有一些人,觉得朕如此就是软弱,好啊,朕这次倒是想看看,他们这般蓄谋已久下,究竟能掀起什么风浪。

  都察院和廉政公署绝非是什么摆设,给朕好好的去查,凡是递交请辞奏疏的,将他们在任期内所做之事,都认真的核查一遍。

  凡是违背我大明法纪者,着锦衣卫出面逮捕,移送到刑部天牢去,该怎样审判,就怎样审判。”

  温体仁、韩继思相视一眼,心里生出惊意,此次天子所讲的这些,明显是要动真格的啊,不打算妥协什么了。

  “陛下,倘若这般大张旗鼓的调查,只怕会引起更大的风波啊。”

  温体仁想了想,上前作揖道:“毕竟朝堂的局势稳定,是确保社稷安稳的保障,就算是想要调查,是否让锦衣卫排除在外?

  说到底朝中的一些人,这般肆无忌惮的以请辞胁迫,显然是做好了……”

  “他们都不怕,朕怕什么?”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道:“就给朕这样调查,朕倒是想要看看,我大明社稷是否真的脆弱到这等程度。

  如果连这等风波都渡不过去,那这大明天子朕也干脆别当了,让朝中的衮衮诸公,看我大明族裔中有谁贤德,能克继大统吧!”

  温体仁、韩继思身上生出冷汗,天子说的这番话太严厉了,以至于他们根本就不敢接茬,这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仕途就算玩到头了。

  对于崇祯皇帝来讲,当他所谋划的部署,逐步在大明朝堂上,在大明北方诸省,形成相应的影响力,就会出现新的拉扯。

  面对这样畸形的风气,要不狠狠杀杀这股风潮,那今后想要谋改大明,想要中兴大明,纯粹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何况当前所处这一时期下,不像原有时间线那般,流贼肆虐,建虏猖獗,大明除了被动承受之外,根本就没更好的办法。

  崇祯皇帝也想看看,通过这次的政治打压,清除掉一批东林党人,清除掉一批钻营的文官,能给大明带来怎样的改变。

  随着崇祯皇帝的明确表态,温体仁所领廉政公署,韩继思所领都察院,遂开始在朝堂上展开行动。

  短短数日间,一些有司大臣在公事房,被突然到访的锦衣卫带走,还是拿着兵部下发的驾帖,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韩爌、毕自严、周道登、何如宠、钱象坤、吴宗达等内阁大臣,神情严肃的走过乾清门,朝乾清宫方向赶去。

  朝中生出的这些变故,让他们这些内阁大臣,根本就无法坐视不管,毕竟朝堂上局势动荡,那必然会影响到整个大明。

  “臣等拜见陛下。”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手里拿着几封奏疏,看着作揖行礼的韩爌、毕自严等人,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才几日啊,就抓了十几名有问题的大臣,便出现这等情况,那要是再深查下去,只怕情况就更不一样了。

  “诸卿此次来乾清宫见朕,可是想说朝中发生的事情?”崇祯皇帝放下奏疏,看向韩爌、毕自严他们,开口说道。

  “如果是为了此事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被锦衣卫逮捕的罪臣,皆是证据确凿下被批捕的,且抓进的是刑部天牢,而非锦衣卫的诏狱。

  明明当前的局势,是朝着好的方向进展的,可偏偏在一帮别有用心之辈的嘴里,我大明快要江山倾覆了。

  朕有些时候就在想啊,是不是朕这位大明天子,只要老实待在紫禁城装聋作哑,朝中某些大臣才会心满意足啊。”

  韩爌、毕自严、周道登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天子所说的这番话,让他们根本不知该怎样接茬。

  特别是对韩爌而言,此刻心里怒骂起那帮蠢蠢欲动的家伙,就算是想要保全利益,也不是这样保全的啊。

  “陛下,当前我大明社稷初稳,先前肆虐的流贼叛乱,猖獗的建虏作乱,都算是稳定下来了。”

  韩爌硬着头皮,上前作揖道:“处在这等局势下,朝堂不该生乱下去,而应该尽快安稳下来才行。

  只要能趁此机会,将过去所欠的账都清空,让国库变得充盈起来,那朝廷就能以最快的速度……”

  “韩卿的意思,是让朕轻拿轻放,不要为了天子威仪,而放过这帮胁迫朕的恶臣?”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出言打断道:“如果说是这样的话,那朕干脆连这座皇位也拱手让出去算了。

  这次朕不会再让步丝毫!!

  凡是上述请辞的朝臣,朕都会让廉政公署和都察院,好好的深查下去,朕倒是想要看看,他们所说的那些,和他们实际所做的是否一样。

  别给朕讲什么法不责众,倘若这件事情,朕真的就这样轻拿轻放,那下次就不是胁迫了,而是逼宫造反了!

  以史可法为首的有司大臣,就算都察院和廉政公署这边,没有查出他们在任期间,有什么不好的举止,但是朕也不打算再留任他们。

  一律发配到辽东去,暂扣功名十载,如果在流放辽东期间,没有能做出什么出彩的政绩,那就革除掉功名。

  身为大明的臣子,却私下干着算计朕的事情,这让朕不禁想要想想,他们究竟是大明的臣子呢?还是其他人的臣子呢?

  至于说被移送天牢的罪臣,着三法司进行会审,一律罢黜功名,流放到辽东治下,三族皆随同流放,着锦衣卫抄家!!”

  第三百四十章 科道归一

  对待大明文官群体,永远都要恩威并施,永远都要让皇权占据上风,否则党争、内耗、钻营、不法等现象,就会变得肆无忌惮。

  崇祯皇帝的强势态度,是韩爌所没有预料到的,特别是史可法等东林党新秀,刚在朝堂初现峥嵘,却被天子驱逐出朝堂,扣掉他们的功名,流放到辽东去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韩爌肯定要据理力争的,毕竟保不住史可法他们,那今后在朝堂之上,在东林党内,谁还会信服他这位内阁首辅?

  可崇祯皇帝没有多说其他,只是拿出一些史可法等人,私底下所做的事情,就彻底堵住韩爌的嘴。

  朝堂上的皇权和臣权之争,向来就不会停止,谁想掌握主动权,就要捏住命门,这样才能确保优势。

  显然当下占据优势的,是崇祯皇帝!

  “次辅啊,这才过去多久啊,咱们廉政公署和都察院这边,就清查出百余众朝臣,这在朝野间闹的沸沸扬扬啊。”

  闵洪学面露忧色,看向伏案忙碌的温体仁,向前探探身:“这明显就是天子的计谋,想借着我们的手,大肆打压东林党啊,现在不少的人,都开始盯着咱们了。

  当前这等情况下,廉政公署这边不能再审查了,这逮捕进天牢的朝臣太多了,要是再继续审查……”

  “我们有退路可言吗?”

  温体仁放下奏疏,迎着闵洪学的注视,轻叹一声:“别忘了,当初设立廉政公署时候,陛下都讲过那些话。

  凡是违背大明法纪的,倘若廉政公署知情而未动,那是要受到连坐严惩的。

  史可法这帮家伙,错误的预判了时局,觉得他们折腾出这般动静,就能让陛下心里有所忌惮,为稳定朝局,为安稳社稷,就做出相应的妥协。

  可是他们却也不想想,陛下从崇祯三年开始,就逐步替换北方诸省的巡抚,先后设立地方赈灾行署,就是在逐步掌控局势啊。”

  近期朝堂上的风波和变动,让温体仁的心里充满敬畏,特别是让锦衣卫出面,逮捕那批被查明的朝臣,移送到刑部天牢去,可谓狠狠打击一些人的气焰。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过去朝中一些人说,陛下是在逐步的推行新政,并非是空穴来潮之风了?”

  闵洪学想了想,看向温体仁说道:“依照当前这种趋势,从田赋到各项杂税,特别是关税、商税、盐税等,甚至是矿税,陛下都会等到合适的机会,去逐步的谋改吗?

  时下国库日渐充盈,特别是清查历年火耗,周阁老他们是清查出不少亏空,这部分赃银都移交到西山铸币了。”

  “当然不是空穴来潮之风啊。”

  温体仁感慨道:“从崇祯二年建虏寇边杀进关内,陛下御驾亲征痛击建虏,此后没再摊派辽饷、剿饷、练饷等,不管过去朝局怎样艰巨,甚至国库怎样空虚,陛下都没有听从有司规谏,向地方摊派这些粮饷。

  甚至为解决这些麻烦,陛下先后让户部和内帑,向各地发售战争债券,以直隶所辖官田,皇庄所辖田亩,作为战争债券的锚定物,以筹措朝廷所需粮饷,就不难看出陛下藏着怎样的雄心壮志。

  等着吧。

  待我大明北方诸省治下,所面临的种种险情结束,所遭遇的问题解决,各地兴盛的工坊持续增多,天津等地开海加深,那局势就变得更清晰明朗了。”

  闵洪学:“……”

  温体仁所说的这些话,让闵洪学心里充满担忧,如果真要对关税、商税、盐税、矿税等进行厘清谋改,那他们背后代表的群体,岂不会蒙受很多损失吗?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温体仁眉头紧皱,看着面露忧色的闵洪学,“当前这等态势下,乃至今后数载内,我们都不能做违背陛下意志的事情。

  这内阁首辅之位,本阁没有坐上的话,敢忤逆陛下的意志,那等待我们的下场,不会比史可法他们好多少。”

  温体仁这位老谋深算的政客,很清楚自己当前在内阁,在朝堂,能够站稳脚跟,能够笼络部分党羽,那纯粹是靠陛下的倚重。

  如果说脱离这一核心,就他这个内阁次辅的身份,想在一些特定的时期,公然反对韩爌这位内阁首辅,纯粹是不现实的事情。

  “温阁老,陛下口谕。”

  在温体仁沉思之际,王承恩手持拂尘,走进所在公事房,看了眼闵洪学,并没有多说其他。

  “臣……温体仁,领旨。”

  温体仁忙站起身来,向王承恩拱手作揖,而王承恩这微微侧身,避开温体仁的行礼,随后朗声道:“温体仁,朕觉得六科没必要存在了,近期和韩继思商榷下,拟定科道合一的事宜吧。

  现在的六科,纯粹就是一个摆设,不是朕的六科,不是大明的六科,反倒成了某些利益者的六科。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悉数并进都察院内,让都察院的相应职权能增强,确保先前所定的诸多改动。”

  “!!!”

  温体仁脸色微变,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天子竟然要趁此机会,裁撤掉六科,让科道合一,这简直是惊天动地之举啊。

  一旁作揖行礼的闵洪学,同样是这等反应,裁撤掉六科,让科道合一,这是震动太大了,只怕朝中的骂声和反对声会很多。

  见温体仁沉默不言,王承恩继续说道:“要是你觉得有什么难处,那朕着周延儒归京来办即可,你代替周延儒去各地清查……”

  “臣领旨!”

  听到这里的温体仁,不等王承恩讲完,当即便作揖应道,科道合一之事,他能感受到天子是谋划很久了,如果他不接下此等差事,那就失去了天子的信赖。

  相较于背负一些骂名,失去天子信赖和倚重,这才是温体仁所不愿接受的。

  “既然温阁老接旨了,那咱家就归宫交差了。”见温体仁这般,王承恩微笑着说道:“温阁老要好好办差,陛下对此事很看重的。”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中央巡察

  乾清宫。

  一缕朝阳透过窗户,穿过东暖阁,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手持朱笔,圈阅着所持奏疏的人名。

  都察院左都御史韩继思,神情复杂的垂手而立,对天子的召见,其心里很自然的就联想到,内阁次辅温体仁所呈奏疏,奏请科道归一疏,此事一经传扬开,瞬时就盖住先前联合请辞,都察院和廉政公署弹劾朝臣的风潮。

  “韩卿家,对科道归一是怎样看的?”

  崇祯皇帝圈阅着人名,没有抬头,对思绪万千的韩继思询问道:“朕听说这几日的内阁很热闹,韩爌他们,跟温体仁争执不休,甚至还起了不小的冲突。”

  臣能怎么看啊!

  韩继思心里暗暗叫苦,额头冒出汗珠,欠身道:“臣觉得科道归一,于朝于民来讲都是好事,朝中的言官御史过多,一些人虽说朝中命官,然却忘了本分,只想着利用职权谋取私利。

  科道归一则能很好的制约此风,限制职权,让都察院所辖职权更明确,这对监察百官,整顿吏治,维护法纪等事……”

  韩继思绞尽脑汁的说着,崇祯皇帝神情自若的听着,说起来科道归一,除对皇权有所好处外,还对都察院有着种种好处。

  科道。

  科道。

  尽管常混淆在一起,虽说两者的职权很相似,然却属两个系统,多数时候科道官所站位置相同,然涉及到一些特殊政治事件时,却都站在各自的阵营内。

  特别是牵扯到党争时,朝堂上的言官御史就是急先锋,就一项风评弹劾的权力,就像是一件大杀器,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先把你名声搞臭了再说。

  就算最后查无此案,可名声臭掉了,那想在朝堂立稳脚跟就不易了。

  文官的嘴能杀人。

  文官的嘴能诛心。

  “卿家能这样想,朕很欣慰。”

  崇祯皇帝放下朱笔,拿起那份圈阅的名单,看向韩继思说道:“尽管朝中的不少朝臣,对温卿所呈科道归一的奏疏,有着诸多的反对和不满,甚至大骂温卿是祸乱朝纲之辈。

  然朕却不那般想。

  看看近些年来,六科做的事情可谓丑闻不断,该做的事情不做,不该做的事情,却做了很多。

  既然有些人想利用所辖职权,做以权谋私之举,那就没必要存在了,毕竟国朝现在面临的问题很多。

  卿家先看看这份名单,朕打算将他们调进都察院。”

  说着,一旁服侍的王承恩,忙上前捧起那份公函,随后在崇祯皇帝的注视下,快步朝韩继思走去。

  温体仁所提科道归一,果真是天子授意的啊。

  韩继思垂首接过王承恩所递公函,不过心里却唏嘘起来,像这等大事,明知道会得罪很多人,就算温体仁是内阁次辅,他自己也没胆量做这件事情。

  让六科并进都察院,只怕是一个开始。

  “王印懋、陈焕、程正揆、張世雍、龙起宏、吴太来、潘曾瑋、卜象乾、陈太来、柯元伯、申嘉允、黃熙孕、杨鼎和、曹曄、刘大垣、唐钱蕃、顔尹绍、涂必宏、房廷建、王含、冯家禎……”

  看着被圈阅的人名,韩继思双眸微张,上述这些人皆是辛未科的两榜进士,时下皆在各处观政,一些人在吏部那边,都圈定要下放到地方为官了。

  崇祯四年的科举,在忙碌的状态下安然结束,对这一届科举高中者,崇祯皇帝并没有多干预什么。

  毕竟想要谋改科举制度,并非朝夕所能办成的,与其做惹众怒的事情,倒不如逐步的渗透改变。

  像辛未科的状元陈于泰,榜眼吴伟业,探花夏曰瑚皆进翰林院,被崇祯皇帝下旨做些具体性事宜,待考察一番后再决定新的政务。

  “自吏治新规明确后,不提此次在朝清查出的事情,朕发现很多地方,都存在着严重的问题。”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韩继思说道:“吏治不清,就算朕做的再多,朝廷做的再多,都无法改变大明的窘境。

  像内阁大臣周延儒、徐光启奉旨离京清查历年赈灾诸事、清查地方火耗,这终究只能做一次,不可能让他们长期远离中枢,去做这些本属都察院的事情。

  朕有意让这批新晋的两榜进士,到都察院出任巡察御史,直属于都察院左都御史,以中枢的名义,不定期的对地方展开巡察,就像当初在山西等地所做诸事一样。”

  “陛下,在当前这种朝局下,贸然做出这等举措,只怕会加剧朝局的动荡。”

  韩继思想了想,拱手作揖道:“何况所调进都察院的人,有不少在吏部那边,都已经明确要下放到地方去……”

  “加剧朝局动荡,事情就可以不做了?”

  崇祯皇帝重顿茶盏,皱眉道:“难道我大明的吏治不清,就不会加剧社稷动荡吗?这等简单的道理,你这位左都御史还不清楚吗?

  地方存在多少冤屈?

  地方存在多少弊政?

  地方存在多少纷争?

  如果这些现象都不存在,那我大明的吏治何至于此会这般?

  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大明每定一届两榜进士,都要挑选一批补进都察院,就专司中枢巡察之事。

  朕就是要通过这些两榜进士,来好好的去各地看看,去各地深查,把那些不法事全都查清楚。”

  中央巡察,是崇祯皇帝所定的一把利器,他要通过一批刚进仕途的新人,去对付官场的老油子,特别是那些隐藏极深者。

  哪怕所派的中央巡察队伍,一半以上都没能查出什么,可剩下的那部分能查出问题,也是能解决不少问题的。

  刚迈进仕途的官员,还没有被大明官场的风气所沾染,或许在这过程中,会有一批堕落下来,可依旧坚挺的那部分,就是值得信赖的臣子。

  “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待这批官员补进都察院后,就到山陕两地去,给朕明察暗访,看看有多少不法事,看看有多少漏网之鱼!!”

  第三百四十二章 南北之争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极好的诠释了当下的大明,法纪失去震慑和约束,就会让吏治崩坏,继而衍生出更多的问题。

  “大哥,您说钱谦益他们,为何要设宴邀请我等?”吴襄一身便服,骑马前行,不解的看向祖大寿询问道。

  “据我所知,这帮东林党人最瞧不起的,就是我等武夫出身吗?莫非是想通过咱们提督衙门,做些什么事情不成?”

  “瞧不起归瞧不起。”

  祖大寿神情冷峻,似笑非笑道:“不过迫于当前漕运的变动,特别是天津那边持续的开海通商,导致江南诸省的海贸收缩不小,所以他们就想做些事情。

  现在琉球镇那边,以郑芝龙为首的群体开始势起,替朝廷把守着海疆要镇,使得进出大明的欧罗巴各国海商不断增多。

  这帮东林党人啊,嘴上仁义道德,实则却都是利己者。

  何况他们背后站着的人,都是士绅、大地主、海商,你说他们这个时候,选择邀请我等能为了什么?”

  “为了银子!”

  吴襄嗤笑道:“跟我心中所想的一样,不过钱谦益他们邀请我等,又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呢?

  虽说咱们提督衙门掌着漕军,可漕运大权却在漕运总督府,充其量在调度漕军上,我们能做些事情。”

  “有这些就足够了。”

  祖大寿双眼微眯道:“现在得天子支持的开海地域,除了天津直隶州外,也就登莱两府做得较深些。

  像辽东所明确的诸港,只能跟天津港进行对接,北上的欧罗巴各国海商,根本就无法前去这些港口。

  如果咱们漕军这边,要出现一些问题的话,继而影响到漕运调度,那朝廷是否会多开辟些地域,增设海贸航线?”

  吴襄脸色微变。

  对祖大寿所讲的这些,吴襄先前从没有想过,如果漕军该出现任何问题,继而影响到漕运调度,那他们必然会受到严惩。

  毕竟漕运的重要性,吴襄心里是清楚的。

  尽管现阶段的大明,在对外开海通商一事,已有锐不可当之事,但海贸航线的开辟和运转,却并没有影响到漕运。

  恰恰相反,因为天津直隶州的持续发展,使得内运河经济命脉不断增强,以从江南诸省治下,北上运输大批瓷器、丝绸、茶叶等海外紧俏品。

  淮安府城,某处会馆内。

  祖大寿、吴襄在几名青衣小厮的引领下,走进这装潢奢华的正堂内,以钱谦益为首的十余众人,纷纷从官帽椅上起身,笑着朝祖大寿他们走来。

  “祖提督能屈尊赴宴,老夫心里甚是欢喜啊。”

  钱谦益面露笑意,向祖大寿伸手示意道:“祖提督请上座,今日我等以酒会友,不说别的,就聊些家常,想来祖提督也不会介意吧?”

  “受之公客气了。”

  祖大寿抬手一礼道:“能得诸公所邀,本帅心里难免有些激动,只要不牵扯到公务,想聊什么都行。”

  随钱谦益过来的一行人,听闻祖大寿所讲,无不是眉头微蹙起来。

  本以为祖大寿欣然赴约,是知晓他们此次设宴款待的目的,所以本着合作的态度,过来和他们交谈的。

  却不想祖大寿会讲出这等话。

  钱谦益心里有些不喜,不过却没表露出来,在和祖大寿、吴襄他们落座后,一番简单的寒暄就开始了。

  说起来钱谦益这等身份,东林党元老,在江南诸省享有盛名,是不屑于和祖大寿这帮粗鄙之辈,有任何牵扯的。

  不过受局势的变动吧,特别是天津开海通商,抢走不少海贸生意,让越来越多的人坐不住了。

  “听闻祖提督的爱子,还有吴副将的爱子,都被天子调任到琉球镇任职。”钱谦益放下酒盅,看向挺身而坐的祖大寿,笑吟吟的说道。

  “难道祖提督就没有想过,代替那桀骜不驯的郑芝龙,前去琉球镇担任总兵官吗?老夫可是听说琉球镇可是个肥缺啊。

  说起来,祖家和吴家在辽西那边,受到的损失不小吧,特别是孙承宗这位辽东督师,还在辽西撤卫设府,听说闹得动静不小,照这个趋势来看,只怕剩下的辽前地带,也会撤卫设府吧。”

  祖大寿眉头紧蹙起来,死死攥着手里的酒盅,不过却没表露出来。

  不知不觉间,以祖家和吴家为首的辽东将门势力,在崇祯皇帝一点点的肢解下,虽说保持着一些底蕴,不过却不似先前那般碰不得了。

  毕竟祖大寿、吴襄、祖宽、祖大乐、吴三桂这批辽东籍武将,被崇祯皇帝拿着大义,分批调离出辽前这处大本营,这让剩下的那批辽东籍武将,逐步陷入到群龙无首的境遇,现在更是各立派系。

  “这个漕军提督,本帅觉得就不错。”

  祖大寿露出笑意,看向钱谦益说道:“再者言琉球镇总兵官,乃是天子所设,可见天子对郑芝龙是很信赖的。

  就算琉球镇是肥缺,那也非本帅所能多想的。

  受之公是不知道啊,现在漕军提督衙门这边啊,是各种琐碎的事宜不断,为了这些事情,本帅常感到头疼啊。”

  “可是受拖欠粮饷一事?”

  钱谦益掏出一份银票,递到祖大寿面前,微笑着说道:“这是汇通票号开具的本票,无需验证,凭票即兑,不多,也就20万两银子。”

  出手真是阔绰啊。

  祖大寿心里冷笑起来,一出手就是20万两银子,只怕要办的事情,所产生的利益就是十倍,甚至是更多吧。

  “老夫这些人吧,希望祖提督这边,能多领着麾下各部漕军,好好盘查盘查南下北上的漕船。”

  钱谦益看了眼同席的几人,随后对祖大寿说道:“要是有违背大明法纪的,该扣押就给扣押掉,不要让一帮奸商乱我大明社稷的根脉。

  就像天津那边的船商,为了些阿堵物,真是什么事情都敢做。

  要是能做成这些事情,老夫在朝也算有几分薄面,到时琉球镇总兵官一职,不是不能运作的。”

  “只这些是不够的。”

  祖大寿拿起那份银票,在众人的注视下,眼神坚定道:“本帅要一成份额的纯利,只要受之公能答应,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

  毕竟做这样的事情,本帅是担着风险的。

  您也知道,天津那边深得天子的倚重,要是捅到御前去,就算本帅做的再好,也难保不会不被天子斥责。”

  “……”

  正堂内安静极了。

  钱谦益这些人都没想到,祖大寿的胃口竟这般大,可一想到这件事情要能做成,能促成江南诸省的一些事情,他们就算心里再怎样不满,最终还是要答应祖大寿。

  第三百四十三章 议九边(1)

  中枢的问题,地方的问题,就像是两道口子,撕裂了大明社稷的根脉,让大明的元气不断流失。

  苛政猛如虎。

  趋利避害的风气一旦形成,想要踩住急刹车,避免不好的趋势蔓延,那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远在京城的崇祯皇帝,并不清楚他带来的影响,正加剧江南诸省的治下,某些既得利益群体的反扑。

  不过针对某些群体的清除暗杀,同样是这帮既得利益群体所不知的,既然利益之争不可避免,那崇祯皇帝就不会妇人之仁。

  该杀就杀。

  该除就除。

  反正就是一群于国于民都无用的利己派,与其留着他们祸乱朝纲,破坏秩序,暴敛财富,倒不如早点归西的好。

  暗杀这等手段和策略,能用,但却不能滥用,一旦成瘾,只会破坏大明的基准秩序,好在崇祯皇帝不会上瘾。

  “近期朝堂的是是非非,想来是影响到不少人,朝野间议论者更是不少。”

  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伸手对王洽他们说道:“但是朕觉得不正之风,要是不能荡平,那国朝就失去了威仪,国朝没了威仪,那天下就会不稳!

  朕不希望朝中所生风波,影响到军机处,毕竟现阶段的大明,所面临的平叛势头,并没有真正结束。

  一个此前肆虐山陕的流贼。

  一个此前肆虐辽东的建虏。

  前者在朝廷的镇压下,流窜进了青海地界,对土默特部造成冲击和影响,但朝廷却不能放松警惕。

  后者在朝廷的统筹下,在辽地的势力收缩,除我朝戍边军外,还有义军、蒙古各部,威胁到他们。”

  王洽、王在晋、黄立极、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等军机大臣,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对此次天子的召见,诸臣心里都有些揣摩不透,毕竟外朝所生风波,让他们都有些看不透朝局了。

  尤其是科道归一这件事情,所产生的影响和风波很大,可崇祯皇帝所亮明的强硬态度,让很多人都清楚朝局变了。

  “朕今日将你们召集过来,想聊的事情很明确,九边!”

  崇祯皇帝眼神凌厉,看向殿内诸臣,掷地有声道:“从万历朝所生的那场萨尔浒之战惨败开始,我大明的军队,就像是废了一样。

  不管是对建虏八旗,还是对蒙古各部,亦或是自身的流贼。

  算是诠释了一句话,逢战必败,越战越败!

  朝廷每年真金白银拿出不少,可所面临的境遇和局面,却称得上是每况愈下,诸卿有没有想过,这究竟是为什么?”

  殿内安静极了。

  王洽、王在晋、黄立极、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一行人的思绪,随着崇祯皇帝所讲的这些,追忆到万历朝,追忆到天启朝。

  过去的十余年间,对大明君臣来说,就像是一场魔幻的梦境,所生出的众多战争,大明赢的几乎是屈指可数。

  纵使是赢的那几场战争,也存在着很多问题,可以说表面上看是赢了,可实际上来讲却是输了。

  “朕想问问诸卿,在过去十余年间,朝廷向九边调拨多少钱粮?”见众人沉默不言,崇祯皇帝继续说道:“要是觉得算不清楚,可以将辽东刨除掉,谁能告诉朕?王洽,你是兵部尚书,应该清楚吧?”

  被天子点名的王洽,心里一紧,没由的身上冒出冷汗,在众人的注视下,作揖行礼道:“启禀陛下,臣……”

  可说着,说着,王洽却怎样都讲不出来。

  不是王洽不称职,实则是这十余年间,所调拨的粮饷太多,这没有详细的统计,根本就算不清楚。

  “王在晋,你说。”

  “臣……”

  “黄立极,你说。”

  “臣……”

  见王洽讲不出来,崇祯皇帝又接连点了几名大臣,可王洽讲不清楚的事情,他们同样也讲不清楚。

  过去在军机处这边,王洽、王在晋、黄立极这帮军机大臣,忙着整顿京营,忙着整顿京畿卫戍,忙着裁撤京畿所设卫所,忙着统筹各地的平叛事宜,仅仅是这些事情,就让他们忙的团团转了。

  像过去存在的糊涂账,烂账,他们根本就没有精力去想。

  “哈哈……说出来谁相信啊。”

  见到殿内诸臣无不低着脑袋,崇祯皇帝抚掌大笑道:“九边这等重要的地方,朝廷过去十余年间,究竟调拨了多少粮饷,竟没有人知道。

  甚至连朕这位大明皇帝都算不清楚。

  九边重镇的粮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早就变成了一本糊涂账,一本烂账,详细的数额不知道。

  那估算的数额,只怕有1500万两银子吧,应该只多不少吧!”

  在大明最怕的就是深究,因为你深究下去会发现,藏在表面之下的,堆满了不忍直视的腌臜物!

  在大明,最不怕的是皇帝无能,毕竟有一个高效的官员队伍,围绕着大明所设的国制,还能良好的运转起来。

  最怕的是皇帝想勤政,想改变,可到头来却发现队伍烂掉了,国制破坏了,这越是想做些事情,就越是加剧崩坏。

  因为欺上瞒下,欺上压下,已经形成了风气,为了自己那点利益,哪怕是损害社稷的根脉,都是在所不惜的事情。

  恰恰是这一根本所在,崇祯皇帝在最初的时候,并没有选择大刀阔斧的改变,而是等自己手里的底牌增多,才逐步的改变策略。

  “陛下,通过京畿卫戍调整的成功,臣以为针对九边重镇,可以适当的进行调整。”丁启睿走上前,神情正色道。

  “像守土有责的贯彻落实,像明确各边镇的军队建制,像厘清围绕九边所设卫所等事宜,都能通过军机处有序推进。

  从万历朝的后期开始,我大明北疆所设边镇,几乎年年都遭受蒙古各部的侵掠,动辄就打破长城防线,肆虐进山陕等地。

  特别是河套蒙古各部,是必须要解决的危害。

  不过九边重镇的情况,又跟京畿、辽东等地情况不一,所牵扯到的层次很多,国朝想要调整这些,就必须有详细的谋划才行。”

  第三百四十四章 议九边(2)

  处在崇祯朝这一时期,军队层面的谋改和调整,不像其他领域的谋改,必须要慎之又慎,断不能出现大开大合的变动,否则极易出现兵乱,极易闹出暴动。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会威胁到地方安稳,严重的话就会推到对立面,演变成对抗朝廷的叛军!

  像过去肆虐山陕的众流贼势力,就有不少戍边军户,被裁驿卒,因为没了活路,投身到造反的队伍中。

  “丁卿说的不错。”

  崇祯皇帝伸手说道:“大明九边的确该改改了,朕不要求他们能打出去,将猖獗悍勇的蒙古各部,全都给朕灭掉。

  但是至少将大明边疆给朕守好吧,不让猖獗的蒙古各部骑兵,动辄就杀进大明边疆,肆意破坏山陕,劫掠山陕。

  可事实上连这一底线所在,九边都没有能办到,朝廷累年所拨粮饷,所拨军需,真的都发到实处了吗?”

  王洽、王在晋、黄立极、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都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整顿九边的问题所在,还是在于那帮统兵的总兵官、副总兵官、参将等将校身上。”

  王在晋走上前,作揖行礼道:“在过去调整京畿卫戍期间,包括裁撤卫所期间,臣就发现吃空饷、喝兵血的问题严重。

  想要妥善解决好此事,朝廷就要先安排好这些边将,毕竟在他们的麾下,都拥有着一支支精悍的家丁队伍。

  一方面是戍边大军的糜烂,一方面是家丁队伍的精悍,这也暴露出朝廷在军制方面,所存在的问题,也暴露出军队贪腐为何屡禁不止的根源。”

  真敢说啊。

  不过朕喜欢。

  崇祯皇帝露出笑意,满意的看向王在晋,其所说的这些,恰恰是大明军队越战越败的重要原因。

  拿着朝廷养正兵的银子,却私底下层层盘剥截留,让本属于朝廷的军队,因拿不够各自的兵饷,甚至都吃不饱饭,却让麾下私养的家丁亲卫,却享受着极好的待遇,顿顿吃肉,这种情况很是普遍。

  往往统兵将领所养家丁亲卫,几百众的规模,都能左右一场战局的走势,一旦家丁亲卫溃了,那大溃败就在所难免了。

  过去大明的主要战争,都集中在辽东这边,这也使得辽东将门逐步壮大,甚至到了尾大不掉的程度。

  可实际上在大明的边陲防线,除了辽东将门之外,还存在着一些将门势力,比如说姜家将门……

  “武将豢养家丁之风,想一上来就杜绝掉不现实,此事要徐徐图之,军机处可酌情研讨具体方针。”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看向王在晋他们:“针对九边的整顿,朕有几方面的构想,具体该如何推进,该如何完善,军机处还要逐步明确,然后再逐步的下发到九边推行。

  其一定编,等到此次奏对结束后,军机处就调历年的案牍,以所拨粮饷为基准,对各边镇进行定编,以后朝廷调拨粮饷,就以定编的规格为基准。

  朕所说的这个定编,是以稳定九边为基础,确保朝廷在完成全部整顿前,不让九边有任何混乱,不让蒙古各部有可乘之机。

  其二暗查,军机处抽调一批官吏,给朕分批派往九边进行暗查,将各边镇实际情况,都给朕查清楚,查明白。

  谁是忠诚于大明的将领,谁是背地里贪腐的恶臣,都详细的调查清楚,在暗查过程中不准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准惊扰到地方,一应调查的结果回京叙述,谁敢在暗查期间,违背这些准则,罢官,夺取功名!

  其三擢升,在梳理好九边的情况后,以军机处的名义,将存有问题的将领,以游击将军为分界线,分批给朕擢升进京营来,将没有问题的将领,顶替那些空缺的位置上,此外从京营外派出去一批……”

  崇祯皇帝一条条的讲着,王洽、王在晋、黄立极、傅宗龙、杨文岳、丁启睿,杨嗣昌他们一条条的听着。

  越听越心惊。

  这明显就是温水煮青蛙啊。

  将那些存有问题的将领,分批调离出九边重镇,循序渐进的解决九边弊政,等到一批可靠的将领,在各自所在站稳脚跟,后续再进行相应的谋改,就相对变得容易多了,也不会出现兵变的情况。

  “朕说的这些构想只是粗略方针,具体该怎样调整和完善,你们军机处还要进行商榷。”

  看着神情各异的诸臣,崇祯皇帝继续说道:“等到都商榷清楚了,以军机处的名义,向御前呈递奏疏,若没有其他异议,就按章办事,总之必须要平稳的解决九边弊政。

  一年不行,那就两年。

  两年不行,那就三年。

  朕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看着九边逐步改变,只要能改善,哪怕进度慢一点,于朝于民来讲都是好事。”

  “臣等遵旨。”

  众人当即作揖应道。

  “还有你们军机处要想到,如果在整顿九边期间,一旦出现兵变,一旦出现寇边,该怎样妥善解决。”

  崇祯皇帝又道:“谁都不希望九边乱,朕也一样,但朝廷想做好这些事情,难免会惊扰到一些人紧绷的心。

  朕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负责平叛流贼的京营,短期内是不会归京的,他们除了要警戒流窜进青海的流贼,还要肩负起西北全境的安稳。

  针对可能出现的动乱,你们要制定一份方针出来,确保出现动乱,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镇压下来。”

  “臣等遵旨。”

  众人再度拜道。

  大明军队层面的谋改和调整,不管再怎样小心和谨慎,都是不为过的,毕竟崇祯皇帝不希望他维系的安稳局势,就因为一些地方没有考虑到,继而导致安稳局势没有了,那对大明的损失太大了。

  伴随着九边重镇的整顿,期间还会推动北方诸省的卫所裁撤,崇祯皇帝要通过一系列组合拳,来逐步的改变大明军制,通过全新的形势,来带领着大明朝着好的境遇前进,继而统筹着北方诸省,将改革大刀砍向根深蒂固的江南诸省!

  第三百四十五章 投名状

  广宁,辽东督师府。

  “申参赞,这一路真是辛苦了。”

  茅元仪面露笑意,抬手一礼道:“在辽西推行撤卫设府的期间,以宁远为首的辽西走廊,局势能够这般稳定,真是多亏平叛前指了。

  孙督师就不止一次的说过,辽东督师府能好好的在广宁统筹各处,申参赞在宁远所立功劳至伟啊。”

  “止生就不必这般客气了。”

  申甫作揖还礼道:“都是为君分忧,为社稷虑,和辽东督师府所做诸事相比,我平叛前指所做真算不得什么。

  再者说辽西走廊的安稳,绝非我平叛前指一处之功,不管是辽东督师府,亦或是山海关方面,再或辽西水师,都给予了相应的威压。

  倘若真靠平叛前指一处,就想要稳住辽西走廊的局势,那断然是不现实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涉及到辽地的撤卫设府、诸军调整等事,都有条不紊的推进着,并取得不小的进展。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孙承宗可谓承受着不小压力,生怕在这一过程中,辽地会发生任何变动。

  倘若因为这些可能的变动,辽东督师府没能及时的解决,继而导致不好的事情发生,那他孙承宗就是大明的罪人。

  好在孙承宗所担忧的这些情况,并未在辽地前线出现,这也让孙承宗悬着的心,渐渐的落了下来。

  跟随茅元仪一起,赶到督师府正堂,申甫见到了孙承宗,不过瞧见孙承宗的状态,申甫却有些心惊。

  “督师,您……”

  “申参赞来了。”

  跟先前相见时对比,申甫发现孙承宗苍老不少,想想孙承宗所承受的压力,申甫就觉得其非常不易。

  “此次将申参赞唤来,是有件事情想商榷下。”

  孙承宗面露笑意,起身朝舆图处走去:“或许申参赞也已知晓,李自成所领的辽东义军,近期在辽地所取进展不错。

  建虏八旗在绣岩城一带再度失利,该片地域已被李自成夺取,这使得辽地的整体格局发生些许改变。”

  “没错。”

  申甫点头说道:“听闻刘兴祚所领东江军,在过去和李自成所部配合得力,给予建虏不小的打击。

  甚至戍守辽前的镇辽军,也在此期间有所行动,这才使得李自成所部大军,能取得这样的有利进展。”

  事实证明在某处特定区域内,‘双边对峙’远没‘三边对峙’好,毕竟多了一方势力,就多了不小的变数。

  李自成所领的辽东义军,所充当的变数角色,对建虏造成的威胁和影响,远比崇祯皇帝所预想的要大。

  “取得的进展是不错,但是建虏八旗的实力,同样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孙承宗眉头紧皱道:“在过去所生战事下,建虏麾下的汉军八旗,所表现出的实力同样抢眼。

  特别是新铸的一批火铳、火炮,在双方对战期间,发挥出不小的作用,错非有刘兴祚所领东江军,取得相应的进展,只怕李自成想夺下绣岩城,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申甫眉头紧皱起来。

  虽说他所领的平叛前指,位列在宁远城所在,对前线的局势还算很了解,但此前申甫的精力,多集中在发展方面。

  毕竟辽东督师府的主要职责,都集中在辽西诸地的调整上,这使得辽西走廊的很多事宜,皆由申甫所领平叛前指暂管。

  茅元仪上前道:“申参赞,尽管当前辽地的局势,算是愈发的明朗,此前势起的建虏八旗,遭受到较大的冲击和影响。

  不过我们却不能掉以轻心。

  特别是辽西所设诸府县,尽管都已悉数明确了,不过想要让根基扎牢,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沉淀。

  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们要继续让建虏乱起来,且不能只局限于李自成所部,刘兴祚所领东江军。”

  申甫双眼微眯,看了眼茅元仪,随后对孙承宗说道:“督师是想让毗邻辽地的蒙古各部,也参与到袭扰建虏八旗的态势下?”

  “没错。”

  孙承宗点头道:“本督想利用开设的榷场,降低和蒙古各部的价格,让察哈尔、内喀尔喀等部势力,有效的参与到袭扰建虏的态势下。

  比如拿着多少建虏真鞑的首级,就能享受多少的优惠待遇。

  比如袭扰科尔沁等部,就能享受多少的优惠待遇。

  通过这样一种形式,来让建虏八旗,和亲近他们的部族,都时刻处在动荡的局势下,这样就能抢出不少时间来。”

  这个谋划是不错的。

  申甫眼前一亮。

  如果能有效利用辽地所开榷场,让察哈尔、内喀尔喀等部势力,都参与到袭扰建虏八旗的态势下,那大明只需损失部分钱财,就能让建虏八旗的实力不断被削弱。

  孙承宗继续说道:“不过这部分优惠待遇,不能让所设十三行下辖商贾承担,需要辽东督师府,和申参赞所领平叛前指承担。

  毕竟天子准许辽地开榷关,是想要助力辽地的发展,确保国库所征榷税,我们不能破坏这种部署。”

  “那要是这样的话,就必须约定一个期限。”

  申甫皱眉说道:“甚至必要的话可以进行宣传,让察哈尔、内喀尔喀等部势力知晓,这是我辽地代表大明,给予他们降恩的形式。

  机会只有这一次。

  想要得到相应好处,就多多的去袭扰建虏八旗,包括亲近他们的草原势力,杀的建虏真鞑,或草原蒙鞑越多,那得到的好处越多。”

  “这的确是不错的思路。”

  孙承宗赞许道:“如果能吸引到更多的部族,让那帮部族台吉或贝勒,愿意获取到这部分利益,那就能对建虏八旗造成不小的冲击。

  这样我们详细商榷一下具体细节,等明确以后,我辽东督师府这边,和你平叛前指这边,就加紧来促成此事。”

  时下辽东的整体形势,紧密围绕着崇祯皇帝所定泛辽东战略,一切以削减建虏八旗的战争潜力为主,不再主动追求和建虏正面对战,至少大明所辖各部大军是这样做的,至于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却唯有不断的和建虏正面交战,毕竟李自成所部势力,并不具备自力更生的能力。

  第三百四十六章 窘境

  处在局势动荡的境遇下,战争潜力的强与弱,往往代表着一方势力,是否能在所遇战局下,取得一场场的胜利。

  黄台吉脸色阴沉,紧紧攥着前线所呈奏疏,眸中掠过一道寒芒,愤怒在他的胸膛不断上涌。

  范文程、宁完我、索尼无不是低着脑袋,辽南前线的再度失利,绣岩城一带地域被李自成率部夺取,让八旗蒙受不小的损失。

  “谁能告诉本汗,这究竟是为什么!”

  黄台吉难掩怒意,歇斯底里的咆哮道:“为何与李自成所领叛军,在绣岩城一带展开的激战,装备数千杆自生火铳的汉军精锐,不是那叛军的对手?

  范文程,你这个督办火器大臣,究竟是怎样当的差!

  多尔衮派人所呈的军报,言我大金所造火铳,所造火炮,都比不上叛军所持火铳火炮,这就是你向本汗的保证吗?”

  范文程忙跪倒在地上。

  对自己所督造的那批火铳和火炮,范文程此前是充满信心的,毕竟跟此前在战场所缴那些火铳火炮对比,不管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要强上一些的。

  为了督造这批火铳火炮,黄台吉调集不少铳炮匠,砸进去不少银子,甚至还调遣很多奴隶,开采矿藏,筹建作坊,提升相应待遇,就是为了能提升八旗的战力。

  可是在实际的作战中,不管是和李自成所部交战,亦或是和刘兴祚所领东江军交战,都被无情的压制了。

  尤其是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双方所持的火铳火炮差距,就那么一点,可恰恰就是这么一点,却换来了建虏战场的失利。

  “汗王,这定是李自成所领叛军,向明军购进了更精良的火铳火炮。”面对黄台吉的怒火,范文程忍着惊惧,磕头说道。

  “我们大金想要战胜叛军,就必须加大火铳火炮的投入,让更多的铳炮匠,参与到火器的锻造之中。

  特别是铸造火炮,用铁料熔铸的方式,不能保障火炮的持续炮击,必须要用铜料进行铸造才行。”

  可恶。

  该死。

  黄台吉紧握着双拳,听着范文程所讲之言,心里那叫一个愤怒,当初为铸造这批火铳火炮,让他付出不小的代价,可现在换来的结果,却不是他所想要的。

  就是从孙承宗、刘兴祚得到倚重开始,在辽地的战争形势,随着时间的推移,悄然间发生着改变。

  特别是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出现在辽南地域后,让八旗劲旅的优势,正在逐步被瓦解掉。

  “主子,奴才觉得和李自成所领叛军,应该改变相应的策略。”索尼跪倒在地上,对黄台吉说道。

  “对我八旗而言,纵使是我军实力再强,作战再怎样骁勇,也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这在过往的战局下,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分明就是崇祯的毒计。

  想利用李自成所领叛军,配合着大明部署在辽地的大军,不断地削减我八旗的实力,以不断收复被大金所占疆域。”

  “你的意思是和李自成联合?”

  黄台吉双眼微眯,盯着索尼说道:“这种事情先前不是做过了?谴派的几支队伍,无一例外都被李自成给围杀了。”

  说到这里,黄台吉就是难掩的愤怒。

  曾几何时,他们八旗劲旅遭受过这等屈辱,特别是在辽东这片疆域上,那向来是他们所向披靡。

  可现在的境遇却显得那般被动。

  “主子,就当前所处的境遇,奴才以为应放弃海州卫、定辽右卫等地。”

  索尼硬着头皮,趴在地上大声道:“崇祯想通过扶持李自成所领叛军,来不断削弱我八旗的实力,那八旗为何不能反过来,破坏大明和李自成所领叛军的关系?

  只要大明和李自成所领叛军,在辽地的关系出现逆转,我八旗暂时收缩防线,确保辽阳等地安稳,那他们之间必然会生出间隙。

  只要他们的关系能遭受破坏,甚至在此期间,我们八旗帮着李自成所领叛军,去攻打戍辽的明军……”

  “够了!!”

  大殿内响起怒吼声,黄台吉怒目圆睁,死死盯着趴在地上的索尼,此前丢掉辽西和辽南诸卫,就让八旗受损不小。

  现在让八旗再放弃海州卫、定辽右卫等地,真要敢这样做的话,那八旗内部必然会生出动乱。

  黄台吉清楚索尼所讲,是就目前的形势最有利的选择,通过暂时的躲避锋芒,来让大明和李自成所部打起来,到时八旗劲旅再选择拉一派打一派,等大明被打退以后,再集中优势去打李自成所部。

  可八旗内部的矛盾和隐患,黄台吉却也不得不考虑到。

  “铸炮局所辖铳炮匠、铁匠等,本汗再给你们抽调一批,多尔衮在前线征战时,缴获部分火铳火炮,时下在押解进京的途中。”

  黄台吉眼神冷厉,看向范文程说道:“本汗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铸造出一批比所缴更强的火铳火炮,崇祯想通过李自成所领叛军,来削弱我八旗劲旅的实力,那简直是痴心妄想的事情。

  此外内弘文院这边,向兵部传达本汗的旨意,命前线各部兵马收缩防线,暂不和叛军展开交战。”

  “喳。”

  众人当即应道。

  当前辽地形势的变动,让黄台吉不敢再轻易展开交战,接连不断的失利,让八旗劲旅的损失不小。

  尽管此前蒙古八旗、汉军八旗都先后缔造起来,可是正如索尼所说的那般,双拳难敌四手啊。

  必须要改变。

  “来人啊,把李永芳给本汗召来。”看着范文程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冷厉的黄台吉,冷冷的喝道。

  “喳。”

  从殿外跑进一人,当即跪地应道。

  虽说李自成很难和其达成约定,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其他人,就不能私底下达成什么约定,面对这等窘境,黄台吉决定换一种形式,来瓦解李自成所领叛军势力,只要银子砸的够多,那就代表着可以瓦解,当初八旗劲旅攻略辽东时,不就是用这种形式瓦解的大明军队吗?

  第三百四十七章 背刺

  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数十艘海船艰难的航行着,海船上所聚的东江军将士,斗志高亢的分散各处。

  “刘帅,要说这建虏八旗的实力,还真是不容小觑啊。”

  左良玉站在甲板处,看向刘兴祚说道:“这才过去了多久时间,在战场上缴获李自成所部,列装的那批火铳火炮,就能打造出来了。

  尽管和我东江军所拥火铳火炮,还存在着较大差距,不过跟李自成所部麾下,两者间的差距却不大了。

  就算天津筹建的军工产业,向李自成所部倾销的军火规格,是有意压一个档次的,不过建虏的水准……”

  “你说的那些情况,没必要过多考虑。”

  刘兴祚摆手打断道:“过去建虏肆虐辽东期间,就虏获了大批匠户,其中就有不少铁匠和铳炮匠。

  此前辽西和辽南先后被夺走,依着黄台吉的性格,肯定会听信范文程他们的劝谏,利用在战场缴获的火铳火炮,提升这部分匠户的待遇,拿出大批的银子,来专司锻造火铳火炮之事。

  不过他们造的越多,元气就伤的越大。

  你难道没有认真对比吗?就算建虏八旗和李自成所部,各自持有的火铳火炮,尽管差距不大了,但还是有着差距的。”

  “的确是存有差距的。”

  左良玉点头说道:“通过派驻到李自成所部的观察小队,于战场所查探到的情况,在火铳火炮的耐用方面,我大明提供的依旧要强很多。”

  “没错,这才是关键。”

  刘兴祚双眼微眯道:“陛下有意通过向李自成所部,倾销大明所产火器,来倒逼着建虏进入军备竞赛之中。

  这一阳谋可谓是堂堂正正。

  此次李自成所部,顺利夺取绣岩城一带,在战场上和建虏的火力优势,已经不那般的明显了,所以李自成肯定会再订购一批军火。

  天津所筹军工产业,会拿出再高一档次的火铳火炮,来满足李自成所部的需求,继而让李自成推进后续攻势。

  你说面对这种态势,建虏八旗那边会怎样?一次失利,两次失利,是否会投入更多的银子,来打造更精良的火铳火炮?”

  那还用说,肯定会啊。

  左良玉眉头微挑起来,受泛辽东战略的影响,建虏在辽地的战略优势,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削减。

  站在建虏八旗的角度,面对接连受挫的境遇,他们肯定是不愿接受的,特别是对野心勃勃的黄台吉来讲,就更是这般了。

  刘兴祚双眼微眯道:“火铳火炮的射程和威力,想要得到相应提升,关键就在于铳管的材质上。

  听金参赞所言,就倾销给李自成所部的‘自生火铳’这一火器品种,天津所筹军工产业至少压着三个档次。

  等到这三个档次都倾销一遍后,再让建虏分批于战场缴获一批,天津所筹军工产业,会向李自成所部,倾销刻画膛线的自生火铳,就是咱们东江军现在使用的这一款火铳。”

  “这等精良的火铳,也能倾销给李自成所部吗?”

  左良玉闻言脸色微变,看向刘兴祚说道:“这刻画膛线的自生火铳,不管是在射程上,还是在威力上,可都……”

  “你看看,我等奋战在前线的人,都不自觉的陷入到对比之中。”

  刘兴祚笑着摇起头来:“在我们列装这款火铳时,远在京城的武备院,已经研制出线膛燧发枪,不过生产难度更大。

  现阶段需紧着京营那边储备生产,等到京营所辖各部,储备到一定程度后,会优先列装给我们东江军。”

  “天啊。”

  左良玉瞪眼说道:“竟然还有比我们东江军所持火铳,更精良的线膛燧发枪,那威力是怎样的存在啊。”

  左良玉的心情很是复杂。

  这一刻他对战争的形势,有了不一样的新认知,原来战场上的胜负,不一定非要体现在双方参战的军队上,在战场之外也能体现出来。

  就像军备竞赛这件事情,通过向李自成所部倾销军火,来不断赚取相应财富,再倒逼着李自成所部,必须攻略建虏八旗,如此才能换取更多的军火。

  与此同时,被攻略的建虏八旗,一方面在战场上经受着伤亡,一方面又陷进军备竞赛的陷阱中,这背后所掺杂的事情很多,许多都是不为人知的,都是需要时间去沉淀的。

  “陛下的泛辽东战略,精准的定位在长期相持上,不以一时得失来衡量,这就给大明很多主动权。”

  刘兴祚眼神冷厉,神情间流露出斗志:“现在辽地这边,建虏八旗经历失败,必然会短暂的休整,甚至会设法拉拢李自成所部,所以咱们东江军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赶去朝鲜那边去,借助朝鲜的跳板,再次杀进宽甸诸堡。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建虏必然在这个区域,增派相应的有生力量,以此确保赫图阿拉侧翼的屏障安稳。

  咱们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拿下宽甸诸堡,杀一批建虏八旗的精锐,掠走一批青壮,给李自成所部攻略定辽右卫,创造一定的战略空间。”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是现阶段的大明军队,围绕辽东这块地域,所一直在做的事情,特别是机动性极强的东江军,可谓诠释着救火角色。

  左良玉想了想,看向刘兴祚说道:“刘帅,您说金参赞和朝鲜王室的洽谈,能取得突破性进展吗?毕竟这次……”

  “肯定会的。”

  刘兴祚自信满满道:“就过去建虏八旗,对朝鲜所造成的冲击和危害,会让朝鲜王室做出正确选择的。

  再者言随着天津、登莱等地,向朝鲜推进海上贸易,帮着朝鲜王室得到一批税收,那朝鲜王室也不敢违背我大明的意愿。

  等这次我们东江军,借着他们朝鲜为跳板,在宽甸诸堡一带,对建虏八旗造成一定的重创,那会大涨我天朝神威的!”

  听着刘兴祚所讲,左良玉眼神变得坚定,看着眼前浩瀚的海疆,看着航行的船队,内心充满了斗志。

  第三百四十八章 河政建设(1)

  标准化流水生产,是区分农业经济和工业经济的最大不同,在崇祯皇帝的干预下,大明的某些地域,正在迈向原始工业化的道路。

  或许这个原始工业化,是不均衡的,是不合理的,但是该种形式的出现,却促进着大明有相应改变。

  就像一杆‘自生火铳’的生产,在大明的造价能控制在1两银子,可到了建虏那边的造价,就可能是2两,甚至是3两。

  这就是产业差距所形成的。

  尽管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大明现有标准化流水生产,依旧是很落后的存在,绝大部分依旧是手工为主,极少部分以器械为辅,不过即便是这样,那也远超建虏所筹建的小作坊生产模式。

  双方间的差距一旦形成,只要占据优势的一方,不主动犯战略性错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沉淀,这种差距会愈发的大,等到那个时候,战争就会演变成一边倒的态势。

  “近期天津军工产业,向辽地倾销的火药比重,比以往增加5成靠上。”

  崇祯皇帝翻阅着奏疏,皱眉对王承恩说道:“派人去军机处一趟,询问辽地汇总的战情,看看辽南那边有什么进展没。”

  “奴婢遵旨!”

  王承恩当即作揖道。

  对辽地的军火倾销,对建虏的军备竞赛,尽管相应权限皆转移到天津方面,以增强天津的发展活性,不过天津方面要定期呈递密奏,以便于崇祯皇帝了解相应变动,继而调整该领域的策略。

  军火倾销和军备竞赛要是能够搞好,远比在战场上死多少将士,以取得相应战局的胜利,要来的实际多了。

  “另外派人去西山一趟,朕允准武备院,想在房山一带筹建军工产业的谋划。”崇祯皇帝伸手说道。

  “不过牵扯到安全、保密等层面的事情,要严格参考西山的模式,不准有丝毫泄露的可能。

  特别是新型枪炮产业线,此乃大明的最高机密,涉及到今后谋划的大战役,要是敢泄露出去丝毫,不管牵扯到谁,夷三族!”

  “奴婢遵旨。”

  王承恩再度拜道。

  作为大明的皇帝,倘若能有效摆脱‘支配财权配比’的束缚,那就能调集一切能调动的资源,来投身到某一领域的发展,这是在大明治下,任何人都不具备的特权,这也是天子所捧大义。

  靠着过去所沉淀的牢固基础,使得崇祯皇帝不必为银子发愁,这也让一些涉及到国防安全的领域,崇祯皇帝可谓占尽了优势。

  看着王承恩离去的背影,崇祯皇帝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和当初被动的境遇相比,现在他占据的主动优势太明显了。

  特别是近期朝堂的变动,朝堂所生风波,丝毫都没影响到大明的运转,这也让他更坚定的走原始工业化道路。

  “皇爷,工部尚书、总督河道南居益求见。”司礼监秉笔太监曹化淳,匆匆走进殿内,神情恭敬的作揖行礼道。

  “宣。”

  崇祯皇帝言简意赅道。

  河政治理,是大明必须要直面的问题,不管是稳定地方,亦或是发展地方,倘若大明的河政治理,出现时好时坏的情况,那都会耽搁大明的发展。

  南居益走进殿内,身后跟着十几名内廷宦官,捧着大堆的舆图和案牍,这让崇祯皇帝当即站起身来。

  “全都铺在地上。”

  崇祯皇帝伸手道:“南卿,现在所设的几处河道巡抚衙门,对各自所辖区域,勘探河床、河道等事,都汇总的怎样了?”

  “启禀陛下,基本上都已汇总清楚。”

  南居益拱手作揖道:“我大明北方诸省治下,所设几处河道巡抚衙门,在各地赈灾行署的配合下,取得的进展很大。

  过去很多推诿的事情,都得到相应的落实,包括很多变更的河床位置,全都进行相应的明确……”

  崇祯皇帝脸上笑意多了。

  河政治理的复杂性和多变性,超出寻常人的想象,所牵扯到的层面,特别是在地方官府这边那就更多了。

  像治理黄河、治理运河、治理淮河等主要水域,涉及到的不是一个省,而是多个省,这无疑都加大了治理难度。

  听着南居益所禀明的情况,看着十几名内廷宦官,跪在地上拼凑着一份份舆图,崇祯皇帝看着上面的水域分布。

  “河政的治理工作,是整体性的统筹治理过程。”

  崇祯皇帝眉头紧皱,神情严肃道:“像过去那种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就算砸进去的银子再多,1000万两,2000万两,该泛滥的时候,还是会泛滥,该溃堤的时候,还是会溃堤。

  毕竟在朝廷看不见的地方,多数治河银子都进了私人口袋,成了某些硕鼠贪官,安于享乐的赃银。

  将河政治理的相应权限,根据水域分布的不同,集中分到特定的衙署直辖,并且让沿途地方官府进行协助,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南居益点头应道:“的确是这样的态势,像过去朝廷独设一个总河,来管理全国的河政事宜,很多时候根本就管不过来。

  主要负责的水域,就是黄河水域,毕竟黄河一旦泛滥,所影响到的地方众多。

  而对运河、淮河等处水域,多数都集中在各地总督、巡抚的手里,治河权限的分散,每个人的想法又不一样,就会造成很多差异性。

  可现在却不同了。

  治理黄河水域,就由治黄河巡抚衙门负责。

  治理淮河水域,就由治淮河巡抚衙门负责。

  治理运河水域,就由治运河巡抚衙门负责。

  这些治河巡抚衙门间,有什么需要协调商榷的事情,就能参考所定治河纲要,进行相应的会晤和商榷。”

  河政方面的人才,是历朝历代最紧缺的,也是最重视的,因为河政方面不清,就会动摇统治根基,这也使得崇祯皇帝格外重视此事。

  从崇祯二年末开始,就积极筹建的河政培养机制,一直都在筛选和培养人才,这也使得所设的各地治河巡抚衙门,渐渐的变得充盈起来。

  第三百四十九章 河政建设(2)

  “河政建设的关键,就在于用何种形式治河,用何种理念治河,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崇祯皇帝撩起裙摆,俯瞰着身前河政舆图,朗声道:“倘若思想不能统一,就算治河人才再多,也无法确保大明河政的安稳。

  万历朝的潘季驯,所提出的很多治河理念,在朕看来是好的,是有益的,特别是束水冲沙法,是治理黄河的良政。

  潘季驯所提治黄通运方略,筑近堤(缕堤)以束河流,筑遥堤以防溃决的治河工程思路,甚至是相应的堤防体系和严格的修守制度,要是朝廷和地方能坚决的贯彻落实,朕相信不出十载,肯定能见到成效的。”

  河政建设不怕砸银子,毕竟想统筹好河政治理,没有海量的银子兜底,就想让主要水域确保安稳,那明显是不现实的事情。

  河政建设最怕的就是海量银子砸进去,依旧是今年涝,明年溃,后年崩,一丁点治河成效都没有见到,却养肥了一批贪官硕鼠。

  河政方面的官员,就算是随便贪一两笔,那都是以十万两来计的,毕竟所过手的银子规模太大了。

  这也使得崇祯皇帝对河政方面所设衙署,不管是在内部监察,还是在外部监察,所下的功夫和精力最多。

  南居益微微欠身道:“时下在京城所筹河政学院,包括各地所设分院,都严格遵循潘季驯所提治河理念,进行相应的培养。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黄河、淮河、运河几处治河巡抚衙门,对各自所辖流域的勘探,都进行了细致汇总。

  特别是高家堰堤坝,附属的蓄水库等工程,明确要进行重修,如果能解决好这些工程建设,并逐步用水泥进行替换,相信要不了十载,我大明……”

  对具体的河政建设,崇祯皇帝所了解的并不多,但是他不懂不要紧,大明治下有治河良才懂就行。

  就算是大明天子,也不可能什么都懂,不过崇祯皇帝却明白一点,涉及到相应领域的谋划,确保好人力物力财力支持,明确一个正确的思想就行。

  “卿家就直接讲明,要统筹治理好大明河政,需要耗费多少银子吧。”崇祯皇帝盯着眼前的舆图,伸手对南居益说道。

  “陛下,只怕需要3000万两银子,这还是最少的。”

  南居益硬着头皮,拱手作揖道:“不过臣可以向陛下保证,包括那些治河巡抚,都能向陛下保证,朝廷能逐年分批调拨这批治河专项银,最多十年,我大明河政绝不会出现……”

  “朕准了。”

  崇祯皇帝眸中掠过精芒,朗声道:“别说是3000万两银子,就算是4000万两银子,要是能扭转大明河政,年年溃,年年崩的境遇,确保大明各地的安稳,这笔银子的支出就是值得的。”

  治理河政耗费海量的银子,崇祯皇帝心里是有准备的,毕竟这不是修一里,两里,这是涉及千里之遥,牵扯层面众多,修筑工程众多,包括后期稳固水土,要进行大面积的移栽工程,都是需要沉没成本的。

  “陛下英明。”

  难掩激动的南居益,向崇祯皇帝行跪拜之礼,作揖道:“如果朝廷能下此等决心,来大规模的修缮河政,兴建治河工程,有地方赈灾行署的配合,那每年所修工程,必然能给地方带来不一样的改变。”

  从万历朝算起,历经短暂的泰昌朝,到天启朝,再到崇祯朝,这些年在大明治下,不知有多少地方,饱受洪灾、涝灾的侵害,特别是涉及到黄河的灾情,那就更是多到数不胜数了。

  “朕英明与否不是关键。”

  崇祯皇帝摆手道:“问题的关键是你们河政方面,所涉及到地方河政的建设,是否能形成连贯性,确保能让天下见到改变。

  3000万两银子,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大明一年的赋税才多少?

  朝廷不可能说将国库所储银子,全都挪用到治河方面,毕竟牵扯到其他层面的开支,也是要保障的。

  就像平辽镇压诸事、西北境内的安稳、北疆边陲的安稳、各地赈灾行署所做诸事、整饬驰道等等,要调拨的粮饷同样要保证。

  朕这位大明皇帝,就算再怎样英明,可你们要不能让天下见到成效,卿家觉得朝中有司大臣,会支持这等治河开支吗?”

  “陛下,臣这里有详细的部署。”

  南居益一听此言,忙掏出奏疏说道:“朝廷每年能确保300万两银子,调拨到治河方面做专项银子,让臣分属到各治河巡抚衙门,确保他们所定治河诸事,将前期最难攻克的治河工程,都逐一的建设起来……”

  崇祯皇帝走上前,接过南居益所递奏疏,听着其所讲之言,翻阅着这份奏疏,对黄河、运河、淮河等处,究竟该怎样治理,需要地方哪些协助,上面都清晰的标明了,包括各项职权的落实等等。

  “好,好,朕果真没看错卿家。”

  崇祯皇帝面露欣慰,不加吝啬的赞许道:“有这样详细的治河方针,就算朝廷真的每年掏这般多治河银子,那也是值得的。

  这份奏疏朕留下了,再好好的看看。

  今年的治河专项银子,内帑解决一半,剩下的一半由户部解决,今后国库都要留存一笔银子,专用治河所需。

  如何治河你们多多操心,涉及钱粮开支等事,就交由朕来解决,毕竟你们做的事情,才是真正涉及国计民生的大事。”

  “臣叩谢天恩!”

  南居益难掩激动,作揖行礼道。

  大明并不缺少能做实事的人,实际上大明治下人才很多,可惜这些人才,并没有被安排到合适的位置。

  甚至有不少的人,受党争的影响被迫害致死,就像东林党人左良玉,就有治河之才,却因党争的缘故,被魏忠贤一党给搞死了。

  党争最坑害的就是大明,特别是无意义的内耗,所牵扯到的层面越广,这种损失和贻误就越大,崇祯皇帝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尽力避免这些事情发生。

  第三百五十章 汇通北疆

  大明很多层面的事情,归根到底就是银子的问题,特别是被窖藏不见世的银子,能被一批批的释放出来,并形成有效流通的趋势,那就能刺激着大明改变,倒逼着大明改变。

  利益动人心。

  当大明能开始从单一的土地所产,朝着多样化的工业所产迈进,衍生出的红利效应,就能形成虹吸。

  周奎、叶靖江、左国忠、苗胡闳站在殿内,眉宇间是难掩的激动,所处汇通票号做成的成绩,让他们难免有此反应。

  “汇通票号所做成的事情,果真是没让朕失望啊。”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翻阅着手里的奏疏,欣慰的点头赞许道:“这才过去了多久时间,大明北方诸省所辖各府,都筹建起相应的票号分署,在各地都算站稳脚跟了。”

  “这都是托陛下洪福,明确汇通票号的发展方向。”

  周奎难掩激动,上前作揖道:“现在各省、各府所筹分号运转良好,下一步汇通票号所要做的,就是在北方各省所辖各县分号,都尽快的铺设起来。

  截止到上个月,汇通票号合计所存银子,超过了1亿5000万两银子,其中北直隶所储银子最多,有6789万两银子。

  这批所存的银子,汇通票号用于工商业贷款的有4120万两……”

  听着周奎所介绍的情况,崇祯皇帝的心里生出感慨,都说大明很穷,可事实上大明真的穷吗?

  单单是历朝通过海上贸易,向海外所赚取回的白银,就是一笔极为庞大的存在,只不过这部分银子,多数都被众多群体窖藏起来。

  “汇通票号的发展,的确是要保持的势头,但是也要注重自身优良资产配比,预防各地遭遇信誉危机,出现大规模挤兑风潮。”

  崇祯皇帝放下奏疏,看向周奎他们说道:“对江南诸省的扩张,朕觉得不必一味地讲究速度,暂时沿运河开设分号,不必大规模的扩张开来。

  先稳定住北方诸省的阵营再说,这汇通票号所存的银子,可不是票号的,同样也不是朕的,而是北方治下诸多群体的。

  要是这笔银子敢出现任何情况,或者谁敢贪墨一两成,那造成的冲击和影响,足以让大明江山倾覆!

  所以在谋取发展和稳固市场下,还要注重内部的监察,特别是各级监察的完善,必须要重视起来。”

  分管监察的左国忠,当即上前道:“请陛下放心,涉及到票号内部监察,特别是各级监察的建设,一直都在加紧完善中。

  在汇通票号发展到山陕两地时,就查出几起小规模勾结贪赃行为,不过都逐一进行了审查,涉及到的一应人手悉数逮捕。

  连同他们的亲族在内,都移交到锦衣卫诏狱,牵扯到这些案情,都进行详细的汇总,并发派到各级分号。”

  汇通票号发展的好与坏,其实关系到大明金融体系的构建,此事要是能做好,能促进大明原始工业化的进程,此事要是办砸了,能加快大明社稷的倾覆。

  汇通票号在大明民间揽储的银子,涉及到的群体太多了,一旦出现信誉危机,就必然破坏大明的统治根基。

  “汇通票号的监察和运转,朕一直都在关注中,你们做的都不错。”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涉及到实兑新制钱的部署上,要多上点心,朕已经给各地巡抚,去了相应的密旨。

  在今后数年间,朝廷在北方诸省所征赋税,会逐步增强对新制钱的比重,涉及到该部分的获益,每一笔都要算清楚,移交到内帑这边。

  谁要是敢碰这笔铸币税,不管是谁,一律株连九族,朕要用这笔铸币税,给大明社稷夯筑牢靠的根基。”

  “臣等遵旨。”

  众人当即作揖道。

  过去的汇通票号,只是在北直隶治下小打小闹,所以周奎、左国忠他们,心底还没那般多的惧怕感。

  可随着汇通票号的规模增加,周奎、左国忠这帮票号高层,一个个心底充满惧怕感,生怕底下出现爆雷。

  谁叫崇祯皇帝明确了责任制和追责制,谁负责的领域出现问题,爆雷了,那都要受到相应严惩。

  “对了,关于银票的防伪手段和防伪工艺,还必须要加大研制力度。”

  崇祯皇帝伸手说道:“趁着稳固北方诸省市场时,要深化各个群体,对汇通票号所发银票的认可,要绝对确保凭票即兑的制度,特别是异地兑换的限制,要逐步的进行解禁。

  朕知道这会增加汇通票号的负担,特别是核销账的汇总,但是为了大明工商业的发展,这些担子必须要扛起来。”

  “臣等遵旨。”

  众人再度拜道。

  单纯的靠金银铜货币,来推动工商业的发展,终究还是有不少限制的,崇祯皇帝要逐步朝纸币时代迈进。

  不过崇祯皇帝也很清楚,大明想迈进纸币时代,没有几十年的沉淀和适应,是断然不现实的事情。

  毕竟过去发行的大明宝钞,所造成的影响太恶劣了,那都不是滥发滥印所能形容的,都能称之为抢劫了。

  这造成的严重后果,是大明币制的崩坏和混乱,而大明宝钞沦为擦屁股纸,想在这等特殊境遇下,贸然再重发大明纸币,纯粹是找死的存在。

  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环视众人说道:“都好好的做,要不了多久汇通票号会明确品阶和建制,多给国朝培养些人才。

  一个汇通票号,无法很好的统筹大明金融业,到时朕会增设新的银号,理清各领域对银号的需求。

  今后大明会依托工商、建设、储蓄、开海等各领域所需,都筹建起相应的银号,而汇通票号会朝着更高的层次迈进。

  朕希望你们这些人,包括国丈在内,都能成为大明的栋梁,最终能名留青史,可别让朕失望啊。”

  “臣等遵旨。”

  众人无不是难掩激动,当即作揖道,能够拥有真正的官身,这是叶靖江、左国忠、苗胡闳他们所梦寐以求的,要真是能做到这一步,那他们也称得上是前无古人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胜利

  文华殿。

  “触目惊心,真是触目惊心啊。”

  崇祯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韩爌、温体仁、毕自严等一众内阁大臣,无不是低首而立着。

  “河南承宣布政使司下辖的开封府,仅仅一府啊,就有多达上百万亩土地,被周藩一脉所侵占。

  所用花样之多,让人瞠目结舌。

  投献、飞洒这等逃避田赋的手段,都敢用到官田身上,几十万亩的官田,就这样成了私产。

  难怪国朝每年所征赋税是累年递减,根源就出在这上面啊,要不是孙传庭查明这些,朕还被蒙骗。”

  崇祯皇帝攥着所持奏疏,冷峻的眼眸看向韩爌、温体仁他们,尽管先前就已经在心里联想到,河南境内诸藩侵占土地一事,必然是触目惊心的存在。

  可是当真相查明的那一刻,还只是开封府一地,所看到的那些真相,让崇祯皇帝感到愤怒。

  上百万亩土地的侵占,代表着累世的土地兼并下,多少底层群体被破家,被坑害,这真是吃人的世道。

  而在这众多被侵占的土地中,还牵扯到众多官田,这又牵扯到多少权钱交易,以权谋私的弊政。

  毕自严上前作揖道:“陛下,当前这等态势下,涉及河南诸藩侵占土地一案,必须要加大深查力度。

  臣斗胆请谏,请陛下允准户部、都察院、廉政公署等有司抽调官员,赶赴河南地督办此案。

  在开封府就藩的周藩一脉,就侵占这等令人发指的土地,特别是官田被侵占,那河南所辖其他府县,只怕情况也很严峻。”

  当初河南巡抚孙传庭,密奉崇祯皇帝的旨意,借助筹建的河南赈灾行署,在河南各府州县调查侵占土地一事,为后续摊丁入亩谋定根基。

  于河南所闹出的动静,让赈灾行署的吏员队伍,聚拢各地受迫害的百姓,要跟就藩的宗藩打官司,可谓在朝引起轩然大波。

  毕竟和大明宗藩打官司,这在大明先前从没有过,对朝中有司大臣来讲,要是此事牵扯的层面太多,难保会影响到别的层面。

  “臣附议!”

  温体仁当即作揖道。

  “陛下,要深查河南侵占土地一事,地方巡抚不能再干预了。”韩爌想了想,上前作揖道。

  “像河南巡抚孙传庭,在河南所做诸事太过于激进了,这对地方安稳来说,根本就是不利的,如果说……”

  “韩卿觉得激进了?”

  崇祯皇帝举起奏疏,打断韩爌所讲,“朕倒是觉得孙传庭,做的太保守了,错非是他的话,河南侵占土地一案,朝廷能查清这些真相?

  过去朝廷所征的赋税,明明就是不够数的,可朝中一些有司大臣,都是怎样说的?

  言地方灾情严峻,导致地方所征的赋税不足,为此朕减免不少赋税,时下再看啊,这减免的赋税,都进有心人腰包了吧!”

  一个河南承宣布政使司。

  一个湖广承宣布政使司。

  这是大明宗藩群体,在大明地方最多的,参考孙传庭在河南调查的情况,只怕河南和湖广两地,超过四成靠上的土地,全都让这帮就藩的宗藩分支侵占,如此大明所征赋税,就征收不到这部分土地上了。

  大明宗藩是有免税特权的。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当初朝廷遇到多大难处,一个建虏作乱,一个流贼叛乱,让朝廷拿不出镇压粮饷,险些坏了大事。

  更别提在这过程中,各地所生灾情,朝廷还要调拨赈灾粮饷,朕当初想通过这帮宗藩族裔,来帮着朝廷排忧解难。

  可一个个都是怎样说的?

  没银子。

  哭穷。

  朕当初还真相信了,现在想想啊,朕是真的傻啊,不然怎会相信这套鬼话啊,查,河南侵占土地一案,必须给朕深查下去。”

  韩爌、温体仁、毕自严无不低下脑袋,崇祯皇帝所讲的这些,是他御极之初发生的,面对复杂的国情,就想着小范围的先试探一番,好减轻朝廷的压力,可是换取来的结果,却是一个个都没银子。

  “陛下,就算要深查此案,也要降低相应的影响才行。”

  周道登上前作揖道:“要是河南的事情,传到大明其他地方,让就藩地宗藩知晓,朝廷在深查侵占土地一案,如果……”

  “朕为何要降低影响?”

  崇祯皇帝怒摔奏疏,冷冷的看向周道登,掷地有声道:“朕非但不降低影响,还要让内阁明发天下,让天下知晓河南发生的事情。

  朕要明确表态,在河南深查侵占土地一案,我大明其他的府州县,凡是有就藩族裔,治地敢出现民乱或叛乱者,一律夺爵抄家。

  朕就是对大明宗藩太仁慈,让一些人无视我大明法纪,放松自己,纵容门下,侵占国朝的利益,侵占百姓的土地。”

  固然说大明宗藩群体,是大明社稷巩固的屏障之一,可大明过去奉行的养猪政策,却让大明宗藩群体,包括更庞大的底层宗室,成了拖累大明的存在。

  这对崇祯皇帝来讲,是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就崇祯朝时期的大明,或许别的群体会频繁造反,特别是底层群体,毕竟他们活不下去了,可唯独宗藩群体是不会造反的。

  一旦宗藩敢造反,被朝廷出兵镇压下来,那就不是夺爵那般简单。

  清楚这一核心所想后,崇祯皇帝对大明兼并土地的遏制,就打算先以宗藩群体开刀,等解决掉他们所兼并的土地,填充到各地官府所辖官田,确保该部分土地不再出现以外,崇祯皇帝会对勋戚下手,最后再对士绅、大小地主等出手。

  矛盾的主次要分清楚。

  与其在大明相对虚弱期间,得罪更广泛的群体,倒不如先集中在小群体上,或许解决这些小群体时,会遇到不少棘手问题,可相较于得罪广泛的官绅、地主等群体,那难度和麻烦相对小很多。

  孙传庭在河南向诸藩群体打官司,那就是一个开始,崇祯皇帝要在此后数年间,彻底解决北方诸省诸藩问题,并顺势延伸到江南诸省、西南诸省等地。

  第三百五十二章 财政(1)

  “陛下,将河南诸藩所侵占的土地,都悉数的理清出来,今后国朝要严查各地官田。”毕自严紧随在崇祯皇帝身后,神情严肃的边走边说道。

  “仅仅是河南一地,通过开封府所查明的情况,臣预计能清查出数百万亩土地,仅是这部分田亩的正赋,国朝每年至少能征收数十万两银子。

  这还没有算上人丁税。

  过去朝廷对各地宗藩,监察实在太松懈了,不然问题不会这般严峻,朝廷所定赋役也不会遭此破坏。”

  “卿家觉得河南所查之事,在大明其他府县是否存在?”

  崇祯皇帝停下脚步,看向毕自严说道:“过去孙传庭在河南深查此事,通过河南赈灾行署,要和诸藩打官司,可谓是引起轩然大波。

  朕当初就有些疑惑,为何朝中的部分大臣,会表现得这般激动,随着调查的深入啊,朕算是明白了。

  河南境内所侵占的大宗土地,固然多数是让各地宗藩侵占,可也有部分的土地,是被官绅、地主等群体侵占的。”

  毕自严点头表示认可。

  土地兼并这等事情,向来是屡禁不止的,有明以来就一直存在,只不过兼并的程度是否严峻。

  “毕卿是我大明的财相,你来告诉朕,像河南深查诸藩侵占土地一事,在查明相应的情况后,是就此结束呢?还是该继续调查?”

  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继续说道:“就像韩爌、周道登他们,方才在文华殿所说,虽说朕听后很生气吧,可该面对的现实,那还是要面对的。

  要是牵扯到的群体增多,朝廷无法承受这般大的压力,继而导致不好的事情发生,朝廷究竟该怎样办?”

  深查大明宗藩侵占土地一事,崇祯皇帝肯定是要做的,毕竟这牵扯到大明赋役制度,关系到大明财政体系。

  想让大明有所改变,国库就必须充盈起来,唯有这般,才能逐步的改变各个领域,继而推动着大明深层次的谋改。

  “绝不能就此结束,必须要调查下去。”

  毕自严神情严肃道:“特别是湖广等地,所就藩的诸藩众多,臣担心这些地域,存在比河南还严峻的侵占现象。

  不过怎样进行调查,就很考验朝廷的选择了。

  臣以为等河南治下查明后,朝廷应当将重心放在山东,就谴派巡察御史去往山东,以巡察驰援辽地为由头,展开相应密查。

  期间可向山东巡抚袁可立传达密旨,让其配合所派巡察御史,对各地宗藩进行调查,确保各府县侵占土地情况,特别是侵占官田一事。”

  作为大明的财相,毕自严固然心里很清楚各地宗藩,侵占各地土地之事,背后必然牵扯到很多层面。

  但是执掌着户部,掌管着大明财权,毕自严必须要对国朝负责,帮着朝廷解决所面临的各项问题。

  “别的事情都能容忍,唯独牵扯到赋税却不能。”

  毕自严继续说道:“过去国库所征的赋税,存在严峻的收支失衡问题,面对各种棘手的问题,为稳定大明社稷,国朝摊派辽饷,摊派剿饷,尽管征收到相应的粮饷,以渡过所遇到的危机。

  可这些对国朝的威仪,却造成严重的损害。

  臣在心里算过一笔账,如果朝廷能用数载春秋,将治下各地宗藩,所侵占的土地都逐一查明,朝廷每年至少能增收200万两银子。

  且这笔赋税银子只多不少。

  这些本就是朝廷该征收的赋税,却出于种种的缘由,却被宗藩群体,甚至是其他群体所侵占……”

  听着毕自严所说这些,崇祯皇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有这等出于公心的大明财相,来帮他管着大明财政,的确是很幸运的事情。

  崇祯皇帝就怕执掌大明财政的大臣,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倘若真是那般的话,就算他想解决实际问题,也是孤掌难鸣啊。

  “卿家说的没错,其实大明的赋役制度,存在问题的很多。”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看向毕自严说道:“像过去被封的榷关,所存疑的关税,从崇祯二年逐步开设,逐步整顿后,朝廷所征收的赋税,就相应增加很多吧。”

  毕自严点头说道:“是的陛下,榷关和关税这两项,朝廷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至少征收了450多万两银子。

  恰恰是有了这些关税银子,朝廷在解决其他事宜时,尤其是调拨赈灾粮饷时,才不会表现得这般局促。”

  随着时间的推移,截止到崇祯四年的大明财政,和崇祯皇帝御极之初,所表现出的大明财政,存在着较大的改变。

  过去的财政收支很难平衡,甚至常常要拆东墙补西墙,使得朝廷想解决一些问题,就必须放弃部分权益。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至少在崇祯皇帝的干预下,财政收支开始平衡了,就算遇到一些亏空,通过户部或内帑发售债券,也能解决相应问题。

  像害民、坑民的三大饷,崇祯皇帝是一次都没再摊派过了,毕竟每摊派一次,朝廷就失去一分公信力,多数摊派所得银子,都进了私人腰包。

  “说到底还是吏治不清所致。”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神情冷厉道:“要是没有吏治的问题,像诸藩侵占土地之事,就绝不会这般严峻。

  调查各地宗藩之事,不一定非要围绕河南所展开的形式,在大明其他地方展开,毕竟引起警觉,那就会出现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过去朕让科道归一,在朝引起很大争议,引起很多反对,甚至一些人还上升到动摇国本的程度。

  现在看来啊,此事就算反对声再大,也必须要这样做,倘若不这样做的话,那朝廷就没有办法,通过谴派中央巡察的方式,紧密围绕某一核心所想,继而展开相应的调查了。”

  毕自严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想解决大明的财政问题,其实说到底,就是解决大明的吏治问题,解决大明的法纪问题,这背后是存在着关联的。

  第三百五十三章 财政(2)

  “陛下到底是将注意力,放到侵占官田上来了。”

  温体仁脸色凝重,看向闵洪学说道:“等着吧,要不了几年,大明在江南诸省必然会生出风波的。”

  “温阁老,您是不是过于担忧了?”

  闵洪学眉头紧锁,向前探探身,“就算孙传庭在河南所捅出的事情,让陛下要深查诸藩侵占土地,也不会牵扯到官田吧。

  何况陛下的态度,仅限于大明宗藩群体,调查河南境内的事情,岂会这般牵扯到江南诸省啊。”

  “是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温体仁沉声道:“朝廷调查完河南境内的事情,那会不会查别的地方?倘若河南治下的诸藩,所侵占的土地众多,你说陛下会是怎样的反应?

  你可知在江南诸省治下,我大明拥有多少官田吗?

  几千万亩啊!

  这些官田所定下的田赋,远比一般性质的田亩要低,每年所征收的田赋、人丁税,都是需押解进京的。

  可是在这些年来,朝廷针对这一块的赋税,就从没有征收足额过,被江南诸省的有司衙署,用各种理由搪塞,用各种方式阻挠。”

  闵洪学沉默了。

  尽管温体仁所说的这些,一些方面闵洪学没有联想到,不过涉及到江南诸省的官田,所牵扯到的赋税,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就是从万历朝后期开始,朝廷针对江南诸省的征税事宜,就没有一年不是糊涂账的。

  唯独情况有所逆转,就是从天启四年开始,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在朝开始强势崛起以后,才渐渐的改变了。

  天启四年到天启七年,国朝每年所征赋税增加很多,不过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天启帝背负很多骂名,至于魏忠贤为首的阉党,那就更不用多提了。

  “如此一来的话,内阁首辅之位,算是被韩爌给坐稳了。”温体仁轻叹一声,神情复杂的倚靠在官帽椅上。

  “阁老,您这是何意?”

  闵洪学脸色微变,起身对温体仁说道:“下官怎么有些听不明白?陛下既然将注意力放在官田上,那江南诸省会生风波,如此韩爌的仕途,岂不……”

  “你还没想明白吗?”

  温体仁眉头微皱,迎着闵洪学的注视,开口道:“江南诸省的情况有多复杂,当初阉党在势起时,你是知晓的吧?

  像魏忠贤这等权阉,背后得熹宗皇帝的支持,所做的那些事情,引得天下多少骂名?阉党更是人人喊打。

  你觉得这背后没有联系吗?

  再说神宗皇帝御极登基时,通过内廷外派的太监征收矿税,直接导致抗税之风,以江南诸省表现最为激烈。

  对拿在手里的利益,想让某些群体再让出来,你觉得这些是容易的事情吗?这是不是需要先易后难?”

  闵洪学双眼微眯道:“阁老的意思是说,陛下就算想清查官田,继而将侵占的官田,全部都回归朝廷掌控,会紧着北方诸省来做?”

  “这是必然的!”

  温体仁皱眉说道:“陛下到底是英明神武啊,现在想想,本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北方诸省所设督师、巡抚等,让北直隶、河南、山东、山西、陕西等地,都牢牢掌控在朝廷手里,不,准确的来说,是牢牢掌握在陛下手里。

  而先后设立的赈灾行署,则是延伸皇权的存在,哪怕不通过地方有司衙署,陛下也能通过这些行署,知晓到地方的实况。

  只要河南深查侵占土地一事,妥善的做好以后,那山东、北直隶、山西、陕西等地,必然会分批的明确落实下来。

  在做这些事情时,朝廷是否要稳住江南诸省?

  你觉得谁能稳住?

  那不就是东林党吗!?

  别看现在陛下打压东林党,可却一直没将其驱逐出朝堂,那就是担忧天启朝的情况,再发生在崇祯朝啊。”

  闵洪学:“……”

  温体仁所说的这些,让闵洪学的内心感到震惊,倘若真是这样做的话,那朝廷至少在数年间,是不会将风向吹到江南诸省的。

  毕竟现阶段的大明,局势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对于崇祯皇帝来说,在流贼、建虏之患没彻底镇压前,是绝不允许更重要的江南诸省,出现任何混乱的。

  至少大规模的混乱,绝对不能出现。

  “那我等是否能将官田一事,牵扯到东林党的身上?”闵洪学沉吟片刻,看向温体仁说道:“如果此事能做好的话,那首辅之位必然……”

  “那你是在找死。”

  温体仁皱眉说道:“你觉得我们的势力,能强的过天启朝的阉党吗?强的过得天子支持的魏阉吗?

  就算通过这件事情,将东林党驱逐出朝堂,将韩爌他们全都扳倒,那这大权也不会落在咱们手里。

  没有了东林党,还会有西林党。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朝廷对江南诸省的掌控,已不复明初时那般强悍,所以必须要做出些许妥协。”

  大明的南北之争,其实从明初的时候,就一直争个不休,像成祖皇帝朱棣,将大明都城从南京迁移到京城,固然说有确保北疆安稳的考虑,但另一个层面,就是想摆脱朝廷被江南诸省掣肘的困局。

  不是所有的大明皇帝,都能像太祖高皇帝那般,杀大明文官像杀鸡仔一般,纵使杀的再多,也不会导致国朝震荡。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那只有一位!

  倘若大明真的陷入混乱,对太祖高皇帝来说,无非就是重新再打一遍天下。

  “等着看吧,等北方诸省的问题,都被陛下逐一解决后,江南诸省就会迎来大变。”温体仁神情感慨道。

  “等到了那个时候,国朝所征赋税就会增多很多,纵使江南诸省真出现什么变动,朝廷也不会太过于被动。

  以后针对韩爌的算计,不能过于狭隘的定性了,告诉身边的那些人,和东林党的瓜葛不要有任何牵扯,不过开海通商一事,要多多的去做,趁着现在局势明朗,能多捞取些银子,就多捞取些银子,不然等以后国朝收窄政策,就不一定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洪承畴入朝

  “轰隆隆……”

  惊雷划破虚空,阴云密布下暴雨倾盆,一连多日,京城地界的雨下个不停,让喧闹的人世间归于平静。

  “这场暴雨,要是能下在山陕治下,该多好啊。”

  崇祯皇帝站在乾清宫前,看着眼前的雨幕,感慨道:“久旱不下的山陕,就需要多些雨水,好好冲刷那黄土高原,来多储些水源啊。”

  “皇爷,殿外的风大,可别染了风寒。”王承恩面露关切,站在崇祯皇帝的身后,“还是进殿吧,要是让皇后知晓,您……”

  “朕还不至于脆弱成这样。”崇祯皇帝摆手道:“曹化雨谴派去江南的人,有什么新消息没?”

  “还没有传回消息。”

  王承恩微微欠身道:“据先前所传消息,那批去往江南的人,已出直隶境内,通过漕船赶赴山东。”

  “嗯。”

  崇祯皇帝微微点头道。

  针对江南诸省治下,一批有组织的暗杀行动,并没有受朝堂局势的影响,而出现任何意外情况。

  以钱谦益为首的那批江南籍被暗杀人员,崇祯皇帝的态度是明确的,必须一个不留的全部死于意外。

  现阶段所处的这种境遇,使得崇祯皇帝不能将屠刀亮到江南诸省,毕竟大明北方诸省的问题,还没被真正梳理出来,朝廷所攒家底还很薄弱。

  事分轻重缓急,就算想解决大明的问题,也要本着先易后难的态度去办。

  江南诸省所滋生的问题和弊政,无疑是根深蒂固的存在,想行之有效的解决,首先要确保北方的安稳才行。

  否则北方的局势不稳,南方又暴露出动乱迹象,那无疑会陷入双线作战下,如此朝廷就太过被动了。

  “宣内阁诸臣,来乾清宫见朕。”

  崇祯皇帝一甩袍袖,转身朝殿内走去,眼神坚定道:“现在山陕所爆发的流贼叛乱,算是被压制到青海境内,针对山陕的一些情况,朝廷也该适当做出相应调整了。”

  “奴婢遵旨。”

  王承恩当即作揖道。

  在原有的时间线上,从天启朝后期开始,受累年灾情的影响,受苛捐杂税的影响,山陕从小规模爆发叛乱,到大规模形成叛乱,期间经历的很多事情,像拖欠粮饷,像裁撤驿站,像己巳之变,像剿抚并行等等,这些都促使着流贼叛乱的势头,朝向愈演愈烈之势迅猛的倾斜。

  不过从崇祯二年开始,在崇祯皇帝特设起军机处,有针对性的更改平叛部署,使得大明所遭遇的叛乱势头,不管是建虏叛乱,还是流贼叛乱,都相对应的有所改变,优势开始朝大明倾斜。

  让合适的人,到合适的位置上,说起来很容易,可做起来却很难,好在崇祯皇帝全都做到了。

  “臣等拜见陛下。”

  “免礼吧。”

  崇祯皇帝稳坐在龙椅上,看着沾染些许雨水的群臣,脸色有些严肃,针对山陕的布局调整,是一项很重要的战略转换。

  “时下山陕等地的局势,相较于崇祯二年之前,已经有很大的不同。”崇祯皇帝神情严肃,看向韩爌、温体仁他们,开口道。

  “过去肆虐的流贼叛乱,已经远离山陕两地,以王嘉胤为首的流贼势力,在朝廷的围追堵截下,被迫转战到青海境内,虽说对大明西北要地,依旧存在不小的威胁,但是稳定的局势,已经回归山陕了。

  鉴于这样的形势,针对山陕等地的调整,朝廷也该尽快明确,不然数十万平叛大军,扎堆聚在西北要地,这对朝廷和地方的负担有太过沉重。

  三边总督洪承畴,在过去镇压流贼叛乱期间,可谓是功勋卓著,朕有意擢洪承畴进京为官,出任兵部尚书一职。

  原兵部尚书王洽,同样是劳苦功高,晋太子少保,擢文华殿大学士,从军机处调往内阁任职,诸卿觉得如何?”

  殿内安静极了。

  韩爌、温体仁、周道登等一众内阁大臣,无不流露出惊疑的神情,天子这般安排下,明显是想裁撤掉三边总督,通过此等晋升安排来平稳过渡。

  不过如此一来,那内阁成员就高达10位,这在大明过往都是罕见的。

  只是崇祯皇帝这般安排,后续肯定会罢黜一位内阁大臣,就看谁的表现不好,毕竟内阁成员过多,于朝于民而言都非好事情。

  “陛下,要是将洪承畴进京为官,所辖平叛大军各部,朝廷又该怎样进行安排?”韩爌走上前,作揖行礼道。

  “毕竟这涉及到十几万大军,如果将他们都悉数打回原籍,在此期间的西北地带,要是出现……”

  “针对这部分平叛大军,朕都已经想好了。”

  崇祯皇帝出言打断道:“从中遴选一批精锐,规模暂定在3万众徘徊,连同他们亲眷一起,奉旨调往京畿,增补进三大营之序。

  着命勇卫营、神枢营抽调一批将校,再从这部分平叛大军遴选一批精锐,赐‘平贼军’之号,划归天子亲军之序,规模暂定2万,待该军整饬完毕后,移防驻扎在西宁卫,分担相应的压力。

  所留的那部分军队,在悉数按功授赏后,秉承将士的意愿,或退出军伍回归原籍,或去往宁夏、榆林等边镇戍边。

  上述的一应事宜,着军机处进行办理,要确保参与平叛的一应将士,都能得到他们应得的赏赐。

  鉴于当前的形势,朕决意让王洽奉旨离京,赶赴陕西境内妥善解决此事,待此事解决以后,再归京进内阁做事。”

  为更好的解决山陕两地的诸事,特别是裁撤卫所、整顿九边这两件要事,崇祯皇帝必须要先做出相应调整,让所聚的十余万大军,得到有效的疏导才行。

  不可否认的一点,在疏导这十几万大军时,必然会发生一些苛待的事情。

  但是有陕西巡抚陈奇瑜、山西巡抚刘鸿训在,还有他们所领的赈灾行署,以及周遇吉所领勇卫营、毛承禄所领神枢营,金声所领流贼平叛前指在,崇祯皇帝相信在遇到问题时,朝廷肯定能有效的解决问题。

  第三百五十五章 巡抚责任制

  大明现行的官场制度,在崇祯皇帝的眼里,其实对官员而言太过仁厚,除非是犯下谋逆这等重罪,被抓住以后会给予相应的严惩。

  像徇私舞弊、以权谋私、贪赃枉法、懒政怠政等一系列现象,那往往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充其量就是罢黜官职,严厉一些,就是夺取功名,戍边流放。

  对待这种惩处手段,无形中就助长贪官污吏的嚣张气焰,反正又不会被砍脑袋,大不了被免去官职,夺取功名,拿着贪赃的银子提前养老就是。

  “今后在山陕两地,要进行这等重要的事情,朕觉得给予地方官员一些适当压力,是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崇祯皇帝神情严肃,看向韩爌、温体仁他们,朗声道:“像过去朝廷想要精简驿站,本意是想减轻财政压力,缩减不必要的开支,给朝廷,给地方,都能真正的减负。

  可相应的政策,在传达到地方以后,却出现什么现象?

  不少的地方官员,本着不麻烦的心态,简单粗暴的理解朝廷政令,直接将治下的驿站全给朕裁撤掉了。

  这造成什么情况?

  数以十万计的驿卒,全都被裁撤掉了,直接导致大明的驿传体系崩溃,更让山陕等地的驿卒,被推到了造反的流贼势力中。”

  韩爌、温体仁这些内阁大臣,听到天子所讲的这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不是低下了脑袋。

  的确。

  过去朝廷所定精简驿站,最初并非想彻底裁撤掉驿站,而是精简驿站建制,减轻财政压力,可是推行着,推行着,味道就渐渐的变了。

  也不知是朝廷层面,出现了问题。

  还是在地方层面,出现了问题。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做的,最后直接导致山陕的流贼叛乱之势,原本还处在可控的范畴之内,就因为这等简单粗暴的方式,让活跃的各个流贼势力,为此吸纳众多被裁驿卒,继而对山陕治下造成极大的冲击和影响。

  “过去的事情怎样,朕不想再提,也不想去说。”

  崇祯皇帝眼神冷厉道:“不过今后国朝这边,不管是朝廷,还是在地方,都必须绝对杜绝此类情况。

  为避免此类现象的再发生,给朝廷造成极为被动的处境,朕决意以山陕作为试点,试行巡抚责任制。

  今后不管是谁,只要在任山西巡抚或陕西巡抚一日,涉及到政治、军事、工商、河政、文教等各个领域,包括朝廷所颁的各类政令,造成治地出现规模的动乱,而所属地方官不作为,导致动乱加剧者,上至巡抚,下至小吏,不管牵扯到谁,一律严惩不贷。

  具体的章程怎样拟定,内阁尽快草拟一份决意,并呈递到御前来。

  过去发生在山陕的大规模叛乱,朕不希望再发生再出现,继而让朝廷陷入被动境遇,朕要让大明所有官员都知道,在其位谋其政,要是不想担责的话,趁早把乌纱帽取下来,离开所在官位,省的到时朝廷的法纪无情!”

  殿内安静极了。

  韩爌、温体仁这些内阁大臣,心里都是不平静的。

  天子所说的这些话,算是明确的指向一个方向,从今往后,大明官场的吏治要逐步从严整顿。

  山陕两地的官场,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天子所提出的巡抚责任制,表面来看只是针对各地的巡抚,可实际上所针对的却是地方各级官员。

  毕竟单单靠一个巡抚,就想治理好一省的军政,这明显是不现实的事情。

  “毕卿,此前朕让你们户部,拟定提升官员俸禄的事宜,进行的怎样了?”看着众人的反应,崇祯皇帝双眼微眯道。

  毕自严忙上前作揖道:“启禀陛下,户部已初步拟成。”

  “既如此,那就暂在山陕试行。”

  崇祯皇帝朗声道:“今后我大明官员的俸禄,就以新制钱进行发放,不再用银子、粮食、布匹等进行混发。

  什么品阶发放的俸禄,就锚定相应等级的标准,此外做官年限、京察大计的考评等等,都对应有相应的待遇。

  朕不能让大明的官员,拿着微薄的俸禄,做着最苦最累的差事,甚至连养活全家都成为难事,最后迫于现实去贪。

  什么时候朕所言的巡抚责任制和新定俸禄制,在北方诸省推行起来,那么在京的有司衙署,再明确新定俸禄制。”

  涉及到官场肃贪、吏治整顿,是一个长期要进行的繁琐工程,不能说为了官场肃贪和吏治整顿,就忽略大明俸禄低下的事实。

  崇祯皇帝心中也很清楚,就算他提高大明官员的俸禄标准,在大明各级的官府中,该存在贪腐行为,依旧会存在贪腐行为。

  这是人性使然。

  但是反过来说,崇祯皇帝既然提高了大明的俸禄标准,那么在今后推动官场肃贪和吏治整顿时,但凡是被抓住的人,就别想着找任何的理由,想着逃避他们该受的严惩。

  在大明官场中,所存的部分贪腐行为,其实就是迫于现实而贪的,因为所领的微薄俸禄,别说是养家糊口了,就算是养活自己都很困难。

  崇祯皇帝所做的这一切,就是想以此收窄大明官场的贪腐范畴,能够确保1000名大明各级官员,不违背大明法纪去贪腐,那就是积极的正向趋势。

  从今往后,崇祯皇帝会通过一次次的官场肃贪和吏治整顿,将大明官场中的败类和蛀虫剔除掉,确保贪腐行为在大明官场中,被打压到最低范畴才行。

  韩爌、温体仁这些内阁大臣,听着天子所说的这些,内心其实是极度不平静的。

  甚至他们心里都想到了,一旦这些事情都传扬开来,必然会给朝野间带来不小的轰动。

  原本韩爌他们,还想对‘巡抚责任制’提出异议,毕竟所牵扯到的层面太广,如果做不好的话,会给地方造成不小影响,可是他们还没有提出来,就被崇祯皇帝用‘新定俸禄制’,给顺势堵住了嘴巴。

  今后大明的官场啊,注定会变得不平静,因为崇祯皇帝所做的种种,都是在逐步铲除掉官员的特权。

  第三百五十六章 大明战舰

  大明欠下的历史账太多,多到想要去动某一领域,以做出正向的改变,都会牵扯到别的层面。

  陈谷子烂芝麻的坏账太多。

  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太多。

  就算再怎样恶心这些现象,都必须捏着鼻子认下,毕竟这些都属于大明的一部分,不可能装作看不见。

  将脑袋扎进草堆里,撅着腚去装鸵鸟,似这等心态是要不得的,想要让大明改变,就要先学会接受。

  大明船政学院。

  “当前在山东这个地界,也就你们登莱两府的腌臜事,相对来说少上不少啊。”

  袁可立神情感慨,走在这船政学院,看着来来往往的学子,轻叹道:“此次来你们登莱两府,本抚要好好的养养浩然之气,不然非气出毛病不可。”

  “袁巡抚,还是为衍圣公府感到头疼?”

  随行的孙元化眉头微蹙,看向袁可立说道:“国朝对衍圣公府一脉,所给予的优待和恩赐,果真让某些人忘乎所以了。

  谁能想到在曲阜这个地界,都快变成国中之国了。

  大明所奉行的法纪,竟没衍圣公府的家法有用,天底下哪儿有这等道理可言。

  倘若这件事情不能妥善的解决好,那国朝的威仪何在,大明的法度何在,今后朝廷该怎样治理天下?”

  “是啊。”

  袁可立轻叹一声:“可是谈何容易啊,衍圣公府代表着什么,不用本抚多言,你心里也很清楚。

  这绝非是一件小事情。

  就算想要解决,想要严惩,甚至约束衍圣公府的特权,那都需要等一个合适的契机才行。

  倘若山东巡抚衙门,敢贸然做出惩戒措施,别说是本抚了,整个山东的官场都会迎来天下的骂名。

  甚至严重的话,山东赈灾行署都会面临瓦解的境遇,像这样的一种结果,无论是谁都不愿看到。”

  衍圣公府,这在大明的读书人群体里,甚至是文官群体中,都具备着非凡地位和象征意义。

  恰恰是衍圣公府一脉,也是大明最大的地主集团,且还是披着政治特权外皮的地主集团。

  倘若孔老夫子真的泉下有知,知晓他的子孙后代,尊奉着他的名声,在大明所做的那些腌臜事,必然会气到从坟堆里跳出来,上演一出拳打不肖子孙的好戏。

  神情复杂的孙元化,想了想,看向袁可立说道:“袁巡抚是准备等到河南那边,孙巡抚彻查完诸藩侵占土地一事,朝廷有了定论后,再对衍圣公府……”

  “既来你们登莱之地,就不提别的事情了。”

  袁可立摆手打断道:“涉及衍圣公府一案,等到合适的时候,本抚肯定会有所行动的,此事你不要牵扯进来。

  登莱能有今日的改变,不易啊。

  我们不能全都折戟山东。

  倘若有朝一日,本抚背负骂名被迫离开山东,你可要担起责任来,让山东能保持住现有的势头。

  像天津对外开海通商之势,今后要能在登莱真正落下,山东想要改变,想要解决弊政,开海通商之路必须畅通。

  走吧,陪本抚去看看咱大明的战舰,在远海航行这一领域上,咱大明的确落后于欧罗巴各国很多啊。”

  孙元化重重的点头,没有再多说其他。

  作为登莱巡抚,孙元化心里很清楚,袁可立这位山东巡抚,究竟背负着怎样的重担,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除了颇为棘手的衍圣公府一案,像山东治下的宗藩、漕运、河政、赈灾、盐税等各个层面,随便拎出来一个,那都是颇为棘手的事情。

  像孙元化能够在登莱两府,这般心无旁骛的做事,那都得益于袁可立在背后支持,帮着他扛起不少压力。

  “袁巡抚、孙巡抚,您两位怎么想起来我船政学院了?”听闻消息的王徵,还没来得及过多反应,见到袁可立和孙元化后,难掩惊疑的说道。

  作为大明船政学院的院正,在被崇祯皇帝派往登莱之地后,王徵就一直忙着筹建属于大明的造船研究领域。

  想在大航海时代实现弯道超车,单纯的明确开海通商事宜,接纳欧罗巴各国海商前来大明开海特区,那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大明需要很强的海上力量,来保证大明在海洋上的利益,只是想筹建具备远洋能力的大明海军,却需要相应的海上战舰才行,只可惜先前的大明,受到禁海思想的影响,已经摒弃掉曾经所拥有的优势。

  一切都需要重新开始。

  “我们为何就不能来呢?”

  袁可立微笑着说道:“本抚可是听说了,王院正所领的船政学院,是目前整个大明,雇佣欧罗巴各国人才最多的。

  听闻负责传授造船领域的西洋人才,就有561人,如此还没有算上涉及别的方面的人才,每年单单是教育经费,就高达90万两银子。

  有些时候本抚就在想啊,当这个山东巡抚,还真不如当大明船政学院的院正,要来的更痛快,更舒心啊。”

  “袁巡抚,您就别说笑了。”

  王徵面露苦笑道:“大明船政学院创办至今,才依靠着欧罗巴各国,现行的十几款主力战舰,设计出一款属于大明的战舰。

  每每想到这里,下官就是夜不能寐啊。

  陛下对大明船政学院的支持,可谓是下了血本,可现在所拿出的成绩,却多少有些拿不出手。”

  “王院正有些过于谦虚了。”

  孙元化听闻此言,淡笑道:“纵使当前只设计出一款大明的主力战舰,可那也能超越不少欧罗巴各国的主力战舰。

  至少在本抚看来,跟先前明确的那几款盖伦船相比,所设计的那款主力战舰,就要超出它们不少。

  能从无到有,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这等程度,实属是不容易的事情。

  现在我登莱所设造船厂,已有几家主力造船厂,开始营建这款主力战舰,相信要不了多久,我大明的海上力量,必然能有天翻地覆的改变。”

  “还相差的很远啊。”

  王徵感慨道:“涉及到海上的对战,和陆上对战是完全不同的,一支强大的海军舰队,不可能只靠一款主力战舰支撑。

  现在我大明船政学院,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设计出更多的战舰,可是这长路漫漫啊。”

  “王院正,一步一步来嘛。”

  袁可立微笑着说道:“能否带着本抚,去看看那款主力战舰,此次来你们船政学院,本抚就是为此事来的。”

  专业的事情,就要让专业的人来做,王徵作为大明的机械人才,让其负责研究新型战舰的事宜,这在崇祯皇帝的眼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有郑芝龙他们在琉球镇那边,替大明聚拢着欧罗巴各国造船人才,崇祯皇帝始终坚信一点,只要他的支持能持续下去,必然能让大明的航海业,特别是造船业,有着长久的发展和突破。

  第三百五十七章 盐税改革

  西苑,钓鱼台。

  “朝廷还是缺银子啊。”

  崇祯皇帝停下脚步,望着那碧绿的太液池,神情感慨道:“山陕那边的事情,军机处就算想要做好,只怕朝廷也要调拨不少钱粮。

  巡抚责任制想有效推行,那新定俸禄制就必须奏效,否则想妥善解决山陕的问题,是不现实的事情。

  过去朝廷在镇压流贼一事中,处在被动境遇下的情况太多,这才导致当前的情况,颇为棘手啊。”

  随驾的毕自严闻言,眉头紧锁起来。

  “陛下说的没错,朝廷的确很缺银子。”

  毕自严沉吟片刻,微微欠身道:“除了山陕那边,像九边所拨粮饷,像辽东所定几支水师,像河政建设等事。

  尽管所调拨的这些粮饷,内帑会支出一部分,但是多数还需国库兜底,眼瞅着七月就过去了,有一批户部所售战争债券,也快到期了。

  臣向陛下讲这些事情,不是想推卸什么责任,实则是现在的朝廷,还需要进一步缩减不必要开支,同时增收相应的财源才行。”

  大明在财政方面所欠下的账,实在太多太多了,尽管崇祯皇帝这几年来,倚重大明财相毕自严,积极清账,缩减不必要开支,开辟新财源,可是朝廷所面临的问题,许多都是必须解决的。

  “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难啊。”

  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眉头紧皱道:“从崇祯二年开始,朕就一直在梳理朝政,通过重开榷关、整顿税关、裁撤卫所、调整军制、废除匠籍、鼓励工商业发展等多方面入手,以此减轻朝廷的负担,开辟相应的财源,也取得了显著成果。

  可是毕卿也是知道的,像上述所言的很多事情,想见到更大的成效,就需要时间去平稳的推动落实。

  就像裁撤卫所一事,当前北直隶所辖各府县,在军机处的统筹下,在直隶巡抚衙门的配合下,正有序的落实中。

  谁都能看到裁撤卫所,能帮着国朝减轻很多压力,可被裁撤卫所下辖军户的安置,裁撤掉卫所区域的驻防等等,都必须同步跟进才行。

  一旦说出现任何纰漏,就会让北直隶治下,出现过去在山陕两地,所形成的那种境遇,这是谁都不愿看到的。”

  毕自严点点头表示认可。

  其实从崇祯二年末开始,朝廷就一直在逐步的改变,像毕自严这批大明肱股,都能清晰的洞察到,崇祯皇帝在通过自己的方式,用这种稳定大势的前提保证,在逐步解决大明所遇的各种问题。

  统御幅员辽阔的大明,最忌讳的不是做事,而是从急从快的做事,因为步幅一旦快了,就会触碰到太多利益,那就很容易出乱,一旦说出乱的话,就会影响到稳定的大势,继而让朝廷陷入到被动下。

  “陛下所说的那些事情,不管是现在,亦或是以后,都不能操之过急,都需要保持现有状态,去逐步的调整和改变。”

  毕自严收敛心神,神情严肃道:“这些事情要是快了,急了,就会出现很多纰漏,那就会给地方造成动荡。

  臣这些时日一直在想,如何让朝廷增收赋税,想来想去,可行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增加田赋比重,一个是整顿盐税。

  相较于前者,臣更倾向于后者,毕竟盐税这一块,朝廷在过去有些过于松弛了,这给不少人可乘之机。”

  大明的财相,终于要对盐税弊政,亮出刀子了。

  听着毕自严所讲述的这些,崇祯皇帝眸中掠过精芒,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他一直都在等着毕自严,来主动向自己提及赋役制度的革新。

  在大明财政收入之中,盐税收入的占比很重,可随着盐政体系的腐败,导致该部分的税收锐减,纵使用出再多的办法,想有效解决盐税所存弊政,都没能取得预期成效。

  大明官场的吏治腐败问题,不能得到有效的整顿,在其他层面想要改变,都是不现实的事情。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看向毕自严说道:“就盐税整顿方面,卿家有什么想法?”

  增加田赋的比重,所牵扯到的层面更广,所涉及到的群体更多,真要敢在这方面入手的话,那大明就别想消停了。

  倘若敢触碰到一些核心利益,那大明文官群体就会率先蹦跶起来,先捧起祖制和礼法的大旗,站稳他们的跟脚后,继而展开迅猛的反扑,到时崇祯皇帝所维系的局面,就会四面楚歌。

  用一个矛盾去遮掩别的矛盾,这就是文官群体所惯用的伎俩,崇祯皇帝可不想他明确的诸多部署,遭受到任何形式的冲击和影响。

  如果真要被迫卷进无休止的内耗下,那就别想着在斗争中去谈发展,去谈改变,大环境都改变了,谁还会叫你安心的做你想做的事情?

  毕自严沉吟片刻,眼神坚定道:“就盐税方面的整顿,臣现在有一些初步的想法,如果朝廷想有效整顿盐税,就要下定用较长的时间,来逐步的清除盐税弊政。

  毕竟有很多事情,不是朝夕间就能办好的。

  特别是朝廷所颁的相关政令,在实际下发到地方的过程中,肯定会存在推诿和贻误的情况。”

  这是担心朕操之过急啊。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对毕自严说的这些话,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看似讲的是一堆没用的废话,跟盐税整顿扯不上半点关系,不过却定下了今后一段时期内,涉及到盐税整顿的基调。

  对大明盐政体系的弊政和烂账,毕自严这位大明财相很清楚,此前之所以不敢过多提及此事,就是因为牵扯到的层面太多。

  过去朝廷所面临的局面不稳定。

  在那种动荡不安的态势下,倘若朝廷出手整顿盐税的话,谁知晓在大明的治下,会不会再多一些灶户、私盐贩子揭竿起义呢?

  “卿家只管放心大胆的去说。”

  迎着毕自严的注视,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这里是在西苑,不是在文华殿,不必担心说得多了,会被有心人听到。

  朕也不是御极之初的时候,对国朝的情况了解不详细,不充分,所以卿家有什么就说什么。

  朕清楚朝廷若想整顿盐税,继而让国朝税收增加上来,必然会遇到很多问题,现在我们君臣要做的,就是将问题尽可能的减少,让国朝所面对的境遇,能尽可能的不会变得那般糟糕。”

  “陛下英明!”

  毕自严情绪有些激动,忙作揖行礼道。

  崇祯皇帝所说的这番话,算是给予毕自严很大信心。

  如果在整顿盐税方面,天子能听从他的谏言,那毕自严有决心,有信心,去通过逐步的调整和整顿,来逐步改变盐政方面的弊政和问题。

  其实毕自严心里最担忧和害怕的,就是天子想要在短时间内,就见到盐税的改变,继而让国朝增收财源。

  真要是以这种心态去整顿盐税,那最后所换来的结果,一定不会是国朝在盐税方面的增收,而是会换来盐政方面的混乱,地方安稳的破坏,甚至在两淮等盐税重地,还会爆发难以想象的暴乱。

  “其实朝廷想要有效整顿盐税,就必须分成几个时期,去逐步解决不同时期下,所要解决的弊政和问题。”

  毕自严神情严肃道:“就像最初整顿盐税这一时期,朝廷整顿的侧重点,就应当放在打击各地私盐贩卖,清查各地盐场,清查所辖灶户,针对山东、两淮等盐税重地,进行相应的巡察督促。

  大明盐政所存弊政和问题,较大程度上就是根基出现了问题,尤其是私盐贩卖一事,各地可谓是屡禁不止。

  倘若在这些事情上,朝廷未能取得相应成效,就想依靠着整顿盐税,让国朝增加相应的税收,这明显是不现实的事情。”

  崇祯皇帝点点头表示认可。

  万历四十五年,为疏销积引,大明废除‘开中法’,明确‘纲法’,从此官府不再收取食盐,改由商贾和灶户直接交易,收买、运销之权悉归于商人,并得世袭。

  所立‘纲法’的纲领为民制、商收、商运、商销的商专卖制,一称官督商销制。

  该项盐政制度的好与坏暂且不论,不过在大明吏治腐败的大环境下,底层灶户的核心利益,无疑遭受到极大侵害和盘剥,这也使得大明盐政体系,其实从根子上来说就受到破坏。

  毕竟地方官商勾结下,想欺上压下实在太容易了。

  毕自严继续说道:“这一时期的盐税整顿,朝廷要做的事情,应侧重于北方诸省,可随同巡抚责任制的试行,让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辽东等地巡抚和督师,逐步落实朝廷所颁布的政令。

  至于江南和西南诸省的整顿,朝廷可适当的多放宽一些,先立足于北方诸省的实际整顿,为下一时期的盐税整顿谋定基础。

  毕竟大明盐政方面的问题和弊政太多,朝廷想一鼓作气的全部解决,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与其将有限的精力分散,倒不如先集中解决一些地域,等到这些地域的盐政弊政,初步得到解决后,朝廷就能占据更多的主动。

  臣算过一笔账,如果这一时期的盐税整顿,能达到预定成效的话,朝廷至少能多增收200多万两盐税。”

  这种有意识的避重就轻,的确是积极解决大明盐政的正向趋势。

  崇祯皇帝很认可毕自严的初期整顿盐税设想,但凡大明在盐政方面,过去没有欠下那般多的账,就不必采取这种区别对待的办法。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毕自严的这种办法,算是另类的绥靖策略,用时间换空间,去逐步的解决问题。

  如果说初期整顿盐税,就遭遇到各种问题,导致革新进度被大幅延缓,那中后期的整顿盐税,就算谋划的再好,也终究是空谈罢了。

  崇祯皇帝双眼微眯道:“卿家所提的初期盐税整顿,核心就在于各地巡抚,只要他们愿意尊奉朝廷政令,协助好朝廷整顿地方盐政,那很多繁琐性事宜就能有效落实。

  如此一来的话,还需地方赈灾行署参与其中。

  毕竟这般多的繁琐性事宜,单纯的靠地方各级官府去做,那必然会牵扯到很多事情,难免就会出现推诿和掣肘。”

  毕自严点头道:“的确,陛下最初在朝特设赈灾公署,在地方特设赈灾行署,臣心里是不理解的,毕竟这不属于大明的官制。

  不过就结果而言,地方赈灾行署的创设,的确帮着朝廷解决很多事情,特别是一批批的读书人,为君分忧,为社稷虑,愿参与到赈灾行署中,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也却是改变了很多。”

  崇祯皇帝笑了笑,没多讲其他,对毕自严继续询问道:“那初期的盐税整顿,要是能行之有效的落实,接下来朝廷要怎样做呢?”

  赈灾行署的好与坏,崇祯皇帝是清楚的,相较于一个腐朽的官员队伍,这个新设的行政体系,并没有遭受到坏风气的侵袭。

  当然靠情怀,靠理想,去维系赈灾行署体系,不会朝腐朽靠拢,也是不现实的,崇祯皇帝对此还有别的构想。

  不过现阶段所要考虑的是盐税整顿。

  毕自严想了想,开口道:“初期的盐税整顿落实后,那朝廷就掌握主动,先行推动巡抚责任制,在江南和西南诸省的落实。

  有新定俸禄制进行兜底,那就能降低相应的反对声,通过巡抚责任制初步整顿吏治,能有效解决一部分贪腐行为。

  等明确这些部署后,朝廷也在巩固北方诸省的整顿盐税成果,继而有序推动初期盐税整顿,在江南和西南诸省的落实。”

  温水煮青蛙?

  崇祯皇帝笑了。

  他现在很清楚毕自严整顿盐税的思路,就是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将已知的那些弊政和问题,通过分层次、分区域的形式,通过朝廷一些既定方针的改变,去逐步的解决这些问题和弊政。

  在整顿大明盐政的过程中,必然会暴露出很多问题,到时朝廷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有针对性的解决这些问题。

  就算是在此期间,真爆发所谓的叛乱,那朝廷也占据不少主动权,能调集相应的平叛大军,前去叛乱地带铁血镇压!

  毕自严是句句不提既得利益群体,却句句针对既得利益群体。

  “有趣,真是有趣。”

  崇祯皇帝抚掌大笑道:“卿家所提的整顿盐税,同样也是在考验朕啊,就看朕对一些政策的把控,是否能精准的落实。

  就卿家当前所提初期、中期的整顿盐税,朝廷想要逐步落实下来,没有个五年时间,只怕是不够吧。”

  “臣心中的预期,是五到八年时间。”

  毕自严眼神坚定道:“通过这一期限的有效整顿,如果朝廷能逐步落实,那在这一期限内,仅盐税方面的增收,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有了这笔可观的多增盐税收入,那朝廷能解决不少问题,等到初期和中期的盐税整顿,能真正意义上的落实好,那朝廷就能开启最终的整顿。

  废除纲法!

  明确新法!

  大明盐政的弊政和问题,就是立下所谓的纲法,使得朝廷的掌控力度遭到破坏,如果朝廷想避免盐政方面的问题,就必须要明确新法。

  不过现在臣还没有想好,涉及盐政的新法,毕竟这牵扯到的层面太广,牵扯到的地域太多,这没有更精准的掌控,是无法明确的。”

  崇祯皇帝神情倨傲道:“现在没有想好,那就慢慢的想,朕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来等卿家将盐政新法构思好。

  卿家所以整顿盐税之法,固然说不能一上来就见到成效,但是却胜在稳健,而当前朝廷所需要的,就是稳健。

  所以卿家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吧。

  需要朕做什么,需要内阁做什么,需要有司做什么,卿家到时直言即可,现在卿家要做的,是如何起好这个头,呈递相应的奏疏。

  等什么时候这些事情做好了,那就将奏疏呈递到御前,朕来让卿家所想整顿盐税之法,逐步的落实下来。”

  “臣遵旨!”

  毕自严难掩激动道。

  政策这种东西,没有十年八年,是无法见到相应成效的,何况是牵扯层面多的领域,那就更要有耐心了,现在崇祯皇帝所不缺的就是耐心,因为他心中也很清楚,急躁是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的。

  第三百五十八章 汉盟之威(1)

  澎湖列岛。

  “郑芝龙够心黑的,也够有城府的。”

  祖泽润眉头紧蹙,指着眼前的海上舆图,沉声道:“用琉球镇副总兵官的噱头,用合掌日本海贸为诱饵,竟然能让刘香搁下过往的恩怨,双方私下达成协议,狠狠摆了荷兰驻琉球舰队一道。

  今后在琉球镇这边,再无欧罗巴的势力,能够继续驻扎海军力量,想要北上天津进行海贸的话,唯剩停靠沿海港口这一条路了。

  荷兰此役的损失不小啊。

  非但将琉球镇所驻之地丢了,还把小琉球群岛给丢了,这在欧罗巴各国之间,必然会被他们所算计。”

  “论城府,玩海战,郑芝龙的确是强。”

  吴三桂眼神冷厉,开口道:“时至今日,郑芝龙所领琉球镇总兵官之威,才算实至名归了。

  欧罗巴各国的矛盾和算计,当初咱们都预判错了,难怪天子要让郑芝龙,出任这琉球镇总兵官,还给予这等权柄。

  经此一役,郑家在东南沿海的地位,算是彻底奠定了,甚至在南洋诸国间,也能抢夺不少的航线支配。

  不过我若是郑芝龙的话,肯定不会将这小琉球群岛,交由那刘香掌控在手,不仅仅是因为垄断日本海贸的缘故,还有琉球镇侧翼的安全。”

  在大明本土经历各种事情时,特别是不平静的朝堂纷争,表现得愈发抢眼时,相隔万里之遥的琉球镇,在很多人都没有关注下,悄然发生着巨变。

  崇祯皇帝在琉球设军事重镇,让郑芝龙出任琉球镇总兵官,特设起汉盟这一海上组织,战略意图是非常明确的。

  就是想要通过以郑家为首的海上势力,在大明海军尚未真正成形前,确保大明东南沿海的安稳,不让欧罗巴各国的海上势力,受天津开海通商的影响,就对大明产生不该有的觊觎之心。

  利益动人心。

  崇祯皇帝比谁都要清楚,欧罗巴各国的海上势力,那纯粹是披着人皮的狼,是赤裸裸的海上强盗。

  但是大明想要改变的话,就必须要通过对外海贸来汲取财富,尤其是对外海贸通道,必须掌控在朝廷的手里,否则所通过对外海贸,赚取到的那些财富,多数就不可能落到朝廷手里,只会悉数落进私人之手。

  为了天津开海的持续。

  为了东南沿海的安稳。

  崇祯皇帝果断选择扶持郑芝龙,让郑家逐步成为大明的海上准军阀势力,继而填补大明过往在大航海上,所欠下的历史账。

  舍得。

  舍得。

  有舍才有得。

  倘若担心郑家在东南沿海强势崛起,继而会对大明造成军事威胁,那就别想着通过海上贸易,来逐步倒逼着大明改变。

  “难道天子就不担心郑芝龙,在势力日益膨胀下,在朝廷近乎管辖不到的态势下,生出什么不该有的野心吗?”

  祖泽溥眉头紧蹙,看向吴三桂和祖泽润,伸手道:“按照你们所说的这些,当前的琉球镇是他郑家独大,这小琉球群岛也不可能给刘香所部。

  那围绕东南海域的支配,岂不就全落到郑芝龙的手里了?

  凭借琉球镇所设海关征收关税,凭借汉盟所扩张的势力,那郑芝龙拥有的财富,会急剧膨胀起来,甚至麾下会建造更多海船……”

  面对崇祯皇帝的这等区别对待,祖泽溥的内心是不满的,是愤怒的。

  当前以郑家为首的海上势力,正在逐步崛起之中,这和以往在辽前的辽东将门,那是何等的相似啊。

  一个是陆上准军阀势力。

  一个是海上准军阀势力。

  只是现阶段的辽东将门,早就在崇祯皇帝的逐步支配下不复先前,尤其是辽西推行撤卫设府后,让残留下来的势力进一步四分五裂。

  “愚蠢!”

  吴三桂瞪眼呵斥道:“今后不要将这些话,再讲出来,你想要找死,别带上我们祖家和吴家。

  这些话岂是你所能说的。

  郑芝龙的势力就算再膨胀,他也不可能背叛大明,因为他不敢,你可知郑芝龙现在拥有的一切,是因为什么吗?”

  祖泽溥低下了脑袋。

  尽管他句句没提辽东将门,但是话语间所想表明的,就是天子的区别对待,同样都是独大的势力,凭什么郑芝龙能拥有这些,而他们辽东将门却不能拥有了。

  吴三桂也好,祖泽润也罢,都很清楚祖泽溥所表明的这些。

  “因为天子的需要。”

  祖泽润眼神坚定,瞪着祖泽溥说道:“天子的眼界,早就不局限于辽东一地,更不局限于建虏一处。

  过去怎样,那是过去。

  现在是天子想要通过海上贸易,来源源不断的获取银子,继而解决朝廷所面临的问题。

  海上贸易的暴利有多大,你在琉球镇待这般久,难道还没看清楚吗?

  数月前,皇明海贸总会的船队,已经在琉球镇驻扎下来,你看郑芝龙是什么反应?那还不是热情招待?”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所看到的越多,过去在吴三桂、祖泽润心里的怨恨,已经悄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敬畏,却是恐惧。

  因为他们通过所见所闻,看出远在紫禁城的崇祯皇帝,究竟在下怎样一盘大棋,特别是针对海上贸易这一块。

  吴三桂轻叹道:“现在我们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守好澎湖列岛,尽快将所辖的海船,能多增扩一些才行。

  祖家也好,吴家也罢。

  今后就别想着再回辽东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想要存活,就必须将目光放到南洋诸国才行。

  郑家能办成的事情,咱们也一定要办成。

  唯有这样,只有这样,我们才有一线生机,不然真等朝廷清查辽地之事时,等待我们的就是诏狱!!”

  吴三桂是现实的,他很清楚当前的情况,其实对祖家和吴家都很不利,因为在崇祯二年开始,他们就已经失去对辽东的约束和掣肘,祖大寿被调离辽地是一个开始,现在更是成了结果,如果他们没有用了,也失去对朝廷的牵绊,就过去他们所做的那些事情,必然是会被清算的。

  第三百五十九章 汉盟之威(2)

  “大哥,这缴获荷兰的金银,没有必要押解进京吧。”

  郑芝虎面露不解,看向沉默的郑芝龙说道:“毕竟这不是汉盟所得,是咱们在战场所获,有这笔近300万两的银子,够咱们打造多少战船啊,就这般上缴给朝廷了?”

  “不是上缴给朝廷,是上缴给天子!”

  郑芝龙瞪眼道:“难道你的眼界就值那300万两银子?别说是300万两银子,就算是500万两银子,该上缴也必须全都上缴。

  现在咱们郑家,是一条路走到黑了,没了谁的支持,都不能没有天子的支持。

  荷兰在琉球镇的根脉,被咱们彻底捣碎了,今后想避免荷兰的算计,就必须有更强的威势才行。

  可咱们郑家的威势,是靠谁得来的?

  那不就是天子的支持吗?

  要是没有天子的话,我能坐稳这琉球镇总兵官吗?我能代表天子掌控汉盟吗?”

  “可是我们也够意思了啊。”

  郑芝虎皱眉说道:“从那汉盟创设至今,单单是给内帑上缴的银子,加起来都有数百万两银子了。

  我不是不舍这300万两银子,实则是咱们急需这批银子,来打造一批战船,继而确保琉球镇的安稳啊。

  从荷兰被咱们击败后,这加入汉盟的海商就增加不少,特别是南洋诸国那边,要是咱们能控制住几条航线,那……”

  “先守好琉球镇再说吧。”

  郑芝龙眼神冷厉,出言打断道:“刘香这个家伙,老子是一定要除掉了,那小琉球群岛绝不能让他控制着。

  想跟老子合掌日本海贸,绝对是痴心妄想。

  这笔银子上缴给天子,就是向天子表明态度,以换取两广、福建等地支持,让两广总督熊文灿,福建总督方孔照,能支持移民开荒琉球镇的决意。

  控制住琉球镇只是个开始,想真正让咱们郑家站稳脚跟,关键还是发展好琉球镇,可没有人口怎样发展?”

  郑芝虎沉默了。

  的确,时下琉球镇是大明绝对掌控着,与其说是大明掌控着,倒不如说是他们郑家掌控着。

  毕竟朝廷对琉球镇这个地界,表现得并不是特别重视,真正重视的是大明天子,特别是擢熊文灿出任两广总督,擢方孔照出任福建总督,郑芝龙就瞧出了这些。

  “关于战船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好解决办法了。”

  郑芝龙继续说道:“颜家和李家的根基,远比你所想的要强的多,相信他们面对日本海贸的诱惑,肯定会愿意掏出这些家底的。

  今后去往日本的海贸,荷兰算是彻底断掉了,想去日本,唯有通过汉盟才能进行,这才是关键。

  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

  天子对日本的海贸,也表现得很热切,不然也不会谴派皇明海贸总会,在琉球镇设立分号。

  当然,日本海贸就是个开始,天子想要的是南洋诸国的海贸,一个汉盟,一个皇明海贸总会,谁能帮着天子分忧,那谁才能真正立稳脚跟。”

  吴三桂和祖泽润他们,揣摩到崇祯皇帝在下一盘大棋,城府极深的郑芝龙,就不可能猜想不到。

  当初决定设汉盟时,崇祯皇帝就想好了后手,那就是利用大明勋戚群体的财富,来制衡以郑家为首的势力。

  就算不能彻底制衡住郑芝龙,但最起码能起到震慑作用,让汉盟和皇明海贸总会,都能源源不断的给内帑提供财源。

  郑芝虎面露忧色道:“大哥,您说等到以后,咱们郑家会不会被天子清算?毕竟咱们现在……”

  “不会。”

  郑芝龙双眼微眯道:“只要咱们郑家,主要还是我,没有任何僭越的举动,那天子就不会清算我们。

  别忘了,现在天子面临的情况,还没有精力和时间,过多的浪费到东南沿海地带,包括日本和南洋诸国。

  但是大明开海通商一事,特别是天津这处地方,天子又需要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才会由我出任琉球镇总兵官。”

  海洋上的争霸,说到底是需要陆地支持的,倘若违背这一现实,那就算表现得再怎样强势,终究会有衰败的那一日。

  郑芝龙能榜上崇祯皇帝这条最粗的大腿,不必看大明文官的脸色,又岂会舍本逐末,让大明天子厌恶他呢?

  只要能得到天子的支持,别说是一个琉球镇,就算今后向南洋诸国进军,那都是有希望的。

  野心这种东西,一旦有了,就不会再消失掉。

  对大明有任何不臣之心,郑芝龙是不敢有,但是借着大明的威仪,去别的地方作威作福,那还是可以的。

  “听说天子在辽东、天津、山东等地,扶持起一批造船厂,像皇明海贸总会麾下所拥的海船,多数皆是从这些地方购买的。”

  郑芝龙嘴角微扬,看向郑芝虎说道:“要是能通过这次主动上缴,能获取到天子更多的信任,那今后咱们想获取战船,也是能从大明购买到的。

  很多事情,你主动去做和被动去做,那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只要开海这件事情,能一直让天子见到好处,就算朝中的衮衮诸公,包括江南诸省的那帮家伙,再怎样反对,天子都不会再禁海的。

  这次去往京城,你亲自跑一趟。

  除了缴获荷兰的这笔金银外,汉盟所获的那笔银子,拿出来300万两,不够的,咱们郑家补齐,一并上缴到内帑去。

  另外设法和老四取得联系,看看他在辽西做的怎样,打探一下建虏的情况,切记,别让天子觉察到了。”

  “好。”

  郑芝虎重重的点头道。

  “刘香,老子再忍你半年,最多半年。”郑芝龙双眼微眯,眼神冷厉道:“等老子谋划好一切,老子非要砍了你的脑袋不可。”

  和刘香的恩怨,那不是几句话所能说清的,特别是牵扯到利益,郑芝龙就绝不会允许刘香这个大敌,在自己的身边盘踞下去,想合掌日本海贸的暴利,那绝对是痴心妄想的事情。

  解决了荷兰在琉球镇的事情,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解决刘香所部,只要能解决了刘香,那郑家在东南沿海的威势,就算进一步增强了!

  第三百六十章 内务府(1)

  大明过去所欠下的账太多,特别是所定赋役制度的崩坏,导致朝廷每年所征赋税,存在很大的亏空,有相当一部分税银被私下截留,这使得崇祯皇帝想有效推动维新变法,继而抢救这个腐朽的大明,需要采取一种全新的形式。

  于中枢集权统筹。

  于地方多点开花。

  将涉及到各领域的新政,通过分门别类的细化明确,采取区域试行的方式,紧密围绕清账减负、清除弊政、良性发展等核心思想发展,继而确保崇祯皇帝的维新变法,能行之有效的稳步推行。

  这是一个庞大而繁琐的战略谋划。

  此前一直是崇祯皇帝统筹主抓,让内廷的有司衙署协助,以确保既定的谋划部署,能有效的运转起来。

  只是当前所涉及的领域太多,导致这一管控模式渐渐开始脱力,崇祯皇帝感受到空前的压力,变革已然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牵扯到治国兴邦之事,是需要能臣干吏来支撑的,依靠内廷的太监体系支撑,迟早是要出大问题的。

  鉴于大明当前的复杂国情,鉴于维新变法的紧迫性,崇祯皇帝要再造一套文官班底,以文官制衡文官,让内廷太监退出权力斗争的历史舞台!

  文华殿。

  “这几日,天子不临朝不理政,一直都深居西苑不出,这对社稷而言并非好事。”韩爌眉头紧蹙,看向殿内其他内阁大臣,神情严肃道。

  “诸君皆是我大明的栋梁,面对这等态势必须要以身作则,向天子上疏规谏,从科道归一以来,朝中就存在着严重分歧,以至有司多数不能平稳下来。

  针对朝中这等特殊局面,仅仅靠着内阁出面维稳,以确保朝纲的稳定,肯定是远远不够的,这需要天子临朝理政才能……”

  殿内所聚的温体仁、毕自严、徐光启、周道登、何如宠、钱象坤、吴宗达、周延儒,无不是流露出各异神情。

  自崇祯皇帝召集内阁大臣,议定山陕等地部署,有序疏导平叛大军,擢洪承畴入朝,试行巡抚责任制、新定俸禄制等事,又召见大明财相毕自严,商榷盐税改革的构想后,崇祯皇帝就从乾清宫搬去西苑去住了。

  对崇祯皇帝的这等特殊行为,一时间朝中是众说纷纭、猜想不断,谁都清楚天子御极以来,一向以勤政克己著称,像这等一连数日都深居西苑,不临朝不理政,这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这让朝中的不少大臣,都下意识的联想到驾崩的神宗皇帝、熹宗皇帝。

  难道天子受朝中局势的影响,厌烦了朝中的这等纷扰,想效仿神宗皇帝、熹宗皇帝,欲要深居内廷,而不临朝不理政?

  不过对温体仁、毕自严等人而言,包括近期归朝的徐光启、周延儒来说,都不觉得今上会不临朝不理政。

  毕竟当前朝廷所面临的境遇,和天子御极之初相比,那已然有了很大改善,特别是不少崇祯皇帝乾纲独断下,所明确的诏命和部署,的确让朝廷减轻不少压力。

  尽管说这些决断和部署,不少都引起朝中有司大臣的不满和质疑,甚至是反对,不过成效的确就摆在那里。

  在温体仁、毕自严、徐光启、周延儒等人的眼里,他们并不会觉得当今天子,会受到朝中局势的影响而屈服。

  特别是对毕自严来讲,不久前刚和天子明确盐税改革诸事,崇祯皇帝所表明的态度和决心,让毕自严根本就不相信崇祯皇帝,会效仿神宗皇帝、熹宗皇帝之举,要深居内廷而不临朝不理政。

  崇祯皇帝深居西苑不出,必然是带着极强的政治意图。

  只可惜从崇祯皇帝特设京卫都督府,逐步整顿皇城和宫城的禁卫体系,使得外朝的文官群体,无法再像先前那样,通过内廷获取有用消息,继而揣摩天子的意图,或想着做些别的事情。

  内廷如同筛子般四处漏风,已然成为了历史!

  “内阁诸公都在,这倒是省得咱家派人去传了。”

  就在众人沉思之际,身着大红蟒袍的曹化淳,面露笑意的走进殿内,身后跟着几名内廷宦官。

  嗯?

  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辑事厂的曹化淳,此时前来文华殿,这让韩爌、温体仁、毕自严、徐光启、周延儒等内阁大臣,无不露出各异的神情。

  “内阁接旨!”

  对于内阁诸臣的反应,曹化淳没有过多理会,脸上笑意不减,压着嗓子就喊道,身后跟随的内廷宦官,恭敬的捧着一份中旨,就朝曹化淳走去。

  这是有大事发生啊。

  听闻此言的众人,无不朝曹化淳走去,心里却生出惊疑,在天子深居西苑数日不临朝不理政之际,谴内廷太监曹化淳颁旨,那肯定是不简单。

  在众人行跪拜之礼接旨,曹化淳内心却有些复杂,打开所捧中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于西苑悟道数日,深感治理大明社稷之难,于朝于民而言,想秉持公心以治天下,是何其困难之事……”

  西苑悟道?

  跪地接旨的韩爌、温体仁、毕自严、徐光启、周延儒等一众内阁大臣,听着天子所颁的中旨,神情却变得不一样了。

  “……为治理大明社稷,朕愿为天下表率,收控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职权,特设内务府以总揽宫廷事务,遴选我大明栋梁,擢授内务府职官,所派宫外各处内廷太监宦官,悉数召回内廷,内务府自成体系,与外廷职官无涉,钦哉。”

  文华殿内安静极了。

  韩爌、温体仁、毕自严、徐光启、周延儒一行人,无不脸色微变,内心是极度的不平静。

  天子所颁这份中旨,简单总结就是文官群体所一直厌恶的太监干政,被天子彻底限制起来,今后的内廷太监宦官,甚至都不能随意出宫,只具备服侍内廷的职责,像天启朝那等权阉之事,今后是断不会发生了。

  可是特设的内务府,这一全新的权力机构,代替了内廷太监宦官对外职权,特别是内务府自成体系,与外廷职官无涉,这分明就是再造一个文官班底,且独效忠于天子,面对这等特殊的境遇,让韩爌、温体仁他们,一时间也不知此事究竟是好是坏,特别是对韩爌而言,他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三百六十一章 内务府(2)

  “内廷有司职权的收控,内务府的特设,必然会在朝野间引起不少的争议。”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环视着正襟危坐的内务府群臣,神情自若道:“不过反对也好,质疑也罢,将内廷的太监宦官外派地方镇守、干预朝中政务的弊政,彻底坚决的逐步给摒弃掉,是朕要做的事情。

  朕不希望万历朝的旧事,再度重现崇祯朝。

  你们是朕遴选的第一批内务府诸臣,身上所肩负的担子和职责很重,可别让朕失望,让朕最后废除内务府,重回过去那条老路。”

  “臣等遵旨。”

  钱肃乐、李长祥、张肯堂、沈廷扬、黄道周、何腾蛟等内务府大臣,纷纷站起身,神情肃穆的拱手作揖道。

  身为大明天子,所经历的事情多了,崇祯皇帝也清楚文官和太监两大群体的对立,究竟是因为什么。

  溯本求源之下,就是为了拱卫皇权,打压臣权,以确保朝纲秩序的安稳。

  要知道大明时期的太监掌权,并非一开始就存在的,明初时期的太监,那就是服侍内廷的奴婢,别说掌权干预朝政了,稍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那就会被随意打杀,一点保障权都没有。

  大明太监群体开始掌权、开始干涉朝政,要追溯到大明战神闹出的土木堡之变,导致大明精锐损失惨重,政局遭到严重破坏,皇权遭受严重打击,勋戚群体凋零,文官群体势起,使得先前形成的制衡遭受破坏。

  面对这等特殊局面,为确保皇权的巩固,以制衡文官群体的势起,在勋戚武臣被逐步压制下,出于统治的考虑,保证大明社稷安稳,预防皇权被逐步架空,围绕太监群体掌权的解禁之路,就在克继大统的历代天子中逐步进行。

  崇祯皇帝从不觉得自己要比历代大明天子,要高明多少,要精明多少,他之所以选择收控内廷职权,特设内务府,是基于历史的必然趋势,为更好统筹大明的维新变法,为废除太监制度这一弊政,为文官制衡文官,为打通另一套晋升渠道……

  崇祯皇帝所做的这一切,都是紧紧围绕着‘维新变法’展开的,毕竟只靠他一人,想在中枢统筹把握好维新变法,实在是太困难了。

  而内廷太监群体的眼界和局限,崇祯皇帝也是心知肚明的。

  让他们搞些权力斗争,这或许在行,只是涉及到治国兴邦,那纯纯是痴心妄想。

  治理大明独靠权力斗争,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倘若不能进行有效疏导,有效解决,那只会让堆积的问题越来越多。

  现在崇祯皇帝所面临的境遇,就是先前历代的大明天子,没有能有效解决和疏导所遇问题,在持续的堆积下形成的。

  权力斗争要进行。

  维新变法要持续。

  出于这等特殊的政治需要,放弃内廷太监群体,再扶持一套文官群体,来满足自己的实际需求,就是崇祯皇帝的抉择。

  所谓的西苑悟道,不过就是一项噱头罢了。

  “在今后的一年内,特设的内务府,要逐步接替内廷有司职权,确保内廷权益不受到任何损失。”

  崇祯皇帝眼神坚定,环视眼前的内务府群臣,朗声道:“内廷是内廷,外廷是外廷,朕希望你们能够牢记于心,不要在内务府当着差,屁股却给朕坐歪了,这是不能有的。

  鉴于赈灾公署、廉政公署从朕下旨特设以来,就在朝野间饱受争议,纵使到现在也有很多的分歧,朕决意将它们悉数划归进内务府。

  今后不再归外廷所设。

  赈灾公署在地方所设赈灾行署,将会作为内务府的常设机构,接受内务府和各地巡抚的双重管辖。

  廉政公署今后只负责内务府所设的有司衙署监察,不再涉及外廷的有司监察,一应旨意朕后续会颁布。”

  钱肃乐、李长祥、张肯堂、沈廷扬、黄道周、何腾蛟他们,在听闻天子所说后,无不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其实在他们被天子从各地召归京城,擢授内务府的相应职官,就清楚的知道今后大明的政局,会朝着全新的层面进取。

  内务府常设7名总管大臣,秩正二品,常设会稽司、掌仪司、都虞司、慎刑司、营造司、庆丰司、钱粮衙门、内管领处等有司衙署,这哪里是单纯的总揽宫廷事务啊,这分明就是另一套行政班底啊。

  只不过先前内廷太监群体,所执掌的那部分权柄,被特设的内务府所全面顶替,这就是让内务府和外廷有司对立制衡啊。

  所立足的权力跟脚不同,也注定特设起来的内务府,和外朝的有司衙署,是不可能融在一起的。

  “内务府所设一应衙署,就暂定在十王府所在。”崇祯皇帝撩了撩袍袖,站起身来,看向钱肃乐、李长祥、张肯堂他们,微笑着说道:“至于所设总管大臣,就暂在养心殿择一偏殿当差,便于朕随时传召。”

  “臣等遵旨。”

  众人当即作揖道。

  内务府下辖常设的那些衙署,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抛开其他的不谈,鞑清所创设的内务府,的确起到不错的制衡作用,还有效避免了内廷太监干涉朝政的弊端。

  崇祯皇帝需要这套行政班底,来帮着自己分忧做事。

  像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后续会和内务府逐步合并,不过司礼监、御马监等重要衙署,包括东厂、西厂、内厂等处,崇祯皇帝是会保留下来的,毕竟有些事情吧,还是用内廷太监比较放心。

  就算想要废除掉太监制度,那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这还是需要较长的时间进行过渡,一上来就废除掉太监制度,那就等着面临新的问题和麻烦吧。

  内务府的设立,代表崇祯皇帝要用高效的态度,来逐步擢升在各地赈灾行署,所效命的士子读书人了,继而确保他所谋划的维新变法,就算遭受外朝文官的强烈反对,也能通过另一套班底推行起来。

  不过很多事情还需要疏导,还需要划分,用一年的时间来明确这些,是崇祯皇帝所定底线。

  毕竟很多事情不是一上来就能办成的,这是需要相应的磨合,相应的调整,相应的参考,明确最合适的体系,才能确保所谋划的诸事能运转起来。

  第三百六十二章 大明御林军

  以西苑悟道之名,收控内廷太监权柄,特设内务府总揽宫廷事务,和崇祯皇帝预想的一样,此事在朝野间引起极大反响。

  对历朝历代的文官群体而言,太监群体执掌权柄、干涉朝政之路,只要一日不被彻底堵死,那社稷纲常就不会真正安稳。

  权阉乱政,是文官所不喜的。

  天子就该听他们的。

  天子就该约束自身。

  屁股决定脑袋。

  大明的文官群体,一直都在追求‘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理念,或许现实是这样,不过在政治层面,皇明天子从未这样表态过。

  文官群体追求的那套东西,恰恰是皇权所绝不会允许的,身为一朝天子,掌生杀大权于一身,谁愿意皇权被臣权所架空?

  纵使再怎样昏庸无能的君王,都不愿看到自己想做任何事情,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却事事要受到臣子的干涉和指摘,真要是那样的话,到底谁是君?谁是臣?

  这就是权力的底线。

  现在崇祯皇帝颁布中旨,明确要废除内廷太监宦官的对外职权,以特设的内务府进行替代,这让多数的外朝大臣是高兴的,因为他们都看到了希望,今后像权阉乱政之事,就不会再出现了。

  甚至在不少朝臣的心里,都在想内廷太监宦官失去权柄,则代表着天子今后想通过亲信太监去侵夺利益,已然是不现实的事情。

  可事实真是这样吗?

  有人对此很高兴,就有人对此感到担忧。

  内务府自成体系,与外廷职官无涉,这就代表外朝有司衙署,无权干涉内务府之事。

  以人事权、财权、军权为首的内廷权柄,依旧牢掌天子之手,这一根本性质没有任何改变,只不过代表天子的群体,从先前的太监群体,变成了内务府文官群体,这不就是另一套行政班底吗?

  争议随即展开。

  针对外朝所产生的种种风波,深居西苑的崇祯皇帝并没有在意,在解决完内廷之事后,其又将目光投向皇城和宫城的禁卫体系上。

  西苑,钓鱼台。

  “军队设立的真正含义,就是为了打仗而生的。”崇祯皇帝负手而立,环视内务府和京卫都督府诸臣,眼神冷厉道。

  “只要违背了这一真理,军队必然会逐步的堕落腐败,继而开始变得不堪重用,这在过去出现的一系列战争中,国朝经历一次次的惨败,折损大批将士,丢掉大片疆域,已然得到了验证。

  建虏叛乱。

  流贼叛乱。

  涉及到上述叛乱的镇压平叛,在军机处没有特设之前,国朝耗费多少粮饷,调遣多少精锐,可却一次次经历惨败,丢掉大片疆域,让大明国力不断被削弱。

  诸卿是否想过一点,根子出在什么地方?

  遭遇惨败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有问题,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由这些问题和弊政一直存在。”

  内务府诸臣钱肃乐、李长祥、张肯堂、沈廷扬、黄道周、何腾蛟,京卫都督府诸臣刘文炳、卫时泰等勋戚,听闻天子所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该怎样回答。

  单单是从职权划分上来说,天子所言的镇压平叛之事,是归属外朝有司负责的,他们是无权干涉的。

  “根子就出现在军事世袭上。”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大明在立国之初明确卫所制,是为更好的拱卫疆域,缩减非必要开支,确保军队传承,可成也卫所,败也卫所。

  随着大明的传承,一些出现的问题和弊政,历代都没得到妥善解决,这使得问题越堆越多,弊政越攒越多,才导致大明的军队,开始堕落和腐败。

  当初朕特设军机处,除了想让国朝尽快平叛外,还想彻底扭转这一顽瘴痼疾。

  从事实结果来看,随着京畿卫戍的调整和革新,围绕京畿一带的军事驻防,出现很大的改变。

  逐步稳妥的裁撤掉卫所,推动新军制的落实,是国朝今后一段时期内,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钓鱼台一带安静极了。

  钱肃乐、李长祥、张肯堂、沈廷扬、黄道周、何腾蛟一众大臣,听完天子所讲的这些后,心底都生出不一样的情绪。

  像这样涉及国计民生的大事,跟他们认真详细的讲明,就代表着在今后一段时期内,他们内务府和京卫都督府,都会涉足到其中。

  “为了更好的落实新军制推行,朕打算彻改京卫都督府所辖诸上直亲卫军。”崇祯皇帝一甩袍袖,环视眼前的群臣,朗声道。

  “今后在京卫都督府,不再有所谓的诸上直亲卫军,独以‘大明御林军’问世,定编6万,四卫营等在京天子亲军,悉数转隶京卫都督府所辖。

  大明御林军,将以镇、营等全新军制进行整饬,裁撤掉一应卫所,全面负责皇城和宫城宿卫。

  今后大明御林军,会面向大明所辖诸军各部,进行相应的招募增补,如若遇到威胁国朝的战事,御林军也会参战!

  涉及到粮饷、火器、火炮、军械、甲胄等调拨诸事,悉数由内务府落实解决,不再归属外朝有司负责。”

  作为大明天子的王牌所在,京卫都督府所辖大明御林军,就该成为真正的精锐,且绝对效忠于大明天子。

  想扭转‘文贵武贱’的风气,就要做到极致才行,让过去那种不好的风气,通过逐步的调整和改变,去一点点扳正回来。

  崇祯皇帝要用自己的方式,先树立起来一个样板军,让大明上下见识到真正强军,究竟是什么样的。

  大明御林军,今后会成为大明精锐中的精锐,但凡是能进到此军中的,哪怕是最普通的兵卒,可一旦外放出去,那都是不普通的。

  拱卫皇城和宫城的御林军,拱卫京畿治下的京营,只要这两支规模不小的军队,能牢牢掌握在崇祯皇帝的手里,并促成他们的逐步改变,那在今后逐步亮明维新变法后,崇祯皇帝也不怕有人敢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第三百六十三章 工商法

  历朝历代所推行的新政,都是成功的少,失败的多,且每次出现新政,就势必会形成严重的新旧之争。

  造成这种局面的核心,就是利益所致。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

  守旧派有他们要坚守的利益。

  维新派有他们要争取的利益。

  当朝廷所面临的艰难处境,需要一场‘维新变法’来解决问题,可是新政的根脉,始终只落在土地上,不以两条腿走路的话,那就是会激化矛盾,形成严峻的内耗趋势。

  崇祯皇帝恰恰是清楚的了解这些,所以谋划的维新变法,是以‘小农经济’、‘工业经济’并行的双向谋改。

  前者要去做的事情,即打击土地兼并、打压官本位、扼制特权思潮、谋改科举制、铲除现存弊政和毒瘤、摊丁入亩、改革盐税、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废除徭役等旧有体系下的新政。

  后者要去做的事情,即坚定不移的走对外开放路线、积极发展原始工业化、明确全新的币制体系、积极开展海外移藩、积极发展造船业、积极推动新税法落实等新兴体系下的新政。

  针对前者所明确的一系列新政,在遭遇到强有力的反扑和掣肘时,崇祯皇帝就会有针对性的落实后者所明确的一系列新政,用空间换时间,用思维换支持,用利益换利益,打出一系列的组合拳,行之有效的引导着大明在维新变法这条康庄大道上,是呈现不断向前迈进的趋势,而非陷入无休止的新政内耗。

  等到‘旧有’和‘新兴’两套体系的新政,能够完美的汇合到一起,那大明就算实现初期复兴阶段,能抛下原先所累加的种种负担和包袱,轻装前行的朝中期崛起阶段迈进,继而实现海陆霸权!

  乾清宫。

  “陛下,天津知州陈延生,向御前所呈递的密奏,阐述天津工商业所存情况和隐患,其实在内务府所辖官办诸厂,也多存在类似的现象。”

  内务府官办处郎中章谨忠,拱手作揖道:“像使用童工参与生产、劳作时间过长、没有最低保障等等,就内务府现有所辖官办诸厂,和地方所筹私营工坊,情况是差不多的。

  归根到底是人手不足,所赚取的利润不够,我内务府所辖官办诸厂,还算好一些,像私营工坊的工厂主,做的事情……”

  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听着章谨忠所阐述的这些事实,在原始工业化发展的初期阶段,像这等盘剥的情况,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特别是那些新兴的工厂主,为了追求绝对利益,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压榨脱产工人,就算是未成年的童工,那也是毫不留情的去压榨,去剥削。

  资本在野蛮扩张的时期,是不会讲任何人情的,他们就像是无情冷酷的机器,榨取着每一滴能榨取的血液,继而养肥自己。

  “陈延生所提到的那些担忧,国朝也要重视起来。”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看向章谨忠说道:“如果盘剥没有节制,大批脱产群体的权益,不能得到保障,就必然会激化矛盾。

  盛极必衰的道理,不用朕来多说其他,你心里也清楚吧?

  当初积极发展工商业,筹建工坊产业,是国朝想有效解决破产群体,居无定所、没有收入的现实所需,是为避免他们走投无路下,对国朝产生强烈的不满,继而参与到叛乱之下。

  现在旧的问题正在逐步解决,可是新的问题又在生出。

  针对这些新生的问题,你们官办处这边,就应充当好表率作用,先行为国朝摸索一套行之有效的体系。”

  大明想要扎实的走好原始工业化,让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火花,能够顺利碰撞出来,就不能只发展私营产业,还必须要大力发展国营产业。

  大明想要摆脱倾覆的名义,走工业经济的总路线,积极地对外开海扩张,是唯一可行的道路。

  这是历史的必然选择。

  可是如何走好这条路,就算是崇祯皇帝也没有太多底气,因为大明面临的境遇,和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一样。

  拥有先知先觉的优势,的确能让崇祯皇帝有参考经验,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大明,就能简单粗暴的用拿来主义,这是不符合当前国情的。

  “工商法,是朕所能想到,可以妥善解决这些问题的良药。”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你们官办处上下,在确保内务府所辖国营工坊,先前所定发展的落实下,要有序修订相应政策。

  例如明确工坊招募群体的年龄,明确劳作时间不超多少时辰,明确最低工钱保障等等,都要逐步的完善起来。

  发展要确保。

  保障要明确。

  虽说这两者之间存在矛盾,存在对立,可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朕不希望看到今后的大明,受工厂主群体的盘剥,而导致新形势的叛乱发生。”

  “臣遵旨。”

  章谨忠硬着头皮,拱手作揖道。

  天子所讲明的这些要求,真要是逐步明确下来的话,那必然会触碰到很多人的利益,这并非是件容易办成的事情。

  就算是先行在国营工坊试行,可拿着真金白银的那帮群体,在知晓他们的权益遭受到威胁的话,还要分润给底层的脱产群体,那一个个都是会不高兴的,会很不满的。

  “这件事情朕知道难办,所以不给你们约定期限。”

  崇祯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章谨忠说道:“但是今后的每一年,官办处在呈递汇总报告时,朕要看到切实的改变。

  不要糊弄朕。

  这件事情不是小事,别觉得难办,别觉得会得罪人,就避重就轻的做些事情,朕想要的不是这些。”

  “臣遵旨。”

  章谨忠再度拜道。

  崇祯皇帝也清楚这些事情,特别是明确工商法,并非是一年半载就能有效做成的,这需要一个长期的斗争过程,毕竟牵扯到利益,就算是新兴群体,在自身利益受到威胁时,也会表现出极强的维护心理。

  第三百六十四章 众生相(1)

  只要是有权力的地方,就必然存在着斗争,这是不受人的意志所能改变的,这是人性的一种体现。

  内务府的出现,正在悄然影响着大明的政局,一些很细微的改变,引起不少人的重视和警觉。

  “周阁老,您对陛下所设廉政公署,退出外廷职官序列,转隶内务府所辖怎样看?”温体仁手捧茶盏,坐在官帽椅上,看向周延儒说道。

  “最近这朝中的风向,已悄然发生很多变化,特别是过去一些叫嚣的朝臣,一个个全都变得安静了。

  像科道归一之事,没人再过多关注了。

  像天津开海、废除匠籍、发展工商等事,过去可谓饱受诟病和分歧,可现在这些言论全都变了。

  特别是陛下从西苑那边回归乾清宫,频繁召见内务府诸臣,可究竟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外廷对此一无所知。”

  “陛下想整顿朝纲,想整顿吏治啊。”

  周延儒轻叹一声,眉头微蹙道:“先前内廷所派太监宦官,想要秉承天子的意志做些事情,就会在朝野间引起不小争议。

  其实对待内廷的太监宦官,天子也存有不小的警觉,毕竟过去在天启朝,魏阉靠着揣摩圣意,靠着倚仗皇权,在外朝所做诸事,笼络大批党羽亲信,肆意破坏着朝纲秩序。

  这些不好的事情,今上可都在心里记着呢。

  现在内廷太监的职权被收控,特设内务府总揽宫廷事务,这就等同于在外廷之外,依托于内廷根脉,又缔造了一套行政班底啊。”

  温体仁点点头表示认可。

  天子所设内务府,外朝多数的朝臣是高兴的,是激动的,毕竟内廷太监的权柄,被天子彻底限制住,那他们就能好好的做事。

  可是对温体仁、周延儒这等工于心计的政客,却看出这件事的背后,却代表着天子想倚靠内务府文官,去制衡外朝有司文官。

  如果一些事情的决断,在外朝引起强烈反对,那天子就能退而求其次,用自己所擢升的内务府文官,将这些遭受反对的决断落实下来。

  毕竟内务府的文官,那可不是过去的内廷太监,真要是到了地方的话,就会彻底失去控制。

  温体仁感慨道:“现在本辅才算看明白,当初陛下为何要特设赈灾和廉政两处公署,哪怕是遭受很多反对声音,却依旧乾纲独断的落实下来。

  时下再想想啊,那就是为今日做准备啊。

  内务府所设一应职官,和外廷职官无涉,大批的内务府职官,就算没有功名,靠着所言的捐官一道,就能身居要职。

  想想在北方诸省治下,所筹设的各处赈灾行署,聚集了多少读书人,这其中只要是尊奉陛下决断的,只怕前程和仕途都不会差啊。”

  捐官,这是崇祯皇帝为自己所缔造的内务府文官群体,所完成弯道超车,迈进大明官场的一项政策。

  凡是在地方有所成就者,内帑会调拨相应的银子,帮着捐相应的职官,以叫这批有能力的官员,得到相应的品级和职权。

  “陛下高瞻远瞩啊。”

  周延儒双眼微眯道:“凭借过去所定决断,算是在外廷之外,又聚拢起一批忠诚于天子的臣子。

  真要是这样说起来,与其让陛下收控内廷太监的职权,让这批被朝野间说成‘幸臣’的内务府文官,代替掌握宫廷事务。

  倒不如还像过去那样的好。

  毕竟天子倚靠内廷太监宦官,那终究是有限度的,特别是派往地方做事,也是有着各种顾虑的。

  不过现在有了内务府文官,就彻底变得不一样了,有转隶的廉政公署震慑和监察,就算被天子外派去地方做事,那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特设内务府总揽宫廷事务的好处,除了能有效促成文官制衡文官,限制住太监乱政的弊病,还能让崇祯皇帝通过外派内务府各级文官,有效了解地方上的情况,为今后逐步推行维新变法,打通一条由上而下的通道。

  说到底内务府文官群体,是崇祯皇帝所缔造的第二套行政班底,可他们的身份终究是外臣,这跟内廷的太监宦官是不一样的。

  内务府文官群体,是有操守的、是有顾忌的、是有追求的,就算他们被外派到地方做事,也不会像过去谴派内廷太监宦官那般肆无忌惮、贪得无厌,只要做好外派的相互监察,相互制约,那是能真正做些事情的。

  温体仁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看向周延儒说道:“毕自严有意要整顿盐政,此事想来周阁老也听到一些风声了吧?

  涉及到盐政这等事宜,那往往牵扯就会很广。

  仅靠他毕自严一人,是断然不会轻易触碰此事的,想来背后是有陛下的授意,针对当前的局势变动,本辅觉得在盐税上,我们要做些什么才行。”

  “是要做些什么了。”

  周延儒神情感慨道:“过去在盐税方面,国朝表现得太过松懈,就是怕地方出现一些不好的情况。

  毕自严想整顿的并非是盐政,实则是每年所征盐税,国朝现在面临这般多事宜,都需要开支粮饷解决,国库根本就支撑不住。

  要是盐税能多一些进项,那国朝的压力就会减轻。

  陛下想整顿朝纲,想整顿吏治,这对社稷而言是好事,我等身为大明臣子,就该多为陛下分忧才对。”

  你个老狐狸,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啊。

  见周延儒这般讲,温体仁心里冷笑起来,你之所以这般说,无非是想得到天子更多倚重和信赖罢了。

  权力谁都喜欢。

  时下内务府的特设,让崇祯皇帝可供选择的群体增多,想要通过天子的信赖和倚重,来换取仕途上的亨通,对周延儒、温体仁这类群体来说,就必须要做出相应取舍,以应对今后变动的政局。

  要是不做出改变的话,就算贵为内阁大臣,失去天子的信赖和倚重,那说到底就是空筒子罢了,在这个吃人的世道下,怎样揣摩好圣意才是关键。

  第三百六十五章 众生相(2)

  乾清宫。

  “内务府所拟擢升和捐官特制,朕看了,没有问题。”崇祯皇帝倚靠在龙椅上,看着殿内诸内务府总管大臣,微笑着说道:“内务府所辖秘书处可誊抄数份,派往各地赈灾行署公示。”

  “对心怀社稷者,纵使没有考取功名,愿为朕分忧者,就应当特事特办,叫他们擢授相应职官,来替朝廷做事才对嘛。

  别的不说。

  单单是转隶到内务府的各地官办诸厂,嗯,现在改称国营诸厂了,就急缺大批人手,来形成规模的运转。

  内务府做事,和外廷做事不同,是要注重功名,但更要注重能力,不要觉得总揽宫廷事务,就只是为宫廷效命。

  像内帑所获取的财源,要是能稳定的话,如果国库这边不济,那是需要内帑来支撑的,如此才能解决国朝的问题。”

  钱肃乐、李长祥、张肯堂、沈廷扬、黄道周、何腾蛟,听着天子所讲明的情况,流露出各异的神情。

  尽管他们是天子钦定的首批总管大臣,在内务府掌握着很重的职权,不过对内务府这一权力机构,多数人心里是感到心悸的。

  单单是所设的一应衙署,如果真要悉数补齐的话,仅内务府一处职官规模,就将超过数千众之多,这远比户部这等衙署还要多出很多。

  黄道周走上前作揖道:“陛下,臣觉得内务府所定捐官特制,应该加强相应监管,特别是对赈灾行署所辖读书人和士子,采取更高的要求才行。

  如果有人钻空子,私下勾结在一起,做一些欺上压下的事情,继而靠着内务府所拨银子捐官,获取相应的职权,那……”

  “这件事情,黄卿所领的廉政公署,要特别注意。”

  崇祯皇帝摆手打断道:“朕将廉政公署转隶到内务府,并非是让它充当摆设,相应的监察和大计,要遵循外廷的标准。

  事情该怎样做,不要只知道看朕的旨意,要懂得提前谋划和部署,内务府所辖职权众多,所涉及的领域更广。

  这般多的衙署,这般多的官员,如果没有行之有效的监察和奖惩,是要出大问题的,内务府的吏治,今后必须从严抓起来才行。”

  “臣遵旨。”

  黄道周当即作揖道。

  依托总揽宫廷事务,与外廷职官无涉,继而缔造第二套行政班底,崇祯皇帝是想通过长效的运转,多为今后的维新变法扩充队伍。

  但凡进内务府这一体系,都将会打上相应的标签,通过这等主动进取的方式,崇祯皇帝要让文官群体分化和对立,在他的绝对掌控下,将权力斗争限制到一定程度,继而有序推动维新变法。

  “官办处所呈递的奏疏,朕看了。”

  崇祯皇帝收敛心神,环视殿内诸臣,朗声道:“先前所筹建起的数十家国营诸厂,在直隶、山西、陕西等地,所取得的成效是显著的。

  在各地巡抚和赈灾行署的配合下,帮助地方疏导一批灾民和流民,所聚拢的规模超过10万众,这是值得肯定的。

  10万众的脱产群体,就代表着10万户,他们能通过相应的活计,赚取到养家银子,那就不会遭受到影响。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内务府在今后一段时期,必须筹建起更多的国营诸厂,以减少各地破产群体的规模,确保地方的秩序安稳。”

  崇祯皇帝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所筹建的国营体系,要是做不好监察,要是做不到分权,就会是另一种形式的匠户制度。

  不过鉴于当前特殊的国情,崇祯皇帝必须要先把框架搭起来,在发展国营体系的同时,做好相应的监察和分权。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今后内务府这边,每年要筹措500万两银子,和各地经受考察的群体合资,筹建起一批国营诸厂。

  涉及矿藏、冶炼、建材等领域产业,积极在各地招募青壮,针对国营诸厂的发展,必须要有针对性的表明发展需求。

  内务府拿出这么多的银子,是要赚取到相应银子的,继而养活这庞大的脱产群体,让所涉足的产业发展起来。”

  想有效推动原始工业化,就必须国营和私营齐头并进,那一环都不能出现问题,特别是涉及国计民生的领域,国朝必须实行有效垄断,掌握着相应的话语权,这样才能避免所颁政策,不会被各个群体所掣肘和胁迫。

  “陛下,每年500万两银子,这是否有些太高了?”

  钱肃乐面露忧色,拱手作揖道:“内务府筹建这般多的国营诸厂,固然说能帮着地方减轻压力,可是这牵扯到很多层面,如果说外朝有司衙署……”

  “高吗?”

  崇祯皇帝出言打断道:“错非内务府这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朕会定到每年1000万两银子。

  可是内务府并没有这般多的银子。

  朕也知道纵使每年500万两银子,对内务府的压力很大,不过这件事情必须做好,朕不希望因为土地兼并的问题,影响到社稷的安稳。”

  内务府这一体系,是推动维新变法的特殊产物,等到崇祯皇帝所明确的部署,都逐一的落实下来,涉及到大明的政体改革,就会跟着推动起来。

  现在内务府所辖国营诸厂,涉及到国计民生的领域,都会逐步移交到国朝新筹设的衙署直辖,不过当前这种形式,崇祯皇帝想通过外朝有司衙署,来大力发展国营诸厂,是不现实的事情。

  特殊时期的过渡,是要谨慎的稳健迈出步子,但是该施加压力就必须施加压力,崇祯皇帝没那么多的时间浪费。

  小冰河时期的灾害侵袭,大明治下严峻的土地兼并,仅仅是这两项客观存在的事实,不给大明各地摸索新出路,像过去山陕的流寇叛乱,就会在其他地方,以各种形式爆发,那样崇祯皇帝就会更被动。

  既然没有绝对的参考经验,那崇祯皇帝就要用自己的方式,通过对大明的了解,来逐步的推行他所明确的维新变法!

  这期间必然会出现权力之争,必然会发生阶级矛盾,必然会产生舆情风波,必然会形成粮食危机,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遇到问题,解决问题。

  倘若只会瞻前顾后的话,那江山倾覆的命运就不会改变,任何形式的新生,不都是在一次次斗争中碰撞出来的?

  崇祯皇帝始终就坚信一点,既然选择做某件事情,那就要拿出高昂的斗志,去不断地迎难而上,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资源,帮着自己解决各项问题,继而确保想做的事情能够真正做成。

  第三百六十六章 众生相(3)

  集中力量办大事,是崇祯皇帝一直在追求的治国理念,不管是涉及到哪一领域,想要促成所谋的部署和谋划,溯本求源下都会聚焦在人上面。

  所展望的目标。

  所进取的方向。

  所达成的成果。

  所产生的价值。

  倘若违背了这一现实依据,就算做的再多,投入再多,终究是徒劳无功,不会产生任何有用的积极效应。

  西山。

  “陛下,臣心中一直有疑惑,为何您对欧罗巴各国的传教士,会这般的重视?”

  随驾的黄道周,硬着头皮,讲出一直所存疑惑,“西洋传教士来我大明,所产生的影响很大,特别是他们信仰的教派,对礼教造成的冲击很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损毁我大明的统治根基,想让他们的教派思想,能影响到我大明的统治,这亦是万历朝禁教的根本……”

  “黄卿可是觉得朕对那些传教士过于优待了?”

  崇祯皇帝面露笑意,看向黄道周,眼神坚定道:“说起来,朕也觉得对欧罗巴各国的传教士,表现得过于优待了。

  特别是从崇祯二年开始,大批的传教士受到朕的影响,从江南诸省的沿海齐聚京城,以壕镜过来的最多。

  算起来,精通各个学科的西洋传教士,在京规模已有千余众,这可不是一支能够忽略的力量。

  如果他们武装起来,想出其不意的对京城造成冲击,那必然会产生相应混乱,甚至会造成严重死伤。

  不过朕之所以聚集他们,优待他们,可不是为了所谓信仰,朕从不相信上帝,也知道上帝解救不了大明所遇困境。

  朕只是想要他们所学的领域知识,以推动大明本土学派体系的建设和发展,这才是重中之重。”

  想要谋求改变和发展,首先要正视自身不足,作为一支传承悠久、没有断代的文明,神州绝对是这世界上最强的文明。

  包容开放、博采众长一直是神州文明的优势,通过不断的扩张和兼容,才促成了历史悠久的神州文明。

  一手锄头一手刀,每每征服一块新地域,就传播文明之花落根,这才造就神州文明现有的疆域范畴。

  只是随着‘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基调出现,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为迎合统治阶层的喜好,也使得神州文明的思想维度,渐渐开始变得保守起来。

  固步自封,就成了一种现实。

  儒家思想绝对不是糟粕,是神州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是自我的逐步禁锢,注定让神州文明失去锐意进取的源动力,特别是主流思想鄙夷非儒学派,歧视科技创造,这也造就神州文明注定要用一场不破不立的大浩劫,才能打破根深蒂固的枷锁和樊笼,可是那付出的代价太惨烈了!

  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就是近乎扭曲的封建礼教思想作祟。

  思想毒瘤不能被铲除,那就不会有长效改变。

  “就以最近几年来,国朝发起的镇压叛乱诸事来论,卿家心里是否真正想过,为何国朝能取得相应进展?”

  看着陷入沉思的黄道周,崇祯皇帝微笑着说道:“猖獗凶残的建虏反叛,愈演愈烈的流贼叛乱,真是是靠所设军机处,所调遣筹建的几支平叛大军,所擢辽东督师、三边总督等等,就能逐步镇压下来的吗?

  这背后的底层逻辑是什么,卿家是否真的想过?

  朕来告诉卿家吧,是生产力的不断提升所致。

  当前线参与平叛的大军,能源源不断获取更精良的军械、甲胄、火器、火炮、火药制品等等,哪怕只是比建虏和流贼强一些,不过只要形成规模输送,就能从过去的一触即溃,逐步变成能够抗衡,再到最后的敢于言战。

  这个过程转变国朝用了几年,所付出的代价很大,可却改变了过去谈奴色变,谈贼色变的风气。

  而朕此前乾纲独断,不顾朝臣的反对,特设起的军机处等新衙署,所改变的是吏治腐败问题,当这两方面都逐步的改善时,在促成国朝当前的镇压势头,让叛乱势头不再会影响到国朝安稳。”

  黄道周脸上的疑惑更盛。

  他不清楚天子所说的这些,跟优待西洋传教士,究竟有怎样的内在联系。

  “碰撞才能产生影响,碰撞才能促成改变。”

  崇祯皇帝继续说道:“像千里镜的研制,像琉璃的量产,像水泥的出现,像自生火铳的研制,像火药品质的提升,像各型火炮的定级,像线膛燧发枪的出世,像开花弹的改进等等等等。

  如果离开了思想碰撞,是否能在过去几年间,逐步的钻研出来?

  朕想过这个问题。

  也是可以的。

  不过朝野间的争论和反对,会影响到宋应星、焦勖这批人才,让他们无法集中所有精力,去从事他们所擅长的领域。”

  黄道周的神情变了。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西洋传教士存在的意义,就是集中这些矛盾,让舆情的宣泄口,从过去集中在宋应星他们身上,转变到西洋传教士的身上。”

  崇祯皇帝眼神坚定道:“与此同时,西洋传教士所进修的领域知识,能打开宋应星他们禁锢的思想,可以让他们从另一种角度,来思索,来辩驳,来碰撞。

  朕始终相信唯有碰撞,才能产生改变,就像内务府的设立,更多的是取缔太监乱政,能真正帮朕分忧。

  大明的矛盾已经够多了,朕不想看到更多的矛盾,所以朕要疏导这一切,要让改变成为大明的主流。

  唯有改变,才能让大明走出困境。

  唯有改变,才能让大明江山永固。

  倘若我们连改变的勇气,都没有了,那就算朕想做的再多,终究只是徒劳无功,毕竟积重难返下,大明江山倾覆是一种必然。”

  黄道周脸色大变,他没想到天子会说出江山倾覆这等话,不过细想下来,真是没有过去几年的改变,就大明所面临的处境,只怕会愈发艰难,那江山倾覆这等忧虑,也真不一定不会发生。

  只是这等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却断不能讲出来!

  第三百六十七章 众生相(4)

  “臣等拜见陛下!”

  “拜见大明皇帝!”

  崇祯皇帝弯腰从銮驾内走出,环视眼前所聚的武备院诸臣,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支撑大明走原始工业化,走维新变法的根基,就是眼前这批涉足各领域的精英。

  保护好他们,就保住了火种。

  生产力想得到提升,就离不开科技树的攀升。

  只不过科技树的进取之路,需要足够的耐心和时间,需要海量的银子支撑,需要大批的人才参与,唯有满足这些客观条件,才有可能形成量变,继而诱发质变,最终形成井喷式发展的格局。

  “免礼吧。”

  崇祯皇帝笑着摆手道:“每次朕摆驾西山,内心都是最高兴的时候,这代表着武备院在某一领域,取得了相应的成果。

  方以智呢?

  朕先前所提的蒸汽动力学,能取得一些斐然进展,方卿所起作用很大啊,走,陪朕去看看所研制的初代蒸汽机。”

  “臣领旨。”

  方以智从人群中走出,在黄道周的注视下,向崇祯皇帝作揖行礼,随后毕懋康、宋应星一行,纷纷跟随着崇祯皇帝的脚步,朝武备院核心区域赶去。

  崇祯皇帝此来西山所驻武备院,就是他朝思暮想的蒸汽机,终于从无到有研制出一个初阶雏形。

  武备院所研制的蒸汽机,和崇祯皇帝所想的蒸汽机,还存在很大的差距,甚至连长效运转都不能保证。

  蒸汽机的运转原理,在该时期尚属未涉足、未开发的全新领域,纵使是最简陋的初阶雏形,所产生的含义和影响都是不同的。

  这代表着一种可能。

  “陛下,其实目前武备院所研制的蒸汽机,尚不能被称作蒸汽机,应该叫蒸汽传动装置更贴切,其并不具备整体运转的能力,很多技术壁垒并没有被真正攻克,所存问题依旧很多,诸如气密性改良、冷却装置、动能传导装置等等,都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这也是蒸汽传动装置无法进一步突破的根源。”

  “叫蒸汽机也好,叫蒸汽传动装置也罢,朕都深感欣慰和高兴,至少你们武备院过去所做之事,证明朕所提的蒸汽动力学是能够深入研究的,这才是关键所在,技术性的问题朕不懂,或许诸卿也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是武备院是可以通过集思广益,逐步的设法解决所遇问题的,只要路没有走错,哪怕走的慢一点,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黄道周跟随在崇祯皇帝身后,听着方以智、宋应星、焦勖、汤若望他们,向天子所禀明的种种情况,而崇祯皇帝表明的态度,却是以鼓励为主,毕竟涉及蒸汽动力学的钻研,不是讲几句话就能实现弯道超车的。

  蒸汽机到底是什么?

  蒸汽传动装置又是什么?

  内帑要定期特批大量银子,专司蒸汽动力学所用,涉及这一领域的意义,究竟是想干什么?

  作为内务府总管大臣之一,黄道周听到的越多,心中所生疑惑就越多,武备院每年耗费的钱粮太多了!!

  没有做崇祯皇帝的内管家之前,不止是黄道周,包括钱肃乐、李长祥、张肯堂、沈廷扬他们,都不知晓天子花银子这般狠。

  崇祯皇帝在享乐方面的花费开支,在大明历代天子之中,绝对称得上是吝啬,其并不追求吃喝玩乐上的满足,其想要的是精神上的满足。

  这也让钱肃乐、李长祥、张肯堂、沈廷扬他们,在逐步的行使内务府职权以后,都直呼所领总管大臣不好当啊!!

  银子。

  银子。

  银子!

  不管是牵扯到哪一层面的谋划部署,都需要调拨大批的银子,在外朝有司大臣,还不清楚内务府究竟代表着什么时,钱肃乐、李长祥、张肯堂这批内务府大臣,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担子。

  要确保天子所提要求,必须得到妥善解决和落实,要保证内务府所辖内帑,绝对不会出现破产迹象,仅仅是这一进一出间,所产生的诸多问题,就足以让钱肃乐、李长祥这批内务府大臣头疼万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随驾走进一处要地所在,眼前摆放的东西,让黄道周脸色微变,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下意识看向崇祯皇帝。

  就是这个吞金兽,每年要耗费内务府大量钱财?

  “研制蒸汽机的道路,的确是漫漫长路啊。”

  在黄道周惊疑的注视下,崇祯皇帝神情感慨,昂首看着眼前的巨兽,走上前,“像这等的装置,根本就无法投入到生产,更别提让它带动着车厢,在铺设的铁轨上行驶,武备院需要做的还有很多啊。”

  此时此刻,在见到武备院所研制的初代蒸汽机,崇祯皇帝的心中终于明白,方以智、宋应星、焦勖、汤若望他们,为何要称之为蒸汽传动装置,而非是他所提的蒸汽机。

  眼前这一堆机器,嗯,就是一堆,简陋到崇祯皇帝都有些担心,真让其运转起来,会不会有分崩离析的危险,甚至在运转的过程中,是否会有零部件脱离的可能。

  随驾的方以智、宋应星、焦勖、汤若望等一众武备院成员,听着天子所讲的话,无不低下了脑袋。

  当初他们选择禀明此事,只是想阶段性的汇报进展,却没想到崇祯皇帝会这般重视,要亲自来武备院视察。

  “让朕看看它的运转吧。”

  在沉默许久后,崇祯皇帝伸手道:“没什么值得气馁的,诸卿做的已经很好了,像这样的大家伙,让朕去钻研的话,就算是给朕10年,20年,都不可能研制出来,但是诸卿最起码摸索到门道了。”

  蒸汽之路遥遥无期啊。

  尽管崇祯皇帝出言鼓励着方以智、宋应星他们,不过心里却生出很多感慨,想研制出能从事生产的蒸汽机,想研制出能从事运输的蒸汽车,那注定是一条艰难的路,或许10年,或许20年,都不一定能取得进展,且每年所耗费的银子是极为庞大的,这也让崇祯皇帝感受到很大的压力。

  可是就算压力再大,难度再大,这条路也必须走下去,想异想天开的去坐享其成,这是不现实的事情,崇祯皇帝所选择的路,本就是最难走的,要是他都支撑不下去,那所谓的维新变法,所谓的原始工业化,就是一则痴心妄想的笑谈。

  第三百六十八章 众生相(5)

  黄道周有些魂不守舍,待在銮驾之中,不过脑海里所浮现的,却是那台很庞大的蒸汽传动装置,轰隆作响的运转场景。

  尽管那动静很大。

  尽管那运转很短。

  只是产生的视觉冲击,却让黄道周感到无比震惊,这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

  黄道周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燃烧的煤炭,将一锅水煮沸以后,就能驱动着极重的机器,这到底是为什么?

  崇祯皇帝倚靠在软垫上,手里拿着一份奏疏,瞥了眼魂不守舍的黄道周,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就是新旧思想的碰撞差异。

  对待未知领域的探索,像黄道周这些大明栋梁,其实并不感兴趣,他们所想看到的就是天下大同。

  可是矛盾重重、问题盘根的大明,想用先前的方式方法疏导解决,那就是一次次的饮鸩止渴罢了。

  唯有摆脱旧秩序的束缚,尽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将主次矛盾集中梳理,明确维新变法的次序,才有可能逐步解决问题。

  涉及蒸汽机的钻研和发展,对当前的大明而言,其实是超纲的领域。

  只要想让蒸汽机不断研制,就会耗费大批的钱粮,就会安置大批的人才,至于何时能研制出来,何时能进行量产,一切都是未知的。

  但是现在不去做,放到需要蒸汽机解决问题时再做,那明显就是临时抱佛脚,显然是不可取的。

  “陛下今后是想让大明治下,用机器去替代人力吗?”

  黄道周神情有些复杂,看向崇祯皇帝,拱手作揖道:“像这样的……蒸汽……机,内务府每年要调拨大量的银子,就算是真将其研制出来,就那等庞然大物,又能给大明社稷带来什么好处?”

  尽管黄道周很是震惊,可是一想到武备院这边,在研制蒸汽机耗费的银子,理智就占据了上风。

  “卿家觉得用机器去代替人力,能够实现吗?”

  崇祯皇帝放下奏疏,看向黄道周说道:“朕觉得是可行的,这必然会成为今后的主流趋势,毕竟人是会疲劳的,但是机器却不会。

  哪怕是磨损再怎样严重,到时只需更换相应的零部件即可,这些都是人所不能对比的。

  至于说卿家所言蒸汽机,究竟能为大明社稷带来什么好处,朕现在还不能说,是,当前武备院研制的蒸汽传动装置,是超乎寻常的庞大,是特别的没有任何用处。

  运转还不到盏茶功夫,就彻底停摆,甚至还险些造成爆炸,在朕看来啊,那就是废物般的存在。

  不过朕要支持武备院研制蒸汽机,朕要让方以智、宋应星、焦勖他们,能将蒸汽动力学摸索总结出来。

  别说是100万两银子,就算是1000万两银子,朕省吃俭用也要拿出来,这是大明唯一的活路!!!”

  崇祯皇帝特设内务府的意义,其中之一,就是尽可能多的帮自己赚银子,以解决他逐步增强的银子需求。

  这是内廷太监宦官群体,所绝不能插手去做的事情,因为他们残缺的身体,造成扭曲的心理,在天子的视野内,一个个还能算做人,可一旦超出了皇权掌控范畴,那一个个就变成狼了。

  无一例外!

  这是崇祯皇帝所绝不愿看到的。

  而靠着内务府缔造第二套文官班底,将一批批涉世未深的读书人,通过内务府谴派到各地做事,就算他们其中的群体,最终会被腐化堕落,那至少也需一定周期,这就能帮着崇祯皇帝赚取银子,至于那一批批腐败堕落的群体,到时让廉政公署、东厂、内厂、西厂依律惩办即可。

  在依托内务府行政班底,逐步发展工商业,逐步赚取银子的过程中,还能间接推动大明境内银子的流通速度,这也能帮着崇祯皇帝,通过不断兑换新制钱,以‘铸币税’多增收一笔笔财源。

  铸币税,就是崇祯皇帝所捧利器。

  他要通过发展促成流通,用流通促成实兑,以这样的组合拳打出去,继而逐步整顿大明的金融秩序。

  什么都需要一个过程。

  内务府不过是特殊时期下的产物,等到崇祯皇帝的谋划部署,实现初期阶段的胜利,那就会被逐步取缔。

  黄道周颤巍巍的走下銮驾,心思杂乱,看着眼前的午门城楼,不知为何,在他的内心深处生出一丝寒意。

  难道今后的大明,要变成他所不认识的大明吗?

  崇祯皇帝所乘銮驾,在一众御林军锐士、内廷太监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朝午门内缓缓行驶。

  风,很大。

  黄道周的身影很单薄。

  看着进出午门的不少文官,见到天子銮驾纷纷行礼作揖,这一刻,黄道周突然明白他所领内务府总管大臣,并非是什么简单的职官。

  天子究竟想干什么?

  从擢升内务府总管大臣后,这一想法就不断涌出,而随驾前去西山,见到那所谓的蒸汽传动装置后,这种想法变得愈发强烈。

  在黄道周朝养心殿方向走去时,内务府总管大臣钱肃乐,带着天子所拟中旨,已前去武英殿所在。

  军机处。

  “诸枢辅,陛下的旨意很明确,拱卫京畿卫戍的京营,不是大明的散兵游勇,乃是精锐之师,所以统一换装是必要的。”

  钱肃乐强压内心涌动,看向王在晋、黄立极等军机大臣,眉头微蹙道:“涉及甲胄、军服等换装所需,内务府所辖武备院会进行兜底,这就节省不少银子。

  考虑到统一换装的军械、火器、火炮等制式装备,是此次换装的大头,内务府能拿出100万两银子,剩下的那些银子,需要你们军机处,向兵部和内阁争取,必要的话,也要跟户部争取。

  相信谁都不想看到,崇祯二年京畿所经历的浩劫,再度重演吧?这也是陛下所说的原话。”

  武英殿内安静极了,王在晋、黄立极他们神情复杂,看着钱肃乐,只觉得内心感受到很大压力。

  给拱卫京畿卫戍的京营换装,这耗费的银子太多了,就算内务府解决一部分,可剩下的那部分也不小啊。

  关键这件事情不归他们军机处管,可天子所下中旨却让他们来管,这分明会引起朝中不必要的纷争啊。

  第三百六十九章 众生相(6)

  朝中无派,千奇百怪,这是不受人的意志所能改变的,崇祯皇帝仅是总结了万历朝、泰昌朝、天启朝的党争,就发现了这一权力定律。

  既然党派除不尽、杀不绝,那索性就由自己去主导,多培养一些派系,多搅动一些局势,去让朝中各派在斗争中相互制衡。

  身为大明的皇帝,最忌讳的就是亲自下场,去和效忠自己的臣子去争,去斗,去抢,去要,那无疑是损害天子威仪。

  崇祯皇帝也清楚他所做的事情,无疑是最累人的,需要时刻的去把握住大势,预防失控的迹象,他也很想通过血洗的方式,去整顿大明所形成的弊政和毒瘤,特别是血洗东南,毕竟有些事情,是需要靠血洗才能解决的。

  怎奈时机错失了。

  天启朝无疑是最适合当暴君的时期,那时候的大明,不管是阶级矛盾,亦或是外部威胁,再或者自然灾害,都要比崇祯朝下的大明,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就算是以暴君之威,去血洗朝堂,去血洗勋戚,去血洗宗藩,去血洗东南,只要能把握住大势,分清楚主次矛盾,就不会造成大明境内的严峻叛乱,靠着血洗所得大批银子,就能支撑着做很多事情。

  可是现在的崇祯皇帝,要敢去做这些事情,那分分钟在出现灾情的地域,就会出现大批的叛乱势力。

  这就是皇权和臣权之争,到了最尖锐的阶段,真要到了那种地步,大明将陷入无休止的内耗中,继而在混乱下倾覆掉江山社稷。

  七年。

  就差那七年啊。

  这也让崇祯皇帝只能用最累的方式,通过他所谋划的部署,来逐步的去抢出时间,以换取更多主动。

  内务府的这张大牌,原本在崇祯皇帝的心里,是要再靠后一些顺势打出来,但是他真的太累了,很多事情不是他一人所能完成的,内廷太监宦官群体,所能驱使去用的范畴又太窄,所以也只能提前打出来了。

  大明政坛要迈向新阶段,一个诸派相争的阶段,一个新旧碰撞的阶段。

  其实心累的又何止是崇祯皇帝啊。

  远在千里之遥的辽东,建虏八旗的最大奴隶主黄台吉,也很心累,辽地局势的变化之快,让黄台吉是始料不及的。

  “绣岩城丢了,海州卫丢了,定辽右卫丢了,宽甸诸堡让东江军奇袭血洗,朝鲜王室围杀我大金所驻10牛录精锐。”

  黄台吉眼神冷峻,脸上看不出喜悲,看向范文程、宁完我、索尼等人,语气冰冷的说道:“满洲、蒙古、汉军八旗,在过去所发生的战事下,都蒙受不小的损失,哦,对了,还有察哈尔部、内喀尔喀部,喀喇沁部不断袭扰科尔沁各部,致使科尔沁草原陷入内乱,这可真是少见啊。

  从本汗克继大统,继承老汗遗志后,大金,何时遭遇过这等境遇,你们皆是我大金的栋梁,谁能告诉本汗,这究竟是为什么?是什么导致这等境遇形成的?”

  跪在地上的范文程、宁完我、索尼等人,听着黄台吉所说之言,尽管没有发怒,但他们都能感受到黄台吉的怒意。

  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

  “都哑巴了吗?”

  看着沉默的众人,黄台吉眸中掠过寒芒,咬牙道:“那本汗再问问你们,针对我大金所控辽地,出现的那些灾情又该怎样处置?

  浑河流域出现的水患,已严重威胁到盛京、抚顺等地安稳,造成大批受灾群体,现在该如何赈灾?”

  殿内安静极了。

  范文程、宁完我、索尼等人的额头上,开始布满了汗珠。

  倘若当前的大金,只是单纯面对军事上的失利,那其实都还算好解决,毕竟大金虽然丢掉大片疆域,但是也变相的将分散的兵力集中,这对今后应对更严峻的战局,大金就能攥成拳头,狠狠的朝一点砸下去。

  可偏偏在军事失利之际,大金所控制的辽地境内,又出现一些灾情,特别是浑河水患之事,造成不少土地被淹。

  身处在小冰河时期下,会遭受自然灾害威胁的不止是大明,像建虏八旗所控制着的疆域内,同样也是会遭受到自然灾害的,只是对建虏八旗来讲,他们抗击风险的能力,组织赈灾的能力,实在是太薄弱了。

  只不过先前的建虏八旗,凭借着在辽地的节节取胜,使得治下就算遭受灾害,也能通过战场缴获解决,再不济也能靠屠杀镇压减轻压力。

  可现在辽地的节节败退,让这部分压力开始突显出来。

  “李永芳被杀了,被李自成下令凌迟了。”

  黄台吉紧握双拳,看向范文程他们说道:“听说李自成这个家伙,还当众吃了李永芳被割下来的肉,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想要联合李自成这个家伙,继而先解决大明的谋划,算是失败了。

  现在大金所处的境遇,就好比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你们来告诉本汗,面对这等境遇该怎样解决?”

  “!!!”

  范文程、宁完我、索尼等人心中大惊。

  他们都没有想到自家主子,会秘密谴派李永芳面见李自成,更没想到李自成会把李永芳凌迟处死。

  这代表着大金和辽东义军,断无任何合作的可能和机会。

  索尼趴在地上,出言进谏道:“主子,鉴于当前不利的局面,奴才以为那些受灾地域,应让满洲八旗出动捕奴!凡是胆敢反抗者,格杀!”

  范文程、宁完我脸色大变。

  这是又要重走过去的老路啊。

  一旦这样做的话,那先前所做的种种改变,就失去了相应的作用,那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人心,就又散掉了。

  “汗王,绝不可这般啊。”

  “汗王,朝廷当尽快赈灾才是!”

  范文程、宁完我当即趴地规谏道。

  “哈哈……”

  大殿内响起黄台吉的笑声,泪花都被黄台吉笑出来了,现在的他,除了听取索尼所进之言,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粮食,他根本就拿不出那般多。

  第三百七十章 众生相(7)

  伴随着泛辽东战略的不断深化,辽地于不知不觉间已成为战争泥潭,让凶残猖獗的建虏八旗深陷其中。

  持续不断的去放建虏之血,就是泛辽东战略的核心思想。

  崇祯皇帝清楚的知道建虏八旗的骁勇善战,也深知大明军队于野战方面,并非是建虏八旗的对手。

  那么在崇祯二年末开始,一场围绕着持续放血、不断提升的战略构想,就先后明确了铲除八大贼、海上破袭、榷场经济战、扶持辽地第三方势力、展开军火贸易等谋划部署,以扬长避短的战术指导,积极调动各方势力,意在滞缓建虏八旗的扩张势头,以此削弱建虏八旗的战争潜力。

  建虏八旗就算再怎样骁勇善战,也终究改变不了核心势力薄弱的事实,只要捏住这一致命所在,那辽地纷争持续的越久,局势反而对大明越有利。

  当前建虏八旗所面临的境遇,恰恰是大明从天启元年到崇祯二年的期间,所经历的极其被动的境遇。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不好受啊。

  广宁,辽东督师府。

  “李永芳这个背叛大明的逆贼,被李自成下令凌迟处死,这对投效建虏麾下的那帮二鞑逆贼,都是不小的打击和震慑。”

  茅元仪情绪有些激动,紧握双拳道:“尽管在此次的辽地风波下,我辽东督师府没有参与其中,不过建虏八旗所造成的损失,却是对大明最有利的。

  特别是刘帅所领东江军,趁着建虏八旗和辽东义军鏖战之际,以朝鲜作为跳板,再度强袭宽甸诸堡,血洗建虏所驻各部族,这一战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督师,下官觉得李自成所谴之人,想通过我辽东督师府交换粮食之事,是可以进行商榷的,毕竟辽西当前的稳定,部分因素是李自成所部促成的。”

  宋献策、堵胤锡相视一眼,流露出各异的神情,看向沉默的孙承宗。

  在此次辽地动乱下,李自成所率辽东义军,先后从建虏八旗的手里,夺取海州卫、绣岩城、定辽右卫等地,这使得其所控疆域扩充一倍有余。

  虽说此战获取最终胜利的,是李自成所率领的辽东义军,不过在此战中李自成蒙受的损失也不小。

  “你们两个觉得呢?”

  孙承宗沉吟片刻,看向宋献策、堵胤锡说道:“对于李自成想用夺取的海州卫,来和辽东督师府做交易,以换取他们急缺的粮食,此事是否可取?”

  “督师,下官觉得不可取!”

  宋献策眼神坚定,上前作揖道:“此乃李自成的驱狼吞虎之谋,既想从我辽东督师府解燃眉之急,又想让我辽西帮其分担压力。

  随着辽地局势愈发明朗,三方鼎立之势已成,陛下所明泛辽东战略,将建虏八旗一家独大的势头,彻底击碎。

  恰恰是这等态势下,我大明在辽地能够立住脚跟,并有序在辽西推动撤卫设府,继而解决先前所存弊政和隐患。

  倘若跟李自成达成交易,将烫手山芋般的海州卫拿下,那必然会影响到黄帅所统镇辽军,于三岔河一带的驻防,继而变成我大明帮着他李自成分担西线压力。”

  “的确是这种情况。”

  堵胤锡紧随其后道:“从崇祯二年末开始,陛下明确泛辽东战略,意图是非常明确,就是清楚我大明戍边军队,并非是建虏八旗的对手,所以扬长避短的战术安排,来不断地削弱建虏实力。

  李自成所统辽东义军,被陛下一手扶持起来,其实也是围绕这一战略核心展开的。

  现在李自成想反客为主,这就违背了陛下的战略核心。

  下官的意思,和李自成可以达成交易,粮食要给辽东义军一部分,毕竟缺粮的辽东义军一旦内乱,那辽地的大好局势就会遭到破坏。

  持续放建虏血的战略部署,必须有序的推动下去,这样对我大明才最有利。

  海州卫这一烫手山芋,我辽东督师府不能要,但是平山、连云岛一带必须争取过来,让黄帅所领镇辽军,分出部分精锐屯驻,依托地势修筑稳固的土木工事,增强辽西前线的驻防体系。

  此外李自成所领辽东义军,可用各类矿藏、战马、人口等进行折价交易,既要确保所部的稳定,还要设法削弱部分实力。”

  “就这样定了。”

  孙承宗面露赞许,看向宋献策他们说道:“此事就由你们出面负责,泛辽东战略的谋划部署不能打破,时下辽西还需要平稳的发展,李自成这枚棋子不能被建虏拔掉。

  不必让李自成他们,拿金银之物和我们进行交易。

  相信李自成所缴获的金银,会和天津进行交易,以购买大批的军械、火铳、火炮,此战辽东义军固然取胜,但麾下各部的损失也不小。”

  “喏!”

  宋献策、堵胤锡当即作揖道。

  “对了,本督还要强调一点。”

  孙承宗想了想,伸手道:“除了既定的平山、连云岛一带,我辽东督师府必须拿下,像别的交易形式,可适当放宽松一些。

  李自成凌迟处死李永芳,也算表明了态度,我们不能对其进行盘剥,最后导致其倒向建虏八旗。

  真要形成那种格局的话,今后的辽地局势就会对我大明格外不利,这是谁都不愿看到的情况。”

  “喏!”

  宋献策、堵胤锡再度拜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先前从北直隶赈灾行署,所调遣的阎应元、陈明遇、李岩、宋献策、牛金星、顾君恩、堵胤锡等一批生员和读书人,开始在辽地崭露头角,有在地方任职,有调往辽东督师府,有调去宁远平虏前指,肩负起相应的重担和职责。

  人才的培养是需要周期的。

  对于崇祯皇帝而言,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让这一批批拥有理想和热血的人才,通过自己的方式培养起来,特设的内务府文官班底,就会是这一批批人才的归宿,继而凭借自身本领晋升上来,逐步成为大明的栋梁!

  第三卷:维新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