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前几天,池砚在家无所事事,看池墨每天上班,生活规律,于是他也跑到酒吧上班。

  “不是说要回老家过年吗?”主管正在发过节礼盒,发到池砚道,“你来蹭东西的吧!”

  池砚道:“我哥还在上班,订了后天的高铁票。这个我带回去给我外婆。”今天才发现酒吧的过节礼盒也是中式点心和大电饭锅,他以为只有他哥工作室才会发这些。

  主管给他包了一个红包:“给你压岁钱,”池砚收下后,他才道,“记得年后来上班。”

  给小摇钱树浇浇水。

  “我的呢我的呢?”小桃伸手。

  主管笑眯眯道:“等除夕给你。”

  池砚惊讶:“小桃姐姐过年也上班吗?”

  “我又没事情做又没地方去,就给老板打工赚钱。”小桃笑嘻嘻解释,“还是钱好,不是说金钱与道德是一对好朋友吗?就是有时候腿站的疼。”

  一直看他们说话的调酒师温温柔柔插话:“你试试静脉曲张袜。”他弯腰把裤腿拉上给她看,“就是这种。”

  小桃:“丝袜!”

  “不是!”调酒师留着长发,人也文静,经常被客人当成女孩调戏,现在他生气了,“我是好心推荐,以后不管你死活了。”

  小桃求饶:“哥哥,对不起,把链接发我一下吧。”

  池砚嘴里嚼冰块,在一旁问主管:“你过年回家吗?”

  他说话时嘴里冒凉气,主管看着就牙齿敏感,嘶的一声后回复:“不回去,和男朋友留京过年。”

  “那也蛮好的。”池砚领完东西摆手,“回啦各位,明年见。”

  池砚把礼盒带回家,池墨看见后嘴一抽,这死孩子偷偷打工也就算了,还这么明目张胆。

  “这个我买的。”池砚毫不心虚。

  池墨把自己工作室发的礼盒放地上,比较一番,“那你和我老板有点共同话题。”

  最后,他们背着两个高度相似的礼盒上高铁回老家。

  老家是中部的一个小城,环境很好。池砚刚出生那会儿是京城雾霾最严重几年,他们小区噪音也严重,小婴儿被折磨地整天哭。池爸池妈想了很久,池爸看顾上小学的池墨,池妈把池砚带老家养到一岁。

  在山清水秀的地方,池砚每天认识花草昆虫,和妈妈一起做婴儿体操,一天天长大。池墨本来很讨厌这个让他和妈妈分开的弟弟,但是节假日回去,看到猴子一样的丑婴儿长成一张可爱的苹果脸,每天抱着他胳膊流口水,很依恋他,就什么气都没了。

  出了高铁站,外公外婆在外面迎接他们。外婆白胖,见谁都笑,外公高瘦,长着一双浓长眉。明德的传言出了差错,池砚的长眉来自外公,白肤才来自外婆。

  一见面,外婆对他们又亲又抱,有说不完的话。外公开车把他们载回家。

  池砚养在外婆家的时候,池妈每天和外婆就养孩子的问题打擂台,家里非常热闹。现在的家很安静,像一艘沉船,外婆的身体沉甸甸的,像是被命运焊接在沉船上。

  每到节假日,池墨和池砚回来,为他们除一除铁锈。

  池砚在老家,早睡晚起,除了吃不干别的。他们住在老城区,房子低矮。人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会留下气味,人群聚集也会形成气味。老城区到处都是一群人在一个地方长久生活留下的痕迹。

  这里人的主食是小麦,中午时,空气中的味道无限靠近成熟的麦田,经过一个晚上,它们已经发起,每户人家的灶台都在烹煮着带着麦香的空气。

  池砚身处其中,除了蒸熟的麦香,还能闻到更细致的、附着在老旧衣柜上未发酵好的潮湿味道。

  除夕夜,家里四个人一起忙碌备饭,做好后放在大圆桌上,六个凳子六双碗筷。

  在一大桌子佳肴前,外公解除禁酒令,豪迈饮了一杯酒,展望未来:“希望老伴身体健康,越活越年轻,希望我们池墨工作顺利、晋升发财,我们池砚学业顺利、幸福快乐。”

  这里管的不严,小区里有人放起烟花爆竹。

  池砚祈求:“我也想玩!”

  他一边说一边给人敲肩膀捏腿,池墨没办法,只好带他出去,在还营业的便利店问:“还有烟花吗?”

  老板从后面的房间出来,顶着新烫的卷发,擦了一下嘴,“回来过年啦,烟花有,要大的还是小的。”

  显然她刚刚还在吃年夜饭。

  池墨自觉打扰,便说:“大的吧,这几个都要。”

  这便宜了池砚,他找个空地,举着烟花咚咚咚咚炸起来。

  他们离开后,老板回去继续吃饺子,没一会儿,店门口的铃铛又响了,老板出去,见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店内。

  他穿着讲究,长相极好,与小店格格不入。

  “要点什么吗?”老板问的时候多看几眼。

  “给我一个烟花,小的就好。”

  “哦哦。”老板在烟花盒子里拿出一小捆,“这个可以吗?”

  “可以。”

  零点时分,池砚蹲在地上点燃小烟花,大的已经放完了,池墨在他身边摸摸他脑袋,肉麻的话讲不出来,反正这小子也懂。

  池砚一头撞在他哥怀里,大叫:“新年快乐!好爱你!”

  他一点都不觉得害臊。

  池墨摁住他,“我先上去看看外婆,你玩够了记得回家。”

  “好哦。”

  池墨离开后,池砚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是陆叔叔,陆叔叔在祝他新年快乐。

  “叔叔新年快乐!”那边声音也很热闹,能听见咻咻的声音,池砚便问,“在干嘛?有没有吃年夜饭?”

  陆书聿道:“在放烟花。”

  “这么巧。”池砚拎起小小的花火,“我也在玩。”

  烟花消散,一地冷灰,陆书聿结束和池砚的通话,他半靠在车子上,望向一户人家的灯火。

  太久没有见到他了,陆书聿觉得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肺和心的一部分消失了,让他连畅快呼吸和血液循环也做不到。

  年前宴会尤其多,无数漂亮的面孔涌到陆书聿眼前。陆书聿试着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但是很快发现,用别人来填补池砚在他心口开的洞,无疑是愚蠢的。

  就像饿昏头的人用泥土和石子果腹一样。

  陆书聿觉得,他必须来见一眼,即使知道见到后会有新的痛苦,但是他愿意用新的痛苦替换旧的痛苦。

  “新的一年,请和我多多相处吧。”

  年后,一些人陆陆续续来看望外公外婆,池墨也带着池砚走了两天亲戚,不过没待多久,他便回京上班。

  池砚想在老家多待一段时间,和两位老人一起送池墨到高铁站。

  “我走了哈,你乖乖的,少吃点砂糖橘,也别胡吃海塞。”池墨一边教育池砚,一边嘱咐老人,千万不能惯着他。

  外婆点头,但回家路上就给池砚买了爆米花、虾条、烤肠……

  没几天,老家下雪了,池砚也上火了。外婆找了点菊花给他泡水喝,池砚一边喝一边接到祁寒山的电话。

  “我们迷路了!”祁寒山那头大叫,还能听见许橙意在狂笑。

  “迷路给我打电话也没用啊,”池砚说完,终于意识到,“你们上我家来啦!”

  “你家,你小区。”电话换到许橙意,“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但这儿也忒大了!”

  池砚捧着还在上火的脸,急匆匆换鞋下楼。

  天已经黑了,他在小区找了一圈,那三个人傻站在别人家楼下,楼里窗户上透出的光,对他们来说就像是投影仪投放在幕布上的。从未驻足过的世界无法想象,比想象更远。

  幸好池砚找到他们了。

  牵着一串回到家,外婆披

  着棉袄出来,一个一个看过去:“多俊呐。”

  他们家茶壶茶杯茶叶袋放在一起,藏在电视柜旁边疯长的绿萝下面,外婆卸下捆着茶叶袋的小皮筋,倒了点茶叶在茶壶里,浇上开水,拆了池墨拿回来的点心礼盒,一起摆在茶几上给他们吃。

  三个人绕了好远的路,坐一排,捧着点心,像仓鼠一样又拘谨又吃得多。

  噎到了还知道喝茶。

  “你们都住这吧。”家里房间是够的,男孩和池砚一个屋,女孩住客房,池砚分配好房间后,看他们手上空空,“没带衣服吗?”

  三人理直气壮,“买新的就好,而且在你家为什么要带行李。”

  “也是哦。”池砚打开自己衣柜,把他的睡衣找出来,“先穿我的。”

  第二天,外公外婆招待他们下馆子,吃火锅。这附近都是亲戚熟人,每遇到一位,便要赞叹一下。

  外婆骄傲:“可不是,都是帅哥美女。”

  今年的雪下的格外大,小区里的小孩冻红了脸也要在外面堆雪人。

  池砚蹲在树下,精心雕琢自己的雪人。

  祁寒山一脚踹树,快速跑开,池砚自己变成雪人。傅予连忙把他挖出来,捏一个雪团递给他。

  猛地一抛,正好打在祁寒山脸上。

  祁寒山鼻子立刻被冻红,睫毛上都是雪,他弯腰搓一个更大的,但是池砚躲在许橙意身后。

  青梅竹马诶!

  嘭,正中。

  一片混战开始,吓得小区里的小孩哇哇乱叫,拱起身体保护自己的雪人。